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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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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叁)

在逃亡中,姬懷慈和周皇後走散了,她像個行屍走肉般的活了五年,卻在韓國遇見了本以為已經死去的罌妃,她現在改姓了殷。

一見面,這個女人就不停問姬淵的下落,在得知姬淵的選擇後,那雙纖細的手腕像是沒有支撐的垂下。

“你為什麽不阻止他!為什麽不阻止他啊!”女人撕心裂肺的喊,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拉住姬懷慈,“你去救救他好不好?去救救他啊……你不是很厲害嗎”

“姬淵已經死了。”姬懷慈漠然的說。

“不!就算是死,我也要看見屍體!”女人死死的盯著她。

姬懷慈看著她的眼睛,那雙眼睛裏,好像只有姬淵,唯一一點多出來的,則是在問:為什麽死的不是你

姬懷慈有那麽一刻是怔住了。

她不明白,為什麽,她的人生那麽的慘淡可笑。

“我知道了。”姬懷慈看了她一會,起身帶上兜帽,她走向大雪,“之後,我就不欠你們了。”

紛紛揚揚的雪淹沒了她的身影,她踩著厚厚的雪,朝著洛陽走去。

後來,她一路殺了不知多少人,血已經將她的白衣染成了暗紅色,她滿身血汙的,終於在死人堆裏扒出了還有著一口氣,但卻斷了雙腿的姬淵。

她不知道姬淵經歷了什麽,但她沒有問,姬淵也沒有說。

她背著他,迎著風雪,顫抖著嘴唇,卻不是因為寒冷,也不是因為雙眼的疼痛,而是悲傷,是痛苦,更是——仇恨。

雙眼的血洞汩汩的流下鮮血,姬懷慈那個時候第一次想哭,可無論如何,哭出來的卻是痛入骨髓的血。

她背著姬淵,在茫茫大雪中摔倒了好幾次,但她不敢停下來,因為很有可能被秦兵追上。

——這是人生第一次,她明白了什麽叫做仇恨。

他們在邯鄲的一處地方落腳,那是座山,是荒山裏的草屋。

那個時候,她已經瞎了,她麻木的處理好了姬淵的傷口,但她明白,姬淵的腿好不了了。

處理完一切以後,她提上劍,下了山。

她先是找到了她的親生母親,她依舊待在韓國。

她找到那女人時,告訴她,姬淵還活著。

女人很高興,然後姬懷慈在她高興以後,就殺了她。

殺完她以後,姬懷慈又頂著風雪,走了很遠很遠的路,當她見到她的師父時,她劍尖上的血珠低落在了雪地上。

那是師父身邊的那些高手的血。

她依稀記得,師父說過——殺人者,必亡於劍下。

而如今,這句話很好的驗證在了他身上。

——她用師父給她的那把劍殺死了他。

她做完了一切以後,就回到了邯鄲。

她在邯鄲生活了很久,在那座山上當收屍人,時過境遷,不知不覺,覆仇已經成了她活著的理由,更是——她為自己挑選的結局。

即便她對周朝並沒有什麽感情,但對某些人,某些事物,是有感情的。

曾經種種,已經回不去了。

她垂下眼眸,推開了門,走出屋子,就看見了等在外面的嬴政。

金黃色的銀杏樹葉已經泛著褐色了,它們從樹梢脫落,鋪滿了地面。姬懷慈邁過門檻,即便她看不見,她也知道嬴政一直在外面等她。

“你之後就留在秦王宮吧。”嬴政忽然說。

姬懷慈收回思緒,她轉向嬴政,“以什麽身份?”

“你希望是什麽身份。”少年的嗓音平靜,卻又摻雜著些許其他的隱晦東西。

“我想想……門客”姬懷慈若有所思。

嬴政聞言輕笑了一聲,“在我印象裏,那都是群坑蒙拐騙的騙子。”

“難道我不是騙子嗎?”姬懷慈笑了笑。

“那你會騙我嗎?”

她的腳步頓了頓,並沒有立刻回答,因為她知道,她是做不到的。

她無法回答嬴政,於是只能給出一個蒙混過關的回答。

“人活在世上,怎麽能從來不行欺瞞之事呢?”這是她能給出的唯一一個答案了。

她笑著搖了搖頭,想到了些許前塵往事,覺得一陣悲涼、還有點憎恨。但隨之而來的又是迷茫。

她還記得,在離開趙國邯鄲的那座山時,姬淵對她說的那兩個字——覆周。

“你原先就不過是周朝培養的一個死士,是為周朝而活,如今周朝覆滅了,你本來也應該去死。”那時的姬淵註視著昏暗房間裏的唯一一根蠟燭,臉上什麽表情也沒有。

“你是這麽想的,對嗎?”他忽然看了過來,那張俊美的容顏在閃爍的火光下忽明忽暗,“懷慈啊……你在殺了母親、還有你師父後,是想自戕的吧?”

她當時也被說重了心思,自覺無法騙過姬淵,於是沈默著一語不發。

而姬淵則是笑了,他笑的有些癲狂,那張俊美白皙的臉顯得病態,他的眼尾像沁著血,他問姬懷慈,“姬懷慈,你有感情嗎?你有心嗎?”

姬懷慈在椅子上坐下,她擦拭著劍刃,沒有反駁。

“周朝把你培養的……太好了……”姬淵不再笑了,他的手無力的覆蓋在雙眼上,聲音嘲諷,“我第一次……這麽恨……”

再後來,姬懷慈就聽見了姬淵那天說的最後一句話——光覆周朝。

說到底,她和姬淵到底是一母同胞,即便她自認為自己和姬淵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但其實,他們的身上都留著點對周朝執著的血液。

姬淵自出生起知道自己將是未來的周天子,所以他要永遠將周朝放在首位,他的父皇懦弱無能,將來留給他的只會是一個千瘡百孔的王朝,所以他千倍萬倍的努力,想要在自己登基以後力挽狂瀾。

而姬懷慈從小就接受各種訓練,她的童年是單一的,她的前半生幾乎都在為周朝做事,被其束縛,人人都告訴她,她是為了周朝而活,等到後來,她已經永遠無法掙脫這個枷鎖了。

覆周、覆周、賦周啊……

她走的越來越慢,越來越慢,直到嬴政也發現了。

“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姬懷慈笑了笑,“公子可還記得我與公子第一次見面時送公子的一句話。

姬懷慈慢慢的走,直到走到了這座宮殿的最高處,然後緩緩開口,“一將功成萬骨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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