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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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次日一早。
清晨的陽光從窗外爬進，懶懶洋洋地傾瀉在屋內，歲雲細而密的睫毛好似鍍上一層金燦燦的光暈，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只手臂反手去摸手機摁掉鬧鈴，雙臂伸展開做了個大大的懶腰，又磨蹭了一會兒才從床上掙紮起來。
大約十分鐘後，歲雲化好一個淡妝，剛放下化妝刷，徐甜甜就拎著早餐回來。
“今天食堂人太多了，我差點就沒擠進去！”徐甜甜把豆漿油條放到歲雲桌上，一邊走回自己桌前，一邊感慨說道。
“現在不是都過了早八的點了嗎？”歲雲瞧了眼手表，咬著吸管，有些不解。
徐甜甜無奈地聳了聳肩，“你沒看昨天的論壇嗎？慕圻回學校了。他今天早上去食堂被人拍照發論壇裏--”說到這，她停了停，語氣覆雜，“咱青大這麽一偏理工科的院校，我還是頭一次在除運動會和校慶的時候看見這麽多女生呢。”
“嘖嘖嘖。”徐甜甜輕嘖一聲。
倏地一下聽到這個名字，歲雲還有點恍惚，昨天的一幕幕像是電影倍速快鏡頭般，在她腦中再次重現一遍，最後定格在那人離開時譏諷的笑容。
她用力地吸了幾口新鮮氣，確認現在是在宿舍，而不是尷尬死人不償命，瘋狂被懟的警察局。
“咳咳咳--”
想得太投入，忽地被嗆住，歲雲重重地咳嗽了兩聲。
瞬時，臉都有點紅。
徐甜甜見狀，忙上前拍了拍她的後背，她以為歲雲是因為被安排要和慕圻一起從事研究工作而太興奮，“和慕圻共事也不用太激動哈，平常心平常心。”
“？”
歲雲偏過頭，張了張唇，一言難盡地斜瞥著徐甜甜，欲言又止。
因著昨天的事情太過尷尬，還有些丟臉，歲雲選擇裝死，閉口不談，當做什麽也沒發生過。她又和她導回拒了慕圻幫忙的事，他們之後應該不會再見，也不會再有什麽瓜葛。思及此，歲雲悄悄松了口氣，繃直的背也松懈下來。
徐甜甜見歲雲表情似乎有些不自然，想起她好像昨天去西園抓偷菇賊回來後就不太對勁，猜測她是沒逮住那人還在耿耿於懷：“沒事，那個小賊一定會被抓住的，到時候我們就把他大卸八塊！”
說著，還比劃出廚師做菜的動作，一手劈下去，好像空氣都被她活生橫亙成楚河漢界。
歲雲瞧了眼替她義正言辭吐槽偷菇賊的徐甜甜，感激之餘，又不由得想，要是對方知道她把慕圻當賊人抓去警察局，鬧了大烏龍時會是什麽表情。
歲雲不知道徐甜甜是什麽表情，但她知道，要是這事走漏風聲，依照當下互聯網八卦傳播速度，凡是信號所到之地，恐會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到時，她就真的是“青大名人”。
麻煩，太麻煩了。
光是想想，歲雲就覺著腦瓜嗡嗡疼，秀氣的眉輕凝。
她臉色更不自然了，怕再呆下去，她就要說漏嘴，也顧不上豆漿還有大半沒喝完，借口導師在催，起身往外走。
那背影，細看，帶了點倉皇的狼狽。
徐甜甜打開手機刷青大論壇，略敷衍地點頭附和。
而正是因為歲雲跑得太快，她恰好錯過屋內徐甜甜在看到青大校園論壇今日熱帖“校花竟也是慕神追求者”時，眼睛驀地瞪大，仿佛受到了什麽巨大驚嚇，猝不及防一口豆漿噴在地上。
一聲又驚又疑的驚呼。
“哦莫…哦莫哦莫？！”
——
途經東園時，歲雲撞上一群穿著白大褂的農院學生，隱約還能聽見人的喊聲和動物的掙紮叫聲交織在一起，熱鬧又混亂。
