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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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眼下當務之急, 是盡快脫困。
葉棠的三腳貓功夫，隨時會讓她喪命。
她又是曹公公眼下最為痛恨的人之一，殺手逮住機會, 就會要了她的小命。
所以, 衛子衍不可能在這個節骨眼下, 又將她推開。
葉棠還不能死。
在這關鍵時刻, 衛子衍竟還鬼使神差的想到了冀州葉家的金礦。
他與葉棠之間，不久之後還會有合作。
有了這個恰當又合適的借口, 衛子衍再無任何理由拘謹。
從葉棠被推入他懷中，到他想通一切，僅此兩三個呼吸的時間。下一刻，男人長臂一緊, 將葉棠徹底圈入懷中。衛子衍甚至還在這火燒眉頭之際, 感慨了一下葉棠柔韌的腰肢。
纖軟修韌, 不同於男子的硬朗，也不似弱柳扶風。
“大小姐！”曉青城暴喝，一雙狼一樣的眸子, 怒視了一眼鐘北, 這又持劍上前，試圖將葉棠拉回來。
此刻的曉青城, 再不是那個笑意溫潤的少年郎君, 他仿佛惡龍破殼而出，露出了原本的樣子。
葉棠聽見曉青城喚她，她望過去，當即就楞了一下……
這小子挺兇吶。
場面混亂, 打鬥不絕。
此次，曹公公指派過來的殺手人數更多。
無論是衛子衍, 亦或是霍晏禮、曉青城，皆被殺手圍困。
曉青城即便快要發瘋了，也沒在這個時候奔赴葉棠，更別提將葉棠搶回來。
親眼看著衛子衍將葉棠帶走，曉青城殺意更甚，但凡挨近他的殺手，皆被一劍捅死。
霍晏禮自是註意到了這一點：“……”這廝的確可怖。他又遙遙望去，尋找衛子衍與葉棠的身影，見衛子衍與葉棠在一處，霍晏禮心中情緒覆雜，像是被人潑了一碗陳茶，其中滋味頗為古怪。
不過，霍晏禮很快就收斂心神。眼下不是可以分神的時候。他這人骨子裏正直，將天下蒼生與家族興旺扛在肩頭。得知曹屠的惡行，他無論如何，也要將曹屠繩之以法。
這廂，衛子衍抱著葉棠從殺戮旋渦中，暫時得以逃離。
衛子衍若是只身一人，倒是大可不必回避殺手。但身邊的帶著一個拖油瓶，他只能以防守為主。
二人來到客棧外面的一處儲藏地窖。
這地窖常年用來存放糧食與果蔬，十分沁涼。
外面打鬥聲愈演愈烈，看樣子，曹公公是鐵了心要救走曹屠。
兩人才剛站穩，從天窗洩入的月光，剛好讓彼此可以看見彼此。
就在這時，殺手緊隨其後追蹤過來。
“快！應該就在附近！”
“方才還在這裏，繼續搜！”
“一旦尋到人，格殺勿論！”
“那可是衛世子與葉大小姐，他二人的項上人頭，價值千金，你們都給我仔仔細細搜查！”
這便是曹公公的原話，衛子衍、霍晏禮，以及葉棠，這次當真觸了他的逆鱗了，再者，曹公公早就想鏟除這三人。
只要殺了衛子衍、霍晏禮，亦或是葉棠，曹公公會賞賜錢財萬貫，這今後，再也用不著打打殺殺。
這一票幹完，子孫後代都能持續富庶下去。
故此，殺手們異常興奮，恨不能掘地三尺，也要將衛子衍與葉棠挖出來。
葉棠露出驚色，下一刻，一只大掌堵住了她的唇，衛子衍的臂膀圈住她的同時，將她拉到一側的貨架後面。
這已經是地窖最裏面的位置。
貨架與墻壁之前的間距，堪堪只能容納兩人。
兩人身子貼近，衛子衍附耳，低低叮囑：“噓，別說話。”
