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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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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衛子衍仰面望著滿大殿的神佛。

其實, 他從前一直不理解,為何世人都愛求神拜佛。

此刻,他竟懂了。

原是因為心中渴求著本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又不想放棄, 心有不甘, 念念不忘, 終成了執念。

所以, 就來佛前祈求,望能達成所願。

可笑又可悲。

可偏生, 他也來求佛了。

正凝神默念著內心所求,雷雨聲中傳來刺耳的兵刃相擊的聲音。

衛子衍眸色瞬間一凜。

他厭惡一切殺戮。

可偏生,他的身份地位,讓他不得不時刻面臨廝殺。

他側過臉, 餘光望了一眼大雄寶殿的外面, 長安和鐘北已雙雙迅速拔劍。而衛子衍也從明黃色蒲團上站起身來, 眸色冷沈,像猝了一層冰碎子。

他從不信漫天神佛,但這一刻, 竟是覺得外面的殺戮驚擾了他的禱告。

萬一神佛因此發怒, 不讓他達成所願,他定讓外面那些人付出代價!

“世子爺, 有刺客!”長安催促, 眼下可不是求神拜佛的時候啊。

衛子衍款步走來,邁出門廊,一邊行走在廊廡下,一邊下令:“交代影衛, 護著大長公主殿下!”

衛家眾人出行,自是不可能沒有任何防護。

這一路一直都有影衛跟隨。

長安應下:“是, 世子爺,屬下這就去通知大公子。”

衛子虞操控著伯府的影衛。

只要衛子虞出手,衛家女眷的防護之事,便用不著衛子衍操心了。

衛子衍直奔後山。葉棠身邊雖有霍晏禮,他還是不放心。

人未至,就聽見了打鬥聲。

此刻,雨勢漸歇,坑窪之地聚集了泥水,水波層層波動,足可見打鬥有多激烈。

衛子衍一直凝視著葉棠,葉棠的目光則鎖著霍晏禮。

他擔心她,她卻擔心未婚夫。

軟劍出鞘,殺氣凜然,衛子衍幾招之內,殺進了重圍,在關鍵時候,恰與霍晏禮並肩作戰。葉棠被他二人護在了中間。

葉棠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女子,她反應極快,彎腰從黑衣人屍體身上取來一把長劍,果斷自保。

“都到齊了!給我上!”

“殺了這三人,從此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打鬥再度一觸即發,劍鳴聲陣陣刺人耳膜,葉棠手持長劍,護在霍晏禮的後方,確保無人偷襲他。

這一幕剛好被衛子衍目睹。

此刻,雷雨已經徹底停歇,可這一瞬間,衛子衍只覺得雷聲在腦中炸響,讓他體會到了何為徹頭徹尾的潰敗。

他一心朝著她奔赴而來,她卻滿眼只能看見霍晏禮。

無論是大長公主,亦或是葉棠,好似永遠都會偏向霍晏禮!

衛子衍像了發了瘋一樣,極需要排解內心陰郁與燥戾,長劍所到住處,見血封喉,他手中軟劍一直在低鳴,天知道,到底使了多大的內力。

原本,勝算就在眼前,衛子衍也不會受傷。

可就在緊剩下的兩名刺客,做最後的攻擊時,衛子衍不知怎的,竟是生生受了一劍。

“表弟!”霍晏禮驚乎一聲,大驚失色。

兩人雖是情敵,但關鍵時刻,霍晏禮始終將衛子衍視作重要之人。

他不想讓衛子衍受到任何損傷。

那兩名刺客,被霍晏禮所殺,一招一條人命,狠厲決絕。

“表弟!你受傷了!”霍晏禮上前查看,卻被衛子衍一個側身避讓開。

此刻,衛子衍望向了葉棠,深邃眼眸中的神色仿佛透著無盡埋怨。

葉棠:“……”這人怎麽好像在怨恨自己?

