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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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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醒後,胡蘭悅看著陌生的房間發楞,這是哪裏?

“夫人,您可醒了!”青眉端著碗湯藥走進來,發現睡了一天一夜的主子終於張開了眼,欣喜的快步走到床榻邊。

胡蘭悅在青眉的攙扶下坐起身,擡眸打量這陌生的房間,不解的問:“青眉,這是什麽地方?”

這房裏的陳設十分雅致簡潔,一面繪著山水的屏風隔出了內外室,而擺在房裏的桌椅和櫥櫃,皆是上好的木料所制,雕工細致,雖然家廟的廂房不差,但遠沒有這裏好,且這房間給人的感覺少了分脂粉氣,多了分書卷氣,從墻上掛著的幾幅字畫就可看出來。

“這是二爺的寢房。”以前住在順安侯府時,因二爺與夫人感情不睦,故而夫人也不曾來過他的寢房,也難怪夫人認不出來。

“他的寢房這麽會是這般,我……”胡蘭悅一開始以為青眉說的是家廟裏盛明封所住的寢房,接著一怔,便會意過來,“你是說這是二爺在侯府裏的寢房?”

“沒錯。”

“二爺怎麽會把我一塊帶回侯府了?”她詫道。

青眉納悶的看著她,“您先前不是早就打算跟著二爺回來嗎?”前兩天在家廟時,二爺就吩咐下來,要帶著夫人一塊返京過年,夫人這是怎麽回事,連這也忘了。

胡蘭悅想起確有這事,但那時是因兩人的身子遲遲未能換回來,商量後才決定要一塊返京。

可現下她和盛明封已換回彼此的身子,他怎麽還把她給帶回來了?一思及回來就得要面對婆婆和秦詠雪,她忍不住頭疼。

“瑩瑩呢?”見女兒不在屋裏,胡蘭悅問。她回來了,女兒定也跟著回來了。“您一直沈睡不醒,小姐很擔心,一直守在您身邊呢,方才見她睡著了,奴婢才把她抱回她屋裏去。”

“那二爺呢?”

“二爺上朝了,不在府裏頭。”青眉說著將湯藥端給她,“夫人先把這藥給喝了,您睡了這麽久也餓了吧,奴婢待會再給您拿些熱粥來。”

這湯藥是按著先前夫人自個兒配的方子熬的。因罹患心疾,也不知何時會犯病,因此夫人早準備了幾副方子交給她。

見她飲下湯藥後,青眉疑惑不解的問:“夫人,您這回怎麽一睡就是一天一夜,奴婢擔心死了,要不是二爺特地請了大夫來瞧過您,說您沒事,只是在睡覺,否則真要把我給急壞了。”

還不是全怪盛明封,她這身子禁不得折騰,定是他連著幾夜都沒怎麽睡,才會導致她一回到自個兒的身子後,就疲憊的沈睡不醒,但這事她無法對青眉明說,只得敷衍道:“約莫是前幾天夜裏沒睡好才會這般。對了,二爺怎麽會把我帶回他房裏?”按理,他該把她送回她住的院子才是。

“您住的那處院子因咱們不在,竟都沒人打理,裏頭都蒙了一層厚厚的灰,二爺見了,震怒的召來莫總管痛斥了一頓呢,接著便將您給帶回他自個兒的院子來。先前莫總管見您不受寵,常常怠慢您,這回他被二爺給罵了,真是大快人心。”提到昨日的情形,青眉那張圓臉掛著高興的笑。

“我倒是情願待在家廟,那邊清靜些,這一回來,剛好又逢過年,可有不少麻煩事要應付。”嘆了口氣,胡蘭悅起身梳洗。

吃了些青眉送來的熱粥,她看看天色,才晌午時分,既然回來了,就得去給婆婆和臥病在床的順安侯請安。

給順安侯請安她倒是心甘情願,因為她嫁過來四年,整個侯府也只有他老人家待她好,可因他年事已高,又病得癡癡呆呆的,鎮日不是昏睡不醒,要不就是醒來後誰也認不得,他這病已無藥可醫,她曾為他切過脈,也束手無策。

順安侯重病,婆婆李氏曾為此奏請聖上,希望能讓長子盛明東襲爵,以繼承順安侯府,不想卻被聖上給痛斥一頓,指她不孝,侯爺仍健在,她便迫不及待的想讓兒子逾矩襲爵,簡直大逆不道,有違孝道。

其實因長者年邁體衰,而請旨讓後輩襲爵之事,本朝並非沒有先例,也因此李氏才敢上書請旨,不料聖上不僅不答應,還斥責她一頓,李氏心中不平,卻也不得不急忙再上書請罪,此後便不敢再提讓長子提前襲爵之事。

胡蘭悅先去探望順安侯,一進到他住的跨院,就見他坐在前面的小院子裏,仰著臉,呆呆傻傻的看著停在枝椏間的一只鳥。

一旁服侍的下人見到她進來,連忙行禮。“見過二夫人。”

昨兒個二爺親自帶回數月前自請去家廟反省的二夫人,還為了她住的院子沒人打理痛責總管一頓的事,早已傳遍整個侯府,他們自然也聽聞了。

下人之間猜測,二爺親自去將二夫人給迎回來,看來這位二夫人頗有得寵的勢頭。但也有人說雪姨娘又再懷了胎,一旦她給二爺生下了個兒子,屆時母憑子貴,被擡為平妻都有可能。

胡蘭悅示意他們免禮,走向順安侯,在他坐的椅榻旁蹲下,溫言問道:“爺爺,您這是在看什麽?”

