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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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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抉擇

“你代她受?”嵇舟望著他笑了, “你有幾條命代她受?都成了這副模樣了還能經得起多少的折騰。”

“我原是她的相公。”

“本就應該護著她。”

“……”

仲藻雪是在一個吻中醒過來的。

耳旁是一片呼嘯的風雪聲。

只是屋內的地龍添的正暖,倒也不覺得寒冷。這日裏,跟來探望自己的小姐妹聊過天後, 在例日開始醫診下針用藥後, 她有些倦乏的開始了小憩。也沒有聽到走進來的腳步聲, 那個聲音實在是太輕了。

只感覺到額心處一陣溫熱。

她緩緩地睜開了一雙眸子,果不其然的等到了他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那是很輕的一個吻。

幾乎沒有什麽份量, 就好似羽毛一般輕輕搔過。

滿是愛憐。

仲藻雪沒有動,只是睜著一雙眼睛望著他,看著他閉著一雙眼睛吻著自己, 好似半點兒也都沒有覺察到一般的忘我。

自那一日之後,他已經沒有再主動出現在她的面前過, 再也不似之前那般的成日裏在自己的眼前晃悠著,總是要刷上一份存在感, 希望她能看見他。

但即便是如此。

她卻依舊能感覺得到他來過的痕跡。

有時候哪怕她只是在夢中, 困乏的睜不開眼睛,但卻一樣能感受得到有一個人正坐在了她的榻邊靜靜地守著自己,沈默的不發一語。

有時一坐便是一日, 又或者是一夜。

只在她睜開眼睛醒過來之前方才起身離開。

“祁大人。”仲藻雪躺在床上沒有動, 只緩緩地開口,“還請自重。”

“……”

男人有一怔,似乎是沒有想到她這麽快就醒了過來, 一雙眸子微微顫了顫, 像是有些無處遁形一般, 只低著頭移開了視線坐直了身。

跟著伸手為她掖好了被子。

仲藻雪伸手揮開了他的手, 帶著身上的被子轉過了身側臥著, 沒有理會他。

“三娘的事, 多謝祁大人。”仲藻雪背對著他道。

祁青鶴坐在了床椽邊上,只看著她整個人包裹在子冬被之中,那一頭如墨瀑一般的青絲潑在了枕上,僅僅只留給了他後半個腦袋。

仲藻雪背對著他睜著一雙眼睛,“賴延生算起來若說是我殺的也並非是無道理,當年青柳村的那一把火也是我燒的,三娘的那番說詞也是我教她的,這一切都與她無關,多謝祁大人能夠放過她,我心中對此萬分感激,希望你能就此打住,若是還想要再繼續往下查下去,便沖我來……”

話還沒有說完,便覺得有人從背後抱住了自己的整個身體,隔著一層暖和的冬被。

仲藻雪一怔。

身後的男人依舊沒有說話,只是忽然伸手從後面將她一整個抱在了懷裏。

像是有愛憐,像是有心疼。

仲藻雪側身裹著一床冬被,被他忽然而來的一整個抱住的舉動而怔了怔,只聽著耳邊他溫熱的呼吸聲,以及攬著自己腰身上的那一雙臂膀。

重的勒的她有些喘不過氣。

仲藻雪皺著眉頭想要掙開他的懷抱,卻不想那一雙臂膀抱得更用力的,像是如何也不願意放開一般,男人將自己的頭埋入了她的頸間,好似無比留戀著她的溫度。

沒有一個字。

也沒有任何的聲音。

但卻不知為何的,單單只是這樣的一個動作,便覺得那聲音已經響徹了雲霄,竭近沙啞。

不要走。

不要走。

不要走,藻雪。

不要離開我。

他的身體永遠比他的言語更來的誠實。

“……放開我!”仲藻雪掙了幾下,見他還是半點兒也沒有松手的樣子,被勒得實在是有些氣緊,男人的重量壓下來於她而言可謂是一整塊大石頭壓在了胸口上,便是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說了放開你聽到了沒了!!”仲藻雪惱了,卯足了全身的力氣一力掙開了他的束縛。

只看著男人正面受了她一記肘擊,被一把奮力的從床上推了下去。

全然沒有防備的摔了下去。

隱約的好似聽到了一記悶聲的撞擊聲。

等到她緩過了氣來之後,披著一件衣從床上坐起身,皺著眉頭想要看他又想要耍什麽花招,卻不想他半身摔在了那一處地上之後竟一動不動的。

“你還以為能騙到我嗎?”仲藻雪坐在床上,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的望著。

摔在那裏的男人一只手正撐在了小案上,卻不知為何一動不動的坐在了那裏,看不見他的神色,卻也不知道他怎麽了,剛才那一下是摔在了那裏,可生嚴重。

仲藻雪面無表情的坐著,一字一句說道,“你直管演,繼續演,再騙到我一次算你厲害。”

入什麽仕第,他應該入的怕是梨園才對。

男人佝僂著身子,只給她留了一個背影。

像是傷得不輕般,整個人都蜷縮在了那裏全然的動彈不得,看著身形輪廓的一起一伏,都好似只剩下了出的氣,沒看見了進的氣。

“……”

仲藻雪在床上坐了許久,沈著一張臉望著在那裏一動不動忤了半柱香時間的男人,看著他全無反應也沒有回應的模樣。

沈著一張臉走了過去想要扶起他,“到底怎麽了,傷到哪……”

一只手剛剛搭上了他的手臂,只剛剛一蹲下來,便見他低頭側過眸來望著自己笑。

像是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知道她會心軟。

知道她會不忍。

知道她的良善,一定不會見死不救。

那一抹笑,是勝利的笑,帶著些許的狡黠,是得逞的笑。

在他低頭望來,額前的碎發微微垂下遮掩住了他的幾分神色之間,只看到了他滿腹的心計,幼稚而又讓人討厭。

“……祁青鶴!”