葉棠目光躲閃。

大抵猜出了衛子衍眼中的怨恨之意,可她在方才的關鍵時刻,她自是順應本心,守在心悅之人身邊,她若是當真幫襯衛子衍,就顯得十分不合適了,再者,上輩子衛子衍順風順水,成了最大的贏家,葉棠壓根沒想到他會出事。

雷雨過後,衛家眾人迅速從法華寺離開。

遇刺這種事,對衛子衍、大長公主,以及霍晏禮而言,已是家常便飯的事。但衛家女眷受了驚嚇,尤其是衛老夫人,一路上都在嘀咕:“今日出門不利啊。”

衛子衍今日身著一襲雪色錦緞長袍,傷口溢出的鮮血染紅了半身,尤為惹眼,但他拒絕包紮,渾身透著“莫挨老子”的冷硬氣場。因著就連大長公主殿下都被衛子衍當場一手拂開,眼下,也沒人敢碰觸他。

大長公主訕訕罷手,見霍晏禮與葉棠毫發無損,她也稍稍心安。衛子衍自幼倔傲,如今,她還真是半點都拿捏不住他了。

衛子虞只能加快車隊速度,只盼早些回府,以方便二弟處理傷口。

衛子虞騎馬走在衛子衍身後,看著沿途滴下的鮮紅血漬,一陣觸目驚心。當真不用立即包紮麽?二弟會不會鮮血流盡……?

不止是衛子虞一人覺得觸目驚心,長安與鐘北也焦灼萬分。

即便還沒抵達伯府,半道處理一下傷口,並不會耽擱太久。

世子爺何至於此?!

這是在自虐麽?

“噠、噠、噠……”車隊駛入了朱雀巷。

衛子虞先一步跳下馬背,行至衛子衍面前,見他面色蒼白,唇瓣早已失了血色,素來是寵弟狂魔的他一度哽咽:“二弟!你從小到大,幾時受過這樣重的傷?速速去青玉閣!我這就讓人去請鹿先生。”

一言至此,衛子虞又對隨從下令:“去通知後廚,熬些滋養補血的參湯送去青玉閣!速度要快!不得馬虎!”

衛子衍本人卻沒甚表情,頂著一張清心寡欲的臉,仿佛無痛無覺。

他面無表情踏入府門,眼角餘光瞥向了葉棠的馬車,卻見霍晏禮正侯在佳人身旁,這一幕委實刺目。衛子衍索性眼不見為凈,踏著浮空的步伐,徑直邁入府門。

衛子虞交代完屬下,一路跟上去。

長安和鐘北亦然。

這三人生怕衛子衍會半道昏迷。

到了青玉閣,衛子衍褪下外袍、中衣,胸口的一道劍痕,足有筷子長大,拇指寬,便是此刻,還在往外溢出絲絲血漬,足可見傷口頗深。

看著二弟如白玉般無暇的身子骨,已經落下了一道再也抹不去的傷口,衛子虞當場握拳起誓。

“二弟,我定會替你報仇!”

衛子衍大剌剌的坐在圈椅上,修長雙/腿敞開,赤著上半身,扶著圈椅把手,姿態甚是閑散。

“二弟,你為何不說話?”衛子虞焦灼。

二弟一慣比他有想法,今日卻格外緘默。

鹿先生觀察了衛子衍幾眼,很快得出結論:“慕卿怕是失血過多,有些意識不清了。這傷口得縫合。”

衛子虞詢問:“先生,那我家二弟身上可會落下疤痕?”

男子自然不會太介意身上是否有疤,且這道劍傷是在身上,又不是在臉上。

鹿先生坦誠說:“會留疤的。”

此言一出,衛子衍的眼瞼似是動了一下,但並不明顯。

鹿先生當即打開藥箱,準備好一切工具,就開始給衛子衍縫合傷口。

衛子虞不敢直視,一手捂住了雙目,嗓音急躁:“先生,為何不讓二弟服用麻沸散?”