順安侯沒回答她,仍是看著那鳥一動不動,她也靜靜的等候著沒有催促,半晌後,順安侯仿佛才發現她,顫巍巍的擡起手指,指著那鳥道:“你瞧見沒有,那裏有只鳥。”

“嗯,我看見了,是一只很漂亮的鳥。”

“好,好,來,這餅給你吃。”順安侯像孩子般咧開嘴笑了,從一旁的木桌上拿了塊糕點塞給她,“你很乖,去玩吧。”

“多謝爺爺。”胡蘭悅雙手接過那塊被他顫抖著的手給掐碎的糕點,接著勻出一只手替他攏了攏身上的鬥篷,囑咐下人好生照顧他後,這才告退離開。

她沒嫌棄那被捏碎的糕點,與青眉分著吃了,這才前往婆婆李氏住的院子。

她進去時,秦詠雪才剛請完安離開,兩人並未碰上,但是盛明東的妻子江鳳雲還在屋裏頭,兩人見到她進來,互使了個眼色。

胡蘭悅按規矩先朝婆婆行了個禮,再看向江鳳雲叫了聲大嫂。

“聽說你昨兒個就回來了,我今早本打算去探望你,不想你房裏的下人說你還在睡,便作罷了。”江鳳雲臉上流露關心,但話裏卻在暗指她貪睡,都已回來卻沒先來向婆婆問安。

胡蘭悅神色淡淡的解釋,“約莫是我房裏的丫頭說錯話,才讓大嫂誤會了,我哪裏是還在睡,而是在家廟時就染了病,才會昏睡不醒。先前剛醒來,我擔心把這病氣過給婆婆,還一度猶豫著要不要過來給婆婆請安,可又擔心遭人誤解我不敬婆婆,便想著只過來向婆婆請個安,不耽擱太久,應當不會有礙吧。”

她看向李氏,不疾不徐的再道:“您也知道媳婦自打生了瑩瑩之後,身子便不太好,常常患病,心裏雖記掛著您,卻也不敢拖著病體來到您跟前,就是怕把病氣帶給您,可這一趟去了家廟這麽久沒回來,剛回來無論如何也得來向您問個安。”李氏神色有些不耐煩的擺擺手,“夠了,我知道你的一番心意了,你坐吧,你來得剛好,我有話同你說。”

“不知婆婆有何事?”胡蘭悅坐下後問。

“你大嫂娘家那裏前陣子讓人帶話過來說,年後都察院左都禦史將告老還鄉,我有意讓你大哥爭取這左都禦史一職,不過需要有人幫著咱們疏通疏通,這年關將近,府裏花銷不少,你多少幫襯幫襯一些。”

胡蘭悅頷首道:“我手上倒還有一、兩百兩的現銀,要不待會回去後就拿來給娘。”

李氏還未開口,江鳳雲便輕蔑的出聲,“一、兩百兩銀子哪裏夠用,這上下打點疏通起碼也要幾千兩。”

胡蘭悅神色淡然的看她一眼,“大嫂,這半年來我在家廟那兒,府裏的分例我是半分也未領,這幾個月來全靠著我出嫁時娘家給我的陪嫁度日。家廟那兒什麽都缺,花了我不少的銀子,我這身子又需要吃藥調養,那藥錢也花銷不少,如今手頭上的銀子確實只剩下這些。”

“我知道你娘家還給你不少首飾和店鋪,你可以把它們賣了換現銀。”江鳳雲理直氣壯的命令道。

胡蘭悅臉色不由得冷下幾分,她丈夫要謀官,她肯拿出兩百兩已是很給面子,她竟還想把主意打到她的嫁妝上?

“難道當初大嫂嫁過來時沒有嫁妝嗎?那些是我娘家給我的嫁妝,咱們順安侯府,何時落魄到要讓我這個二媳婦變賣自個兒的嫁妝,來貼補兄長一家了?”