仲藻雪原是一只手把在了他的胳膊上,以為他剛才摔的那一下是傷的動彈不得的想要將他扶起來,但對上了他的這一個笑容,生惱的直接將他給摔回了地上。

“別在這裏耍什麽花招,我說過我不想再看見你。”仲藻雪站起了身來,沈著一張臉道。

她算是看穿了,這男人原是一肚子壞水。

什麽清正謙明,什麽剛正不阿,什麽神骨清雋。

怕全都是裝的。

而除此之外的,是仲藻雪全然無法理解,男人莫名其妙的對撒謊產生了莫大的興致,甚至於好似將欺騙當成了情趣逗樂一般來戲耍於她。

看著她緊張,看著她擔心。

而笑得無比的開心。

就好像有個大病一般。

幼稚的像一個用假哭來吸引大人註意和關心的三歲孩子。

“……”

祁青鶴被她再一次摔回了地上,只撐著一只手略略低下了頭,回緩了些許後方才緩緩地坐直了身,也沒有站起來的席地而坐著,擡起了頭來望著她。

“傷寒既然是假的,就不用再裝下去了。”仲藻雪站在他的面前道。

祁青鶴坐在地上望著她。

“有什麽話就直接開口說吧。”

祁青鶴望著她,伸手試探著撫上了自己的喉頸,搖了搖頭。

“你還要繼續裝下去嗎?”仲藻雪道。

祁青鶴環顧了一下四周,拖著一時動彈不得的身子借來了紙筆。

“經了風雪,喉嚨有傷。”

“這就是你說的傷寒?”仲藻雪冷冷道,“你是不是以為這樣說我就會心疼你?”

祁青鶴坐在那裏望著她。

那一雙眸不動。

點頭。

“做你的春秋大夢去!”仲藻雪惱羞成怒,就著手中隨手抓來的抹布直接往他臉上甩了過去,被坐在那裏的男人一手給接了住,擡頭正對著自己笑。

那笑容意猶未明。

讓人猜不出來。

只在她眼中看來是挑釁的笑。

好像在說,她心軟了,她被騙了,她是笨蛋,她是傻瓜。

從來沒想過男人還會有這麽氣人的一面,仲藻雪惱羞成怒的甚至想要將他一把拎起丟出去,正想著將這個想法付諸行動,卻見著他展開了一張紙。

“我是來向你告別的。”

“再過幾天,我會離開一段時間,去京城。”

仲藻雪望著上面的幾行墨字,眼皮一擡,“不送。”

“可能會要兩三個月的樣子。”

仲藻雪看著,冷淡的一扯嘴唇,“哦。”

“你在這裏好生養傷,有什麽事情或者是什麽需要就差人送信給我。”

仲藻雪望了他一眼,道,“沒有。”

“不用擔心我,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仲藻雪皮肉不笑道,“我為你的對手擔心。”

“你相信我的能為我很高興。”

仲藻雪:“……”

並沒有誇你。

謝謝。

一來一往的談話間,也是有過去了小半個時辰,坐在那裏的祁青鶴試探著動了動等到回了知覺後,才以手摸索著撐著案幾站起了身來。

擡頭望向她,那一貫清冷的眸子有溫柔浮動著。

“我不在的時候,你記著要照顧好自己。”

一箋墨。

那是他留給她的最後一句話。

仲藻雪披著一件衣,卻也不知為何的站在了那裏一動不動的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在合上的門的時候,他有過須臾的轉身,像是想要再看她一眼。

只是在她的視線下低垂了眸,背負著她的嫌厭安靜的離開。

“啪嗒。”門葉合上。

一個在外面。

一個在裏面。

從此徹底的隔絕了兩人的聯系。

——

臨安城

冬日裏的風是一片的料峭,好似削面的刀子一般,一寸又一寸剮著臉頰,削得人面龐與鼻翼生得通紅,並且伴隨著止不住的哆嗦。

實在是冷。

但卻也要討過著生活。

“看著今年怕也是個大雪的天氣呦。”

“可不是。”

“哎,不是都下過一陣了嗎?”

“那點雪怎地算,地都沒白。”

“這天氣實在是過不下去哦。”

“唉,也不知道這青菜還賣不賣得出去。”

打早趕來市集裏的山農搓了搓手,捧著一雙凍僵了的手輕呵著氣取暖,不時跟著一旁的走販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天,只當就是和往常裏般,沒有什麽二樣。

聊著西家長。

扯著東家短。

左右不過是家裏的孩子,或者是誰新討了個媳婦。

幾個人正湊在了一起聊得熱鬧著,突然聽到了街巷裏傳來了一陣從來沒有聽過的響動,那聲音蓋過了平日裏的閑聊聲,引得眾人好奇著引頸望了過去。

“這……這是誰家要拆房?這個節骨眼?”認出了那是拆樓的球鑿車,有人詫異。

確實是奇怪。

縱使哪一戶大家要興建院舍,改道別苑,也少有會選擇這樣的一個冬日的天氣,畢竟動了祖宅的根基可是大傷門旺的,就不說天寒地凍的也不便動土。

“這麽多鑿車?誰家這般大的排場?”

看著馬車拉著一架又一架的球鑿車穿行過了街道上,便是越發的引起了眾人的興趣了。

就這樣引長了脖子好奇的張望著。

“呵,估計是哪家的大老爺納房藏嬌也說不定。”窩在避風口的一個賣旱煙的老漢也懶得看,只哆嗦著一雙手點著旱煙抽著。

這城中紙醉金迷,來來往往的左不過就是些那些個事,犯事的是那麽些人。

長至他這般半百的年齡。

不說看得膩歪了,聽都聽得膩歪了。

“是……是……是……”引長了脖子看著那些動靜的一個青年原只是好奇,但看到了那一個方向之後赫然瞪大了一雙眼睛,震驚萬分。

“是什麽啊?”老漢抽著煙,吐出了一個煙圈。

“——是西陵王府!”

