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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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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房

秦媽媽死在盜匪刀下,對外只說她舊疾覆發,留在莊子上養病了。沈清歡腳傷休養,湯氏也沒有急著另派他人來教導禮儀。

病重休養一月有餘,湯氏只派人送了兩回藥材,並沒有親自上門來探視過,一時間永定侯府裏心思各異。

腳上覆原後,舅母張氏派人來接了她和沈恪去季府玩了一回,可惜他們並沒有見到傳聞中驚才絕艷的表哥季行簡。

原來季行簡在吏部尚書曹大人的舉薦下,已經拜入蘇大儒門下,過兩日就可以拿著拜帖去樂山書院讀書了。

蘇大儒雖無一官半職,卻門生無數,桃李滿天下。他為人灑脫,隨心所欲慣了,沒有真才實學的,就是背景再深厚,他也是不肯收的。

今日季行簡就是去書院拜訪蘇大儒去了,所以又一次錯過了與沈清歡見面的機會。

季家子嗣雕零,上一代只有季詢一個男丁,這一代更是只得了一個季行簡,連一個女兒都沒有。但季老爺子為人樂觀豁達,也不曾逼迫季詢納妾生子,一切都隨他們夫妻做主。

繼室去世後,老爺子也沒再續弦,致仕後就跟著兒子一起外放去了越州。在越州的這些年,他養些花草,偶爾考校季行簡的學問,倒也怡然自得。

饒是他豁達慣了,乍見到沈清歡和沈恪時,也忍不住紅了眼眶。“好孩子,快過來,讓外祖父仔細瞧瞧你們……”

沈清歡和沈恪依言走了過去,任由老爺子拉著他們的手,老淚縱橫,半是感傷半是欣慰地自言自語道:“一轉眼你們都這麽大了……你們長得都像雲娘……”

看著老爺子感傷的樣子,沈清歡也忍不住落下淚來。在這個世上,也只有季家還時時刻刻記著母親,會為母親感傷落淚。

祖孫三人相擁哭了一場,張氏才紅著眼尾說道:“父親,咱們先去用飯吧,孩子們還餓著肚子呢。”

這時,老爺子才高興地拍了拍沈恪的肩膀,道:“阿恪,我今日太高興了,等會你陪外祖父喝一盅。”

“外祖父,阿恪不會喝酒……”沈恪無奈地笑了笑,攙扶著老爺子走入正廳。“男子漢大丈夫,哪有不會喝酒的?你不陪我小酌一杯,莫不是要叫歡姐兒陪我喝?”老爺子故作惱怒地望了他一眼,直到沈恪無奈地點了點頭,才又笑了起來。

幾人在飯桌上坐穩了之後,老爺子才語重心長地對沈清歡說道:“去年我一收到你的信,就和你舅舅商量過了,咱們季家的根在京都,我如今也老了,總是要落葉歸根的。你舅舅的意思也是,咱們回來了,對你和阿恪也是好事,有我們在,你父親也不敢太慢怠你們姐弟倆。”

“外祖父說的是,你們回來了,我和阿恪就不再無依無靠了。”沈清歡感動地擡起頭,目光柔婉地望著老爺子。

“你們是雲娘的孩子,也是我們季家的孩子,從前兩家為了你母親的事鬧得不歡而散,可現在我們既然回來了,就由不得他們對你們不好。我聽說你的婚事已經定給了寧國公府的世子,這門婚事倒是不錯。”老爺子欣慰地看著沈清歡,這個外孫女與女兒雲娘格外相像,不同的是,雲娘的眉眼溫柔,歡姐兒的眉眼卻帶了堅定與倔強。

“阿恪也中了秀才,再過三年若是中了舉人,將來仕途上也能與他表哥相互扶持,更兼寧國公府的助力,日後是不必你操心的。如今我只擔心你,那寧國公府門楣太高,高門大戶的媳婦不好做,日後若是受了委屈,只怕你那娘家永定侯府是指望不上的。”老爺子長嘆一聲,感慨萬千地說道。

