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祭竈糖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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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祭竈糖瓜
“啊,我知道。”葉泉點頭，倚在車上懶洋洋看她，“這不就讓你安安靜靜休息摸魚了嗎？清江的路和陰差你都熟悉了，怎麽,還要我送你去投胎？”
對上葉泉含笑的目光,俞素素一時楞住。
是啊,葉老板怎麽可能不知道她什麽時候能解脫出地縛靈的束縛？
去海灣市是意外,但離開後暫時不回來,卻是老板自己的決定。
老板給了她安靜的自己的空間，留給她喜歡的看八卦熱鬧環境，也……讓她提前習慣不再在老板身邊的狀態。
老板無聲的溫柔送走了一個個員工，走向輪回，現在終於輪到了她。
想起初見時自己傻乎乎地沖上去嚇唬老板,想起老板讓她這個鬼都驚為天人的廚藝,想起一個個走過夜宵店的鬼魂或活人，俞素素心裏又酸又漲,有些想哭，但哭不出來。
俞素素拿著平板向外走去，走出門,街上聊天的老鄰居們驚訝看她，“小俞出門啦？年輕人就該多出來轉轉，總是悶在屋子裏可不行。小葉老板呢,什麽時候回來啊？”
陰天中她穿著憑體，走下夜宵店的臺階，第一次白天堂堂正正走出夜宵店大門,陽氣讓俞素素有些畏懼。但她很快挺直了腰。
能夠逐漸解脫出地縛靈的束縛，地縛靈對鬼魂的力量加持也在逐漸消失,俞素素現在只比普通鬼稍微好一點點。
“老板去采購食材了。”俞素素笑著回答，她回頭再次看向夜宵店的招牌。
還沒到晚上，夜宵店沒點燈，但金字招牌一如既往閃亮燦爛。
在她眼裏，最後一絲夜宵店的陰氣束縛浮現，感覺著自己和夜宵店的聯系，俞素素忽然走了回去，站在夜宵店門檻邊，久久望著那縷陰氣。
夜宵店大堂桌椅鋥亮整齊，舒適又令人放松，一扇屏風繡著冬日雪色，兩棵枯樹相互扶持著，不肯在雪中徹底沈眠，對一切低頭。
俞素素跨過門檻，重新走回夜宵店。
“我不想走。”俞素素說。
葉泉挑了挑眉，“想好了？”
俞素素放松地笑了，“老板給了我自己的空間，給了我選擇，看了這麽久，我也該看明白了，但我還是不想去投胎。
“投胎去了的，新的我就不再是我了。我這輩子都還沒過清楚，何必去指望下輩子？這輩子過好，做好我自己，我就很開心了啊。”
被困在小樓裏的時候，俞素素渴望著出去，渴望著離開，但終於能離開了，她反而不想走了。
俞素素看過了新生和死亡，也看過了釋然和執拗不同的力量。
俞素素環顧著熟悉的夜宵店，最終鄭重做出她的選擇，“我過去聽白雲觀道士們說，修道之人也只求一世超脫，不求輪回。我想好好過完這一生。只是鬼魂活不了多久，我隱約感覺，我能和夜宵店融為一體，但又不太一樣……我想，成為新的宅靈。”
“你倒是會選。”葉泉聲音淡淡，聽不出喜怒。
俞素素不好意思地笑笑，“老板以後要去的地方很多，關門的次數也會越來越多。成為宅靈，以後就能和老板一起出去了吧。我是愛八卦愛熱鬧，跟在老板身邊，肯定更開心。”
俞素素抱住懷裏還有些茫然的安安崽，偷偷摸了把她的小肥臉。
安安丟失的時候，她只能留在店裏等待。老板去看方望娣的時候，她也只能等待。老板去海灣市終結暴雨的時候，她依然在等待。
俞素素不想獨自等了。
習慣了夜宵店的熱鬧溫馨，她再也不想孤獨。
俞素素俏皮地眨眨眼，“況且，我都已經死了，為什麽還要再過一輩子找工作？與其再卷十幾年，不如直接一步到位。我最想的工作已經找到了，我願做一輩子的夜宵店員工！”
