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謊話連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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謊話連篇

她是個奇怪的人。

這是在船上的這段時間,瀾對阿螢的唯一印象。不過這種奇怪的感覺裏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熟悉感,仿佛兩個人很早以前便相識了。

阿螢是個明媚開朗的女孩子,尤其愛笑,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像月牙一樣,身上總喜歡穿著一條明黃色的裙子,紮著兩股麻花辮垂在胸前,遠遠望過去,像是從天而降的小太陽。因為平日裏待人真誠有禮,加上模樣甜美可愛,船上的大家都對她讚不絕口。

在船上吃飯的時候,或是船長捕魚的時候,他們偶爾會見上一面,她會笑著對他打招呼,問他最近身體怎麽樣,瀾的回答總是淡淡的,一句“還好,勞煩掛心”便再沒了下文。不過她總是不以為然,偏要追上來問個來回,話裏話外總透著關心,有時候,也會應船長的托給他送傷藥和食物。

瀾有種直覺,她好像是在故意接近他,可是當這種直覺越來越強烈的時候,他總會看到她也會對船上其他人送去同樣的關懷和照顧。或許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這樣陽光一般為別人帶來溫暖和歡笑的人吧。

那她是這樣的人嗎?瀾不知道,殺手的直覺告訴他:她不是。

身處黑暗的野獸總能比普通人捕捉到同類的氣息。她的笑容很假,像貼合在臉上的面具,除卻上面精妙絕倫的花紋,獨留面具上的兩個窟窿。

同類……

這個詞語第一次出現在瀾的心頭時,連他自己都被嚇了一跳,他們是同類嗎?

或許瀾自己也不知道,當他這樣留意那個人的時候,他的心裏已經有她的一席之地了。

瀾喜歡坐在船頭的甲板上看海,海浪此起彼伏,嘩啦嘩啦的聲響。深藍的大海,蔚藍的天,瀾覺得這樣安靜寧和的氛圍很好,他背靠桅桿,放眼望去,大海一望無際,容納這世間所有的一切。瀾想起曾經曹營中,貂蟬對他說過的話:即使是活著也是一件十分艱難且痛苦的事情,但只要想到有那麽一絲美好溫暖的東西存在著,就總能堅持下去。瀾不知道貂蟬口中“美好溫暖”的東西是什麽,但至少此時此刻,他覺得海浪的風很暖,波光粼粼的海面……很美。

是什麽時候睡著的?再一次看見了那個……充滿了鮮血般的紅色焚風的夢境。依舊是一個人站在荒蕪的廢墟中,他的腳下是支離破碎的屍塊,大片的血色蔓延開來,血海中伸出無數雙手拉扯著、死咬著要將他拖入深淵……

恍惚間睜開眼睛,淺淺的呼吸聲在耳旁響起,他猛地回過頭朝聲源看去,才發現身邊正蜷縮著一個人,身上蓋著外套,毫無防備地睡著。他這才想起,自己下午在甲板上坐著,不知何時睡著了。

“誒?你醒了啊?”

身邊的女孩子打了個哈欠坐了起來,看到他的時候,眼睛一亮,臉上的笑容燦爛的不得了。

此刻正值落日晚霞,夕陽西下,海風帶著一股大海獨有的鹹味,耳邊的海浪聲寧靜恬淡,瀾覺得,這是他第一次正眼看這個女孩子,興許是晚霞的緣故,她此刻的臉頰微紅,笑起來時露出細細的小白牙,火燒的晚霞擁著落日透過絢麗的色澤,似將她整個人簇擁在內。這晚霞很好看,她……也很好看。

瀾久違地覺得自己呼吸急促起來,就連心跳都近在耳旁,他坐起身來,習慣性地五指插入發間往後捋了捋,眼前的真實才像夢境,因為太美,美的不真實,但是卻將夢境遺留下來的恐懼驅散了不少。

“本來是一起吹海風的,哪知道什麽時候睡著的。”阿螢蹲在他旁邊,雙手捧著臉,臉上依舊是笑。

睡著?在他這樣一個雙手沾滿血汙的人身邊睡著?長久的沈默,他聽到像是不屬於自己的聲音嘶啞著從喉嚨裏擠出來:“你不怕我嗎?”

“嗯?”就像是毫無自覺的樣子,這個人只是微微睜大了眼睛,就像註意不到他腰間別的雙刃,以及衣衫下滿目瘡痍的身體,“為什麽要害怕?”

瀾從她清澈的眼神裏看到了那個仿佛在地獄中垂死掙紮的自己,有時候,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是一個真正的惡鬼,滿身血汙,背著累累冤魂前進,窮極一生都不會得到解脫。但此時此刻,他被眼前的女孩子感動了——面前的人非但沒有一絲一毫的惡意和恐懼,反而對他露出了笑容:“我很喜歡你身上的味道,很像江東靈溪邊生長的小雛菊,有你在身邊總覺得,嗯……很舒服,很有安全感。誒對了,你去過江東嗎?我去過幾次,那裏可真美啊!”

她的聲音暖而清亮,和她的人一樣。

她很像那個小鬼,都是走在陽光下燦爛明媚的女孩子。

瀾覺得,自己是很喜歡她的,喜歡……她在身邊,喜歡聽她說話,喜歡看到她笑。可是,他又想到貂蟬說的話,貂蟬說:我們這樣的人,就像大海裏的泡沫,大浪拍下來,就碎了,有時候沒有大浪,我們也會碎。

“喜歡”這種心情對於我們這樣的人是個什麽概念?

我們這樣的人……

生死不過是一眨眼的事,其實,死沒什麽好怕的,他們這樣的人要是長命,那老天也未免太不公平了。

貨輪一路暢通無阻,到了江陵的時候,阿螢找到瀾,她說她要走了,還問他要不要和她一起走。

她說過去的都過去了,人總還要往前看;

她說你是一個人,我也是一個人,所以兩個人在一起比較好;

她說我想和你在一起。

最後,她猶豫了很久,說:

“因為我很喜歡很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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