其實，他了解葉棠的為人。這女子比誰都惜命，也比誰都警惕。他大可不必叮囑她，但衛子衍還是這麽做了。
低語過後，衛子衍保持著俯身的姿勢，沒有動作。
就仿佛，是他將葉棠整個人抱在懷中。
他埋首在葉棠頸側，楚楚幽香，令人短暫沈迷。
葉棠緊張到了極致。但她不是因著衛子衍而緊張，而是因著那些殺手。
顯然，對方是來索命的。
但，葉棠很快就察覺到了異樣。
幾乎是在一瞬間，葉棠意識到了什麽，她的註意力也被衛子衍轉移走了大半。
這家夥……！
他在做作甚？
葉棠極為聰明，那明顯的抵觸感，讓她一下就悟了。
此刻，也實在窘迫不已，上輩子縱使她桃花無數，可到死還是一個黃花大閨女，可與衛子衍的身子貼近，她感受的真真切切。她又不是一個傻子，更不是懵懂無知的深閨女子，自是都懂。
這朵高嶺之花……
竟在這個時候動/情了！
兩人四目相對，昏暗的光線也沒法遮擋彼此眼中的神色。
衛子衍的一雙幽眸，此刻依舊是冷的，可再一細看，漆黑的眼底又仿佛已經掀起驚濤駭浪。
葉棠一瞬也不瞬的盯著男人的眉目。
如論如何被抵觸，她都不能動彈一絲一毫。
葉棠萬沒想到，眼前這個被女子碰觸一下，就要剁了女子手指的冰山，此刻，竟是如此下/流！
衛子衍面不改色心不跳。
仿佛從葉棠的臉上、眼神中，讀出了這樣幾句話：
“二表哥，我好怕呀。”
“下次再也不敢招惹二表哥了。”
“好表哥，我錯了還不成麽？”
就在四目相對之際，葉棠看見衛子衍的薄唇輕輕一扯，似是在淺笑。
葉棠：“……！”
這時，外面有更大的動靜傳來，有人過來傳來：“頭兒，不好了！來了救兵！”
幾名殺手當場凝神，又見地窖毫無動靜，這便紛紛撤出。
直到地窖再無旁人，衛子衍才淡淡啟齒，開腔道：“好。”
葉棠已經面紅耳赤，她再怎麽好強，但也是一個女子，上輩子也沒有活過二十歲。
男女之事的經驗，甚少。
“好、好什麽？”
衛子衍一臉理所當然：“我接受你的道歉。”這陣子纏著他許久，她是該道歉。
葉棠：“……我幾時道歉了？我又幾時錯了？”她到底做錯過什麽？
衛子衍一邊從貨架後方撤出來，一邊說：“你的眼神。”
葉棠：“……！”她給了他什麽眼神了？！
話不投機啊！
將來大婚之後，註定沒法紅袖添香。
葉棠在想，她執意要嫁給衛子衍，到底對不對……？！
他與她當真合適麽？
這下，兩人之間終於拉開了距離。
可葉棠看著衛子衍的神色，還是覆雜。有疑惑，也有一絲慍怒。
衛子衍卻仿佛沒事人一樣：“你這是什麽眼神？”
葉棠無話可說。
她也不是矯情的女子。
也不會因著這樁事，就死纏著衛子衍負責，更是不會要死要活。
相反，葉棠只會將方才的事，視作是一次體驗。
葉棠如實說：“二表哥，你可真嚇人。”
衛子衍：“……”
她是甚麽意思？
他哪裏嚇人？
察覺到葉棠掃向他下/腹的目光，衛子衍仿佛明白了什麽，昏暗光線下，俊臉頓時漲紅，好在，他立刻又用內力壓制了下去。
有那麽可怕麽？
氣氛僵凝之時，曉青城急忙尋來，親眼看見葉棠與衛子衍之間有些距離，他眼底的戾氣稍稍緩解，走上前：“大小姐，你沒事吧？可受傷？”
一言至此，曉青城又一個凜冽眼神掃向衛子衍，但很快又收斂。
葉棠還算鎮定。
可衛子衍也只是表面鎮定，他反反覆覆在思忖，他究竟哪裏可怕了。
葉棠很快轉移註意力，問曉青城：“我無恙，對了，上面情況如何了？哪裏來的救兵？”
曉青城見葉棠全須全尾，倒也放了心，如實說：“是位女將軍，像是剛好趕路路過此地。”
