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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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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情

富春樓沈清歡來過好幾回了,在這裏吃飯卻還是第一次。宋淮舟七日之前就在這裏預定了席面,上菜的隊伍魚貫而入,一碟碟精致的冷盤、一碗碗熱氣騰騰的菜肴先後擺在圓桌上。

“我知道你曾在金陵住過六年,剛好這酒樓裏新來了個會做淮揚菜的廚子,蟹粉獅子頭、火腿煮幹絲、鹽水鴨,這三樣你嘗嘗,味道可還正宗?”宋淮舟體貼地為她夾了幾樣菜。

沈清歡望著這一桌豐盛的菜肴,心中又是感動又是熨貼。她拾起筷子將盤中的菜一一品嘗,淮揚菜入口微鹹,獅子頭口感松軟,幹絲勁道、火腿香酥,鹽水鴨皮薄肉嫩、肥而不膩。

全是熟悉的味道,味蕾得到了極大的滿足。沈清歡執起玉瓶酒壺,殷勤地為宋淮舟斟了一杯酒,又體貼地為他夾了一塊東安子雞。宋淮舟出生在京都,更喜愛偏北方口味的菜系,口味偏鹹。

“夫人不必為我布菜,今日是你的生辰,你多吃些。”宋淮舟按住她想要夾菜的手,溫柔地說道:“讓我來為夫人服務吧。”

沈清歡臉色微紅,有些不習慣他這樣溫柔小意。一頓飯吃的她如坐針氈,宋淮舟一直不停地往她盤中夾菜,她苦惱地吃著,卻又不好意思拒絕。她胃口本就小,早就吃的腹中飽脹。

後來實在是吃不下了,才可憐兮兮地望著他。宋淮舟見她一臉的為難,笑著將她的盤子端過去,毫不猶豫地將她盤中的菜全部吃完。

沈清歡看著他毫不介意地吃著自己盤中的剩菜,又是一陣臉紅心跳。“夫君,桌上還有很多,那些都是我吃過的,你別吃……”

宋淮舟不以為意地笑了笑道:“無妨。”不過是些她吃剩下的菜,夫妻一體,有什麽好在意的。

吃完飯宋淮舟將江流和秋葉秋蘭留在雅間裏,又為他們點了些吃食,便牽著沈清歡的手往外走去。

長街燈火通明,路邊商販雲集。路過一個賣面具的攤位時,沈清歡的目光一直流連在一個兔子面具上,宋淮舟看出了她的喜好,便付了錢,取過兔子面具為她戴上。

投桃報李,作為交換,沈清歡也為他選了一個老虎面具。宋淮舟笑著半蹲著身子,哄著沈清歡親自為他戴上。

夫妻二人牽著手並肩而行,一路上,沈清歡看著熱鬧的商販與擁擠的人流,心中一暖,越發向往起了市井生活的煙火氣息。

“這條長街上總是這般熱鬧嗎?”沈清歡心中向往,語氣中也流露出歡快的情緒來。隔著面具,宋淮舟只能瞧見她那一雙水眸,裏面溢滿了歡喜之色。

他的心情也隨之舒暢起來,笑著說道:“上巳節後天氣日漸溫暖,到了晚上就有很多商販雲集在此,年輕的男女也會約好來此游玩散心。”

沈清歡也知道市井中的男女沒那麽講究男女大防,相約逛逛市集也沒什麽。很快,她的視線就被一盞兔子花燈吸引了。正月裏忙著為先帝哭靈守喪,上元節那日他們都不曾有機會外出賞燈。

故而這一次,她興致勃勃地指了指那盞燈,宋淮舟立刻就為她買下了。沈清歡提著可愛的兔子燈,年少時的那些遺憾也好似彌補了幾分。

“你知道嗎?從前在金陵時,我和阿恪也曾跟著父親母親一同去逛過燈會。秦淮河畔的燈會熱鬧非凡,碧波蕩漾、流光溢彩,美的叫人難忘。那時候父親也曾為我們買過花燈,只是我最喜歡的兔子燈卻被五妹妹選了去,後來我就想著,總有一天我一定要買一盞屬於自己的兔子燈。”

也許是觸景生情,沈清歡溫聲細語地講述起自己的心事。“你要是喜歡,我把所有的兔子燈都買下來給你可好?”宋淮舟聽著她語氣中的落寞,仿佛從那雙水潤的眼眸中看到了年幼的她,那時候她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讓出了自己喜愛的花燈,隔了這麽多年竟然還這般遺憾。

“不必了,有這一盞燈就夠了……”沈清歡心滿意足地笑著,滿心滿眼都是歡喜。只是為了彌補兒時的遺憾,倒不是有多麽喜歡花燈。

宋淮舟牽著她的手緊了緊,憐愛地看著她。“以後每年的這一日,我都帶你來買花燈好不好?”