“外祖父不必為我擔心。”見老爺子為自己擔憂不已,沈清歡溫婉地笑著,目光裏閃爍著堅定與自信,她安撫地說道:“世子對我很好,國公夫人為人雖然傲氣,卻不是那種刁難小輩的人,我多勤勉些就是了。”

“你是個有成算的,罷了,不管永定侯府如何,咱們季家是站在你身後的,將來有什麽事,只管來尋你舅舅和表哥就是。”老爺子爽朗地拍了拍她的手,轉頭看向了坐在一旁的張氏,欣慰地說道:“你舅母最是賢惠的,你母親雖然不在了,但你舅母就和你母親一樣,以後你有什麽話不便說的,找你舅母說也一樣。”

“你外祖父說的是,我只有你行簡表哥一個孩子,今後你和阿恪就是我的孩子,無論遇到什麽為難的事,都來和我說,只要是我能辦到的,我必不會推辭。”張氏溫聲細語地說著,眉眼間盡是笑意。

“多謝舅母。”沈清歡和沈恪齊聲道謝,內心盈滿了感動。這麽多年,他們第一次感受到了來自家人的溫暖。

兩人陪著外祖父和舅母用了一頓飯,又說了好久的話,才坐上馬車趕回了永定侯府。

沈清歡在二門外與沈恪道別後,就帶著秋葉回到了翠竹院,一進院門,卻意外地看見秋蘭正來回踱步,焦急地等著她們。

“姑娘,你快進來,奴婢有要緊的事要跟你說。”秋蘭一雙明眸正泛著焦灼的神色,沈清歡心中一凜,快步跟著她走進了臥房。

秋葉緊跟在她身後走了進去,隨手關上了房門。

秋蘭一貫穩妥,可是今日卻這樣驚慌失措,沈清歡就猜到一定是出了什麽不得了的事了。“你別急,緩一緩再說。”

“姑娘,今日我收到了寧國公府的蘭敘姐姐的信,她說……”秋蘭心急如焚地望著沈清歡,卻不知道該怎麽說才能讓她心裏好受些。

“她說什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沈清歡凝神靜氣地註視著秋蘭,卻看著秋蘭一張臉徹底沈了下去。

“國公夫人給世子送了一個通房,聽說是和蘭敘姐姐一起伺候過夫人的,叫蘭傾。”

秋蘭一字一句地說完,沈清歡的臉色煞白,半晌沒有說一句話。秋葉擔憂地走過來扶著她,沈清歡卻搖了搖頭,強作鎮定地坐在了桌旁。

“姑娘,你沒事吧?”秋葉緊張地凝視著她,見她失魂落魄的樣子,心裏也跟著難過。

沈清歡臉色蒼白,如遭重擊。穆時安對她的心意她都知道,他曾信誓旦旦地對自己說過,這輩子要與她一生一世一雙人。卻怎麽這麽快,便有了通房。

她何嘗不知道,世家大族的公子到了年紀主母就會安排通房丫鬟教導房中之事,這樣的事並不稀奇,如果不是穆時安許諾在先,她也不是不能接受。

她自問雖然是個聰慧冷靜的女子,卻也期待著能夠與自己夫婿心心相惜、白首偕老,她以為,他們已經是心意相通的,可是他既然能夠對她許下那樣的承諾,就不該不遵守?