曾經對生魂離體的卷王唐易說過的話，再次響起，俞素素理直氣壯地選擇了躺平。
她的身影已經開始消散變化，和曾布下的保護她也是消磨陰氣的陣法中的靈力交纏，在陣法靈力即將任務完成、徹底失效之前，被顏色淺淺的魂魄統一。
靈光隨之亮起。
靈魂的力量強大又弱小，古往今來一直有著靈魂獻祭給劍器之類的傳說，一部分劍靈器靈也的確誕生於此。俞素素本就不完全是鬼，地縛靈變成新的靈體，簡單得多。察覺到自己有成為新的靈的可能，俞素素果斷抓住了這個機會。
“我有點怕寂寞，老板一定不要丟下我一個啊。如果過了末法時代，我還能變成人形蘇醒，老板可要記得回來找我這個第一員工。”靈光虛影已經很難被鏡頭捕捉到，魂魄轉變已經到了最後。俞素素小小聲說著，幾乎不指望被聽到。
一滴泛著光的透明淚滴飄出來，鬼淚
“賴上我了？”葉泉挑眉。
“嘿嘿……”俞素素只是笑。
店裏驟然亮起一道金光。
葉泉淡淡道，“只是宅靈，可沒辦法跟我一起出門。”
金光將淺淡的靈光影子化虛為實，剎那結束了最後的變化。
俞素素楞了一下，有些古怪，“我……是夜宵店，但夜宵店好像，不是我？”
她像只是站在了喜樂街，卻隨時能離開。
葉泉給路冰發了條消息，擡頭看著剛轉化完有些懵的俞素素，“等會自己去重辦身份證，我給你買飛機票。夜宵店可以在這邊開幾天。”
說話間，俞素素已經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俞素素本已經做好了成為宅靈後，只能旁觀，不再是人的準備。突然有種告別都說過了，卻發現自己沒死的尷尬。
“不是，老板你都不生氣也不驚訝的嗎！”
“誰說宅靈，不可以長腿跑的？夜宵店的宅靈就可以。”葉泉眼都不眨，說出讓玄學界任何一個修士聽到都要大喊離譜的發言。
看著俞素素又驚喜又有些別扭的聲音，葉泉笑了笑，“我的員工既然做了選擇，那就一直走下去。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安安茫然地看看屏幕裏的葉泉，又看看旁邊的俞素素，鼻子用力揚起來吸了兩下。安安崽滿臉疑惑：“變了？肘？不肘？”
俞素素忍不住也笑了，“……好。我們現在過來。”
關了兩天門的夜宵店今天店員出來了，喜樂街老鄰居們議論紛紛，琢磨著是不是要重新開門了。
喬旺放了寒假，和李紅雲一起守著便利店，一擡頭就看到俞素素拎了個箱子出來。
“素素姐！你也要出去了嗎？夜宵店準備過年休息了？”
李紅雲倒不覺得奇怪。十二月底臨近過年，和放寒假的學生們一起早早休假回家的店不多，但不是沒有。一年到頭，總要休息幾天嘛。
雖然……夜宵店一天也就開晚上一會，咳咳，但大師做的肯定有大師的道理！
俞素素鎖了門，搖搖頭又點點頭，“老板去海邊旅游了，叫我一起過去。夜宵店過年不休息，我們在海邊一起過年，暫時在那邊開幾天店。”
喬旺像被雷劈了一下，傻眼了，“那豈不是我過年沒有好吃的了？？？嗚哇！！！”
看著傻眼，俞素素憐愛地拍拍小喬旺，“沒事，我們還會回來的。換個思路，我們只是去別的地方傳播美食挖掘食材了，回來肯定更好吃。”
“素素姐，不會安慰可以不安慰的。”喬旺垂頭喪氣，“我真的會想你們的嗚嗚嗚……”
俞素素去趕飛機了，貼在夜宵店大門上的關門通知隨之更新。
盡管只剩下不到一個月就要過年，但大多數社畜打工人還在勤勞上班，喜樂街附近住著的打工人們比其他地方心情更好一點，每當下班，都多了許多期待。
——今天的夜宵店會上什麽菜呢？
然而，點開小程序一看，他們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老板過年出門旅游，清江喜樂街夜宵店暫停營業，年後回歸。旅游途中隨機地點開店正常營業，不開放預訂，先到先得，靜候有緣人。】