“哼哼哼--”
歲雲循聲瞄了眼，瞧著像是畜牧專業的同學在抓豬，人豬大混戰，周圍路過的同學不少好奇側目。
換作是往常，歲雲可能會上去搭把手，同為農院學子，深知這些小可愛對於他們論文的重要性。
可是眼下。
歲雲瞅著不到半個小時的約定時間，斂了視線。
她導真發起怒來，還是有點棘手的，不值當不值當。
可惜，人有時候越想避免什麽，反而可能越逃脫不掉。
人們將那稱之為，天註定。
“同學，穿粉色襯衫的那位女同學，幫忙抓一下豬啊！”
“救命啊，翠花啊，論文啊--”
一聲又一聲嘹亮的喊聲中，歲雲捕捉到幾個字眼時，腳步忽地一頓。
穿粉色襯衫的那位女同學？
“？”
歲雲低頭，看向身上白色馬甲內套著的粉色襯衫，又環望四周一圈。
徐徐，她微皺眉，頭頂一個大問號，指了指自己。
對方邊跑邊和她揮手點頭。
不等歲雲作出反應，糾結是否幫不幫的時候，意外橫生。
幾個男生好不容易合力抓起來的豬，忽然掙脫開來，直直奔著自己的方向跑來。
它似乎受到了驚嚇，豬蹄瞪得飛快，像是從哪咤那裏借來了風火輪，險些和地面擦出火花。
一邊跑，一邊發出“哼哼哼”的聲音。
歲雲一時楞住，瞳孔中不斷靠近放大的豬影，她不禁心跳瑟縮，面色微白，想躲開，腳卻怎麽也動不了，呆楞站在原地。
“同學，快幫忙抓一下！”
聽到有人在喚她，歲雲手比腦快，下意識就伸出手去抓住豬耳朵。
可她的力氣哪能逮住幾百斤的豬讓它停下來，歲雲反被豬給拖住跑，整個人像是半掛在豬身上。
風馳電掣，一切天旋地轉，像是處在颶風中，有些睜不開眼，身邊的事物都是模模糊糊。
突然松手，肯定會被狠狠摔在地上，要是再不小心被它踩一腳，到時候估計醫院三日躺。
歲雲只能被迫先跟著它跑，咬緊唇，穩住顫抖的手，緊緊地攥住豬耳朵。
耳畔的風呼嘯而過，刮在她的臉上，披著的齊肩長發被吹亂，發絲在眼前飛揚，略擋住自己的視線，又難受又看不清。
內心逐漸冷靜，歲雲瞄準角度，一只腳點在地上支撐，另一條細腿高高擡起，懸在豬身上方。
她咬咬牙，一閉眼，一翻身。
世界陡然一片黑暗，身體感官敏銳被無限放大，歲雲只感覺密密麻麻的風撞在自己身上，腳穿梭進風裏。
下一刻，兩條腿搭在豬身兩側。
睜開眼，低頭，下方是白花花的豬皮。
歲雲剛放下的心，倏地又難以言說起來。
所以，她現在從被迫跟著豬跑，變成了騎著豬在校園裏亂竄？
“……”
假期才拿到熱乎駕照的歲雲同學，內心再怎麽萬馬奔騰，外表動作也鎮定得如同泰山壓頂面不改色。
視角忽地變得開闊，面前是一張張錯愕的臉，顯然大家都被歲雲騎著豬從他們面前飄飄然掠過的畫面震驚到了，世界觀受到了沖擊，目瞪口呆。
歲雲真的很慶幸自己這些年露著張淡然甜美臉習慣了，幾乎是下意識的坦坦然，不然再同他們一起大驚失色一把。她真的很害怕她一個激動，一個手不穩，跟騎馬開車似的釀成什麽意外。
騎車騎馬是騎，騎豬又怎麽了？
雖然，她極可能是歷史上第一個。
歲運自個兒都佩服極了自己，這個時候沒有手足失措就算了，居然還能彎了彎嘴角，淡定地和擔憂看著自己的同學投去一個安撫的眼神，和周圍人的驚慌相比，她就像那個公主游街似的悠悠然，格格不入。
身後。
畜牧專業的一行同學看見這一幕，震驚又懵然地停在了原地。
“餵，你剛說有同學跟著院裏的豬一起跑了？”
聽筒那邊的農院老師語氣疑惑，又半天沒聽到回覆，恍惚還聽見一道道倒吸氣聲，不安地再次重覆問了遍。
握著電話的男生，表情難以形容，吞吐半天，“是……不是……咱院的歲雲學姐現在騎著豬在校園裏跑。”
“？！”
豬似乎也是受了驚，任憑歲雲怎麽模仿著騎馬的姿態想要讓它停下來，都是徒勞無功，她有些頭疼。