鹿先生下手時,一針比一針果斷,直言說:“來不及熬制麻沸散了,先止血再說,恐怕還傷及了裏面的筋骨。”

“這、這……如何能承受得住?!”衛子虞殫精竭慮。

衛子衍卻是一聲不吭,他一雙冷凝幽眸看向衛子虞,欲言又止。

這些年,好似只有兄長真心實意待他。

對了,還有他已故的長姐。

長姐已經不在,衛子衍擔心衛子虞也會離開他,突然沒來由的道了一句:“大哥,你要活著。”

衛子虞:“……”

他當然活著,他又不曾受傷!

看來二弟確實意識不清了。

鹿先生縫針手段十分麻利,不多時,就將衛子衍的傷口縫合好,足有二十多針,這又在傷口覆上了一層金瘡藥,做好這一切,還特意交代:“若不出血,就不必包紮,免得影響傷口結痂。每日撒上三次金瘡藥即可。這幾天,慕卿就不要外出了。”

衛子虞忙附和:“是啊,二弟,你且聽鹿先生的話,這幾天什麽事都不要管,一切有哥哥在。”

衛子虞試圖哄好二弟。

他也聽說了一些細枝末節,當然知道衛子衍受了情傷。二弟素來少言寡語,必定只會憋出內傷。衛子虞從不懷疑二弟的能力,二弟他今日之所以受傷,大概也是自殘。

“都出去吧。”衛子衍終於開腔,嗓音低低啞啞,許久不曾飲水。

鹿先生交代:“慕卿,你失血過多,需得及時服用湯藥。”

衛子衍不言一詞,似是沒甚耐心。

湯藥送過來時,他遲遲不肯服用,委實有些小家子氣了。

衛子虞思來想去,只能走出屋子,違心吩咐了長安,道:“去把表小姐請來,就說……世子爺傷勢過重。”

長安楞了一下,瞬間就明白了大公子的意思:“屬下這就去!”

還是大公子英明,一下就戳中要點。

這廂,長安急忙奔向軒墨齋,一番添油加醋之後,葉棠再硬的心腸也無法拒絕。

“……好,我這就去看望二表哥。”

她知道上輩子衛子衍對她有執念,可這一世,她已經選了霍晏禮,也是真心心悅霍晏禮,她並不喜腳踩幾條船,桃花無數更不是什麽值得炫耀之事。

所以,葉棠拖到現在才肯去見衛子衍。

倘若衛子衍的傷勢並不重,她也不會邁出這一步。

衛子虞為了防止葉棠尷尬,他十分體貼的先一步離開。

長安殷勤的遞上一碗湯藥,示意葉棠:“表小姐,世子爺無論如何都不肯喝藥,您倒是想想法子!”

葉棠:“……”

她望向坐在圈椅上的男人,見他面色煞白,深邃眼眸顯得格外游離,不免納悶一問:“二表哥,他這是……意識不清了?”難道不肯喝藥。

長安也違心應下:“正是呢。”

葉棠無法,只能將湯藥遞到衛子衍唇邊。

卻衛子衍直接撇過臉,冷漠道:“太苦了,不喝。”

葉棠:“……”

長安給自己加戲,噗通跪下,聲淚俱下:“世子爺,鹿先生說您傷了筋骨,傷口再稍稍深一寸,您就保不住命了,這湯藥若是不喝,會死的啊!”

葉棠:“……”竟是這般嚴重?!

衛子衍的薄唇,微不可見的輕輕一扯。

人命關天,葉棠不敢馬虎,柔聲勸說:“二表哥,良藥苦口,你喝完後,可以食用蜜餞過過嘴。”

一言至此,葉棠再度將瓷碗遞到衛子衍唇邊。

這一次,衛子衍莫名配合,竟是十分流暢的飲下了一碗湯藥。

長安和鐘北:“……”不苦了麽?

還是表小姐的話管用呀。

瞧瞧世子爺那一副不值錢的樣子。

簡直沒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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