“是祁大人要拆了整座西陵王府!!”那青年瞪大了一雙眼睛叫出了聲。

聽到這裏的老漢一雙手一個哆嗦,手中的旱煙管沒有拿穩的摔去了地上,也不由得跟著一並站了起來往那一邊望了過去。

強拆王府,這已經不是對抗西陵王之勢可言的。

簡直不亞於在挑釁整個皇權!

他怎麽敢的?!

十二輛鑿車分別從四道街道運了過來,皆數的停在了西陵王府前後左右四條街上,便是將這一座偌大的坐位於整條街巷的華府高門給全然圍住。

祁青鶴披著氅衣站在了那一方鎏金貴派的門匾之下,長身玉立。

“大人。”

“大人,都已經準備妥當了。”一個武將模樣的人走了過來,卻是沈鈺先鋒鐵騎當中借調過來的人,“也已按照大人的吩咐,清空了西陵王府周圍的百姓,確保不會出現無辜傷亡之氏。”

祁青鶴點頭。

“你當真是一次比一次瘋。”站在一旁的嵇舟感慨萬分的說,“這一動土,就是後續平息了京城大變,但只要皇上還在位一天,你便是難逃的死罪。”

祁青鶴睜著一雙眸子望著眼前的瓊樓玉宇,卻是不動。

這一舉措將會讓祁青鶴徹底站到他們一隊,且沒有一絲的退路,屬於不成功便成仁的地步。

而且,平息完此中事之後,再回京城之時,奪權已經不再是昔日裏暗地裏你爭我鬥的角逐,而將是徹底的白熱化到了,只剩下你死我活的唯一選擇。

之前兩位皇子你來我往的謀權,多少也會顧及到皇上的顏面,討皇上的歡心。

但當這一番野心徹底宣之於上。

就只剩下了廝殺。

踩著一切也要坐上那一把龍椅登位的覺悟。

“我真不知道應該慶幸還是應該擔心……”站在一旁的嵇舟擡頭望著那一方牌匾,感慨萬千的說道,“你說在去京城之前,想要幹的事情竟然是這一件事,真的是……”

祁青鶴沒有回應他,只是等著一列排開的球鑿車皆數林列兵陣,拆工的老匠做好了準備後。

——動工。

推來的球鑿車擺動著。

操控著機關的幾個匠人齊力推著把手,喝聲高震,一股作力的推動了那一個巨大的球形鐵鑿。

“咚!——”

陡然一聲巨響震蕩不已。

那球鑿徑直鑿向了那一方朱門玉壁,第一記,只將那玉壁狠狠的鑿玉了一個坑陷。

“咚!”

七月二十九日,夜。

西陵王府

“藻雪,我們不要再被困在這裏了,我們要一起逃出去。”李詩情定定的說道。

“我們青柳村見。”

“青柳村見。”

最後一眼對視,那個面上還有幾分病弱的女子輕咳了幾聲,在望了她一眼之後微微一笑,眼中具是一片的堅定之色,更滿帶著對未來的憧憬與向往之色。

她看上去是柔弱的。

但也是堅毅的。

李詩情說完便轉身,伸手拂開了門上的那一重隔著的錦簾,只身走了過去攔住了那兩個正欲從門外闖進來的小廝。在沈蒙身死的那一刻,事變之下,兩人當機立斷做出了選擇。

仲藻雪清理痕跡。

她去將外邊的人引出去。

“咳,王爺已經睡下了。”李詩情攔下了那兩個小廝,道,“你們若是進去驚擾了王爺,仔細著王爺扒了你們的皮。”

“這……”

小廝面面相覷。

可他好似剛才還有聽到一些聲音?

“這……可是事情緊急,有太子的口諭傳了過來,還有那張大人正在那裏等著王爺呢。”小廝面上有些猶豫又有些忐忑。

耽擱了太子的要緊事。

打擾了王爺休息。

只覺得往前走還是往後走都是一條交不了差的死路。

“太子的口諭?”李詩情一頓。

“是啊,瞧著要件極要緊的事情,不容耽擱。”小廝試探著說,“……不知道娘子可否幫我去叫一聲王爺?”美人喚耳,總是比他們這些個下人要好些。

李詩情低忖了一陣,只想著這個節骨眼上她得將這些人先引去另外的地方,不能讓他們撞個正著。

“既然事情緊急那也確實不容耽擱,我這會兒便進去知會王爺一聲。”李詩情道。

“哎!勞煩李娘子了。”小廝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

“不知道那張大人現在何處候著?”李詩情問。

“就在錦湘水榭那裏。”小廝回道。

那地方卻是臨近了後門,怕是逃出去的時候會有不便。李詩情低忖道,“錦湘水榭臨近外苑,近來外苑多住了幾房姬妾,怕是不甚妥當,你讓那張大人他們去東院的蕙蘭亭等著罷。”

小廝仔細的想了想,只道果然還是李娘子心思細膩,想得周到,轉身便去知會去了。

“咚!——”

球鑿一下又一下的撞著壁。

眼見著那朱門倒榻,眼見那玉壁崩裂。

掛在檐下門戶上高高的八角宮燈嘩然墜落到了地上,燈壁破裂,一穗的水晶鏈子摔成了無數的珠子散落了一地,滾在了青石磚上。

粒粒耀目生輝,奪目非常。

祁青鶴負手站在了門前,神色平靜的擡頭望著這一座不勝華美的別苑宮堂。

“咚!”

李詩情是第一個知道黎安之始的人。

那一夜,沈蒙生辰宴上,隨之深夜裏傳來了太子的口諭,帶著口諭過來的人正憂心著朝野之中局勢,沈鈺的勢力越發的壯大起來,已全然有力抗太子之勢。

打壓怕還是遠遠不夠的。

最好得讓他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當初大祭日的那一件事可真是讓太子之勢大傷元氣,若是再讓他奸計得逞了,可實在是糟糕了。”東院之中臨夜坐著的幾人正議論紛紛,心裏是滿滿擔憂。

“黎安那邊的情況如何?”