歲雲只能想辦法讓它慢一點，至少別再撞到旁人，也不再維持那早就煙消雲散的形象：“都躲開！”
她弓著身，眼神淩然，紅唇緊抿，目視前方，提醒的聲音一聲比一聲清脆高昂。
剎那，頗給人一種古代八百裏加急送戰報的戰士的英姿颯爽感。
半晌。
在繞著大半個校園跑了一圈後，不僅歲雲嗓子喊得都有點啞了，眼中出現憊色，豬或許也終是跑累了，速度漸漸慢了下來，好像立即就要停在路旁一樣。
歲雲此刻格外緊繃，如同沖關前的最後幾米，手腳都有點不知道該放哪裏了，生怕哪一只手放錯就再驚著它了。
緩緩，越來越慢，都快趕上公園老大爺遛彎。
歲雲不自覺松了松氣，就在她緊提著的心好不容易要放下來，喜悅的眉眼還未舒展開，意外猝然發生。
一道清冷身影忽然從側邊小道上走出來，眼瞧著就要人豬相撞了。歲雲來不及出聲提醒他快躲開，身下的豬就像是牛遇見紅布般，猛地撲了上去。
事情發生得太快，歲雲難以阻止，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豬撞了上去。
“哼哼哼--”
“砰--”
——
醫務室。
大片大片的單調壓抑白，混合著空氣中的消毒水味，有些刺鼻。
歲雲皺了皺鼻子。
“一切正常，沒什麽事。之後要是有什麽不舒服再來醫務室。”醫生取下聽筒，叮囑道。
他對面的慕圻皺著眉，表情有些冷，禮貌點了下頭。
“那只豬應該就是跑太累睡著了，不是撞樹上暈過去了。不放心的話，等會你們院獸醫過來了看看。”校醫看了眼門口大樹下那只悶悶打著呼嚕的豬，目光又轉向歲雲。
歲雲乖巧地點頭應下。
醫生又囑咐了兩句，中途走出去接電話。
少頃，醫務室內就只剩下歲雲和慕圻。
誰也沒有說話，醫務室內安靜得詭異。
氣氛微微顯得有些冷凝。
歲雲放在身後的手指纏在一起，瞥向慕圻，觀察著他的神情。
慕圻坐在窗前，身姿挺拔，籠罩在細細碎碎的光中，宛如罩在陽光下的一塊冷玉，下頜分明，清冷線條少了幾分鋒利，覆上些柔和的暖意，整個人看起來溫柔了不少。
他右手隨意地搭在膝蓋上，寬闊的手掌間圈著一束白熾燈光，冷白皮膚下的青筋脈絡凸顯。
欣長的手，慢條斯理地敲打著。
歲雲聽見慕圻沈而冷的聲音。
“第二次。”
“？”
歲雲略不解地看向慕圻，不知道他什麽意思。
他撩起眼皮，卻沒有看向歲雲，冷冷淡淡。
“同學，這樣的把戲，第二次了。”
赫然，兩人並不愉快的初見，慕圻以為這次又是歲雲故意整了這一出來再次“偶遇”。
“……”
歲雲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遲疑了片刻。
歲雲後槽牙都險些咬碎了，僵硬地扯出一個笑，語氣盡量平靜又和善：“同學，這次--”
慕圻不在意地睨了眼歲雲，薄唇勾起漂亮的弧度，嗓音冷磁：“這次倒是比上次進步了。”
能想出騎豬撞他這個新奇主意，想必也是絞盡腦汁。
或許，他該誇她一句，很有悟性。
這樣想著，慕圻真就開口說了出來，輕飄飄的語氣，懶散得氣死人不償命：“這份創新精神，挺厲害。”
歲雲：“……”
放在身後的手悄然捏緊，骨節發出咯啦響聲。
歲雲在腦海裏一遍遍循環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
友善友善，做人要友善。
歲雲真覺得自己比竇娥還冤。
如果說上次是歲雲有錯在先，有什麽情緒她不好發作。那麽這次，她也是受害者，莫名其妙大早上被豬牽著跑，後來機敏反應過來騎著豬保了條小命，繞學校跑了大半圈，好不容易等豬筋疲力盡要停下來了，結果慕圻半路闖出來，豬一頭撲了上去，跑的時候偏了方向撞在旁邊的樹上。