葉棠一楞：“女將軍？”
她此言一出，豁然想到一人。
整個大燕還有哪位女將軍？
不正是花將軍麽？！
葉棠眸光一亮，臉上露出喜色：“太好了！當真是老天都在幫咱們。若是說服花將軍一道同行回京，曹公公再也無計可施。”
曉青城配合著葉棠，也笑著說：“大小姐說得是。”
此刻，衛子衍幽眸微瞇。
既是女將軍，那必然就是花不匪。
花家數代以來，就只有這麽一個女子。
還是個愛武裝，不愛紅妝的主兒。
花家從十多年前開始，闔族搬遷邊陲，一直守在大燕與北狄的交界之地。非召不得輕易回京。
難道是皇上下旨召見？
衛子衍的政治嗅覺素來敏感。
不出意外，宮裏應該出事了。
小半個時辰後，廝殺徹底結束。
葉棠直奔花不匪，從她的背影去看，就像是奔赴心上人的女子。
衛子衍見狀，不由得面色微沈，隨之也款步走過去。
花家在本朝也算是數一數二的勳貴，若非十幾年前舉家搬遷，如今也能稱得上是京都八大家族之一。
花不匪報上家門時，霍晏禮便抱拳作揖：“原來是花家女郎，久仰大名，今日得見，實在幸會。在下是霍家的。”
霍晏禮此言一出，花不匪就猜出了霍晏禮的身份。
花不匪朗笑一聲，一手拍在了霍晏禮的肩頭：“哈哈哈，原來是你小子。可還記得幼時，你我曾聯手將沐家的大公子推下了水？”
時隔數年，久別逢故人，花不匪自是開懷。
霍晏禮：“……”
是他記憶錯亂了麽？他幾時推人下水了？他從不幹缺德事啊。
衛子衍陰陽怪氣的聲音傳來：“少將軍，原來你是這種人。”他仿佛在說，霍少將軍原本就是一個偽君子，表面道貌岸然，實則壞到骨子裏。
霍晏禮又是一噎：“……”洗不清，真的洗不清了。
葉棠喚了一聲：“花姐姐。”
聞言，花不匪看向身側少女，當即大喜：“葉棠！你怎在這裏？”
兩人本就聊得來，此番一見面，自是異常熱忱。
霍晏禮自覺的訕訕離開。
衛子衍寒暄了幾句，也轉身離開，但就在拐出回廊時，他卻突然止步，因著他聽見了“軍械”二字。
“葉棠，上次多虧你送來的軍械，不然，花家軍損失慘重。”
“花姐姐，你無需與我客氣。你可是我敬仰之人。幾年前，若非是因為你，我早就被土匪劫走。對了，花姐姐怎會在此？”
“我是奉旨回京，剛好路遇此地，更是沒想到會碰見你，一年未見，倒是更好看了。”
“花姐姐，你少打趣我……”
葉棠在三年前遠去北狄談生意，路遇悍匪，是花不匪救下了她與商隊。
後來，兩人就成了密友，時常書信往來。
葉棠在得知朝廷苛扣軍餉與糧草之後，她更是自己割肉，全力支持花家軍。這幾年她名下私產的盈利，皆用來供給北方的軍隊了。雖說，她的那點銀子只能救急，但總比讓將士們餓肚子強。
聽到這裏，衛子衍眉心倏然一擰。
此刻，長安站在衛子衍身側，也試圖偷聽幾句，卻是被鐘北拖拽離開。
遠離了數丈，長安才壓低了聲音質問：“你拉我作甚？世子爺為何要偷聽？”
鐘北一臉笑意：“等回到京都，伯府或許就要辦喜事了。”
世子爺看上的女子，自然只能是世子爺的囊中之物，誰又能與世子爺爭搶？
霍少將軍可搶不走表小姐。
花將軍是個女子，更是不會搶。
何況，表小姐就住在伯府，世子爺可以近水樓臺先得月。
鐘北並不認為葉棠配不上世子夫人的身份，以世子爺如今的地位，不宜娶世家高門的貴女。
表小姐雖不是京都貴女，可她有金礦吶！
世子爺缺的是身份矜貴的妻子麽？
不！
世子爺，他缺錢！
鐘北是衛子衍的心腹，較之長安，他性格穩重不少。自是知道世子爺暗中的布局與計劃。