橫看豎看，他們只看出了：“過年了下班了跑去玩了，碰上好吃的我們網上聊啊。”
【？？？說老板任性，你現在真飄了啊！】
【完了，到底是哪個人忽悠動了老板，老板真跑出去去別的城市開店了！問題是你在清江我還能來排個隊，出去了靠緣分碰，我真不知道在哪啊啊啊，我的寶藏飯碗要失聯一個月嗎！！！不要啊！】
【醒醒，明天臘八，老板從前兩天就開始放假跑路了，你確定一個月後能回來？元宵節要放到一個半月以後啊……】
【淦，謝謝，更心痛了。】
【小道消息，不保真，葉老板之前在海灣市出現過，買了海參。不知道接下來去哪。】
【啊啊啊蔥燒海參！佛跳墻！海參蒸蛋！海參雞湯！同一個世界到底是誰吃了我的海參！】
吃貨們的力量是無窮的，硬生生把#夜宵店去哪了#推到了熱搜尾巴上，又悄悄被得到囑咐的超管局想辦法挪了下去，不去打擾葉泉旅游的安寧。
真正吃到了蔥燒海參的夜宵店三員工，有的並不上網，唯一一個熱愛沖浪的，趕來葉泉身邊後，愉快地打了個想念兩天之久的飽嗝，默默假裝沒看到。
別人開店從租房到裝修都要絞盡腦汁，葉泉從上次買店到現在，做的只有兩件事。找店，掏錢。
上次選址要考慮恢覆桃木小劍靈性，這次就不需要想太多。葉泉在中介拿出來的待選名單裏隨便指了一個租下來，帶上俞素素入駐就算結束。
在夜晚來臨前，夜宵店的小燈籠再次亮起，暖黃燈光又一次照亮了小城的街道，一如許多年前開著的那家小飯館。
店裏的大部分東西都被如今成為宅靈的俞素素帶了出來，壓根不用裝修，單獨掛個招牌，葉泉輕車熟路地打開門，連廚房的材料都一點沒亂，全是備好的。
臨海的小城別的不多，水產管夠，但眼看今天到了臘八節，葉泉吃過了午飯帶魚，在小黑板上寫下了今晚的主打菜。
臘八粥。
這次的店面不在冷清街尾，但也沒有在城市最熱鬧的市中心，小城不像清江起碼還是個省會城市，路過的客流不多。悄無聲息開了店的夜宵店，除了鄰裏老板驚訝，沒驚動多少人。
匆匆路過的客人們直到喝上一口臘八粥，才從疲憊的日常猛地醒來，“咦？老板你這粥可真不錯！”
“哎呀，我都沒註意，今天是臘八節了。”
美食總是能喚醒人們的生活印象，從活著，重新變回了生活。
臘八粥各家選材各有偏好，但做起來一定要放足八樣。
除了主材基底糯米，葉泉打開從各個產地收集來的材料，一勺勺放進鍋裏。
“綠豆清火。”
“紅豆補氣。”
“紅棗養血。”
……
來自各地的食材落進同一個大鍋，順時針緩緩攪動，慢慢煮成一整鍋的軟糯沙沙甜粥。
紅棗吸飽了水分，幹棗特有的濃厚甜香已經霸道地浸透了粥水。豆子們團結在一起，細膩的豆沙搶占了討喜的口感地位，它們托起桂圓蓮子，浮沈中的葡萄幹也漲開了，像一顆顆綠瑩瑩的寶石，釋放出清甜的果香。酥脆的松仁最後加進去，山中堅果的精華香味融入粥水，豐富了口感，讓人眼前一亮。
暖洋洋甜絲絲的一碗粥，沒有額外加糖，淡淡的甜味留存著食物的本味。包羅了河山各類食材，盛到人眼前，在熏然水霧中，放松了都市中繃緊的神經。
走出夜宵店的人眉眼舒緩，大約晚上能睡個好覺了。
晚餐時間最後一個進來的女孩，大概是加班太累了，游魂一樣進門，聞著粥香才活泛起來。她左右看看，突然一皺眉，“你們家老板呢？抄襲夜宵店就算了，你們怎麽能直接照搬啊！太過分了！好好做菜不好嗎！”
葉泉從櫃臺後坐起身，女孩一楞，“葉、葉老板？真的是你？！”
她頓時尷尬起來，本以為今天才發的公告，怎麽也要一周以後才能看到夜宵店新店，還以為是有人故意誤導抄襲，沒想到……
要知道，就算是有些二次元合作的快閃店也得通知後十天半個月才會正式上線，夜宵店怎麽當天就來了！
