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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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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壹)

後來的每一天,鹿過都會在空閑時間教嬴政自己所會的各種劍法,而這個少年也比她想象中的還要聰慧,只要是她演示過一遍的,他都能學會。

隨著時間的變化,他們離鹹陽的距離也越來越近,直到在某一天,鹹陽城的大門被打開,呂不韋率先帶著人來迎接嬴政他們,隨後一路來到了秦王宮。

這位剛剛上任的新秦王腳步有些虛浮,聲音聽起來也有點中氣不足,即便鹿過看不見,但她到底和她師父學了那麽多年。

這位秦莊襄王的身體似乎不大好啊,甚至,隱隱有早逝的傾向……

在嬴政向秦莊襄王和呂不韋介紹了她後,前者只是淡淡的掃了她一眼,就迫不及待的轉向了趙姬,而呂不韋則是皺起眉看了她一會,但到底是看不出來什麽怪異之處,因此只好移開視線。

她跟在嬴政和趙姬後面,一身灰衣,雙眼用白布遮擋,帶著鬥笠,手上拿著路上隨便撿的一根竹竿,然後也裝模作樣的彎腰拱手。

這身打扮的效果倒是出奇的好,不但秦國人沒有認出她來,秦國國君沒察覺,就連曾經差點被她砍下一只手的呂不韋也沒認出她來。

這是件好事。

隨後她和呂不韋就被秦莊襄王下令“逐客”了,只留了趙姬和嬴政在殿內敘舊。

……

她和呂不韋一道走出主殿。

呂不韋的步子很重,鹿過猜測他大約是不太高興的。

畢竟其實秦莊襄王的上位是有呂不韋一定的功勞的,而秦莊襄王剛剛在殿內對他的態度其實也就比鹿過這個來歷不明的人好那麽一點點。

“呂大人小心。”鹿過忽然道。

而話落,呂不韋就一不小心踩空了腳下的臺階,就在快要摔倒時,鹿過伸出手扶住了他。

“多謝。”

呂不韋站穩身子,目光再次看向她,與上次不同,這次是帶著點審視的。

“你不是看不見嗎?”呂不韋道。

“當瞎子久了,其他的五感就靈敏了。”她笑著指了指耳朵。

呂不韋看了她一會,然後皺著眉離開了。

鹿過背著手,目送著呂不韋的背影。

真巧啊,她剛剛扶住呂不韋的那只手,剛好是曾經差點被她砍斷的。

她摘下鬥笠,在殿外的臺階上坐下,在一片漆黑之中聽著秦國的風聲。

過了一會,臺階下方出現了急匆匆的腳步聲,緊接著越來越近。

她原本還閉著的眼睛睜開,臉緩緩轉向了一個方向。

“閣下是要進去嗎?”

那人的腳步停下,“你要攔我?你知道我是誰嗎?”

成蟜冷冷瞥向坐在地上的人。

她的眼睛上蒙著白布,是個瞎子,但不難看出長相十分出色,高鼻深目,唇色淺淡,膚色蒼白,看著到有些像是西域面孔。

“並非如此。”鹿過說,“秦莊襄王在和公子政以及趙夫人敘舊,鄙人認為公子還是莫要去打攪好。”

說完後,對方有一陣沒說話。

“公子可以在這坐著等一會,我也是坐這等人的。”她說。

“你等誰”成蟜認為以自己的身份不應該和這個人一樣坐臺階上,於是依舊站著說話。

“你猜。”鹿過說。

成蟜擰著眉,“你該不會等趙政吧?”

“嗯。”她回答。

成蟜冷哼一聲,“他連是不是父王的子嗣都無法確認,他的母親甚至是呂不韋送……”說到這裏,他頓了頓,到底還是有所顧忌,於是幹脆換了句話來謾罵,“不過是個雜種……”

——錚

成蟜話還沒說完,鋒利的劍刃就橫在了他的脖頸前,他來不及反應,被嚇一跳,隨後目光冰冷的看著鹿過,語氣帶著憤怒,“你……你竟然敢……”

“公子也知道,我看不見。”鹿過淡淡的收回劍。

“我沒有眼睛,我的劍也不長眼睛,所以公子說話還是註意點好。”

“你!我……我要告訴我父皇!”成蟜大聲的喊。

“那你去吧。”鹿過慢悠悠的把劍收進劍鞘,對付一個十二歲的少年,她有的是法子。“正好,也可以在秦莊襄王面前翻翻你幾個月前在太原暗殺公子政的舊賬。”

成蟜不可置信的看向她,“你怎麽會知道!”

“只要不是傻子的都會知道。”鹿過面無表情的晃了晃手中的令牌,評價,“到底還是年紀小,手段拙劣。”

“你住嘴!”成蟜氣急敗壞。

“我就不,有本事你告訴你父王。”

成蟜被氣的連話都說不出來。他當然不可能跟秦王告狀,畢竟,他還有把柄在鹿過手裏。

鹿過逗他也逗夠了,於是收斂了臉上的笑容,神色驟然變得冰冷,“如果類似太原的事情發生第二次——成蟜公子,我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以及——你以後看見公子政最好繞道走,也不要讓我聽見從你嘴裏冒出來某些話。”

“你威脅我!”