連著兩天這樣的意外，歲雲的心情也很魔幻。
雖然這事聽著很離譜，但真就是豬自己撞過去的。
難道他覺得誰家小姑娘，會這麽清奇地騎著豬撞他來引起他註意。
他對自己真的很自信。
歲雲無話可說。
歲雲瞄了眼面色寡淡的慕圻，氣忽就不打一出來。
看樣子，他怕是真就這麽想的。
墻上的鐘的時針指向十點，歲雲估摸著過一會兒，她導他們應該就要過來了。
歲雲也不想當著太多人的面和慕圻起沖突，再和他扯上什麽關系，要是可以，她恨不得現在就去寺廟裏求個驅邪的符，對他退避三尺。
她決定了，等回去，她就立刻取關慕圻。
她真懷疑她是不是和他犯沖。
歲雲的心情也漸漸平覆下來，正打算把這事翻個篇，耐著脾氣等她導過來，這事就解決了。
可奈何，慕圻看見眼前的女孩一直站在他旁邊，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
他微垂眼，擰了擰眉，薄唇清淡，“同學，做人還是要有自知之明。”
深邃黑眸盯著歲雲，神情嚴肅，下頜微微揚起，說出來的話有點難聽。
“過多糾纏，只會徒惹人生厭。”
“？！”
他是覺得她沒走，是故意賴在這？
歲雲內心的不爽瞬間達到峰值，看著面前冷靜自若，眉骨矜貴清冷的慕圻。
她忽然忍不住想，要是有一天，高高在上的雲端月沈溺在凡塵，會是怎樣的一番景象。
倏地，她心裏升起濃濃又惡劣的報覆心。
鬼使神差的。
歲雲心中惡膽橫生。
她慢慢靠近慕圻，一點一點，兩人的唇好似下一秒就要緊緊貼在一起。
咫尺之距時，歲雲卻又驀地停下。
她仰著頭，嘴角翹起，眉眼彎彎，繁星墜落清眸，耀眼又勾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慕圻，看著他深邃黑眸中自己的身影。
那雙空寂淡然的眸，在這一刻，不留一絲空隙，全都倒映著她。
慕圻楞了瞬，沒想到歲雲忽然來這一出。
歲雲灼熱的呼吸，清清淺淺噴灑在他的臉上，溫度暧昧又滾燙。
他的喉結不自覺緊了緊，有些發幹。
歲雲餘光瞄見他發梢旁，冷白皮膚處驀地紅了些許。
可偏生，面容上猶是淡漠如常，瞧不出一絲情緒波動。
他這是害羞了？
她怔了下。
須臾。
歲雲輕輕笑出聲，無意又故意地在撩人。
慕圻被她這聲笑惱住了，想要冷硬說出幾句話懟過去，喉嚨卻意外地擠不出一個字。
漆黑的眼眸，晃了晃。
“唉，被你發現了。”語氣略惋惜又帶著笑，勾得人心癢。
慕圻的喉結不受控地滾了滾，呼吸陡然灼熱起來。
歲雲細長的眼尾上揚，眼波盈盈，聲音像是滾在玉盤上的珠子般，尾音軟軟拉長，又脆又撩。
“對呀，我想追你呀，慕圻同學。”
慕圻難得失態，凝定盯著嫣然笑著的歲雲。
呼吸濃重，淩亂。
“……”
慕圻似乎被歲雲這番突然的大膽表白外加一頓猛如虎的操作驚到了，面色緊繃。
歲雲見狀，嘴角弧度更燦爛了，心中慢慢泛起些得意和快感。
“砰--”
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在空蕩的醫務室，分外清晰。
歲雲往門口望過去，一本母豬產後護理的課本靜悄悄地躺在灰色地磚上。
孤獨，突兀。
歲雲心跳驟然加速，像是預感到什麽。
她略僵硬地擡眸。
她導，農院的其他老師和先前的畜牧業同學，一排人齊齊刷刷站在門口盯著兩人。
目光震驚，錯愕，茫然，恍悟。
顯而易見，對於剛才的情景，他們看得一清二楚，也聽了個完完全全。