“對不起！”女孩尷尬地連連道歉，“原來我是夜宵店的有緣人啊，難怪這麽好吃！”
葉泉並不在意她的誤會，快到夜宵時間，她起身把黑板上的夜宵改了改。
蒲燒鰻魚蓋飯，清蒸生蠔。
一指寬的厚實鰻魚滾落棕紅色的醬汁，濃郁的鹹甜香味裹上剛出爐的熱騰騰米飯，加速醬汁的滴落，進一步讓鰻魚的香味與米飯融合。加一只溏心蛋，流淌的金黃蛋液，混著沒吃完的蒲燒鰻魚醬，甚至能加半碗飯拌著吃完。
遇到想吃很久的店的快樂，很快變成了飽飽的肚子，女孩扶著墻走出去，痛並快樂著：回家要運動一下再睡了……
第一個偶遇夜宵店新店並認出葉泉的人到來後，停留在小城的夜宵店立刻人多了起來。
俞素素忙著記錄菜單時，忽地發現，轉變後，生活似乎一點都沒變。
輕輕的氣流碰到額頭，葉泉的聲音響起，“小俞，發什麽呆？”
俞素素捂著被葉泉隔空彈了一下的腦門，笑了起來。
這不就是她想要的嗎？
“12號桌，歡迎光臨~”
無論食客多還是少，葉泉都只是做著自己的菜，挑選著附近的美味。臘八過了就是年，一晃眼小年就到了。
小年祭竈，在北方過小年，水餃必不可少，南方則堅持著吃湯圓，夜宵店裏幹脆兩個都上了，輪流過南北方小年，晚餐湯圓，夜宵水餃，想吃哪個吃哪個。
葉泉提前做了麥芽糖糖瓜，一個個金黃小巧，雕成小小南瓜形狀，拿著甚至讓人不舍得吃了。倒不是為了祭祀竈王爺，只是應個習俗，依然是每個食客送了一份。
糖瓜水餃葉泉特意都多做了些，托超管局送到曾經自己待過的福利院。個人贈送物資福利院總會有些顧慮，從官方轉一手送去，大家都能及時吃到。
葉泉沒有去看看也不打算回去，曾經自己熟悉的人都已經不在，沒有這個必要了。
除夕將至年味濃郁起來，今年的小年恰好也是元旦前一天。小年淩晨夜宵店打了烊，十二點剛過，四處鞭炮聲響起，黑夜突然被一抹紅光照亮。
葉泉被紅光晃了下眼睛，向窗外望去，楞了一下。
點點光點匯在一起，飛起來一只火紅的鳳凰。
天上飛起一盞巨型燈，最近偶有見放燈的，但這麽大的燈還是不多見。仔細一看，並不是燈籠，而是無人機拼出的圖案。
“許願吧。”陸少璋走到她身後，“我記得你說過，以前你家裏會一起放河燈許願的。”
葉泉回頭看向他，白發劍靈清冷臉龐像春水解凍，溫柔地註視著她。
放燈許願的日子其實很短暫，即使後來自立後，葉泉也懶得自己放燈了。只是末日世界裏，堅持下來一往無前，偶爾還是會想念過去，說起一些在末日裏顯得格外遙遠的事。
而有個人，把她隨口說的話，依然放在了心上。
葉泉是放過燈，甚至還想過，有機會真的回來的話，要放個巨大的燈，最漂亮的燈，最好是一只鳳凰。
天空中無人機飛舞得格外靈動，鳳凰仿佛活了過來，浴火重生，鳳鳴清越。
葉泉註視著他久久沒說話，陸少璋不由得緊張起來，清了清嗓子，“為防止失火，現在不許燈籠上天，我問過超管局，大範圍施法也不行，所以……”
辦法總比規定多，多年前人類遙望月色，後來放起煙花放飛燈盞，到了現在，誰說無人機的燈，不是一種飛起來的燈籠，不可以寄托願望呢。
不明白如何做一個人的劍靈，居然學會這個了。
“我許的願，已經實現了。”葉泉笑了起來。
陸少璋疑惑地看著她，慢慢道，“那我想許個願。”
“什麽？”
“我想，明年也能和你一起看燈。”
“？”葉泉納悶地看著他，陸少璋被看得不自在，“怎、怎麽了？”
葉泉笑了：“明明沒吃糖，怎麽嘴這麽甜？”
“……”陸少璋被調侃得臉上泛紅，別過了臉。
葉泉握住他的手，牽著轉身，變戲法一樣摸出一塊糖瓜，“再吃塊糖甜甜嘴，許願可以許大一點。”
“比如……年年歲歲都在一起。”葉泉對樓下招招手。
