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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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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顧然本來就打算盡快與長老們說起這件事的, 現在長老們都被異象吸引過來,他倒也沒有太慌亂,只是覺得有些對不住謝重明罷了。

人謝重明只是過來了解南大陸這邊的魔族潛入情況, 結果半路被他拉著弄個婚約不說,立個天地盟誓還被這麽多人撞破。

顧然很有擔當地走到宴知寒一行人面前解釋起來。

事情其實很簡單,根本不需要費多少言語。

——不是什麽大事, 剛才就是我和謝重明立了個天地盟誓而已。

——我們準備成婚了!

長老們:?????

不等作為宗主的宴知寒開口,駱淩雲先跳了出來:“不可能!”

顧然眼尾餘光掃向駱淩雲,眸瞳裏滿是冷淡與疏離, 語調平靜地追問:“為什麽不可能?”

這小子不是一直覺得他和謝重明有點什麽嗎?怎麽他真要和謝重明成婚他又說不可能?

駱淩雲心臟一下接一下地猛縮。

他仰頭看向近在咫尺的顧然, 卻感覺他們之間的鴻溝正越來越大、越來越難以跨越。

不知怎地,他想到了許久前的那個夢,他夢見顧然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再也不會站在他們一轉頭就能看到的地方,再也不會如堅不可摧的山岳般立在原處當他們的依仗。

曾經的那些親近,仿佛只是他短暫的垂憫。

當那些許垂憫被收回的時候,他又將是空中遙不可及的皎皎明月, 誰都無法觸碰他分毫。

可是他怎麽會突然收回呢?

難道過去那些關懷與親厚於他而言只是責任以及偽裝,所以有了更好的選擇以後他就可以立刻收回?

駱淩雲理不清腦海裏錯雜的思緒以及幾乎奔湧而出的慌張,最後只能為自己這些情緒找出一個最可信的理由:【我還沒有替阿佑哥報仇, 他怎麽可以和別人成婚?】

阿佑。

顧然微頓。

他擡頭看向不遠處的宴知寒。

宴知寒分明立在亮處, 神色卻幽晦不定。他也在看著顧然, 目光一瞬不瞬地鎖在顧然臉上。

修行之人無需斷情斷愛,與心上人情投意合便可以在天地見證下締結婚姻, 他們的愛戀是自由的, 他們的婚姻也是自由的,無須像凡人那樣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甚至無須宗門長輩的同意。

只要是拎得清的宗門長輩也不會幹棒打鴛鴦那種蠢事。

在南大陸興許還會考慮宗派之間的利益聯姻,在遍地好戰分子的北大陸可就不一樣了,但凡有人能帶回個伴侶來拜見尊長,整個宗門恐怕都要為之歡喜:不容易啊,終於又銷出去一個!

像謝重明那位單身三百年的師叔雖不能說是常例,卻也能從他那驕傲的語氣也知道在北大陸有多盛行打光棍了。

宴知寒定定地看著顧然,不知道一向對自己尊敬有加的大弟子為什麽突然脫出掌控。

……還要跟個不知從哪來的野小子成婚。

謝重明確實是個孤兒,被厲戰撿到後踏入修行大道,修為突破速度不可為不快,很快便成為赫赫有名的北宗天驕。

不過這在從小以宗主之子身份長大的宴知寒看來,他依然是個上不了臺面的野小子。

如果沒有其他人在,他一定已經讓顧然給他跪下,教導顧然不要違逆他的意思。

一想到顧然去北大陸的那幾個月裏可能都在和謝重明廝混,宴知寒眸光登時幽沈下來,深埋在骨子裏的陰鷙與殘忍似乎再也壓抑不下去。

他作為師尊理當好好管束弟子,所以他得把顧然關起來逼問他到底怎麽被那野小子引誘了去——那野小子讓他有多歡悅,他就讓他有多疼,這樣顧然才能記住教訓……

顧然把宴知寒的想法盡收耳裏,只覺背脊陣陣發涼。他正要說話,手卻被身旁的謝重明握住了。

謝重明的手是常年握劍的手,無可避免地長著層薄繭。他和顧然站得最近,是唯一一個站在顧然身邊的人,所以他能清楚地感受到顧然的氣息變化。

順著顧然的目光望去,謝重明仿佛找到了顧然毅然離宗的原因。

宴知寒的眼神不是看徒弟的眼神,而是類似於看獵物的眼神。

人對獵物毫無愛惜之心,只想著從哪裏下手才能讓它成為自己的戰利品。

如果要它的皮毛,興許還會小心些不給它留下太大的創口;如果只是想要它的血肉,那自然是毫不猶豫地重創它身上的任何部位,能一擊斃命當然好,不能的話就射它的前肢,射它的後肢,射它的羽翼,讓它無法再跑遠或飛走。

有時候覺得獵物已經是自己的囊中物,甚至還有閑心戲耍它,看它驚慌,看它痛苦,看它掙紮。

什麽樣的人會把自己最為看重的徒弟當做獵物來看來?