招兵買馬，最需要錢。
鐘北聳了聳肩：“京都無人比表小姐還富有。”
長安：“……？”所以呢？
鐘北又說：“而且，以我看，京都貴女，也無人比表小姐好看。世子爺對表小姐格外不同，也是理所當然。”
長安：“你的意思是，咱們世子爺不僅貪財，還很好色？”
鐘北：“……”他一楞，神色古怪的看著長安。
這話聽著沒毛病，可好似又不太對。
花不匪聽了葉棠的提議，打算明日一道啟程。
她此前就聽聞過曹屠此人的惡行，北地無人不知曉。得知曹屠這次遭殃，花不匪自是樂見其成。
刺客尚未來得及燒毀客棧，一行人繼續入住。
葉棠在花不匪房中待了許久，這才意猶未盡的走了出來。她剛要回自己房中歇著，就見廊下站著一人，衛子衍一襲白衣，立於清冷月色之下，月輝打在他身上，顯得相得益彰。
衛子衍看向葉棠，仿佛將地窖的窘事忘得一幹二凈了，而事實上，他還在思忖，自己那處究竟哪裏可怕。
男人罕見的淡淡一笑：“葉表妹，你回來了啊。”
葉棠就像是見了鬼一樣。
“二表哥有何事？”
衛子衍往前走了幾步，挨近了葉棠幾分，完全不在意幾步開外的曉青城。
“葉表妹當真令我刮目相看。原來，你們葉家不僅經營生意，還私自打造軍械。按著大燕律法，若無朝廷旨意，民間任何人私造軍械，皆以謀逆死罪論處。”
衛子衍寥寥幾語，字字都是威脅。
“嘩——”曉青城手中長劍出鞘一半，隨時準備做出攻勢。
葉棠回過頭，給了他一個眼神暗示。
葉棠暗暗吐了口濁氣。
是她大意了。
不久之前與花姐姐的談話，竟被衛子衍偷聽了去。
這人的耳朵可真靈！他是狗耳朵麽？
不過，既然衛子衍威脅出口，那便是不會直接告發她的意思。若是自己一口否定，這廝必然不會信。既是如此，那便默認了又何妨？
葉棠當然也知道衛子衍真正想要的是什麽。
她一雙狐貍眼瀲灩波光，莞爾：“二表哥，你有話不妨直說。”
衛子衍眼角的餘光淡淡瞥了一下曉青城，眼神很是不屑一顧。
葉棠明白了男人的意思，回頭對曉青城說：“你先退下。”
曉青城神色焦灼：“可是大小姐……”
“沒有可是！退下！”葉棠低喝。
曉青城一直很受葉棠器重，鮮少被當面訓斥。
眼下，曉青城再有不甘，也不敢違背葉棠的意思。
他腮幫子動了動，露出少年人該有的戾氣與莽撞，毫不遮掩，轉身就走。
回廊下再無旁人，葉棠凝視著衛子衍的幽眸，這人大抵是夜間出生，他與夜色甚是相配，仿佛天生屬於黑夜。
“二表哥，你這下可以說了吧。”葉棠毫無畏懼之色。
衛子衍倒是開始有些欣賞她了。
好像經歷地窖的窘迫尷尬後，衛子衍對葉棠的態度，有了些許微妙的變化。
衛子衍饒有興趣的看著眼前少女。
她還太過稚嫩。
可芯子又是老奸巨猾。
衛子衍這次沒有直來直去，而是賣了一個關子：“日後，你要對我的話，言聽計從。否則……我就告發你。”
葉棠：“……！”幼稚！
果真是威脅她！
商不與官鬥。
葉棠知道，眼下的自己，在衛子衍面前，勢力實在太過薄弱。
她若與他鬥，不亞於是以卵擊石。
退一步說，她已經將他視作了一條繩上的螞蚱，用不著那麽“見外”。
葉棠被氣笑了，一口應下：“好啊。”
少女一副“誰怕誰”的深情。
言罷，便徑直推開房門，隨後哐當一聲，將衛子衍關在外面，讓他吃了一陣清風。
