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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戰火綿延數十日,一直到除夕前夜,沈瓔才率軍攻破了城門,數萬大軍浩浩蕩蕩地向城中進擊。

在與沈瓔的數場交戰中,宋淮嶼損失慘重。手中的將士潰不成軍,紛紛束手就擒。沈瓔護送宋煜來到皇宮中時,宋淮嶼正高高坐在龍椅上。

沈清寧抱著年幼的兒子坐在宋淮嶼身邊,一張蒼白的臉上不見半分恐懼,堅定的眼神裏寫滿了視死如歸的豪情。

沈瓔看著容顏憔悴的侄女,心中生出一絲不忍。他記得沈清寧小時候,他回京述職,當時他還抱過她。十多年不見,如今她已經這麽大了,不再是那個嬌嬌軟軟摟著他脖子叫叔叔的小姑娘了。

“叔叔……”看著沈瓔走近的身影,沈清寧眼神微動,柔弱地喚了一聲。沈瓔喉嚨一緊,眼中發澀,好半晌才低啞的喊了一句“寧兒”。

宋淮嶼看著沈瓔眼中的不忍和動容,心中一酸,悲鳴地擡起頭望著宋煜說道:“成王敗寇,事已至此,我無話可說。舉兵入京本非我本意,這大齊山河你盡管拿走就是。我只求你看在宋氏先祖的面上,放過我的妻子兒女。”

“你放心,禍不及妻兒,我會留他們一命。”宋煜本不是嗜殺之人,只要宋淮嶼肯歸順投降,他不會傷婦孺分毫。

“多謝……”望著眼前文弱的堂弟,宋淮嶼心中嘲諷著命運不公。他自恃文武雙全,卻最終敗在了這麽一個不起眼的堂弟手上。

可再多的不甘心又能如何?敗了就是敗了。宋淮嶼苦澀地轉過頭,深深地看了一眼嬌柔的妻子和懵懂的兒子,若有來世,他不要再做天家子孫,他寧願做個平凡人,和自己心愛的女人過最平凡的日子。

他苦笑著抽出袖中鋒利的匕首,毫不遲疑地割裂了自己的脖子。鮮血噴湧而出,他的眼眸中卻沒有絲毫痛苦。

沈清寧被他決絕自戕的舉動震驚了,她放下懷中的兒子,悲痛地抱著宋淮嶼,鮮血染紅了她的雙手,熱淚洶湧決堤。

“對不起,寧兒,以後我不能再陪著你和駿兒了……答應我,你要好好活下去,把駿兒養大成人……”失血過多的宋淮嶼臉色越發蒼白,眼神也逐漸渙散。

沈清寧無聲地哭著,緊緊地抱著他,看著他死在了自己懷裏。她失身地看著他緊閉的雙眼,呢喃道:“淮嶼,對不起,我不能答應你……沒有你,我要怎麽活下去……”

她淒愴地笑了笑,抽出頭上的發簪,用力地戳入自己的咽喉。活著的時候他們中間隔著一個沈清悅,可今日之後,他們之間再也沒有旁人,他們終於能夠永遠廝守下去了。

沈瓔眼睜睜看著沈清寧為宋淮嶼殉了情,他震驚地走上前抱起了因為受了刺激而嚎啕大哭的宋駿,悲痛地看著倒在宋淮嶼身上的沈清寧。

“寧兒,你怎麽這麽傻?”明明宋煜都答應了饒她們母子不死,她為什麽還要撇下年幼的孩子,追隨宋淮嶼而去?