“是的,但這也是警告。”鹿過糾正他。

“懷慈。”

一道聲音從大殿門口傳來,嬴政走出門朝坐在臺階上的那人走去,卻發現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他皺起眉,“成蟜你來做甚”

“我……”成蟜看了眼坐在臺階上仿佛事不關己的少女,最後咬牙切齒的說,“我……沒事了。”說罷,就匆匆的跑開。

“你和他說了什麽?他這麽害怕。”嬴政忍俊不禁。

“也沒什麽啊……許是成蟜公子怕生吧。”

嬴政終於笑出了聲,隨後,他拉起了鹿過的手,“我帶你去其他地方看看。”

鹿過沒有拒絕,她順從的起身,任由嬴政拉著自己走。

秦王宮很大,嬴政帶她去了許多地方,她還在一座私庫裏,發現了很多熟悉的東西。

她用手慢慢的描摹那些東西的凹凸紋路,動作卻越來越慢。

——那些東西明明以前是放在周朝皇宮裏的。

想到這裏,她輕輕的掙脫了嬴政的手。

“我們還有什麽地方沒去過嗎?”

“是還有一個。”嬴政想了想,說,“好像是周朝皇後的宮殿”他看向一旁的侍從。

侍從猶豫的點點頭。

“我想去看看。”鹿過說。

“好。”

於是侍從帶著路,他們來到了一座小小的院子前。

與其他宮殿的奢華不同,這座院子顯得十分低調樸素,但也不簡陋。

裏面進進出出的侍女很少,院子裏種著許多的花草,還有一棵大大的銀杏。

鹿過沒想到竟然還能聞到銀杏樹的氣味,雖然不會是童年記憶力皇宮裏的那棵,但也已經足夠了。

她有些急促的朝屋子裏走去,她摸索著推開門,果然聞到了熟悉的幽蘭花香。

這是周皇後最喜歡的花,她以前在宮裏種了很多,還送過她一盆。

那個坐在屋子裏的女人穿著月白色的裙裾,頭上也只有一根簪子,唯一的裝飾只有手上的一個成色不大好的玉鐲。

“你……你是……懷慈”她不太確定。

於是姬懷慈走向她。

“懷慈……”周皇後的眼眶紅了,她終於確定自己是清醒的,她顫抖著手,摸上了姬懷慈的臉,隨後落在了她的雙眼上,“你的眼睛怎麽回事?這是怎麽了是誰做的……”

“這不重要。”她搖了搖,握住周皇後的手,碰到了她手腕上的玉鐲。

“您還戴著”

“是啊,這可是懷慈親手給我打的鐲子。”

“我那個時候年紀小,打的不好看。”她摸了摸鐲子,微微皺眉。

“那很好,這是我收到過最好的鐲子。”周皇後摸了摸她的頭。隨後她發現了嬴政的存在,怔了怔,又看了看懷慈。然後朝嬴政微微欠身,“政公子,這是……懷慈,她以前是我的一個宮女,從小在我身邊長大。我與她也算同鄉,許久未見,想借此機會來敘個舊。”

“母……”話到嘴邊,懷慈卻被周皇後按住了手。

“那政就先在外等候。”

嬴政走後,周皇後拉著她坐下。這個在她記憶力雍容華貴,堅韌、仿佛無所不能的女人抱住她,滾燙的眼淚一滴滴落在了她的後脖頸。

“母後……”她思念著她身上的幽蘭花香,她仿佛又回到了兒時。

那時,她剛剛和師父學武不到三年,這是她第一次來到皇宮,她第一個見到的人是她的皇兄,第二個見到的人就是周皇後了。

說來也可笑,明明姬淵才是養在周皇後膝下的孩子,更是周朝的未來天子,但周皇後對他也只是盡到該盡的責任,反倒和她很親近。

懷慈第一眼看見周皇後時,以為她是個不好相處的對象。她長得也算出色,但遠遠比不上鹿過的親生母親罌妃。

罌妃也有些人如其名,美艷不可方物,她的美足夠另周朝皇帝力排眾議納她為貴妃,且沈淪於她的美中。

那個時候,皇帝獨寵罌妃一人,但周皇後似乎根本不在乎。

她永遠驕傲、冷靜、理智、堅韌,在記憶力,周皇後一直是雍容華貴的,總能夠完美的處理好任何事,懷慈小時候很崇拜她,所以在學會點武功後,總是偷偷溜進宮找皇後玩。

時間久了,她也發現,其實周皇後並不像她外表那樣的疏離、高傲,她喜歡和鹿過一起看些奇人的戲法,當然,她還是更喜歡那個十二歲的小女孩給她武劍。

和師父、罌妃不同,皇後總是會誇讚她。還會叫她讀書念字,教她生活常識,教她煮茶……也肯為了她去學做飯,生病了會照顧她,幫她縫補衣裳,會拉著她給她打扮……

在懷慈的兒時記憶裏,周皇後一直都是那麽的清晰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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