中國人常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還常說：禮多人不怪。這是有道理的。櫻桃是小，情誼是大。特別是在弱關系的情況下，非親非故的，手上帶點東西多少拉近些關系。這也不是中國人的專利，國外不也一樣流行帶束花上門，或者帶個伴手禮做客麽？

我覺得劉總監的話很有道理，點頭稱是。先把櫻桃送給蕭景年，再來和劉總監敲定合同。

劉總監見葉風和我轉身要去蕭景年那裏，連忙攔住我們。他指揮辦公室外邊幾個員工，把旁邊的箱子擡出去。

“記住，要快。穿好箱子裏面的制服，到蕭總辦公室門口排好隊，等我一聲號令，你們就進來。”

葉風和我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看來我和他想到一起去了。

制服、排隊、號令……蕭景年有這愛好，在上班時間看制服表演……制服誘惑……？我腦海裏閃現著活生生的某男觀賞制服誘惑的場景。

劉總監邊走邊對葉風說：“蕭總要求今年公司換新的辦公室制服和售樓處制服。分管行政的李總監偏說我的審美不好，我只好讓供應商重多送幾款樣品。樣品送來了，李總和我意見不一致。擔心選的樣式不入眼，我們想找蕭總來定。本來這種小事他從來不管的。”

葉風說：“哦哦，難怪你要跟我一起進去，是要我幫你叫他過來看一眼，對吧？放心，有事找葉風。包在我身上。”

劉總監點著頭。跟聰明人在一起就是不用說廢話。

聰明人走在劉總監和我前面，第一個進了蕭景年的辦公室。他把兩袋櫻桃往蕭景年眼前一放，大聲道：“有人給你送禮來了。”

我尷尬地站在門口。

兩袋透明塑料袋裝著的大櫻桃，好比毛坯房，蕭景年肯定不會喜歡，哪怕櫻桃再甜。他喜歡的是豪華全裝修，所有東西包裝得妥妥的，做足面子功夫，要有超高級的審美情趣，再加上高科技。

我猜他不喜歡兩袋毛坯包裝的禮物，因為他一直沒笑。

劉總監把我請到一邊的沙發上。沙發大的離譜，辦公室也大得離譜。海龜也一樣好大喜功，裝門面功夫。

秘書給葉風和我各端來一杯咖啡。我趁勢讓秘書拿一袋櫻桃去洗。

葉風喝了口咖啡，皺皺眉，道：“改天去我那裏喝茶，洋咖啡真難喝。”

沒人應答。他把杯子一推，笑瞇瞇地對我使眼色。我接過話茬，“不如我做東，請蕭總去喝茶。”

“好啊！”蕭景年突然搭話了。

葉風乘勢說：“幹脆周五下午三點。”

“遲到的人做東。”蕭景年道。

“蕭總發話了還有人反對嗎……沒有……沒有，就這麽定了。”

葉風一錘定音。我無話可說。

蕭景年的臉這才松弛下來，依然冷冰冰。

那邊劉總監領著兩隊人進來，男的站一排，女的站一排。十幾個人，包括劉總監，像軍訓的大學生，默默地等著接挨教官的訓。

蕭教官停下手裏的工作，喝了口咖啡。

劉總監讓兩隊人走幾步，轉個圈，像服裝秀似的。

葉風看著好玩兒，饒有興致地在一旁指導他們搔首弄姿地模仿超模做動作。

蕭景年還是沒發話。

葉風指著其中一對男女說，“這兩套可以。”又說，“那兩套也可以。”

蕭景年隨口對我說：“蔣茹，你定吧。”

蕭大師的眼光是國際性的，照道理不會這點美醜看不出來，大約是找臺階下，好顯得他集思廣益。

我指著葉風指過的說：“這個吧。”

一旁的劉總監急忙招呼人出去，讓他們換售樓處的制服，再來一遍。

蕭景年喝止道：“不用來了。售樓處的制服也讓蔣茹定。他們公司中了新案子的標，該擔起這個責任。”