“叔叔……求求你,幫我照顧好駿兒……不要告訴他他的身世,讓他做個平凡人,無憂無慮地長大……”

憋著最後一口氣,沈清寧將年幼的宋駿托付給了沈瓔。鮮血從她的口中噴出,她卻帶著滿足的笑,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淮嶼,等等我,我來找你了……

宋煜沈默地看著決絕赴死的宋淮嶼夫婦,沒想到他們竟然這樣情深意重。望著染了血的龍椅,他忽然覺得心情沈重起來。

無論宋淮嶼的初心是什麽,他最終還是死在了權力的誘惑之下。為了這張龍椅,已經死了太多人。

他垂著眼眸沈默地轉身離開了大殿,望著天際昏沈的烏雲,他頭一次厭惡起了這吃人的皇權。

宋淮嶼和沈清寧死後,被關押已久的穆太後和穆雅茹被放了出來。在眾人的呼聲中,宋煜如願以償登上帝位,改年號為隆慶。

登基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將文帝後宮中的妃嬪全部送入了皇家寺院。穆太後和穆雅茹被遷入西山行宮頤養天年,穆雅茹所生的大皇子被封為守安郡王,養在了宮裏。

宋淮嶼所犯的乃是謀逆之罪,然而宋煜卻依著承諾寬恕了他的妻妾子嗣。沈清悅和她所生下的女兒被貶為庶人,流放去了西北。而沈清寧托付給沈瓔的宋駿也被送去了西北,養在沈章跟前。

文帝在位期間的那些大臣全都官覆原職,永定侯府的眾人也被放了出來。然而永定侯父子已死,沈家大房只剩下了一個病重的王氏。

整個侯府再無可用之人,宋煜幹脆奪了永定侯之位。沈瑭和沈瑯回到侯府後便分了家,侯府的房屋留給了沈瑭,沈瑯拿著分到的銀錢,帶著妻子兒女離開了這個讓他窒息的家。

半月之後宋淮舟帶著軍隊從徽州回了京都。宋煜起事稱帝這件事上,也有他暗中籌謀牽線搭橋。因此他一回來,宋煜就大肆封賞了扶持他登基的有功之臣。

沈章被封為定國公,沈瓔獲封忠毅將軍,賜將軍府,又賞良田千頃,黃金萬兩。沈瓔之子沈懷坐上了刑部尚書之位。永定侯府雖然倒下了,沈家旁系卻崛起了。

宋淮舟平定徽州有功,可他已經是正一品的輔國將軍了,已經沒什麽可封賞的了。宋煜望著一臉平靜的宋淮舟,虛心問道:“若無將軍,朕也不可能走到今日。將軍可有什麽心願,朕必定竭力成全。”

“臣此生唯願國泰民安、海晏河清。望陛下不忘初心,能夠繼承太宗遺志,讓大齊百姓過上國富民強的生活。”從前他滿懷雄心壯志,一心要爬到巔峰,可失去了沈清歡,那一切都失去了意義。

“將軍放心,朕必定會做個勤政愛民的明君,絕不讓你失望。”宋煜謀取皇位,不僅為這至高無上的權力,也為了大齊的黎民百姓。

“有陛下此言,臣心甚慰。臣還有一求,請陛下成全。”山河安定,他便能放心地卸下肩上的重擔,去尋回此生所愛。

“將軍請說。”宋煜溫和地看著他,眼神中仍滿懷感激。若沒有宋淮舟,今日他仍是默默無聞的定王。

“臣與妻子結發兩年,先前臣得到消息,臣妻未死,只是遭人擄走,如今可能流落在江南。如今陛下登基,臣也可安心去尋臣妻了。”宋淮舟神色平靜,面帶恭敬地請求道。

“竟有此事?”宋煜吃驚地望著宋淮舟,沒想到威武的宋淮舟,竟是這般鐵漢柔情。“可如今朝廷初定,將軍若是走了,朕該倚仗何人?”