歲雲、慕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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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
清晨的陽光從窗外爬進，懶懶洋洋地傾瀉在屋內，歲雲細而密的睫毛好似鍍上一層金燦燦的光暈，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只手臂反手去摸手機摁掉鬧鈴，雙臂伸展開做了個大大的懶腰，又磨蹭了一會兒才從床上掙紮起來。
大約十分鐘後，歲雲化好一個淡妝，剛放下化妝刷，徐甜甜就拎著早餐回來。
“今天食堂人太多了，我差點就沒擠進去！”徐甜甜把豆漿油條放到歲雲桌上，一邊走回自己桌前，一邊感慨說道。
“現在不是都過了早八的點了嗎？”歲雲瞧了眼手表，咬著吸管，有些不解。
徐甜甜無奈地聳了聳肩，“你沒看昨天的論壇嗎？慕圻回學校了。他今天早上去食堂被人拍照發論壇裏--”說到這，她停了停，語氣覆雜，“咱青大這麽一偏理工科的院校，我還是頭一次在除運動會和校慶的時候看見這麽多女生呢。”
“嘖嘖嘖。”徐甜甜輕嘖一聲。
倏地一下聽到這個名字，歲雲還有點恍惚，昨天的一幕幕像是電影倍速快鏡頭般，在她腦中再次重現一遍，最後定格在那人離開時譏諷的笑容。
她用力地吸了幾口新鮮氣，確認現在是在宿舍，而不是尷尬死人不償命，瘋狂被懟的警察局。
“咳咳咳--”
想得太投入，忽地被嗆住，歲雲重重地咳嗽了兩聲。
瞬時，臉都有點紅。
徐甜甜見狀，忙上前拍了拍她的後背，她以為歲雲是因為被安排要和慕圻一起從事研究工作而太興奮，“和慕圻共事也不用太激動哈，平常心平常心。”
“？”
歲雲偏過頭，張了張唇，一言難盡地斜瞥著徐甜甜，欲言又止。
因著昨天的事情太過尷尬，還有些丟臉，歲雲選擇裝死，閉口不談，當做什麽也沒發生過。她又和她導回拒了慕圻幫忙的事，他們之後應該不會再見，也不會再有什麽瓜葛。思及此，歲雲悄悄松了口氣，繃直的背也松懈下來。
徐甜甜見歲雲表情似乎有些不自然，想起她好像昨天去西園抓偷菇賊回來後就不太對勁，猜測她是沒逮住那人還在耿耿於懷：“沒事，那個小賊一定會被抓住的，到時候我們就把他大卸八塊！”
說著，還比劃出廚師做菜的動作，一手劈下去，好像空氣都被她活生橫亙成楚河漢界。
歲雲瞧了眼替她義正言辭吐槽偷菇賊的徐甜甜，感激之餘，又不由得想，要是對方知道她把慕圻當賊人抓去警察局，鬧了大烏龍時會是什麽表情。
歲雲不知道徐甜甜是什麽表情，但她知道，要是這事走漏風聲，依照當下互聯網八卦傳播速度，凡是信號所到之地，恐會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到時，她就真的是“青大名人”。
麻煩，太麻煩了。
光是想想，歲雲就覺著腦瓜嗡嗡疼，秀氣的眉輕凝。
她臉色更不自然了，怕再呆下去，她就要說漏嘴，也顧不上豆漿還有大半沒喝完，借口導師在催，起身往外走。
那背影，細看，帶了點倉皇的狼狽。
徐甜甜打開手機刷青大論壇，略敷衍地點頭附和。
而正是因為歲雲跑得太快，她恰好錯過屋內徐甜甜在看到青大校園論壇今日熱帖“校花竟也是慕神追求者”時，眼睛驀地瞪大，仿佛受到了什麽巨大驚嚇，猝不及防一口豆漿噴在地上。
一聲又驚又疑的驚呼。
“哦莫…哦莫哦莫？！”
——
途經東園時，歲雲撞上一群穿著白大褂的農院學生，隱約還能聽見人的喊聲和動物的掙紮叫聲交織在一起，熱鬧又混亂。
“哼哼哼--”
歲雲循聲瞄了眼，瞧著像是畜牧專業的同學在抓豬，人豬大混戰，周圍路過的同學不少好奇側目。