安安茫然擡頭，露出被麥芽糖糊住的嘴，只顧著美滋滋的笑。俞素素眼疾手快放下播著電視劇的平板，接住掉下的糖瓜，“老板！新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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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知道。”葉泉點頭，倚在車上懶洋洋看她，“這不就讓你安安靜靜休息摸魚了嗎？清江的路和陰差你都熟悉了，怎麽,還要我送你去投胎？”
對上葉泉含笑的目光,俞素素一時楞住。
是啊,葉老板怎麽可能不知道她什麽時候能解脫出地縛靈的束縛？
去海灣市是意外,但離開後暫時不回來,卻是老板自己的決定。
老板給了她安靜的自己的空間，留給她喜歡的看八卦熱鬧環境，也……讓她提前習慣不再在老板身邊的狀態。
老板無聲的溫柔送走了一個個員工，走向輪回，現在終於輪到了她。
想起初見時自己傻乎乎地沖上去嚇唬老板,想起老板讓她這個鬼都驚為天人的廚藝,想起一個個走過夜宵店的鬼魂或活人，俞素素心裏又酸又漲,有些想哭，但哭不出來。
俞素素拿著平板向外走去，走出門,街上聊天的老鄰居們驚訝看她，“小俞出門啦？年輕人就該多出來轉轉，總是悶在屋子裏可不行。小葉老板呢,什麽時候回來啊？”
陰天中她穿著憑體，走下夜宵店的臺階，第一次白天堂堂正正走出夜宵店大門,陽氣讓俞素素有些畏懼。但她很快挺直了腰。
能夠逐漸解脫出地縛靈的束縛，地縛靈對鬼魂的力量加持也在逐漸消失,俞素素現在只比普通鬼稍微好一點點。
“老板去采購食材了。”俞素素笑著回答，她回頭再次看向夜宵店的招牌。
還沒到晚上，夜宵店沒點燈，但金字招牌一如既往閃亮燦爛。
在她眼裏，最後一絲夜宵店的陰氣束縛浮現，感覺著自己和夜宵店的聯系，俞素素忽然走了回去，站在夜宵店門檻邊，久久望著那縷陰氣。
夜宵店大堂桌椅鋥亮整齊，舒適又令人放松，一扇屏風繡著冬日雪色，兩棵枯樹相互扶持著，不肯在雪中徹底沈眠，對一切低頭。
俞素素跨過門檻，重新走回夜宵店。
“我不想走。”俞素素說。
葉泉挑了挑眉，“想好了？”
俞素素放松地笑了，“老板給了我自己的空間，給了我選擇，看了這麽久，我也該看明白了，但我還是不想去投胎。
“投胎去了的，新的我就不再是我了。我這輩子都還沒過清楚，何必去指望下輩子？這輩子過好，做好我自己，我就很開心了啊。”
被困在小樓裏的時候，俞素素渴望著出去，渴望著離開，但終於能離開了，她反而不想走了。
俞素素看過了新生和死亡，也看過了釋然和執拗不同的力量。
俞素素環顧著熟悉的夜宵店，最終鄭重做出她的選擇，“我過去聽白雲觀道士們說，修道之人也只求一世超脫，不求輪回。我想好好過完這一生。只是鬼魂活不了多久，我隱約感覺，我能和夜宵店融為一體，但又不太一樣……我想，成為新的宅靈。”
“你倒是會選。”葉泉聲音淡淡，聽不出喜怒。
俞素素不好意思地笑笑，“老板以後要去的地方很多，關門的次數也會越來越多。成為宅靈，以後就能和老板一起出去了吧。我是愛八卦愛熱鬧，跟在老板身邊，肯定更開心。”
俞素素抱住懷裏還有些茫然的安安崽，偷偷摸了把她的小肥臉。
安安丟失的時候，她只能留在店裏等待。老板去看方望娣的時候，她也只能等待。老板去海灣市終結暴雨的時候，她依然在等待。
俞素素不想獨自等了。
習慣了夜宵店的熱鬧溫馨，她再也不想孤獨。
俞素素俏皮地眨眨眼，“況且，我都已經死了，為什麽還要再過一輩子找工作？與其再卷十幾年，不如直接一步到位。我最想的工作已經找到了，我願做一輩子的夜宵店員工！”
曾經對生魂離體的卷王唐易說過的話，再次響起，俞素素理直氣壯地選擇了躺平。
她的身影已經開始消散變化，和曾布下的保護她也是消磨陰氣的陣法中的靈力交纏，在陣法靈力即將任務完成、徹底失效之前，被顏色淺淺的魂魄統一。