劉總監得了令，笑呵呵地出去了。

秘書端著兩盤大櫻桃，一盤放在葉風和我面前的茶幾上，一盤放在蕭景年桌上。精致的盤子，配上銀光閃閃的叉子，符合蕭大師一貫的做派。

蕭景年往嘴裏送了顆櫻桃：“甜！”這才露出笑臉。

我咬一口黃澄澄的櫻桃，汁水迸出來。果然一股清甜的感覺，要從七竅裏蹦出來似的，溢滿整個口腔。

這種甜蜜讓人生都美好起來。雖然人生幾多風雨，但是有那麽多不倒翁一樣的人，和我一起存活在這個溫情的世間，難道不美好嗎？我看著蕭景年，覺得他也不那麽討厭了。

吃了幾顆櫻桃，我識趣地告辭離開。

葉風留在蕭景年辦公室。我回到劉總監辦公室。

剛才的兩隊人馬，已經換好制服，一字排開，等著檢閱。我回想著此前璞源方案裏的細節，選了男女制服，又給了點修改意見，以配合樓盤的賣點。

劉總監讓助理一一記下，末了又讓助理給我泡茶，完全沒有上次在總攻酒席上的挑釁姿態。態度好得一塌糊塗。

合同條款招標文件裏有模版，差不離。我們討論完畢。劉總監當下打了份空白合同，讓我帶回去給法務審，審完無異議蓋章給他。

劉總監把合同遞給我，說：“蔣茹，看得出來蕭總很信任你呀！”

蕭景年讓我幹他那份活，不得不信任我呀！

順利辦完事，下到大堂。

蕭景年和葉風在大堂裏坐著聊天。

“一起吃飯？”葉風問我。

“……”我思索著要不要一起。

葉風又說：“蕭景年讓我問你，一起吃飯，可不可以？”

既然免不了以後要打交到，就隨和一點吧。我跟著他們出門。

午餐。 雪山冰泉。西餐廳，還是那家。

我的胃告訴我，晚上要煲鍋湯拯救一下它。西餐傷不起。

蕭景年點了單，自作主張給我也點了份，和上次，以及上上次的一樣。

我不聲不響地吃著。

瞥見旁邊一桌來了兩對少男少女，不知道從那個COSPLAY現場出來的，還沒卸妝。

倆女孩的頭發一個粉紅雙馬尾，一個淺藍短碎發；臉上塗的光溜溜的，睫毛上可以放筷子；脖子以下波濤起伏，一身覆雜到眼花繚亂的衣服。這身打扮得花幾個小時弄吧，我挺佩服她們的毅力的。

倆男孩各有特色。一個頂著墨墨黑的雞窩頭，從頭黑到腳。一個是玫紅長碎發，玫紅襯衣，配黑西裝黑領帶黑手套，扛著碩大的AK47模型。臉頰瘦弱、眉眼細長，長得比旁邊的女孩還像美少女。

葉風看了幾眼。我忍不住也多看了幾眼美少男。

蕭景年目不斜視，淺笑一下，道：“想不到你喜歡制服誘惑。”

“穿出來不就是給人看的嘛！跟喜不喜歡有什麽關系？我看著你，難道就是喜歡你嗎？”

葉風很合時宜地鼓起掌來。少男少女轉過頭來看我們。我對他們說：“你們的COSPLAY太棒了，我喜歡！”

美少男從兜裏掏出一張票子給我，道：“周末有個專場，姐姐來捧個場吧？”

我不好打擊美少男的一片熱誠，為了鼓勵他們追尋自我的腳步，我收下票子。

“這邊還有兩個人呢？我們也想去。”葉風帥氣地彈彈西裝，對美少男笑說。

美少男受寵若驚，連忙摸出兩張票子。

葉風收下票子，一張揣自己兜裏，一張推到蕭景年餐盤旁邊。

蕭景年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動也不動。

飯畢離開的時候，那張票子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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