那蘭傾她還記得,當日她和穆時安在國公府的園子裏互訴情衷,就是蘭傾帶她去逛的花廳,還說了一番意有所指的話。

她受傷的這些日子,湯氏對她倒很是冷淡,先前她還沒察覺出不對來,可是才幾天時間,蘭傾就做了穆時安的通房丫鬟,這分明是沖著她來的,說是湯氏的警告也不為過。

想到這,她就不禁想到她被盜匪劫走的事。這件事知情的人有不少,也許早就走漏了風聲,或許湯氏也聽到了什麽話,所以才一次都沒有來看她。

大家族最講究聲譽,湯氏縱然知道了,也不會拿出去宣揚,畢竟親事已定,穆時安又是那樣堅決地要娶她。

沈清歡沈思片刻,臉上的表情也緩和了一些,她艱澀地讓秋蘭和秋葉退下,想要一個人在房中靜靜。

秋葉和秋蘭見她這副傷懷的模樣,也只能嘆息地退了出去。

穆時安有了通房這事,很快永定侯府的其他人也都知道了,但沒有人當回事。畢竟這樣的事實在是不足為奇,只有沈清雪暗暗高興了一回,沒有蕩起半點漣漪。

這件事到底還是傷了沈清歡的心,一連幾日,她都提不起興致,每日懶懶的,連嫁妝都不肯繡了。

她原本期待著,出了這件事後,穆時安能當面和自己解釋清楚,可一個月下來,都沒有見到他的面。

這日早上,沈清歡從老夫人的春暉堂請安回來,走到回廊時,沈清雪含著不懷好意的笑追了上來。

“三姐姐,我還沒恭喜你呢。”沈清雪笑得意味不明,眼神裏卻滿是嘲諷。“姐姐還沒過門,就能有人為姐姐分憂,國公夫人果然是很疼姐姐的。那蘭傾姑娘我也是見過的,往後姐姐去了國公府也不會孤獨呢。”

沈清歡抿著唇,冷冷地看著她,語氣淡漠地說道:“我的事就不勞五妹妹操心了。妹妹有功夫還是關心你自己吧,聽說三叔又添了個姨娘,我還沒來得及恭喜你呢,往後又多了個人照顧你了。”

冷嘲熱諷這一套誰還不會呢?沈清歡只是性子好,卻不是個任人揉搓的軟柿子。說完,也不去看沈清雪的表情,只帶著秋葉擡腳就走。“秋葉,我們走。”

沈清雪落在後面,臉色極其難看,丫鬟桐葉心中不安地站在她身旁,正想著該如何安慰,不料沈清雪卻突然笑了出來。“沈清歡,我看你還能得意多久。”

桐葉不明所以地望著沈清雪陰鷙的笑容,心中一陣後怕。自從五姑娘從莊子上回來,性子就變了,時常一個人呆在房裏,也不知在想些什麽。她們幾個丫鬟常常戰戰兢兢,就怕一不留神惹惱了她,白挨一頓打。

回到翠竹院,秋葉還氣憤不平地抱怨道:“五姑娘怎麽這麽刻薄,還特特跑來對姑娘說這一番話。”

沈清歡此刻卻已經平靜了下來。沈清雪恨她已經不是一日兩日的事了,她逮到機會來冷嘲熱諷,自己是不怕的,會叫的狗不咬人,怕就怕她暗中憋著壞。

秋葉說了半天,卻不見沈清歡說一句話,她不安地瞄著沈清歡的神色,見她並沒有生氣或者悲傷,才放下心來。

沈清歡早就瞧見了她不安的樣子,她扯起嘴角淡淡一笑,像是安慰秋葉,也像是在安慰自己。“秋葉,也許一開始我就不該自欺欺人。他是那樣耀眼的人,又怎麽會只屬於我一個人?即便他願意守著我,可是國公府上下又怎麽會願意。”

這麽淺顯的道理,她早就該知道的。可她沈溺在他地久天長的許諾裏,幻想著一生一世一雙人,不肯正視現實罷了。

這世上的男子有太多的特權,哪怕是市井小民,但凡有些能力,便可以輕松地坐擁三妻四妾,何況是寧國公府這樣世代公卿的人家?

一開始就是她太天真了,現在夢醒了,她只能學著面對現實。流言傳了一個月,若是穆時安也曾為此不安,他早就該來和自己解釋了。可是他沒有來,沒有像她一樣為此心焦不安、輾轉難眠。

是不是他心裏並沒覺得收了蘭傾這件事有任何不妥,是不是他根本就不曾在意,覺得她應該會大度地接受,一個通房而已,哪個公子身邊沒有呢?

沈清歡的臉上浮現了一抹嘲諷的笑容,秋葉不安地覷著她,笨拙地想要安慰她,卻又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沈清歡擡頭瞧見秋葉欲言又止的樣子,無力地笑了笑。“你不必安慰我,我都明白。”

事到如今,除了接受,她也沒有別的法子了。只是一想到日後要與人共侍一夫,她心中還是不免酸澀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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