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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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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顧然不是沒遇到過對他好的人, 只是他習慣適當地和人保持距離,很少有人像謝重明這樣一見面就從窗外跳進來直接蹲到他的床邊。

謝重明的氣息很強悍,他能感覺兩人的實力在伯仲間, 真要打起來一時半會肯定分不出勝負。

顧然本質上也是個追求大道的修士,他能一次次進入萬劍冢並在裏面堅持得越來越久,歸根到底也不光是因為師尊的懲戒, 而是他自己想要增強實力。

對於修行者而言,如果一個地方有許多實力強大、經驗豐富的前輩願意指導自己修煉,哪怕是龍潭虎穴應該也有人願意時常去闖一闖的吧?

這幾年相處下來, 那些怨煞於他而言已經和老朋友般親近。

相對於在萬劍冢中的收獲, 出來後可能要忍受的那麽一點疼痛就顯得微不足道了,他覺得興許都不需要勞煩師尊來給他傷藥,養個幾天就好。

只不過如果可以不疼,沒有人願意忍著。

顧然乖乖讓謝重明給他身上的傷口塗了藥。

因為不太習慣陌生人的觸碰,他伏在枕上閉上了眼,宛如睡熟了一般任由謝重明查看他的所有傷處,只有偶爾輕顫的眼睫洩露了他其實還清醒著。

滿身的劇痛和奇癢正在消失。

謝重明手上的溫度變得清晰。

很奇怪。

顧然忍不住睜眼看向謝重明。

謝重明正好把他身上的傷全都處理完了, 目光也轉到他臉上。他和顧然對視片刻,沒有避開顧然望過來的探究目光,反而湊得更近一些, 小心翼翼地替顧然臉上的傷上起藥來。

顧然覺得這一幕讓他感覺很熟悉。

就好像他曾經經歷過似的。

顧然沒再閉上眼, 而是一瞬不瞬地望著謝重明。

看得謝重明喉結忍不住動了動。

“不要這樣看著我。”

謝重明忍不住和他商量。

“為什麽?”

顧然疑惑。

謝重明道:“你這樣看著我, 我會忍不住想親你。”

對於初識的兩人來說,算是極其冒犯的話。

顧然卻從中印證了心中的猜想。

眼前的謝重明和他認識, 而且他們的關系很親近。

謝重明說的婚約可能確有其事, 不過他們絕對不是第一次見面。

現在他們應當是處於某個幻境之中,而他因為某些原因忘記了兩人的過往, 反而被困在一些遙遠的記憶裏。

他的人生其實很順遂,開始修行後境界突破得很快,人人見了都要誇他一句“不愧是那人的兒子”;後來他小小年紀便領悟了獨屬於自己的新劍招,誇他的人就更多了。

若說他少年時有什麽挫折,他還真沒什麽印象,真要說的話大抵是每次進萬劍冢都能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吧。

那麽多前輩的斷劍被埋葬於此,那麽多曾經驚艷世人的劍靈懷揣著濃烈的思念與不甘化作怨煞,他一個剛剛初窺門徑的新人修士又有什麽值得驕傲的?他得變得更強大,才能走到更遠的地方去。

萬劍冢中的反覆慘敗以及身體上的痛楚完全不能阻擋他的腳步,反而一次次地淬煉著他的精神。

日後自己還會遇到謝重明這樣一個同行人嗎?想必他們可以攜手並進,共同面對未來的諸多風雨。

少年時的顧然並沒有想過自己日後是否會與人墮入愛河、結為愛侶,可看著目光膠著在自己身上的謝重明,他覺得未來的自己眼光應當還不錯。

顧然微微地笑了起來,朝認真給他上完藥的謝重明說道:“多謝了。”

謝重明道:“你睡一覺吧,醒來會舒服一點。”

顧然知道自己處於幻境之中,也沒急著去修煉,而是依著謝重明的提議睡了過去。

睡得很香沈。

謝重明就在坐在旁邊看著顧然的睡顏,用目光描摹他還頗為青澀的眉眼。他從來沒有這麽仔細地端詳過一個人,幾乎連顧然有幾根眼睫都牢牢地記在了心裏。

顧然不是需要誰去拯救的人。

少年時的顧然曾經無知無覺地承受過許多惡意,可是那一切並沒有影響他前行的腳步。

那些扭曲如蛆蟲、不知努力只知嫉恨的低劣之人,註定要被顧然拋在身後。

顧然合該把他們都拋在身後。

翌日天氣晴好,顧然在啾啾鳥鳴中醒來。

他開睜眼循聲看去,發現謝重明正坐在窗邊的坐塌上凝神入定,幾只不知世間險惡的小黃鳥竟在他頭上、肩上、膝上來回跳躍,還啾啾啾啾地叫得十分熱鬧。

修士體質極好,再加上用了靈藥,顧然身上的傷經過一夜的休養已經好全了。他沒有經受整夜的疼癢折磨,此時精神異常地好,於是批衣下床走過去替謝重明把那群小黃鳥哄走。

小黃鳥不走。

且當場改成飛到他肩膀上跳來跳去、啾啾啾啾。

顧然:?

從未見過如此膽大的小鳥。

不過這樣小的生靈居然開了靈智,知道他們周圍洩露的靈氣可以滋養它們的靈識,倒也十分難得。

他沒有威嚇那群小黃鳥,而是朝著窗外幾株花樹撒出一把細小的靈果,這東西對修士來說靈力太少,對靈鳥而言卻是剛剛好。

小黃鳥嗅到靈果的味道,終於齊齊飛出窗外去尋覓落入花枝中的靈果。

正是春光明媚的好時節,顧然看著那群小黃鳥在花樹上忙得不亦樂乎,眼底也不由得溢出清淺的笑意。

謝重明睜開眼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披衣立在窗前的顧然。

他眉眼間一如既往地噙著笑,仿佛世上能令他歡悅的事多不勝數。

許是人都有追求美好事物的本能,這樣的顧然總讓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追逐著他。

“你醒了?”