靈光隨之亮起。
靈魂的力量強大又弱小，古往今來一直有著靈魂獻祭給劍器之類的傳說，一部分劍靈器靈也的確誕生於此。俞素素本就不完全是鬼，地縛靈變成新的靈體，簡單得多。察覺到自己有成為新的靈的可能，俞素素果斷抓住了這個機會。
“我有點怕寂寞，老板一定不要丟下我一個啊。如果過了末法時代，我還能變成人形蘇醒，老板可要記得回來找我這個第一員工。”靈光虛影已經很難被鏡頭捕捉到，魂魄轉變已經到了最後。俞素素小小聲說著，幾乎不指望被聽到。
一滴泛著光的透明淚滴飄出來，鬼淚
“賴上我了？”葉泉挑眉。
“嘿嘿……”俞素素只是笑。
店裏驟然亮起一道金光。
葉泉淡淡道，“只是宅靈，可沒辦法跟我一起出門。”
金光將淺淡的靈光影子化虛為實，剎那結束了最後的變化。
俞素素楞了一下，有些古怪，“我……是夜宵店，但夜宵店好像，不是我？”
她像只是站在了喜樂街，卻隨時能離開。
葉泉給路冰發了條消息，擡頭看著剛轉化完有些懵的俞素素，“等會自己去重辦身份證，我給你買飛機票。夜宵店可以在這邊開幾天。”
說話間，俞素素已經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俞素素本已經做好了成為宅靈後，只能旁觀，不再是人的準備。突然有種告別都說過了，卻發現自己沒死的尷尬。
“不是，老板你都不生氣也不驚訝的嗎！”
“誰說宅靈，不可以長腿跑的？夜宵店的宅靈就可以。”葉泉眼都不眨，說出讓玄學界任何一個修士聽到都要大喊離譜的發言。
看著俞素素又驚喜又有些別扭的聲音，葉泉笑了笑，“我的員工既然做了選擇，那就一直走下去。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安安茫然地看看屏幕裏的葉泉，又看看旁邊的俞素素，鼻子用力揚起來吸了兩下。安安崽滿臉疑惑：“變了？肘？不肘？”
俞素素忍不住也笑了，“……好。我們現在過來。”
關了兩天門的夜宵店今天店員出來了，喜樂街老鄰居們議論紛紛，琢磨著是不是要重新開門了。
喬旺放了寒假，和李紅雲一起守著便利店，一擡頭就看到俞素素拎了個箱子出來。
“素素姐！你也要出去了嗎？夜宵店準備過年休息了？”
李紅雲倒不覺得奇怪。十二月底臨近過年，和放寒假的學生們一起早早休假回家的店不多，但不是沒有。一年到頭，總要休息幾天嘛。
雖然……夜宵店一天也就開晚上一會，咳咳，但大師做的肯定有大師的道理！
俞素素鎖了門，搖搖頭又點點頭，“老板去海邊旅游了，叫我一起過去。夜宵店過年不休息，我們在海邊一起過年，暫時在那邊開幾天店。”
喬旺像被雷劈了一下，傻眼了，“那豈不是我過年沒有好吃的了？？？嗚哇！！！”
看著傻眼，俞素素憐愛地拍拍小喬旺，“沒事，我們還會回來的。換個思路，我們只是去別的地方傳播美食挖掘食材了，回來肯定更好吃。”
“素素姐，不會安慰可以不安慰的。”喬旺垂頭喪氣，“我真的會想你們的嗚嗚嗚……”
俞素素去趕飛機了，貼在夜宵店大門上的關門通知隨之更新。
盡管只剩下不到一個月就要過年，但大多數社畜打工人還在勤勞上班，喜樂街附近住著的打工人們比其他地方心情更好一點，每當下班，都多了許多期待。
——今天的夜宵店會上什麽菜呢？
然而，點開小程序一看，他們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老板過年出門旅游，清江喜樂街夜宵店暫停營業，年後回歸。旅游途中隨機地點開店正常營業，不開放預訂，先到先得，靜候有緣人。】
橫看豎看，他們只看出了：“過年了下班了跑去玩了，碰上好吃的我們網上聊啊。”