衛子衍狹長鳳眸中的神色愈發意猶未盡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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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當務之急, 是盡快脫困。
葉棠的三腳貓功夫，隨時會讓她喪命。
她又是曹公公眼下最為痛恨的人之一，殺手逮住機會, 就會要了她的小命。
所以, 衛子衍不可能在這個節骨眼下, 又將她推開。
葉棠還不能死。
在這關鍵時刻, 衛子衍竟還鬼使神差的想到了冀州葉家的金礦。
他與葉棠之間，不久之後還會有合作。
有了這個恰當又合適的借口, 衛子衍再無任何理由拘謹。
從葉棠被推入他懷中，到他想通一切，僅此兩三個呼吸的時間。下一刻，男人長臂一緊, 將葉棠徹底圈入懷中。衛子衍甚至還在這火燒眉頭之際, 感慨了一下葉棠柔韌的腰肢。
纖軟修韌, 不同於男子的硬朗，也不似弱柳扶風。
“大小姐！”曉青城暴喝，一雙狼一樣的眸子, 怒視了一眼鐘北, 這又持劍上前，試圖將葉棠拉回來。
此刻的曉青城, 再不是那個笑意溫潤的少年郎君, 他仿佛惡龍破殼而出，露出了原本的樣子。
葉棠聽見曉青城喚她，她望過去，當即就楞了一下……
這小子挺兇吶。
場面混亂, 打鬥不絕。
此次，曹公公指派過來的殺手人數更多。
無論是衛子衍, 亦或是霍晏禮、曉青城，皆被殺手圍困。
曉青城即便快要發瘋了，也沒在這個時候奔赴葉棠，更別提將葉棠搶回來。
親眼看著衛子衍將葉棠帶走，曉青城殺意更甚，但凡挨近他的殺手，皆被一劍捅死。
霍晏禮自是註意到了這一點：“……”這廝的確可怖。他又遙遙望去，尋找衛子衍與葉棠的身影，見衛子衍與葉棠在一處，霍晏禮心中情緒覆雜，像是被人潑了一碗陳茶，其中滋味頗為古怪。
不過，霍晏禮很快就收斂心神。眼下不是可以分神的時候。他這人骨子裏正直，將天下蒼生與家族興旺扛在肩頭。得知曹屠的惡行，他無論如何，也要將曹屠繩之以法。
這廂，衛子衍抱著葉棠從殺戮旋渦中，暫時得以逃離。
衛子衍若是只身一人，倒是大可不必回避殺手。但身邊的帶著一個拖油瓶，他只能以防守為主。
二人來到客棧外面的一處儲藏地窖。
這地窖常年用來存放糧食與果蔬，十分沁涼。
外面打鬥聲愈演愈烈，看樣子，曹公公是鐵了心要救走曹屠。
兩人才剛站穩，從天窗洩入的月光，剛好讓彼此可以看見彼此。
就在這時，殺手緊隨其後追蹤過來。
“快！應該就在附近！”
“方才還在這裏，繼續搜！”
“一旦尋到人，格殺勿論！”
“那可是衛世子與葉大小姐，他二人的項上人頭，價值千金，你們都給我仔仔細細搜查！”
這便是曹公公的原話，衛子衍、霍晏禮，以及葉棠，這次當真觸了他的逆鱗了，再者，曹公公早就想鏟除這三人。
只要殺了衛子衍、霍晏禮，亦或是葉棠，曹公公會賞賜錢財萬貫，這今後，再也用不著打打殺殺。
這一票幹完，子孫後代都能持續富庶下去。
故此，殺手們異常興奮，恨不能掘地三尺，也要將衛子衍與葉棠挖出來。
葉棠露出驚色，下一刻，一只大掌堵住了她的唇，衛子衍的臂膀圈住她的同時，將她拉到一側的貨架後面。
這已經是地窖最裏面的位置。
貨架與墻壁之前的間距，堪堪只能容納兩人。
兩人身子貼近，衛子衍附耳，低低叮囑：“噓，別說話。”
其實，他了解葉棠的為人。這女子比誰都惜命，也比誰都警惕。他大可不必叮囑她，但衛子衍還是這麽做了。