顧然註意到謝重明已經從入定狀態醒來,轉頭向謝重明問好。

謝重明道:“你喜歡這些小鳥?”

顧然道:“它們偶爾會飛過來覓食,挺可愛的。”

謝重明道:“我有個師叔極喜養鳥,他住的搖光峰上棲息著許多靈鳥,等你以後去了北劍宗可以去搖光峰看看。”

顧然笑了笑,欣然應下:“好。”

兩人在朱雀峰中信步徐行,聊著南北兩宗各自的景致。因為是在幻境中的關系,他們一路上都沒再遇到宗中弟子或長老,仿佛世間只剩下彼此二人。

等相互了解得差不多了,顧然便提議和謝重明打一場。他正是年少氣盛的年紀,遇到聞名已久的北宗天驕自然很想和他切磋切磋。

謝重明看著精神奕奕的顧然,也毫不猶豫地拔出了自己的劍。

這次兩人依然打得難分高下。

雖然謝重明有著後來的記憶,可顧然從小與數以百計的怨煞過招,論對戰經驗同樣遠超與同齡人,所以在這方面謝重明其實占不了上風。

一場酣暢淋漓的戰鬥結束後,恰逢朱雀峰頂的黃昏。兩少年都有些筋疲力盡,毫無形象地癱坐在初春的山頂上仰頭看夕陽,目光所及之處皆是絢爛的晚霞,天地仿佛都浸潤在光華爛漫的餘暉之中。

顧然仰躺了一會,轉過身用手支著下顎,好奇地欣賞起謝重明近在咫尺的臉龐來。謝重明身量高大,五官深邃,金色的落日映照在他眉宇上,淡去了他身上那股與生俱來的冷峻,令他一下子變得好親近起來。

謝重明被顧然盯了半天,忍不住側過頭與顧然對視。

接著就對上了顧然盈滿笑意的瞳眸。

謝重明呼吸一滯。

下一瞬,他感覺顧然溫軟的唇覆了上來。

那如清風似明月的氣息剎那間便將他包圍。

兩人的識海再次交融在一起,分不出彼此。

“未來見。”

小秘境崩塌之前,謝重明忽然聽到顧然笑著對他說。

未來見。

顧然這樣說的時候心情顯然好得很,語氣非常輕快。

謝重明只覺有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充盈於胸腔。

過去自己一次次主動找顧然約戰的理由,似乎一下子明晰起來。

這幾年他無論走到哪裏,只要聽說顧然也在附近就會第一時間趕過去。

除了顧然是他認定的對手、除了心心念念想和顧然打一場以外,更多的是想見到顧然,想與顧然說說話,想知道顧然最近過得怎麽樣。

在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心中到底翻湧著怎麽樣的情潮之前,他已經期待著他們的每一次相見。

最幸運的也恰好是這一點:他是個遵循本能行事的人。

否則在顧然需要脫離南劍宗的時候他不可能正巧在場。

……

顧然的靈識脫離小秘境之後,發現歸溯石裂開了,裏頭的法陣自然也已失效。

他拿起來看了眼,笑著調侃謝重明:“看來你被騙了,這才用了兩次就沒法用了,那散修還說可以反覆使用。”

其實這也怪不得那個散修,散修的境界本來就難突破,他還是個專門研究法器的煉器師,境界自然更低。他想破腦袋也不可能想到南北兩宗的天驕弟子會從他手裏買這種東西,而且還真的用了!

能撐兩次已經算是質量上乘了。

顧然看起來完全沒有被小秘境裏的事影響,還心情頗好地和謝重明打趣他在暗巷裏買的東西不太靠譜。

也不是他一點都不在意。

而是他如今已經認清宴知寒是什麽樣的人。

從宴知寒洩露的心聲看起來,不過是宴知寒當年便記恨他的父親,連帶也厭惡他這個遺腹子。

這也是顧然不打算在南劍宗這邊與謝重明履行對戰之約的原因。

南劍宗昔日曾是他可以放松的家,如今卻可能暗藏著許多未知的危險。

如果宴知寒當年便對他父親懷有那麽深的嫉恨,那麽外頭那些關於宴知寒暗害他父親的傳言便有可能是真的。

即使不是他主導的,他也很可能在其中推波助瀾或者落井下石。

記得當日他們師徒二人為阿佑那個印記當眾對質時,宴知寒頭頂的黑杠還透露了這麽一件事——當初宴知寒曾嘗試修行禁術,被他父親發現並懲戒。

能去修習禁術的家夥做出什麽事來都不奇怪。

只是他父親的隕落已經過去太久了,這些年來宴知寒也從未使用過什麽禁術,顧然沒有半點證據可以證明事情與宴知寒有關。

他必須去北大陸徹底了解當年人族與魔族那場慘烈至極的交戰。

既為未來兩族的再次交戰做準備,也為查明他父親隕落的真相。

在那之前他不想再多提宴知寒這個人。

謝重明也沒有提幻境中的事。

他一臉嚴肅地拿過那塊裂開的歸溯石端詳半晌,十分認真地確定它已經壞得不能再壞了,才取出玉簡將它此時的模樣記錄下來。

接著謝重明打開找到某個秘密交流論壇給唯一的管理員發消息,要求對方履行那天達成巨額買賣時曾作出的保證——

“壞一賠十。”

管理員:?????

湊過去看謝重明在忙活什麽的顧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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