【？？？說老板任性，你現在真飄了啊！】
【完了，到底是哪個人忽悠動了老板，老板真跑出去去別的城市開店了！問題是你在清江我還能來排個隊，出去了靠緣分碰，我真不知道在哪啊啊啊，我的寶藏飯碗要失聯一個月嗎！！！不要啊！】
【醒醒，明天臘八，老板從前兩天就開始放假跑路了，你確定一個月後能回來？元宵節要放到一個半月以後啊……】
【淦，謝謝，更心痛了。】
【小道消息，不保真，葉老板之前在海灣市出現過，買了海參。不知道接下來去哪。】
【啊啊啊蔥燒海參！佛跳墻！海參蒸蛋！海參雞湯！同一個世界到底是誰吃了我的海參！】
吃貨們的力量是無窮的，硬生生把#夜宵店去哪了#推到了熱搜尾巴上，又悄悄被得到囑咐的超管局想辦法挪了下去，不去打擾葉泉旅游的安寧。
真正吃到了蔥燒海參的夜宵店三員工，有的並不上網，唯一一個熱愛沖浪的，趕來葉泉身邊後，愉快地打了個想念兩天之久的飽嗝，默默假裝沒看到。
別人開店從租房到裝修都要絞盡腦汁，葉泉從上次買店到現在，做的只有兩件事。找店，掏錢。
上次選址要考慮恢覆桃木小劍靈性，這次就不需要想太多。葉泉在中介拿出來的待選名單裏隨便指了一個租下來，帶上俞素素入駐就算結束。
在夜晚來臨前，夜宵店的小燈籠再次亮起，暖黃燈光又一次照亮了小城的街道，一如許多年前開著的那家小飯館。
店裏的大部分東西都被如今成為宅靈的俞素素帶了出來，壓根不用裝修，單獨掛個招牌，葉泉輕車熟路地打開門，連廚房的材料都一點沒亂，全是備好的。
臨海的小城別的不多，水產管夠，但眼看今天到了臘八節，葉泉吃過了午飯帶魚，在小黑板上寫下了今晚的主打菜。
臘八粥。
這次的店面不在冷清街尾，但也沒有在城市最熱鬧的市中心，小城不像清江起碼還是個省會城市，路過的客流不多。悄無聲息開了店的夜宵店，除了鄰裏老板驚訝，沒驚動多少人。
匆匆路過的客人們直到喝上一口臘八粥，才從疲憊的日常猛地醒來，“咦？老板你這粥可真不錯！”
“哎呀，我都沒註意，今天是臘八節了。”
美食總是能喚醒人們的生活印象，從活著，重新變回了生活。
臘八粥各家選材各有偏好，但做起來一定要放足八樣。
除了主材基底糯米，葉泉打開從各個產地收集來的材料，一勺勺放進鍋裏。
“綠豆清火。”
“紅豆補氣。”
“紅棗養血。”
……
來自各地的食材落進同一個大鍋，順時針緩緩攪動，慢慢煮成一整鍋的軟糯沙沙甜粥。
紅棗吸飽了水分，幹棗特有的濃厚甜香已經霸道地浸透了粥水。豆子們團結在一起，細膩的豆沙搶占了討喜的口感地位，它們托起桂圓蓮子，浮沈中的葡萄幹也漲開了，像一顆顆綠瑩瑩的寶石，釋放出清甜的果香。酥脆的松仁最後加進去，山中堅果的精華香味融入粥水，豐富了口感，讓人眼前一亮。
暖洋洋甜絲絲的一碗粥，沒有額外加糖，淡淡的甜味留存著食物的本味。包羅了河山各類食材，盛到人眼前，在熏然水霧中，放松了都市中繃緊的神經。
走出夜宵店的人眉眼舒緩，大約晚上能睡個好覺了。
晚餐時間最後一個進來的女孩，大概是加班太累了，游魂一樣進門，聞著粥香才活泛起來。她左右看看，突然一皺眉，“你們家老板呢？抄襲夜宵店就算了，你們怎麽能直接照搬啊！太過分了！好好做菜不好嗎！”
葉泉從櫃臺後坐起身，女孩一楞，“葉、葉老板？真的是你？！”
她頓時尷尬起來，本以為今天才發的公告，怎麽也要一周以後才能看到夜宵店新店，還以為是有人故意誤導抄襲，沒想到……
要知道，就算是有些二次元合作的快閃店也得通知後十天半個月才會正式上線，夜宵店怎麽當天就來了！
“對不起！”女孩尷尬地連連道歉，“原來我是夜宵店的有緣人啊，難怪這麽好吃！”
葉泉並不在意她的誤會，快到夜宵時間，她起身把黑板上的夜宵改了改。
蒲燒鰻魚蓋飯，清蒸生蠔。