換作是往常，歲雲可能會上去搭把手，同為農院學子，深知這些小可愛對於他們論文的重要性。
可是眼下。
歲雲瞅著不到半個小時的約定時間，斂了視線。
她導真發起怒來，還是有點棘手的，不值當不值當。
可惜，人有時候越想避免什麽，反而可能越逃脫不掉。
人們將那稱之為，天註定。
“同學，穿粉色襯衫的那位女同學，幫忙抓一下豬啊！”
“救命啊，翠花啊，論文啊--”
一聲又一聲嘹亮的喊聲中，歲雲捕捉到幾個字眼時，腳步忽地一頓。
穿粉色襯衫的那位女同學？
“？”
歲雲低頭，看向身上白色馬甲內套著的粉色襯衫，又環望四周一圈。
徐徐，她微皺眉，頭頂一個大問號，指了指自己。
對方邊跑邊和她揮手點頭。
不等歲雲作出反應，糾結是否幫不幫的時候，意外橫生。
幾個男生好不容易合力抓起來的豬，忽然掙脫開來，直直奔著自己的方向跑來。
它似乎受到了驚嚇，豬蹄瞪得飛快，像是從哪咤那裏借來了風火輪，險些和地面擦出火花。
一邊跑，一邊發出“哼哼哼”的聲音。
歲雲一時楞住，瞳孔中不斷靠近放大的豬影，她不禁心跳瑟縮，面色微白，想躲開，腳卻怎麽也動不了，呆楞站在原地。
“同學，快幫忙抓一下！”
聽到有人在喚她，歲雲手比腦快，下意識就伸出手去抓住豬耳朵。
可她的力氣哪能逮住幾百斤的豬讓它停下來，歲雲反被豬給拖住跑，整個人像是半掛在豬身上。
風馳電掣，一切天旋地轉，像是處在颶風中，有些睜不開眼，身邊的事物都是模模糊糊。
突然松手，肯定會被狠狠摔在地上，要是再不小心被它踩一腳，到時候估計醫院三日躺。
歲雲只能被迫先跟著它跑，咬緊唇，穩住顫抖的手，緊緊地攥住豬耳朵。
耳畔的風呼嘯而過，刮在她的臉上，披著的齊肩長發被吹亂，發絲在眼前飛揚，略擋住自己的視線，又難受又看不清。
內心逐漸冷靜，歲雲瞄準角度，一只腳點在地上支撐，另一條細腿高高擡起，懸在豬身上方。
她咬咬牙，一閉眼，一翻身。
世界陡然一片黑暗，身體感官敏銳被無限放大，歲雲只感覺密密麻麻的風撞在自己身上，腳穿梭進風裏。
下一刻，兩條腿搭在豬身兩側。
睜開眼，低頭，下方是白花花的豬皮。
歲雲剛放下的心，倏地又難以言說起來。
所以，她現在從被迫跟著豬跑，變成了騎著豬在校園裏亂竄？
“……”
假期才拿到熱乎駕照的歲雲同學，內心再怎麽萬馬奔騰，外表動作也鎮定得如同泰山壓頂面不改色。
視角忽地變得開闊，面前是一張張錯愕的臉，顯然大家都被歲雲騎著豬從他們面前飄飄然掠過的畫面震驚到了，世界觀受到了沖擊，目瞪口呆。
歲雲真的很慶幸自己這些年露著張淡然甜美臉習慣了，幾乎是下意識的坦坦然，不然再同他們一起大驚失色一把。她真的很害怕她一個激動，一個手不穩，跟騎馬開車似的釀成什麽意外。
騎車騎馬是騎，騎豬又怎麽了？
雖然，她極可能是歷史上第一個。
歲運自個兒都佩服極了自己，這個時候沒有手足失措就算了，居然還能彎了彎嘴角，淡定地和擔憂看著自己的同學投去一個安撫的眼神，和周圍人的驚慌相比，她就像那個公主游街似的悠悠然，格格不入。
身後。
畜牧專業的一行同學看見這一幕，震驚又懵然地停在了原地。
“餵，你剛說有同學跟著院裏的豬一起跑了？”
聽筒那邊的農院老師語氣疑惑，又半天沒聽到回覆，恍惚還聽見一道道倒吸氣聲，不安地再次重覆問了遍。
握著電話的男生，表情難以形容，吞吐半天，“是……不是……咱院的歲雲學姐現在騎著豬在校園裏跑。”
“？！”
豬似乎也是受了驚，任憑歲雲怎麽模仿著騎馬的姿態想要讓它停下來，都是徒勞無功，她有些頭疼。
歲雲只能想辦法讓它慢一點，至少別再撞到旁人，也不再維持那早就煙消雲散的形象：“都躲開！”
