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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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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信疑

“你, 也可以殺了我向皇上交差了。”

尖戟的白芒有照入了她的眸。

她就這樣的站在了他的面前,與他平齊的對視著他。遍身的枷鎖沈重的原是已有加之了數斤的重量,懸掛在雙腕之上, 勒著腕上尚未痊愈的傷痕。

那是一身單薄破爛毫無一絲紋飾的素衣, 立在面前的女子也是無施粉黛, 未有妝花。

半綰的發,因為失了簪骨而有些許的淩亂塌落下來。

但即便是這樣, 她也是傾城絕艷的模樣。

是為風骨猶住。

只在相視之下,照見於心,一切已是不言於心。

仲藻雪太了解他。

知道他想要盤問出個什麽樣的東西, 又想要什麽東西。他的句句誘導,句句陷阱, 句句逼仄,只在她心中洞若觀火, 絲毫也不會著了他的道。

“……”

祁青鶴負手之下側眸望著她, 只有無聲的視線交鋒。

堂中一時死寂。

“賤婦!”

聽聞她的這一番言論,暴怒的沈中紀險險沖了上來,“你這個賤婦!!”

尖戟的白刃鋒芒生冷。

仲藻雪立在堂中擡頭直視著祁青鶴的眸子, 聽著那傳入耳中暴怒不堪盡是粗鄙臟穢的喝罵聲, 面上已是平淡的激不起一絲波瀾,只是唇弧微微揚起,像是有一笑。

輕慢的, 透著玩味的, 有些發冷的笑。

捕捉到了她唇邊的這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祁青鶴的眸子卻是不知為何的更深了幾分。

他從未見過這個模樣的仲藻雪。

成親三年。

記憶中的那個女子, 溫婉, 賢淑, 腹中盡是詩書卷氣。

她原是柔和的好似一絹輕紗一般,又似指隙間穿流而過的水一般,便是連溫柔都總是透著一份春雨潤物無聲的輕緩。

絕美。

然風骨猶勝絕貌。

但眼前的仲藻雪,卻是有著他從來沒有見過的鋒芒與銳利,像是一把出鋒的兵刃一般,颯寒,倨傲,卻又優雅的刃人無血。

——祁青鶴荒唐的感覺到,眼前的仲藻雪竟比當年還要教他心動。

當這一份認識清晰的出現在腦海中的時候。

祁青鶴的面容卻是更冷了。

側首強行移開了視線,祁青鶴收回了視線踱去了幾步再沒有看她,只背身走去了堂上,一只手落在了案上那一沓疊著的黃卷上。

“你知道了什麽?”祁青鶴左手落在案上,也沒有回頭,只背對著她問。

“什麽?”

“在黎安。”祁青鶴半側著臉,餘光只落在了她的衣上,“你看到了什麽,聽到了什麽,知道了什麽?”

“……”

像是完全沒有想到他會這麽問,站在那裏的仲藻雪竟怔住了,一時之間沒有答話。

祁青鶴收回了餘光,左手落在了那案上的黃卷上,擡頭望著那高堂上懸著的明鏡,道,“你懷殺入王府,目標明確,目的清晰且思慮周至。行刺之下只見刀傷便知是沒有一絲的猶豫,且理智鎮定知道藏刀隱匿。你恨他,要殺了他。這是你的動機,但這一份動機源生卻不在臨安,而在黎安。”

祁青鶴的視線停留在了高堂上懸掛著的明鏡上,道,“你在黎安查到了什麽,讓你下定了決心殺他?”

仲藻雪依舊不答。

或者說,那一雙望著他的眸子更像是在打量一般的,審奪著站在眼前的這一個熟悉而又有陌生的人。

祁青鶴立朝為官七載,師出秦弈先生,本就修得才思敏捷,見一葉而知天下秋。她有一再的小心,裝瘋賣傻,以問答問,避免自己不小心出現什麽紕漏,但卻不想還是被他敏銳的捕捉到了一些痕跡。

“這重要嗎?”仲藻雪再一次反問他,以問答問。

“若是不重要的事,何以會讓你下決心殺人?”祁青鶴反問。

仲藻雪再次緘口。

祁青鶴背對著她立在案堂前,長身玉立,仰首望著那堂前的明鏡,眸色微動道,“你走夾道而去,當是過了酈嶺,半青峰。經過了三溪村、九安江、桂縣、長風口。西北地區戰火正燒,鄰國兩地正是白熱化廝殺,你必繞道渠州,如此便當是走去了蕪水、川花鎮、彭山界……”

落在案薄上的那一只手輕搭在卷上。

每一條路都了然於心,每一個集鎮村莊都爛熟於心。

祁青鶴眸色微沈,道,“這些地方,我都曾去過。”

仲藻雪望著他的背影,卻是忍不住嗤笑了一聲,“禦史大人不會以為我相思成狂,眼巴巴著追著大人的足跡去溫存懷……”

“我都曾去過,所以我清楚那是一個什麽樣的地方。”祁青鶴道。

“……”

仲藻雪擡眸望著他,卻是沒再說下去。

祁青鶴沈默了下去。

堂中寂下。

一時之間,靜得只剩下照入窗口的那一縷陽光中靜靜浮動著的塵埃無聲飄浮著。

“你看到了什麽?”祁青鶴問。

“大人終究想要查什麽?”