“好。”望著他溫情脈脈的眼,沈清歡心神一震,一股暖流蔓延到四肢百骸中,她定定地看著他,語氣溫柔綿軟卻飽含堅定。

沒什麽比她這一句應承更讓人歡欣雀躍的了。宋淮舟眼神炯炯地望著她,沈清歡從他的目光中看見了滿心的歡喜與灼熱的愛。

有什麽在心中激蕩開來,沈清歡的一顆心忽然就變得柔軟起來。兩人四目相對,同時笑了起來。有些話不必說,可他們都感受到了彼此的心意。

宋淮舟牽著她慢慢地往前走著,穿過人群,來到了嘉定河畔。還是去年的攤子,還是那個老婆婆。宋淮舟取出銅錢,買了兩盞河燈,便走到了沈清歡身旁。

看到他買了兩盞河燈,沈清歡疑惑地問道:“怎麽買了兩盞?那時候你不是說不放河燈嗎?”

宋淮舟取出火折子點燃了河燈中間的蠟燭,目光灼灼地望著她說道:“那時候我心中無事可求,可現在我有了心願,也想求一求。”

沈清歡從他手中接過河燈,輕柔地放在水裏。宋淮舟照著她的動作,也將河燈放入水中。看著河燈漸漸飄遠,夫妻二人的目光再次交纏在一起。

“你許了什麽心願?”沈清歡好奇地詢問道。從前他籍籍無名,卻無所求,如今已經位極人臣了,又想求什麽呢?

“說出來會不會不靈驗?”宋淮舟有些猶豫地看著她,不知道是否應該說出心中所求。沈清歡噗嗤笑出聲來:“放河燈只是應景,難不成你真的相信能實現願望嗎?”

宋淮舟被她的話問楞住了,皺著眉反問道:“那你還這麽虔誠?”沈清歡沒想到殺伐果斷的宋淮舟竟然會這麽天真,笑著解釋道:“許願當然要虔誠啦,萬一運氣好就實現了呢?”

聽著她的話,宋淮舟心中錯愕,沒想到她竟然是抱著這樣的心態來放河燈。“你還記得上次與我一起放河燈時許的願嗎?”

沈清歡沒想到他會這麽問,上次與他一同放河燈,應該是兩年前了吧。那麽久的事她哪裏還能記得,在他期待的眼神中,沈清歡還是無奈地搖了搖頭。

“太久了,我不記得了……”沈清歡看著他逐漸冷寂的眼神,心中不知為何生出些羞愧來,她無奈地反問道:“難道你還記得嗎?”

不料,宋淮舟卻果斷地點了點頭,認真地看著她說道:“你當時說,你希望我們一切都好。”也許就是那樣一句祝福,就讓他將她放在了心上。

沈清歡沒想到那樣一句話,他竟然會記住,而且一記就是兩年。她既有些難為情,又深深的感動。

感動之餘,心中又生出了疑惑,望著他的眼睛,像是想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她震驚地問道:“你不會就因為那句話喜歡上我的吧?”

宋淮舟臉上升起一股熱潮,幸好隔著面具,他羞惱的模樣沒有被她看見。他尷尬地看著她,沈清歡卻沒有錯過他眼神中一閃而過的羞惱。

她實在是震驚,沒想到宋淮舟會因為她無心的一句祝福就喜歡上了她。沈清歡心中頓時五味雜陳。

她眸光幽幽地註視著他,帶著一股莫名的情緒問道:“如果對你說那句話的是別的女子,你是不是也會……”