江鳳雲聞言勃然大怒,“你這是什麽意思,你是在諷刺我貪圖你的嫁妝,占你的便宜……”她話還未說完,便被李氏給制止。

“夠了,我有些累了,這事改日再說,蘭悅,你先回去歇著吧。”她暗橫了長媳一眼,惱她不會說話,一開口就得罪了人。

“是,媳婦告退。”胡蘭悅福身後,轉身離開。

跟隨在她身後的青眉一回到房裏,便氣忿不平的抱怨,“老夫人與大夫人也太過分了,竟想讓您變賣嫁妝去補貼大爺,她們還要臉不要臉呀!平常胡家拿給盛家的那些錢還不夠嗎,這會兒竟想貪您的嫁妝。”

“罷了,你也別氣了,她們拿不到那些嫁妝。”那對婆媳是什麽樣的德性她心裏有數,為了防盛家的人,爹娘給她陪嫁的那些地契、田契和貴重的首飾、金銀,她都另外放置在隱密的地方,不在盛府裏。

“可是她們簡直太欺負您了!早知如此,咱們就不該跟二爺回來,這一回來發生的都是什麽事啊。”青眉仍為她感到心疼。

胡蘭悅嘆了口氣,“都已回來也只能看著辦了。”

而另一邊李氏的屋裏,江鳳雲滿臉不甘的道:“娘,您方才怎麽不讓我說下去?”

“你倒是好話都不說,凈撿難聽的話說。”李氏沒好氣的道。既然想讓胡蘭悅拿出嫁妝來,起碼也該先說兩句好話哄著她。

當初盛家與胡家聯姻後,兩家便合夥做絲綢的買賣,可盛家實際上並沒有拿出多少錢,泰半都是胡家出的,這幾年來不管盈虧,胡家每個月都會奉上一筆錢給盛家吃紅,她也常藉著各種理由讓胡家掏出更多的銀子。

可最近幾個月,胡家卻借口虧了買賣,不肯再給盛家吃紅,她曾屢次派帳房親自到胡家催討,胡家卻索性將那些虧損累累的帳目攤給她派去的帳房看,還明著說當年兩家是合夥,可盛家卻只拿出了一百五十兩銀子,連說好的十分之一分額都不到,如今虧損嚴重,希望盛家能補足當初說好的分額,反過來朝盛家催討銀兩。

那些錢她哪裏肯拿再出來,如今連著數月沒了胡家那邊的進帳,這府裏頭的花銷又大,她不得不把主意打到老二媳婦的身上。

“娘,蘭悅她嫁妝那麽多,讓她拿一些出來變賣,幫著我夫君疏通,難道不對嗎?既然咱們都是順安侯府的人,本就該互相幫襯,她這麽做簡直是不知好歹,她有把咱們當成自家人嗎?”江鳳雲絲毫不認為自個兒有錯。

李氏冷笑,“她要是真有把咱們當成自家人,哪裏會把那嫁妝守得那麽緊。當初我讓明封娶她為正妻,已算是給足了他們胡家面子,這會咱們不過是需要些銀子來給明東謀官,他們卻百般敷衍。”

這胡家富甲一方,當年給女兒的嫁妝就有上百擡之多,單是鋪子聽說就有十幾間,還有好十幾畝的良田,其他的金銀首飾更是不計其數。

當初知道她攜著這麽豐厚的嫁妝嫁進來,可把她樂壞了,以為這個媳婦會懂事的主動把這些嫁妝獻給盛家,誰知胡蘭悅卻只字不提,把她氣得一口銀牙都要皎崩了,自然看這個兒媳越來越不順眼,時常當著眾人的面嫌棄她出身低,兩年前索性替兒子再納了個出身官家的秦詠雪回來給他做妾室。

這兩年來不論大小事,她明裏暗裏都偏幫秦詠雪,就是存心想給胡蘭悅添堵。幾個月前她藉著秦詠雪小產一事,狠狠責罰了她一頓,不想,她竟自請到家廟去為盛家人祈福,就這麽離開侯府。

“這事只能這麽算了嗎,那左都禦史咱們還爭不爭?我爹說只要有這個數,就能到夏王府那兒去打點疏通,夏王是聖上的皇叔,只要他肯支持夫君,這左都禦史還不是咱們的囊中之物。”江鳳雲伸手比了個數,她父親是光祿寺卿,品級是從三品,官位比起正三品的小叔還低了一級。

李氏想了想說道:“這事我再讓明封想想辦法,看他能不能在聖上跟前替明東說幾句話,聖上現下也算是器重他,說不得會聽他的話。”

在外人眼中,盛家長子盛明東才能平庸、碌碌無為,但在李氏眼中,卻覺得這個兒子溫馴孝順,事事都聽她的話,反倒是次子個性偏冷,打小就與她不親,因此在很多事情上,她便較偏寵長子,且長子將來要繼承這順安侯府,因此她把更多的心思都花在長子的身上。

江鳳雲試探的道:“那蘭悅那裏……”不得到那些嫁妝,她心有不甘。

李氏擺擺手警告她,“這事我自有打算,你暫且別再去招惹她。”胡家可說是盛家的搖錢樹,盛家的進帳有一大半都仰賴胡家,她不想把胡蘭悅逼得太緊,畢竟胡家對這個女兒還是很在意的,她不希望因著這事而讓胡家同盛家翻了臉。

她聽說胡家似乎想攀上清河王,以清河王在京中的勢力,若真讓胡家搭上線,就怕他們更不會把盛家給看在眼裏了。

所以無論如何得先穩住胡蘭悅,穩住她才能穩住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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