低語過後，衛子衍保持著俯身的姿勢，沒有動作。
就仿佛，是他將葉棠整個人抱在懷中。
他埋首在葉棠頸側，楚楚幽香，令人短暫沈迷。
葉棠緊張到了極致。但她不是因著衛子衍而緊張，而是因著那些殺手。
顯然，對方是來索命的。
但，葉棠很快就察覺到了異樣。
幾乎是在一瞬間，葉棠意識到了什麽，她的註意力也被衛子衍轉移走了大半。
這家夥……！
他在做作甚？
葉棠極為聰明，那明顯的抵觸感，讓她一下就悟了。
此刻，也實在窘迫不已，上輩子縱使她桃花無數，可到死還是一個黃花大閨女，可與衛子衍的身子貼近，她感受的真真切切。她又不是一個傻子，更不是懵懂無知的深閨女子，自是都懂。
這朵高嶺之花……
竟在這個時候動/情了！
兩人四目相對，昏暗的光線也沒法遮擋彼此眼中的神色。
衛子衍的一雙幽眸，此刻依舊是冷的，可再一細看，漆黑的眼底又仿佛已經掀起驚濤駭浪。
葉棠一瞬也不瞬的盯著男人的眉目。
如論如何被抵觸，她都不能動彈一絲一毫。
葉棠萬沒想到，眼前這個被女子碰觸一下，就要剁了女子手指的冰山，此刻，竟是如此下/流！
衛子衍面不改色心不跳。
仿佛從葉棠的臉上、眼神中，讀出了這樣幾句話：
“二表哥，我好怕呀。”
“下次再也不敢招惹二表哥了。”
“好表哥，我錯了還不成麽？”
就在四目相對之際，葉棠看見衛子衍的薄唇輕輕一扯，似是在淺笑。
葉棠：“……！”
這時，外面有更大的動靜傳來，有人過來傳來：“頭兒，不好了！來了救兵！”
幾名殺手當場凝神，又見地窖毫無動靜，這便紛紛撤出。
直到地窖再無旁人，衛子衍才淡淡啟齒，開腔道：“好。”
葉棠已經面紅耳赤，她再怎麽好強，但也是一個女子，上輩子也沒有活過二十歲。
男女之事的經驗，甚少。
“好、好什麽？”
衛子衍一臉理所當然：“我接受你的道歉。”這陣子纏著他許久，她是該道歉。
葉棠：“……我幾時道歉了？我又幾時錯了？”她到底做錯過什麽？
衛子衍一邊從貨架後方撤出來，一邊說：“你的眼神。”
葉棠：“……！”她給了他什麽眼神了？！
話不投機啊！
將來大婚之後，註定沒法紅袖添香。
葉棠在想，她執意要嫁給衛子衍，到底對不對……？！
他與她當真合適麽？
這下，兩人之間終於拉開了距離。
可葉棠看著衛子衍的神色，還是覆雜。有疑惑，也有一絲慍怒。
衛子衍卻仿佛沒事人一樣：“你這是什麽眼神？”
葉棠無話可說。
她也不是矯情的女子。
也不會因著這樁事，就死纏著衛子衍負責，更是不會要死要活。
相反，葉棠只會將方才的事，視作是一次體驗。
葉棠如實說：“二表哥，你可真嚇人。”
衛子衍：“……”
她是甚麽意思？
他哪裏嚇人？
察覺到葉棠掃向他下/腹的目光，衛子衍仿佛明白了什麽，昏暗光線下，俊臉頓時漲紅，好在，他立刻又用內力壓制了下去。
有那麽可怕麽？
氣氛僵凝之時，曉青城急忙尋來，親眼看見葉棠與衛子衍之間有些距離，他眼底的戾氣稍稍緩解，走上前：“大小姐，你沒事吧？可受傷？”
一言至此，曉青城又一個凜冽眼神掃向衛子衍，但很快又收斂。
葉棠還算鎮定。
可衛子衍也只是表面鎮定，他反反覆覆在思忖，他究竟哪裏可怕了。
葉棠很快轉移註意力，問曉青城：“我無恙，對了，上面情況如何了？哪裏來的救兵？”
曉青城見葉棠全須全尾，倒也放了心，如實說：“是位女將軍，像是剛好趕路路過此地。”
葉棠一楞：“女將軍？”
她此言一出，豁然想到一人。
整個大燕還有哪位女將軍？