“有孟逐鷹在尚可放心。”

“如此甚好,至少到了萬不得以的地步,還能走這一招兵行險棋。”

“我看太子那一邊怕是也不成氣候了。”有人低壓了聲音小聲的說,“只等著黎安那邊的兵馬可用,你看以王爺之為,哪裏還要什麽太子……”

“那還不成,還得等到太子與沈鈺鬥的再狠一些,太子雖然勢頹,但沈鈺那邊卻是勢如破竹呢。”

“說到底的,還是太子不爭氣,明明坐著東宮儲君之位卻連守都守不住……”

這一夜正值沈蒙的生辰宴,府上來往的賓客朋滿,那個得小廝通報的張大人正在與同黨談著密事,你一言我一語間,只想著從中謀得些與自己有利的事情。

這一日的夜色正生暗。

月亮不知道從什麽時候沒入了雲層之中。

只有王府上廊庭的石燈幽幽的照著長夜,有著一種說不清的陰冷。

“啪嗒。”

一根枯枝被踩斷的聲音響起。

東院落得清靜,又是這樣的夜裏,卻是極為安靜的,只這樣一丁點的聲音與響動便聽得格外的清晰,登時引起了幾人的警覺。

“誰?”

“何人在那裏!”

警覺起身之餘,聽著那邊的假山上傳來了一陣動靜,窸窣過後原是一只黑貓跳了出來。

“喵嗚。”

那黑貓叫了一聲。

見著有人過來了,便折了一下尾巴受驚的溜走了。

“……原來是貓。”

“……”

李詩情緊貼著假山的石壁,靜觀著那邊的動靜,也是在這個時候她終於知道了沈蒙在黎安謀劃的那一系列動作是為何意,又是有何圖謀。

他並不是想要輔佐太子登基。

他是有自己的野心。

如此看來,大祭日之中太子受陷沈鈺的陷阱落得險險廢太子之事,怕是也有他的推波助瀾,或者是坐望觀火。由那一日起後,太子惶惶立位於被廢的膽顫中,走了一步私通外敵借力的蠢棋。

仰仗著他的這一位好皇叔的力量。

李詩情不由得在心中冷笑了一聲,聽著那邊的謀劃,知道了所謂的太子口諭,清楚了傳遞太子口諭的人原來都是沈蒙安插的死忠之士。

卻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

李詩情沈著一張臉聽完整了他們的謀策之後正準備離開。

腳步剛落沾到了地上,正想要悄無聲息的退下。

“可都聽仔細了嗎,還有什麽遺漏?”有一個聲音突然從背後響了起來。

李詩情渾身一震。

轉過身去。

卻是看著李承安不知何時正站在了自己的身後。

這個曾經因為家世沒落,被李家的大家瞧不起的旁支寒子,愛慕過她,向她提過親,被她拒絕過的男人。看著他眼底的冷意與陰戾,好似賤視一只螻蟻。

那一眼卻是讓她脊背陡然一寒。

“啊!——”

被男人一手拽了出去,只一個推搡被跌在了東院的庭院中,摔在了地上鋪就著玉石小路上,卻是磕的生疼極了,整個人隨之而然的也徹底的暴露在了視野之中。

驚得了原先坐在那裏等候著的人站起身來。

“這是?!”

當中有一個人很快的反應了過來,面色沈了下去,“剛才我們所說的話可是被她聽到了?”

李承安掃了一眼伏在自己腳下的女子,像是想起了自己昔年求親之時所受到的恥辱一般,輕嘲的笑了一聲道,“怕是一字都沒有漏下。”

“你——”

李詩情聽出了他的報覆之意,齒寒的擡頭死死的盯著她。

“咚!”

球鑿徹底的撞破了玉璧。

眼見著無數根雕龍畫鳳的朱紅柱子被撞斷,好似跪膝塌倒了下來,整根承重的柱子徹底的傾斜。只聽著一陣巨大的轟鳴聲震響著,眼見著那畫棟破,眼見著那金瓦碎,眼見著那高樓倒——

“轟隆隆隆——”

傾頹坍塌之餘,是無數的煙塵四散著飛揚了起來,沖激著立身一旁監察人翻飛的長發。

“那就不能留下她了。”

“且慢。”

李承安伸手攔下了對方。

“怎麽?”那人見他伸手,一臉狐疑的打量了他一眼,末了,又心照不宣的放蕩的笑了起來,“莫不是看著是個絕色你還起了別的心意?”

李承安笑了一聲,只說,“你們許是都不知道,她身上還有當年李夫人臨終前交付的密函。”

聽到這裏那人的臉色便是當即大變。

李詩情被趕過來的武麟扣押在了石頭鋪就的地上,掙紮了一番只狠狠的望向了他,“李承安你這個畜牲——”

只喊了一聲,便被武麟摁住頭壓去了臟水窪中。

“那一封密函,不僅有太子與外敵私通的鐵證,還有當中涉案的人員名單與罪證的證據所在,非常的詳盡,無一遺漏。”李承安道,“得知李氏還有一個漏網之餘,我受長史提見,趕過來給王爺賀壽,想要說的便就是這一件事情。也是我向王爺繳納的投名狀。”

“必須搜出那一封密函。”

“咚!”