一指寬的厚實鰻魚滾落棕紅色的醬汁，濃郁的鹹甜香味裹上剛出爐的熱騰騰米飯，加速醬汁的滴落，進一步讓鰻魚的香味與米飯融合。加一只溏心蛋，流淌的金黃蛋液，混著沒吃完的蒲燒鰻魚醬，甚至能加半碗飯拌著吃完。
遇到想吃很久的店的快樂，很快變成了飽飽的肚子，女孩扶著墻走出去，痛並快樂著：回家要運動一下再睡了……
第一個偶遇夜宵店新店並認出葉泉的人到來後，停留在小城的夜宵店立刻人多了起來。
俞素素忙著記錄菜單時，忽地發現，轉變後，生活似乎一點都沒變。
輕輕的氣流碰到額頭，葉泉的聲音響起，“小俞，發什麽呆？”
俞素素捂著被葉泉隔空彈了一下的腦門，笑了起來。
這不就是她想要的嗎？
“12號桌，歡迎光臨~”
無論食客多還是少，葉泉都只是做著自己的菜，挑選著附近的美味。臘八過了就是年，一晃眼小年就到了。
小年祭竈，在北方過小年，水餃必不可少，南方則堅持著吃湯圓，夜宵店裏幹脆兩個都上了，輪流過南北方小年，晚餐湯圓，夜宵水餃，想吃哪個吃哪個。
葉泉提前做了麥芽糖糖瓜，一個個金黃小巧，雕成小小南瓜形狀，拿著甚至讓人不舍得吃了。倒不是為了祭祀竈王爺，只是應個習俗，依然是每個食客送了一份。
糖瓜水餃葉泉特意都多做了些，托超管局送到曾經自己待過的福利院。個人贈送物資福利院總會有些顧慮，從官方轉一手送去，大家都能及時吃到。
葉泉沒有去看看也不打算回去，曾經自己熟悉的人都已經不在，沒有這個必要了。
除夕將至年味濃郁起來，今年的小年恰好也是元旦前一天。小年淩晨夜宵店打了烊，十二點剛過，四處鞭炮聲響起，黑夜突然被一抹紅光照亮。
葉泉被紅光晃了下眼睛，向窗外望去，楞了一下。
點點光點匯在一起，飛起來一只火紅的鳳凰。
天上飛起一盞巨型燈，最近偶有見放燈的，但這麽大的燈還是不多見。仔細一看，並不是燈籠，而是無人機拼出的圖案。
“許願吧。”陸少璋走到她身後，“我記得你說過，以前你家裏會一起放河燈許願的。”
葉泉回頭看向他，白發劍靈清冷臉龐像春水解凍，溫柔地註視著她。
放燈許願的日子其實很短暫，即使後來自立後，葉泉也懶得自己放燈了。只是末日世界裏，堅持下來一往無前，偶爾還是會想念過去，說起一些在末日裏顯得格外遙遠的事。
而有個人，把她隨口說的話，依然放在了心上。
葉泉是放過燈，甚至還想過，有機會真的回來的話，要放個巨大的燈，最漂亮的燈，最好是一只鳳凰。
天空中無人機飛舞得格外靈動，鳳凰仿佛活了過來，浴火重生，鳳鳴清越。
葉泉註視著他久久沒說話，陸少璋不由得緊張起來，清了清嗓子，“為防止失火，現在不許燈籠上天，我問過超管局，大範圍施法也不行，所以……”
辦法總比規定多，多年前人類遙望月色，後來放起煙花放飛燈盞，到了現在，誰說無人機的燈，不是一種飛起來的燈籠，不可以寄托願望呢。
不明白如何做一個人的劍靈，居然學會這個了。
“我許的願，已經實現了。”葉泉笑了起來。
陸少璋疑惑地看著她，慢慢道，“那我想許個願。”
“什麽？”
“我想，明年也能和你一起看燈。”
“？”葉泉納悶地看著他，陸少璋被看得不自在，“怎、怎麽了？”
葉泉笑了：“明明沒吃糖，怎麽嘴這麽甜？”
“……”陸少璋被調侃得臉上泛紅，別過了臉。
葉泉握住他的手，牽著轉身，變戲法一樣摸出一塊糖瓜，“再吃塊糖甜甜嘴，許願可以許大一點。”
“比如……年年歲歲都在一起。”葉泉對樓下招招手。
安安茫然擡頭，露出被麥芽糖糊住的嘴，只顧著美滋滋的笑。俞素素眼疾手快放下播著電視劇的平板，接住掉下的糖瓜，“老板！新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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