她弓著身，眼神淩然，紅唇緊抿，目視前方，提醒的聲音一聲比一聲清脆高昂。
剎那，頗給人一種古代八百裏加急送戰報的戰士的英姿颯爽感。
半晌。
在繞著大半個校園跑了一圈後，不僅歲雲嗓子喊得都有點啞了，眼中出現憊色，豬或許也終是跑累了，速度漸漸慢了下來，好像立即就要停在路旁一樣。
歲雲此刻格外緊繃，如同沖關前的最後幾米，手腳都有點不知道該放哪裏了，生怕哪一只手放錯就再驚著它了。
緩緩，越來越慢，都快趕上公園老大爺遛彎。
歲雲不自覺松了松氣，就在她緊提著的心好不容易要放下來，喜悅的眉眼還未舒展開，意外猝然發生。
一道清冷身影忽然從側邊小道上走出來，眼瞧著就要人豬相撞了。歲雲來不及出聲提醒他快躲開，身下的豬就像是牛遇見紅布般，猛地撲了上去。
事情發生得太快，歲雲難以阻止，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豬撞了上去。
“哼哼哼--”
“砰--”
——
醫務室。
大片大片的單調壓抑白，混合著空氣中的消毒水味，有些刺鼻。
歲雲皺了皺鼻子。
“一切正常，沒什麽事。之後要是有什麽不舒服再來醫務室。”醫生取下聽筒，叮囑道。
他對面的慕圻皺著眉，表情有些冷，禮貌點了下頭。
“那只豬應該就是跑太累睡著了，不是撞樹上暈過去了。不放心的話，等會你們院獸醫過來了看看。”校醫看了眼門口大樹下那只悶悶打著呼嚕的豬，目光又轉向歲雲。
歲雲乖巧地點頭應下。
醫生又囑咐了兩句，中途走出去接電話。
少頃，醫務室內就只剩下歲雲和慕圻。
誰也沒有說話，醫務室內安靜得詭異。
氣氛微微顯得有些冷凝。
歲雲放在身後的手指纏在一起，瞥向慕圻，觀察著他的神情。
慕圻坐在窗前，身姿挺拔，籠罩在細細碎碎的光中，宛如罩在陽光下的一塊冷玉，下頜分明，清冷線條少了幾分鋒利，覆上些柔和的暖意，整個人看起來溫柔了不少。
他右手隨意地搭在膝蓋上，寬闊的手掌間圈著一束白熾燈光，冷白皮膚下的青筋脈絡凸顯。
欣長的手，慢條斯理地敲打著。
歲雲聽見慕圻沈而冷的聲音。
“第二次。”
“？”
歲雲略不解地看向慕圻，不知道他什麽意思。
他撩起眼皮，卻沒有看向歲雲，冷冷淡淡。
“同學，這樣的把戲，第二次了。”
赫然，兩人並不愉快的初見，慕圻以為這次又是歲雲故意整了這一出來再次“偶遇”。
“……”
歲雲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遲疑了片刻。
歲雲後槽牙都險些咬碎了，僵硬地扯出一個笑，語氣盡量平靜又和善：“同學，這次--”
慕圻不在意地睨了眼歲雲，薄唇勾起漂亮的弧度，嗓音冷磁：“這次倒是比上次進步了。”
能想出騎豬撞他這個新奇主意，想必也是絞盡腦汁。
或許，他該誇她一句，很有悟性。
這樣想著，慕圻真就開口說了出來，輕飄飄的語氣，懶散得氣死人不償命：“這份創新精神，挺厲害。”
歲雲：“……”
放在身後的手悄然捏緊，骨節發出咯啦響聲。
歲雲在腦海裏一遍遍循環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
友善友善，做人要友善。
歲雲真覺得自己比竇娥還冤。
如果說上次是歲雲有錯在先，有什麽情緒她不好發作。那麽這次，她也是受害者，莫名其妙大早上被豬牽著跑，後來機敏反應過來騎著豬保了條小命，繞學校跑了大半圈，好不容易等豬筋疲力盡要停下來了，結果慕圻半路闖出來，豬一頭撲了上去，跑的時候偏了方向撞在旁邊的樹上。
連著兩天這樣的意外，歲雲的心情也很魔幻。