“咚!!——”

崩碎的瓊樓玉宇,顯露出來的是尋常人家這一輩子都不曾見過的金銀珠寶,奇珍古董,名畫真跡。只在這一片飄散的飛塵之中,金光燦爛,璀璨萬千。

那是一粒碎塊便能教無數人苦苦勞作一生都不可及的金銀。

追及一生。

有太多的甚至連看都沒有看過的寶物。

那些令人艷羨的享樂。

是堆積而作的民膏金山,是百姓血汗與屍骨而鑄的酒池肉林。

是皇權貴胄的快樂鄉。

“轟隆隆隆——”

萬千的閣樓倒塌。

無數的金玉沒入了泥土之中。

只看著那一面又一面的白墻倒了下去,在操控著錘鑿車的工匠們齊心協心的高喝聲中,扳動的把手卯足了全力拉起,但臉色沈凝的將那把手齊力的拉至了頂端。

“喝!”

一聲平整的震喝。

那些工匠再一齊將那把手給用力的推了下去。

“咚!——”

那錘鑿在無數次的敲擊之後,徹底的鑿穿了整個府邸,就在那一面又一面的白墻倒塌之餘,赫然的在一方墻體中出現了一口藏在了那裏的枯井。

“等等。”最先發覺的人是嵇舟,他當即擡手攔住了繼續準備拆毀的工匠。

祁青鶴望了過來,面色有些沈凝。

嵇舟掩著口鼻避著四散的飛塵,說,“東院墻體有夾隙,看著好似是一座……枯井?”

說到這裏,兩人的心裏卻是沈了下去。

嵇舟抿著唇,面色有些沈凝的看了一會兒,隨即舉步走了過去,祁青鶴原本就僅僅只能看得一個模糊的輪廓,這裏邊卻又是一片飛揚的灰塵,便更加的看不正切。

卻跟在了他的腳步後邊也走了過來,神色一片的清寒。

走到了那一口枯井的邊緣處。

“來人。”嵇舟道。

“屬下在。”

“下去……”

嵇舟正準備差人下去探查一番,卻被祁青鶴伸手攔住了。

“怎麽?”嵇舟一頓。

祁青鶴搖頭。

擡眸但望了他一眼,又看著來著的人是沈鈺先鋒鐵騎當中的人。

態度卻是非常的明顯了。

嵇舟微瞇起了眸子,“我親自去總可以了吧。”

祁青鶴沒有回應他,只是看了一眼掛在了那邊殘留下來的斷了繩索,拿在了手上,示意他去換一根繩子過來,儼然一副要親自下去的架勢。

在這樣一個節骨眼上,一切都不容分差。

李夫人的血書在前。

有名單。

但能證明這一些人犯案的證據所在,卻在另一封密函當中,也就是李詩情所拿著的那一封密函。朝中局勢波譎雲詭,魚龍混雜之中原是一切都不清白。

他得親自下去“看”。

“祁兄。”

嵇舟看他將新換的繩索綁好握在了手中,只覺得胸中總憋了一團的郁氣,看著他做好了準備點了幾個後備進入的衙役,帶著傷也要親自去看一看,且不願意第一時間假托任何一人手。

嵇舟知道他怎麽想的。

只說了一句,“祁青鶴,有時候做人一定要給對方留一線,哪怕對方是敵人,是惡人,也要學會迂回折中一下,真的不能太認一個死理。你想要澄清玉宇,掃平奸邪,但這世間之中的水從來都不是一塵不染的,你……”

人已經下去了,只帶了一只火折子。

卻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

“……”

七月二十九日,夜。

月沒。

披著一身的傷,最後被扔進枯井的那一刻,李詩情起初是無比的驚恐而駭怖的,只是那尖叫聲終是不及穿破那深不見底的井壁,只聽著自己一聲又一聲失聲的驚叫在井壁不斷的織就著,那聲音驚破了她的耳鼓,險險的破了血。

伏在井底的李詩情,終於見到了那一夜仲藻雪在井下見到的一切。

她原是膽小的人。

不及仲藻雪的堅韌與勇敢。

但卻不知道為什麽,在看到眼前的這一切的時候,她並不覺得害怕。

“……”

李詩情伏在井底怔楞的望著眼前的這一切,就這樣與那空洞洞的骷髏眼對視了許久,只緩緩地閉上了一雙眼睛,等著身上的痛感漸漸的褪去了之後,一雙手支撐著身子,掙紮著坐起身來。

那一雙腿卻是已經摔斷了。

喘著氣倚著井壁坐了起來,李詩情環擡起了頭,久久的看著那高有鬥丈的井深。

……她大概已經出不去了吧。

……望只望藻雪她能夠安然無恙遠走他鄉,逃離這一座吃人的地方。

想著就在剛才,兩人約定好了一起在青柳村中見面。

逃離這裏。

去往另一個世外桃源之鄉。

暢想著新的生活。

“……”

想到這裏的李詩情勉力的伸手抓住了井壁上長著的藤蔓,像是費力的想要握住,想要搏去最後剩下的力量從這裏爬上去。

上去。

上去啊。

再努力一下。

再堅持一下。

上面有她渴望的光明與自由,有那些寄予的美好,那一些封存在了夢裏原來已經變得遙不可及的夢,那些渴望,那些希望。

握住藤蔓的手經不住力的開始止不住發顫。

掌心已被上面的倒勾磨得了一片血肉模糊。

原來……

一但向下摔下去了。

真的……

真的,太難再爬上去了。

再也回不去了……

那清平靜好的時光,做為李氏知書達禮的閨秀,與父母恭孝,與姊妹歡鬧,與兄弟禮讓,她在那高閣之中梳發描發,撫琴吟詩,恬靜而又安寧。

握住藤蔓的手已是被磨得一片的鮮血淋漓,就這樣滿是不甘的死死的將那藤蔓拽入了掌心之中。

直至最後一絲力氣用勁。

那一只手重重的垂落了下去。

“……”

李詩情伏在了井底下,只覺得心中一片哀色油然而升,有悲也有恨,隱隱的似有哭泣聲,卻又被強行的咽了下去,像是不肯低頭一般。

怔楞的看著自己手上的血跡。

李詩情繼而擡頭望向了那一面布滿了塵色的井壁。

她卻不由得笑了起來,一聲聲的低笑,不願認輸的笑直震蕩在了胸口中。

縱歲月不憂待我。

墮我入地獄。

我也不會就這麽認輸——

就著那一身不屈的血肉,李詩情爬到了井壁的邊上,脫力下止不住發顫的手,但用著自己的血將那一封密函裏面的內容寫到了那石壁之上。

一筆一劃。

一字一句。

摻合著血。

揉雜著淚。

有萬千的冤屈在心,有萬千的傲骨在身。

——縱墮我入地獄,又有何懼!