然而沒等她問完,宋淮舟就急切地打斷了她。“不會……”他否認的太快,快的讓沈清歡有些無措。

宋淮舟卻果決地拉著她的手,一字一句情真意切地說道:“因為是你,所以我才會動心。那句話只是一個契機,即便沒有那句話,我遲早也會喜歡上你。換做別人,我連看都不會多看一眼,這麽多年,我也只陪過你一個人放河燈。”

他如此直白地當著這麽多人的面對自己表白心意,沈清歡面上一陣羞窘,眼神裏也染上了羞澀。幸好兩人都帶著面具,周圍也無人認識他們,否則她怕是羞的無臉見人。

兩人離開河畔時,已是十指緊扣。慢慢悠悠地走到了富春酒樓時,江流已經坐在馬車前等候多時了。天色已晚,逛了這許久,沈清歡也有些疲乏了。

“時候不早了,夫人累了一日,我們早些回去吧。”宋淮舟體貼地扶著沈清歡的腰,準備扶著她上馬車,這時卻被人叫住了。

“咦,閣下可是宋將軍?”雖然宋淮舟帶著面具,可認識他的人都認識江流。能讓江流甘願充當車夫的人,除了宋淮舟和她的夫人,怕是沒有第三個人了。

宋淮舟聞言頓了一下,隨即轉過身望向身後,在看清來人時,眼神冷了幾分,淡淡地叫了一聲“邢大人”。

他與兵部的人向來不和睦,但上次鄴城之戰,他救了兵部的趙廉之後,兵部的那一夥人各個都對他佩服的五體投地,唯他馬首是瞻。回京之後,趙廉等人也與他保持著良好的關系。

邢文遠雖然還是兵部尚書,但底下的人卻都敬服宋淮舟,心中自然不爽。但明面上他卻不能和宋淮舟撕破臉。

“方才周大人說曾在樓下遇到你和夫人,我還想著下去邀你上來喝一杯,沒想到我去的時候你已經出去了。改日,我來設宴,到時候宋將軍可要賞臉啊!”

宋淮舟雖然不喜歡邢文遠,卻也不想在這個時候得罪他。他摘下面具,沈聲答道:“邢大人客氣了。”

沈清歡被他們的對話耽擱了,轉過身來,朝邢文遠看去,卻一眼就看見了站在邢文遠身邊,眉目冷肅的穆時安。

迎著穆時安看向她的視線,她的心咯噔一下,突然有些不自在。宋淮舟的手還扶在她的腰上,她拉了拉宋淮舟的手,輕聲說道:“夫君,我先上去吧。”

宋淮舟看著她眼神裏的倉促,不動聲色地將她扶上了馬車,轉過頭來時,眼神中又是一貫的清冷。

穆時安的視線與宋淮舟交匯在了一處,電光火石間,禮部的尚書笑道:“宋將軍與夫人真是鶼鰈情深,邢大人就別耽誤他們回府了吧。”

“咳,還真是,宋將軍趕緊回去吧,我們改日再聊。”被禮部尚書這麽一說,邢文遠有些難堪地笑了笑。

自從宋淮舟做了輔過將軍後,禮部這一夥人都諂媚成什麽樣了?如今還在宋淮舟跟前賣好,倒顯得他不知情趣了。

“多謝幾位大人體恤,內子的確有些疲乏,改日再與幾位大人共飲,宋某先行告辭了。”

說罷,宋淮舟拱手致意,隨即撩起衣袍上了馬車。等馬車駛遠了,眾人散去後,穆時安眼神落寞地望著遠離的馬車,想著宋淮舟挑釁不屑的眼神,心中氣血翻湧,一雙手緊緊的握成拳。

身後的清風不安的喚他:“世子,咱們也該回去了。”自從和沈姑娘退婚後,世子的頹廢與痛苦,清風全都看在眼裏。然而如今沈姑娘已經是宋將軍的妻子了,世子再如何不甘心,也是沒用的。

“天涯何處無芳草,世子何必如此折磨自己?”清風嘆了口氣,還是冒著頂撞他的風險說了這麽一句勸慰的話。穆時安聽了他的話,卻冷寂地垂下眼眸,沈默地轉身上了馬車。

清風不懂,所有人都不懂。就連她,怕是也不懂。他何嘗不知道苦求無果,可他就是放不下。明知不可為,卻也冒著粉身碎骨的危險,謀求著心中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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