雖然這事聽著很離譜，但真就是豬自己撞過去的。
難道他覺得誰家小姑娘，會這麽清奇地騎著豬撞他來引起他註意。
他對自己真的很自信。
歲雲無話可說。
歲雲瞄了眼面色寡淡的慕圻，氣忽就不打一出來。
看樣子，他怕是真就這麽想的。
墻上的鐘的時針指向十點，歲雲估摸著過一會兒，她導他們應該就要過來了。
歲雲也不想當著太多人的面和慕圻起沖突，再和他扯上什麽關系，要是可以，她恨不得現在就去寺廟裏求個驅邪的符，對他退避三尺。
她決定了，等回去，她就立刻取關慕圻。
她真懷疑她是不是和他犯沖。
歲雲的心情也漸漸平覆下來，正打算把這事翻個篇，耐著脾氣等她導過來，這事就解決了。
可奈何，慕圻看見眼前的女孩一直站在他旁邊，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
他微垂眼，擰了擰眉，薄唇清淡，“同學，做人還是要有自知之明。”
深邃黑眸盯著歲雲，神情嚴肅，下頜微微揚起，說出來的話有點難聽。
“過多糾纏，只會徒惹人生厭。”
“？！”
他是覺得她沒走，是故意賴在這？
歲雲內心的不爽瞬間達到峰值，看著面前冷靜自若，眉骨矜貴清冷的慕圻。
她忽然忍不住想，要是有一天，高高在上的雲端月沈溺在凡塵，會是怎樣的一番景象。
倏地，她心裏升起濃濃又惡劣的報覆心。
鬼使神差的。
歲雲心中惡膽橫生。
她慢慢靠近慕圻，一點一點，兩人的唇好似下一秒就要緊緊貼在一起。
咫尺之距時，歲雲卻又驀地停下。
她仰著頭，嘴角翹起，眉眼彎彎，繁星墜落清眸，耀眼又勾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慕圻，看著他深邃黑眸中自己的身影。
那雙空寂淡然的眸，在這一刻，不留一絲空隙，全都倒映著她。
慕圻楞了瞬，沒想到歲雲忽然來這一出。
歲雲灼熱的呼吸，清清淺淺噴灑在他的臉上，溫度暧昧又滾燙。
他的喉結不自覺緊了緊，有些發幹。
歲雲餘光瞄見他發梢旁，冷白皮膚處驀地紅了些許。
可偏生，面容上猶是淡漠如常，瞧不出一絲情緒波動。
他這是害羞了？
她怔了下。
須臾。
歲雲輕輕笑出聲，無意又故意地在撩人。
慕圻被她這聲笑惱住了，想要冷硬說出幾句話懟過去，喉嚨卻意外地擠不出一個字。
漆黑的眼眸，晃了晃。
“唉，被你發現了。”語氣略惋惜又帶著笑，勾得人心癢。
慕圻的喉結不受控地滾了滾，呼吸陡然灼熱起來。
歲雲細長的眼尾上揚，眼波盈盈，聲音像是滾在玉盤上的珠子般，尾音軟軟拉長，又脆又撩。
“對呀，我想追你呀，慕圻同學。”
慕圻難得失態，凝定盯著嫣然笑著的歲雲。
呼吸濃重，淩亂。
“……”
慕圻似乎被歲雲這番突然的大膽表白外加一頓猛如虎的操作驚到了，面色緊繃。
歲雲見狀，嘴角弧度更燦爛了，心中慢慢泛起些得意和快感。
“砰--”
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在空蕩的醫務室，分外清晰。
歲雲往門口望過去，一本母豬產後護理的課本靜悄悄地躺在灰色地磚上。
孤獨，突兀。
歲雲心跳驟然加速，像是預感到什麽。
她略僵硬地擡眸。
她導，農院的其他老師和先前的畜牧業同學，一排人齊齊刷刷站在門口盯著兩人。
目光震驚，錯愕，茫然，恍悟。
顯而易見，對於剛才的情景，他們看得一清二楚，也聽了個完完全全。
歲雲、慕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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