滿壁的血字鋪向了整個井壁上,打落下來的月光只照見了斑斑一隅,卻已然是觸目驚心令人震驚不已,光影交晃,那月光正照落在了她的發上,落入了她的眉心之中。

李詩情低咳著以一只手撫在了心口之處,銜著血倚在了井壁上望著那照落下來的一罅月光。

那是連仲藻雪都不知道的密函。

不曾公示任何人。

因為,上面牽涉到了仲府之人,她的父親。

在留下血字的時候,李詩情在寫下那個名字的時候有過猶豫,終是在寫下後減去了一筆勾劃了一條線,只留給後來之人進行評判審奪。

“……咳。”

寫完了最後一筆後,像是熬盡了一身的骨血一般。

李詩情已是虛脫的動彈不得,再也沒有一絲的力氣,只倚著那一方井壁擡頭望著那一抹皎皎的月光,像是做盡了自己最後一切所能做的事情。

然後。

靜待著死亡的到來。

披落在身上的長發,額前的碎發有幾縷已經被汗水濕絞。

“咳。”

她又忍不住咳了一聲,一雙眸子寧靜的如月光一般,平靜望著眼前的這一切。

不知道為什麽,她竟不覺得有一絲的害怕。

無論是這漆黑的井底。

無論是那井底一具具已成白骨的遺骸。

無論是死亡。

在這一刻到來的時候,除了最開始的驚慌,此一刻,她卻全然的不覺得有一絲的恐懼與害怕。

李詩情坐在井壁邊上,嘴角尚且銜著血跡,只怔怔的望著眼前。

眼前。

是一席月光照落下來。

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是一個穿著粉淩紗衣的女子,只看著她膚若白雪,簮花穿玉,環佩瓔珞,美貌非常,眼底更是流露著無比溫柔的光芒。

明明是從來沒有見過的陌生人,但卻有著一種說不上來的親切感。

“……”

李詩情只身坐在了井壁邊,擡著頭怔怔的望著她。

看著她溫柔的向自己伸出了手。

“不要害怕,妹妹。”

她說。

李詩情目光顫了顫,神色怔怔的望著眼前的一切。

看著從她的身後走出來了一個又一個的女子,或是青衣秀麗,或是白衣仙骨,或是紫色俏然,只看著她們顏貌各異,環肥燕瘦。

有傾城的絕世,有清秀的碧玉。

有剛烈的貞女,有張揚的巾幗。

“不要怕。”她說。

李詩情怔怔的望著她們,卻不知怎地眼眶中竟然湧出了熱淚,只抿直了唇,“嗯!”

她倚靠在了井壁上。

望著眼前這一個個從來不曾見過的陌生人。

久久的。

她顫巍的伸出了手,將自己的手放在了對方的掌心之中。

只在對視之間微微一笑。

是啊,她不怕。

因為她知道的,她們不會傷害自己。

她們是和自己一樣的人。

月光下,眼前的一切都變得了清透了起來,在兩人握住的手之中,那一瞬間好似一切都為之顛倒,只在重新睜開眼之間,眼前的一切場景在瞬間發生了變化。

——是草長鶯飛的三月天裏,春柳鶯啼,燕子斜飛而過。

在那一片綠草如茵的草坪中,只看著一個又一個女孩子牽著一根細細的風箏線,歡笑著放著風箏。

笑容綻放在了她們每一個人的臉上。

藏在了她們每一個人的眼中。

在陽光灑落下來的時候,她們每一個人卻都好似發著光一般明妍非常。

無數只風箏高高的飛在了藍天之上,有花紋美麗的蝴蝶,有纖細清秀的蜻蜓,有剪尾的燕子,有華美的鳳凰,有展翅高飛的蒼鷹——

那風箏穿破了雲霄自由自在的飛在了藍天之上。

高高的,高高的。

“……”

微弱的燭火點燃了這一片漆黑的枯井,祁青鶴久久地望著眼前這一幕,縱使他在心中做了一萬次的建樹與預想,但終歸是遠遠不見親眼所見來的震撼。

那燭火是微弱的。

在這一片漆黑的枯井中不住一閃一晃。

祁青鶴臉色沈重的舉著手中的燭火走了過來,光照之下,一切卻都是無處遁形。

他停下了腳步。

手中的燭火微微往前一送。

直照向了那一面讓人久久震愕的血字,看著那腥目的紅字鋪向了一整面所能勾得到的石壁上。那落下的字一筆一劃盡見鋒芒,像是一把黑暗中亮鞘的刀劍一般。

鋪面而來的是一片不願俯首的倔傲。

——縱墮我入地獄,我心不屈,無人可折我傲骨!

所有餘剩下來未曾找到的遺骸盡數的被搬了出來,在重見天日之後,蓋著白布得以安息入土。在一片飛塵之中有生者的嚎啕,親友的失聲與悲慟。

又是無數的飛塵拋散,瓦礫傾頹了一地。

“咚!”

“咚!——”

那鑿車一記又一記的錘向了這座曾經不勝輝煌的府邸。

操控著錘鑿車的工匠們臉上俱是一片激起的血性,明明是大冷的冬日,但那扳動著把手的粗壯手臂上卻是暴出了一片的汗,連同著身上,發上,衣背更是汗透。

“喝!”

一聲平整的震喝。

在拉至頂端之即,那些工匠再一齊用力推了下去。

“咚!!”