不正是花將軍麽？！
葉棠眸光一亮，臉上露出喜色：“太好了！當真是老天都在幫咱們。若是說服花將軍一道同行回京，曹公公再也無計可施。”
曉青城配合著葉棠，也笑著說：“大小姐說得是。”
此刻，衛子衍幽眸微瞇。
既是女將軍，那必然就是花不匪。
花家數代以來，就只有這麽一個女子。
還是個愛武裝，不愛紅妝的主兒。
花家從十多年前開始，闔族搬遷邊陲，一直守在大燕與北狄的交界之地。非召不得輕易回京。
難道是皇上下旨召見？
衛子衍的政治嗅覺素來敏感。
不出意外，宮裏應該出事了。
小半個時辰後，廝殺徹底結束。
葉棠直奔花不匪，從她的背影去看，就像是奔赴心上人的女子。
衛子衍見狀，不由得面色微沈，隨之也款步走過去。
花家在本朝也算是數一數二的勳貴，若非十幾年前舉家搬遷，如今也能稱得上是京都八大家族之一。
花不匪報上家門時，霍晏禮便抱拳作揖：“原來是花家女郎，久仰大名，今日得見，實在幸會。在下是霍家的。”
霍晏禮此言一出，花不匪就猜出了霍晏禮的身份。
花不匪朗笑一聲，一手拍在了霍晏禮的肩頭：“哈哈哈，原來是你小子。可還記得幼時，你我曾聯手將沐家的大公子推下了水？”
時隔數年，久別逢故人，花不匪自是開懷。
霍晏禮：“……”
是他記憶錯亂了麽？他幾時推人下水了？他從不幹缺德事啊。
衛子衍陰陽怪氣的聲音傳來：“少將軍，原來你是這種人。”他仿佛在說，霍少將軍原本就是一個偽君子，表面道貌岸然，實則壞到骨子裏。
霍晏禮又是一噎：“……”洗不清，真的洗不清了。
葉棠喚了一聲：“花姐姐。”
聞言，花不匪看向身側少女，當即大喜：“葉棠！你怎在這裏？”
兩人本就聊得來，此番一見面，自是異常熱忱。
霍晏禮自覺的訕訕離開。
衛子衍寒暄了幾句，也轉身離開，但就在拐出回廊時，他卻突然止步，因著他聽見了“軍械”二字。
“葉棠，上次多虧你送來的軍械，不然，花家軍損失慘重。”
“花姐姐，你無需與我客氣。你可是我敬仰之人。幾年前，若非是因為你，我早就被土匪劫走。對了，花姐姐怎會在此？”
“我是奉旨回京，剛好路遇此地，更是沒想到會碰見你，一年未見，倒是更好看了。”
“花姐姐，你少打趣我……”
葉棠在三年前遠去北狄談生意，路遇悍匪，是花不匪救下了她與商隊。
後來，兩人就成了密友，時常書信往來。
葉棠在得知朝廷苛扣軍餉與糧草之後，她更是自己割肉，全力支持花家軍。這幾年她名下私產的盈利，皆用來供給北方的軍隊了。雖說，她的那點銀子只能救急，但總比讓將士們餓肚子強。
聽到這裏，衛子衍眉心倏然一擰。
此刻，長安站在衛子衍身側，也試圖偷聽幾句，卻是被鐘北拖拽離開。
遠離了數丈，長安才壓低了聲音質問：“你拉我作甚？世子爺為何要偷聽？”
鐘北一臉笑意：“等回到京都，伯府或許就要辦喜事了。”
世子爺看上的女子，自然只能是世子爺的囊中之物，誰又能與世子爺爭搶？
霍少將軍可搶不走表小姐。
花將軍是個女子，更是不會搶。
何況，表小姐就住在伯府，世子爺可以近水樓臺先得月。
鐘北並不認為葉棠配不上世子夫人的身份，以世子爺如今的地位，不宜娶世家高門的貴女。
表小姐雖不是京都貴女，可她有金礦吶！
世子爺缺的是身份矜貴的妻子麽？
不！
世子爺，他缺錢！
鐘北是衛子衍的心腹，較之長安，他性格穩重不少。自是知道世子爺暗中的布局與計劃。
招兵買馬，最需要錢。
鐘北聳了聳肩：“京都無人比表小姐還富有。”