謝重明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顧然說希望能借他們的婚約脫離南劍宗,而他已經答應下來,所以他無論如何都會把顧然帶回他們北劍宗去。

即便阻攔他們的人是南劍宗的宗主宴知寒他也不會退縮。

他本來就是個認定了目標就不會動搖的人。

顧然也感受到了謝重明氣息的變化。

其實他要走,沒有人能攔得住他,只是他總想著維持著最起碼的平和,維持著最基本的臉面。

這種處事方式源自於他從小到大接受的教導與熏陶。

就像少年時那樣,謝重明若是看到看不順眼的人只會直接沖上去揍對方一頓,而他卻會設法讓對方自己過來挑戰自己再名正言順地揍對方。

還要被師尊教育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也許他該試著改變。

顧然轉頭用眼神示意謝重明不必拔劍,而是直接開口問宴知寒:“師尊,我想知道當初阿佑在我手背留下的鳶尾花是紅色的,還是黑色的?”

駱淩雲猛地看向顧然。

宴知寒尾指微動。

他沒想到顧然會當眾問出這個問題,當著長老們的面,當著……駱淩雲的面。

宴知寒道:“這麽久以前的事,阿然你怎麽突然問這個?現在最重要的難道不是你和這……謝賢侄的婚事?”

顧然固執地發問:“是紅色的,還是黑色的?”

蒼炎長老只是庇佑了一些居心不良的弟子,並沒有在駱淩雲面前誤導他。

當初知道那個鳶尾花印記的長老們也沒有理由去誤導駱淩雲,所以讓駱淩雲認定他殺人奪寶的人很可能是宴知寒。

就連收駱淩雲為親傳弟子,興許都是因為宴知寒存著在他身邊埋下一顆暗雷的惡意。

如果是在今天之前,顧然絕對不會往宴知寒身上想,可是今天之後他便把一切都串聯起來了。

這一切甚至發生在他們那位“小師弟”加入南劍宗之前。

宴知寒把南劍宗當成什麽呢?

宴知寒又把他這個徒弟當成什麽呢?

宴知寒對上顧然難得銳利起來的眸瞳,一瞬間想到當年顧然父親質問他為什麽試圖偷學禁忌法訣,對方的態度就好像已經成為南劍宗的宗主、正以宗主的口吻審問犯錯的同宗師弟。

當時他就在想,都還沒當上宗主就已經這樣了,以後還得了?

【當爹的是這樣,當兒子的也是這樣。】

【——我就不該讓這野種有機會長大!】

顧然本以為自己會很難過,這一刻卻木然無覺,只能感受到掌心那由謝重明渡來的溫度。

曾經堅定不移信任著的一切轟然崩塌。

但不至於讓他就此倒下。

朋友們那些善意的告誡浮上心頭。

並不是沒有人提醒過他,盛無衣他們明知他聽了會不高興也時常跟他說起宴知寒的種種不妥之處。

他總還是交了許多值得信任的朋友。

如今還多了個哪怕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也願意堅定不移站在他這一邊的道侶。

“很難回答嗎?”

顧然向宴知寒繼續追問。

“不難。”

宴知寒眸色陰沈,緩聲回答了顧然的問題。

“是紅色的。”

“那朵鳶尾花是紅色的,和凝結的血一樣紅得跟黑色似的,像極了我桌上擺著的一塊血玉擺件。”

知曉那個印記代表著什麽的時候,宴知寒覺得那個叫阿佑的小子死得真好。他抹去那個印記時更是快意至極,死了就該死得徹底一點,別再肖想不可能屬於他的東西。

連他都沒在顧然身上留下什麽印記,那小子怎麽敢這麽做?

宴知寒答得很平靜,沒去看旁邊的駱淩雲。

駱淩雲臉上血色盡褪。

宴知寒沒有對他說謊。

宴知寒當時指著桌上一個擺件對他說:“就是這樣的顏色。”

那時候光線極暗。

駱淩雲轉頭看去,只看到了沈沈的黑。

可那是血玉。

血玉是紅的。

所以,阿佑臨終前在顧然身上留下的印記不是想讓人替他尋仇,而是把滿腔從未訴說過的愛意都寄托在他留在世上的最後一朵鳶尾花。

許是因為在最後一刻見到了心心念念的那個人,所以那鳶尾花的顏色是濃得化不開的紅。

是啊,阿佑怎麽會怨恨顧然,他每次說起顧然的時候眼睛都熠熠發亮。

那時候他們跋山涉水抵達南劍宗大門前,阿佑便遙遙仰望著遠處佇立著的朱雀峰,眼裏滿是恨不得立刻見到峰上那人的憧憬。

“馬上就能見到大師兄了。”

那時候阿佑緊張不已地和他說話。

“不知道大師兄還記不記得我們。”

那樣的阿佑就算當真被顧然親手殺死,恐怕也會無怨無悔地讓顧然把劍紮得更深一些,紮破他的胸膛,紮破他的心臟,乃至於貫穿他的後背,好叫他能如願把微不足道的生命獻祭給自己始終深愛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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