飛塵煙起,城閣盡塌。

只是哭聲久久不絕耳。

這一日,殷盈終於找到了那個曾經與自己差點扯頭花,愛鬥嘴的妹妹,卻也永遠的失去了她。不止是她,還有那個被她毒舌嘲笑過藥罐子病秧子,愛生悶氣的妹妹。

不。

不止是她的妹妹。

這一日,西陵王府不覆存在。

——

李詩情的死訊傳到藥王谷的時候,仲藻雪正在喝藥。

手中的藥碗卻是沒有握穩的打翻在了地上,她怔怔地楞在了原地,一時間五雷轟鳴蓋頂,竟然不知道是什麽感覺,只是怔怔地站在了原地,神色一片的木然。

萬千悲從心中起。

止不住的眼淚怔然的從眼中落了下來。

只是身形晃顫的竟覺得站不穩腳。

“仲娘子,節哀——”小藥童見她情緒好似在崩離般,忙攙扶了她一把,勸慰著她。

落下的眼淚起初是無聲的,連同著哭聲都是無息的。

再到最後是痛斷肝腸。

見她大悲之下哭到最後整個人都在發顫,眼見著她情況越來越不對勁的小藥童忙跑了出去叫秦茗,正在屋內搗藥的秦茗聽到消息趕了過來,正聽到了她失聲的痛哭著,哭到最後甚至是嗆出了血。

秦茗見狀沈下了臉。

當即為她下針想要為她穩定住情緒,竟是絲毫不見效用。

最終只得兵行險招的讓她暈睡了過去。

……

西陵王府的事在完成徹底的清算之後,水路的冰已經被破鑿了開來,以沈鈺為首的人馬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正準備走水路入京。

這一日臨安城的天空正不斷飄著小雪。

祁青鶴披著一身鶴氅站在了行船之前,只轉過身望了一眼,像是還想要留下一些什麽訊息與囑托,但最終卻還是一個字都沒有留下的轉身走向了往駛京城的行船中。

三個月的奪權之戰由此展開。

角鬥,廝殺。

敗者寇。

勝者王。

只唯有你死我活這一個結果。

在最後的宮門變中,沈鈺在祁青鶴的相助下一路上連破太子兵力的幾番圍城,直以最後一劍斬下了亡逃中的太子頭顱,再舉步逼入了宮闈,至以不久勤政殿中傳來了皇上病逝的消息。

舉國發喪。

廢太子以謀逆逼宮禍害先皇大不敬之罪除名皇宗,屍骨挫灰。

“跪——”掌事太監長聲。

先皇入陵的那一日,滿城素縞。

祁青鶴站在了沈鈺身後,神容俊冷依舊,只在掌事太監的宣讀下拂衣,與一堂的官臣們跪了下去,但長身挺拔不動。

“叩首。”

“再叩首。”

“祭——”

冬去春來,無數的柳絳抽綠。

等到入了春之後,天氣但逐漸的暖和了起來,連同著那數日裏陰霾的天都消散了烏雲,看著太陽穿透了雲層照落了下來只覺得渾身都是暖洋洋的。

沈鈺榮登大寶的那一日,欽點了祁青鶴,官封祁相。

站在高殿之上最前列的男人只拱手一揖,謝過了新帝的厚愛,神色卻依舊是清冷不變。

“竟是他祁青鶴。”

“這……”

“怕是這朝中又得有大的動靜了。”

“誰讓他一力將新帝扶上了位。”

“哎,自古以來功高蓋主,皇上怎地也不忌憚於他,竟給了他這般大的權力?”

“……”

下朝之後,一眾的官員一邊說著一邊走了出來,摸不清楚新帝的心思,只覺得心裏頭有些慌慌的,尤其是那個祁青鶴,原先三品的官職在這京城就已經鬧了不少的事情了,再給他大一點的官職怕不是真的要將這天給翻了過來?

權相的寶印中午送到了府上,甚至於還沒有放在桌案上。

一場從未有過的徹底清攘撲卷了過來。

就好似大浪淘沙一般。

“祁青鶴你做什麽!”

“放開!”

“我冤枉啊!我冤枉啊!我什麽都沒有做過!皇上——”

最先去的第一個地方是太傅府。

“做什麽?”

“你們都是什麽人!”

“放肆!本官可是京中四品掌印!你們竟敢強闖本官的府邸?!”

“祁青鶴!原來是你——”

再然後去了四品掌印的府邸。

“你們大膽!”

“幹什麽?都幹什麽?”

“反了反了反了!都給本官住手!”

“祁青鶴!你想要做什麽!”

“……”

那一份以血寫就的名單,無一遺漏,也無一縱留。

只在他掌執權相,卻是真正的整個京城震蕩,滿朝上下更是鬧得人心惶惶。沒有任何的餘地,沒有任何的情面,沒有任何的寬宥。

人可以無情到什麽地步。

人可以絕情到什麽地步。

只看著那一個男人芝樹玉立一身玉錦的官袍站在了門下,那原是一張極為俊冷的臉,襯著他整個人神骨清秀氣宇非凡,那原是極好的相貌,但任何與他交往的人提起他來卻沒有人會把目光與註意力放在他的那一張臉上。