“臣只是一介武夫,治國安邦還是要靠文臣輔佐。朝中不乏有才之士,季行簡文采過人,胸有溝壑;容安夷腹有詩書,有治國之略。再者,還有曹尚書、杜尚書等人可為陛下解惑。”宋淮舟沈穩地向宋煜推薦著治國之臣。

“北涼蠢蠢欲動,將軍若走了,邊防又該如何?”宋煜不僅念著宋淮舟的從龍之功,也不忍心錯失他這樣的人才。

“陛下不必擔心,鄴城有我外祖父在,還有張將軍鎮守。我走後會把江宴留下,他跟了我這麽多年,對北涼人的作戰方式很熟悉。若邊境不安,陛下可以讓他帶兵鎮壓。”

見宋淮舟安排好了一切,宋煜再也說不出拒絕的話來。他長嘆一口氣道:“我知道將軍對夫人一往情深,將軍放心去吧。你的職位我替你留著,若尋回了夫人,朕在京都等你們一起回來。這大好江山,也該有將軍和我一同守護。”

“多謝陛下成全,臣感激不盡。”得到宋煜的允許,宋淮舟感激地拱手道謝。宋煜上前一步扶起了他,君臣相視一笑。

宋淮舟離開禦書房後,宋煜望著空蕩蕩的大殿,神情莫辨。身旁的宮人是跟隨了宋煜很多年的老人,他眼波流轉,晦暗地說道:“陛下就這麽讓宋將軍走了?”

宋煜嘴角揚起一抹無奈的笑,眼神卻凝聚著一股意味不明的光。“他心意已決,強留不住,我何不順水推舟,成全了他。”

宮人看著眼前年輕的帝王,慢慢會過意來。能一步一步從一個不受寵愛的皇子走到如今君臨天下的帝王,宋煜從來就不是一個感情用事的人。

宋淮舟離開京都的這一日,季行簡和容安夷一路送到了城外的十裏亭。“此去路遠,務必珍重。”季行簡看著滿臉堅毅的宋淮舟,凝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殷切囑咐道。

“多謝。”宋淮舟苦澀地笑了笑,目光落在了遠處的山峰上。“表哥,盡人事聽天命吧,若是真的找不到,你也要想開點,我在這裏等你回來。”容安夷與他情誼深厚,見他如此執著,心中又是敬佩又是憐惜。

“好。”宋淮舟珍重地看了容安夷一眼,轉身拍馬而去。容安夷和季行簡並肩站著,看著宋淮舟漸行漸遠的身影,心中沈重地問道:“你說他能將表嫂找回來嗎?”

“會的。”季行簡眼神迷離地看著飛揚的黃土,堅定地說道。“你怎麽如此肯定?”容安夷疑惑不解地看著季行簡,季行簡卻淡淡一笑。“老天爺不會這麽殘忍的。”

去江南尋人之前,宋淮舟特地去了一趟妙法寺。雲空大師盤腿坐在禪院裏,見宋淮舟來了,慈悲地笑了笑道:“你來了。”

“大師好像早知道我會來此,淮舟有一件事想求大師為我指點迷津。”宋淮舟風塵仆仆地在雲空大師對面的蒲團上坐下,虔誠地說明了來意。

“哦?淮舟但說無妨。”雲空大師輕輕撚動著佛珠,認真地註視著宋淮舟。“一年前我的妻子被人擄走,如今流落在江南。我想請教大師,我此番南下可能將她尋回?”宋淮舟雖打定主意要去尋沈清歡,卻沒有十足的把握。

上一次,他花了大半年的時間,卻沒尋到半分蹤跡。後來朝廷動蕩,尋訪的步伐不得不中斷,如今又過去了半載,留在江南尋人的江流卻沒有傳來只字片語。

雲空大師精通占蔔之術,見他懇求,便欣然為他蔔了一卦,待看見了卦象後,含笑將卦象所示盡數告知他。“阿彌陀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你們夫妻緣分未盡,此去定有重逢之機。”

“多謝大師,等尋回了妻子,我們夫妻再來酬謝大師。”得到雲空大師的解答,宋淮舟不安的心總算踏實了起來。

“去吧,向陽之處,必有所獲。”雲空大師慈眉善目地笑著,滿懷祝福地對宋淮舟點了點頭。

告別了雲空大師後,宋淮舟躊躇滿志地策馬揚鞭,一路朝南而去。這一次,他一定會將妻子找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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