長安：“……？”所以呢？
鐘北又說：“而且，以我看，京都貴女，也無人比表小姐好看。世子爺對表小姐格外不同，也是理所當然。”
長安：“你的意思是，咱們世子爺不僅貪財，還很好色？”
鐘北：“……”他一楞，神色古怪的看著長安。
這話聽著沒毛病，可好似又不太對。
花不匪聽了葉棠的提議，打算明日一道啟程。
她此前就聽聞過曹屠此人的惡行，北地無人不知曉。得知曹屠這次遭殃，花不匪自是樂見其成。
刺客尚未來得及燒毀客棧，一行人繼續入住。
葉棠在花不匪房中待了許久，這才意猶未盡的走了出來。她剛要回自己房中歇著，就見廊下站著一人，衛子衍一襲白衣，立於清冷月色之下，月輝打在他身上，顯得相得益彰。
衛子衍看向葉棠，仿佛將地窖的窘事忘得一幹二凈了，而事實上，他還在思忖，自己那處究竟哪裏可怕。
男人罕見的淡淡一笑：“葉表妹，你回來了啊。”
葉棠就像是見了鬼一樣。
“二表哥有何事？”
衛子衍往前走了幾步，挨近了葉棠幾分，完全不在意幾步開外的曉青城。
“葉表妹當真令我刮目相看。原來，你們葉家不僅經營生意，還私自打造軍械。按著大燕律法，若無朝廷旨意，民間任何人私造軍械，皆以謀逆死罪論處。”
衛子衍寥寥幾語，字字都是威脅。
“嘩——”曉青城手中長劍出鞘一半，隨時準備做出攻勢。
葉棠回過頭，給了他一個眼神暗示。
葉棠暗暗吐了口濁氣。
是她大意了。
不久之前與花姐姐的談話，竟被衛子衍偷聽了去。
這人的耳朵可真靈！他是狗耳朵麽？
不過，既然衛子衍威脅出口，那便是不會直接告發她的意思。若是自己一口否定，這廝必然不會信。既是如此，那便默認了又何妨？
葉棠當然也知道衛子衍真正想要的是什麽。
她一雙狐貍眼瀲灩波光，莞爾：“二表哥，你有話不妨直說。”
衛子衍眼角的餘光淡淡瞥了一下曉青城，眼神很是不屑一顧。
葉棠明白了男人的意思，回頭對曉青城說：“你先退下。”
曉青城神色焦灼：“可是大小姐……”
“沒有可是！退下！”葉棠低喝。
曉青城一直很受葉棠器重，鮮少被當面訓斥。
眼下，曉青城再有不甘，也不敢違背葉棠的意思。
他腮幫子動了動，露出少年人該有的戾氣與莽撞，毫不遮掩，轉身就走。
回廊下再無旁人，葉棠凝視著衛子衍的幽眸，這人大抵是夜間出生，他與夜色甚是相配，仿佛天生屬於黑夜。
“二表哥，你這下可以說了吧。”葉棠毫無畏懼之色。
衛子衍倒是開始有些欣賞她了。
好像經歷地窖的窘迫尷尬後，衛子衍對葉棠的態度，有了些許微妙的變化。
衛子衍饒有興趣的看著眼前少女。
她還太過稚嫩。
可芯子又是老奸巨猾。
衛子衍這次沒有直來直去，而是賣了一個關子：“日後，你要對我的話，言聽計從。否則……我就告發你。”
葉棠：“……！”幼稚！
果真是威脅她！
商不與官鬥。
葉棠知道，眼下的自己，在衛子衍面前，勢力實在太過薄弱。
她若與他鬥，不亞於是以卵擊石。
退一步說，她已經將他視作了一條繩上的螞蚱，用不著那麽“見外”。
葉棠被氣笑了，一口應下：“好啊。”
少女一副“誰怕誰”的深情。
言罷，便徑直推開房門，隨後哐當一聲，將衛子衍關在外面，讓他吃了一陣清風。
衛子衍狹長鳳眸中的神色愈發意猶未盡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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