在他的一擡眸之間,不怒自威,直教人膽顫非常。

如此史無前例嚴苛的清攘朝堂,讓整個南黎為之震蕩,呈表的奏章一封接著一封。

不堪查的官場人人自危。

沈鈺按下了奏章,像是一切都在預料之中一般站起了身來,負著手望著了整個恢宏的宮殿群立。

新朝舊廢,在這樣一塘已經僵化的朝野之上,他需要徹底打破原有的局勢,清掃異黨,破而後立。而此中確實如祁青鶴所說的,他是最好處理這一種事的人選。

這一場史無前例嚴苛的清壤朝堂持續了整整十日,隨之而來的是廣開科舉。

清壤的最後一日。

祁青鶴令人在天祭壇邊建造了十三根“孽柱”,將這一次擒扣之人所獲悉的罪名盡數的刻在了上面,並下文,凡後來入仕者,官拜第一日,必來此朝拜。

以警自省,莫入後塵。

又一日清晨上朝,想著折騰了這麽一些時日也該消停了。

“祁相呢?”沈鈺問。

大殿之上的官員聽到這兩個人頓時一陣哆嗦。

一時緘聲。

久久的沒有看到出列的身影。

一眾的人伸長了脖子,繼而左望了望,右望了望,才後知後覺這一日祁青鶴竟然好似沒有來上朝,這一個信息剛崩出了腦海裏,一個個的人都瞪大了眼睛,滿臉的不可思議。

“祁相今日沒來上朝?”沈鈺也奇怪。

“回皇上,確實不見祁大人。”掌事的太監說道。

“可是有什麽事?”沈鈺問。

“並未收到祁大人的告假。”

沈鈺思忖了一下,道,“這幾日下來祁相想必也是累了,下朝之後你帶著朕的旨意去相府,祁相有如此心也是我國中子民大福,朕定要好好厚賞於他。”

“是。”

宣旨的太監這日帶著聖旨和成箱的金銀軟玉珍奇寶物趕到了相府。

“聖旨到——”

“祁青鶴接旨!”

揚起的拂塵搭落在了臂彎上。

相府中是跪落了一地的仆侍,小廝和丫頭們滿臉的高興,只想著主子受了封高興了沒準還會賞一些東西給自己,再不然就是自己的面子也沾著光。

沒見到人來。

掌事的太監又叫了一聲,“祁青鶴接旨——”

偌大的祁相府只一聲聲回響著傳旨的聲音,卻是遲遲的不見著接旨的人。

“找,找不到大人!”跑了一圈的小廝氣喘籲籲的撐著膝,說,“我……我找了整個祁相府,哪裏都……都沒有看見大人的身影!”

“怎麽會?”

這卻讓傳旨的太監給懵住了,一時間楞在了原地。

高樓森立,錦門華苑。

那是京中除了皇宮之外便最為氣派的祁相府。

高權握手。

錦衣玉食。

一生的榮華富貴令人無比艷羨。

穿過了一重又一重的白玉門,走過了一階又一階的青石臺階。

只在那中堂思過門中,愕然的看見了一把奪目的金鐧立插在了地上,鐧身筆直挺立,落得金燦萬千,而在那把金鐧身後,是一身代表著無上權威的權相官衣折疊了整齊的置於了烏木盤中,上面壓著一頂寶華的翅木官帽。

卻是再也不見了自己的主人。

祁青鶴走的時候,一如他來的時候。

什麽也沒有帶走。

宣旨的人怔然的站在了中堂之外看著眼前的一切。

——

仲藻雪大病了一場。

這卻是讓秦茗也棘手的病,不若尋常的患疾與一些難解的毒,她的這一病在心,屬於悲憂交加造成的,便是他也難解。

也攔不住她的出去,放她與殷盈一起收殮了那些枉死的遺骸,整理好了那些個遺物。

“她說過我們一起在青柳村見面的……”仲藻雪低道。

說到這裏。

卻又忍不住垂淚。

殷盈眸中也有哀,沒有說話。

兩人只得沈默著抱了抱彼此,像是在寒冷中尋求彼此溫暖的小動物一般。她們不知道為什麽那些人會死,又為什麽上天從不憐愛她們,更不知道為什麽她們連活下去都變得奢求。

“別哭了。”

殷盈安慰道,“你病成了這般,還是早些回去吧,本來這些年就傷了身子,若是再落了疾便更糟糕了。”

“……”

仲藻雪沒有說話。

藥雖然也有按時吃,病雖然也有按時看。

只自那之後整個人變得更為懨懨了起來。

秦茗為她把過幾次脈下過幾次針,卻發覺著她因為大悲生郁而造使了體中離魂散的餘毒也難以拔除,卻是不由得皺起了眉。

又這樣養了幾月,至時冬去春來,萬物抽新,也不見著有太多的好轉。

“藻雪,我意欲離開這裏。”一日,殷盈突然開口說道。

原是半躺在塌上,神色有些怔怔的仲藻雪在聽到這一個消息後徹底的楞住了。

“離開?”

“對。”殷盈轉過身來望著她,說,“此間事已畢,我也是時候該離開了。”

“去哪裏?”仲藻雪怔楞的問。

“不知道。”

殷盈側過頭看著窗外正是一片花語花香的清啼,不甚在意的笑了一聲,說,“走到哪裏便算是哪裏,我一向便是這樣的。”

“你可要與我一起走?”殷盈望向了她,問。

“……”

仲藻雪怔住了。

正準備開口間,卻看著屋外的籬笆被推開了。

擡頭。

正看著祁青鶴一身的青衣站在了門前,披著一身來時微染的杏花濕色,就好似一個剛剛踏青回來的少年郎。

作者有話說:

從這一章起後面進入雙結局二選一,去or留。(兩章都會附帶作話,想看記得打開作話,不想看關了。)

依舊不要男主的,選【去】。

能夠接受男主的,選【留】。

沒有什麽雷點的,心裏好奇的,無所謂女主去留只要女主過的好的。想要明確知道作者這一篇文寫了什麽的,想寫什麽的,就這一篇文想要傳遞的內容,需要結合【去】與【留】兩個結局來看。這是兩個結局,但卻是同一個持以的態度。

這個選擇並沒有任何標準的答案,不存在對與錯,你可以由心而選,也可以好奇都看看,不會有任何影響。

以及,無論哪一個結局,它就劇情走向來說對於女主都是好的結局。

最後《鎖麟玉》全員HE,包括李麟生,李詩情。

——

番外:

番外會就兩個不同的結局來寫,目前暫定各三章,再以最後一章番外收線全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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