仲藻雪沒有回答,望著他的眸子微微瞇起,當中審奪的意味卻是更重了一些,“禦史大人此次來臨安調查西陵王沈蒙之案,目的是為何?”

祁青鶴聞言之下有側首而視。

“是為了懲處殺了他的疑犯,告他泉下安魂,為太子獻力謀位以表忠心。還是為了其它的原因?”仲藻雪眸子深若,“三皇子沈鈺?七皇子沈鋒?還是攝政王或然太傅?大人明知再查下去勢必會牽一發而動全身,而今卻仍舊是如此執意一查到底,不然是想要從沈蒙身上挖出一些其它的東西,以定罪太子,為他人謀儲君之位?”

仲藻雪的這一席話語出驚人,可謂是震住堂中了所有的人。

旁座簿錄的劉能記筆的手禁不住一抖。

單正陽手中的長卷更是嘩然掉落一地,直順著案桌滾開了卷軸,攤出了上面的字墨。

沈中紀瞠目震然,猛地擡頭望向了立在堂下的男人。

祁青鶴在她的這一連串發問中就已經轉過了身來,那一身朱紅的官袍端的是錦雲繡麗明艷如火,只他生的清冷涼薄,倒是更襯那腰際鑲珠穿玉的玄墨佩帶。

望向她的那一雙眸子是冷的,更在不經意中帶有著一抹似有若無的嘲色。

可堪堪的諷刺。

“你覺得我會站在哪一方的陣營當中?”祁青鶴的這一方問話竟是裹狹著一層薄怒,那一雙望著她的眸子更生了一層寒色,“你覺得,我會與他們沆瀣一氣?卷進那些黨爭之中為獻力新主不折手段的置他人於死地,以此來謀取他日的前景官途?”

仲藻雪望著他沒有說話。

祁青鶴眸中蒙著的那一層寒色更冷了,只盯著她,“你覺得,我會這樣做?”

那一聲問,裹狹著隱怒。

因為質疑。

本不該有的質疑。

荒唐的讓人發哂的質疑。

祁青鶴竟是想笑,卻又不知要如何的笑,只覺得心裏發寒的緊。他立朝七載為官為民,一心立業,鞠躬盡瘁,執法之下公理為正絕無偏私,剛硬不折的不知道樹了多少的敵,藏了多少想殺他的心。

他有多少的政敵。

他有多少的黨仇。

但哪怕是這些與他有過結怨的政敵黨仇,卻也從無有質疑過他的公理之心。

而今——

質疑他沆瀣一氣的那個人,竟然是她?

竟然會是她。

他曾與之有過三年情意的發妻,他的枕邊人。

這世間當真是沒有比這更好笑的笑話!

“我不知道。”仲藻雪答道。

“你不知道?”祁青鶴著實忍不住發哂,只覺得這個回答當真正是太過讓人諷刺,她與他三年夫妻,眼睜睜的看著他夙夜奔波朝政,走往他鄉平災濟民。

那些原來望著他的眼裏的欽賞。

那些原來染於嘴邊的欣然。

時過境遷,竟然變成了一句不知道。

祁青鶴倏地轉過了身來,像是正準備要說什麽似的,但那一句話剛到嘴邊卻被她的下一句話給硬生生的截斷在了喉嚨裏。

仲藻雪望著他神色平靜的說,“就像一年前,大人不知道是否應該信我一樣。”

說到這裏。

仲藻雪停了一下,低頭笑了笑,“不,大人不是不知道,大人只是不信而以。”

“……”

祁青鶴望著她低下了頭,卻是一時怔住了。

喉嚨有梗住。

澀的更是好像經著刀子磨過一般的幹裂,隱隱從裏頭滲著苦色。

所有剛到嘴邊的話全數戛然而止。

仲藻雪低頭沈默了一會兒,隨即擡起頭來望著他,道,“時光催人老,我與大人已有一年不曾相見,大人此去京城繁鬧,是否會經了那亂花迷了眼,沈浸得那些個權利薰心……”

“你在黎安查到了什麽。”祁青鶴喉嚨發澀的打斷了她的話,面容依舊生冷。

仲藻雪久久的望著他。

“這是你唯一的一次機會,仲藻雪。”

祁青鶴仰頭壓下了剛才心中的裂澀,轉身之餘已恢覆如初,只平靜的望著她道,“你不是莽撞沖動之人,也當知曉這世間有很多的事情是單憑鮮血與殺戮解決不了的。沈蒙死了。是,你成功了,你殺了他。但你應該知道一點,似他這般的人在臨安有多少,在這朝堂上有多少,在這天下間又有多少。”

仲藻雪眸子一動,唇色微凝。

祁青鶴望著她道,“要徹底的解決事情,是究其事情的根底,剝悉根源所在。只殺了沈蒙斷斷是解決不了什麽問題,仍舊會有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諸如他之流的人坐在他的位置上,繼續做著他的那些見不得光的事情。這些沒有解決了的問題,它永遠都不會因為你的隱瞞,我的未知,而不曾存在。它會一直在那裏,直到下一次被曝光出來。到下一場悲劇,以造就下一個仲藻雪。”

仲藻雪聽到這裏眸子不由一顫。

祁青鶴道,“這真的是你想要看到的嗎?你當真還想要看到這樣的事情繼續發生下去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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