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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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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宴

事發第二日散了朝會後,沈玨叫住了急步行走的武平侯,斟酌了一番,語氣平和地將聶競棠推傷沈恪的事說了出來。武平侯聞言,一張臉陰沈下來。他的兒子是什麽德行,他心中自然有數,但從來沒有人敢告到他跟前來。

他心生不悅,不由地瞪了沈玨一眼,語氣不善地說道:“竟有此事?”武平侯如此倨傲,沈玨心中一沈,語氣也跟著冷漠起來,他強忍著怒火說道:“武平侯不妨回去問問令公子!”說罷,他怒甩衣袖,憤然離去。

可那日過後,武平侯府竟然沒有半點動靜,沈玨此前答應過二弟,眼下面子也掛不住。這一日,沈玨又尋到了武平侯,可武平侯卻說,聶競棠出京了。見他言語中沒有半分歉疚,沈玨怒上心頭,一舉告到了禦前。

齊宣帝乃一方明君,在位期間頗有賢明,竟然有大臣當面來狀告皇後兄長縱子行兇,迫害大臣子侄,如何能忍受?他怒喝一聲,讓禦前侍衛將武平侯帶來,又差人去樂山書院查明實情,見沈玨所言屬實,他怒斥了武平侯,責令他綁了聶競棠親自上門道歉。

沈玨深感陛下聖明,但他也知道聶皇後對侄子的寵愛,平心而論,他既想護住子侄,卻也不願意真的為此得罪皇後,所以在武平侯向他致歉後,他為了緩和局面,開口說道:“負荊請罪就不必了,下官此番只是為侄兒討個公道。日後還請武平侯多家管束,畢竟同在書院學習,我那侄兒一心向學,還請貴公子手下留情。”

沈玨這番話說的極其委婉,但齊宣帝聽了心中熨貼。他生氣也是真的生氣,但他不是真的想要嚴懲聶競棠,幸好沈玨是個見好就收的,否則皇後那裏他真是不好交待。

武平侯仗著自己是皇後親哥哥,平日裏跋扈慣了,也不把沈玨這個文臣放在眼裏。眼下見沈玨退讓,他心中得意。不過是推了一個二房的嫡子,就是推了他們永定侯府的世子,他也不怕。

齊宣帝怕冷了人心,出於補償心理,賞了許多滋補藥物到永定侯府,晚上去皇後宮裏用膳時又讓皇後出面,將永定侯府的女眷召到宮中好好安撫一番,畢竟那沈章還為國守在關外,他不能寒了人心。

三日後皇後身邊的大太監英公公親自上門傳了皇後的口諭,邀請永定侯府老夫人曾氏兩日後攜府上的幾位夫人和小姐進宮赴賞月宴。

這樣的宴會,永定侯府的幾個庶女自然是沒有機會去的。是日,曾老夫人一大早就在李媽媽的服侍下起了身,從衣櫃裏找出了先帝賜的誥命服穿上,頭上帶的是三品郡夫人的禦賜頭面,端的一副尊貴氣派模樣。

進宮赴宴是多大的臉面,幾位夫人都心知肚明,就連此番能夠進宮,那也是因著永定侯府識時務,給了武平侯面子,皇後為示安撫才會給她們這個臉面。

頭一晚曾老夫人就讓王氏為府中的幾個嫡女準備好了進宮要穿戴的衣服首飾,因此幾個姑娘都穿著杏色鑲金邊襦裙,只見沈清寧眉如遠黛,眸似秋水,挽了朝天髻,依然戴著那支南珠發釵,既妍麗又端莊。

沈清歡一向素雅慣了,可此番也在杜媽媽的督促下挽了流蘇髻,插了一支王氏送來的攢珠發釵,又擦了胭脂,抹了蜜色口脂,看起來比往日更清麗柔美。沈清雅年方八歲,紮了兩個圓髻,兩邊各簪了兩朵粉色珠花,瞧著玉雪可愛天真爛漫。

在向曾老夫人問安的間隙,沈清歡擡頭瞧見頭上簪了紅色宮花的沈清雪,她本就皮膚白皙,如今描了眉,額上點了花鈿,竟然有些艷麗。

曾老夫人目光淡淡地掃視了幾個孫女一眼,在看到沈清雪時,眉峰一緊,臉上有一絲不喜。上馬車時,她將小曾氏叫到身邊,神色莫測地叮囑了她幾句,小曾氏恭敬的連連點頭,等曾老夫人上車後,她才面露不悅地走回自己的馬車。

等馬車行駛到了宮門口,下馬車時,沈清雪眼眶紅通通的,瞧著像是哭過。沈清歡側目看見後,心中了然。沈清雪身為三房嫡女,自有她的驕傲,她又是個不服輸的性子,難得進宮,想要精心裝扮一番也無可厚非。

她偏過頭看向蓮步款款走在身前的沈清寧,心中嘆息,沈清雪錯就錯在小小年紀,不該打扮得過分艷麗,畢竟她身為侯府三房嫡女,裝扮上應以端莊溫柔為主。此番她這般,多少有些要與沈清寧爭艷的意圖。

老夫人素來喜愛沈清寧,即便往日也有幾分疼愛沈清雪,但兩個人在她心裏到底還是有差別的。因此她將小曾氏叫到跟前說了幾句,小曾氏受了委屈,路上自然又斥責了沈清雪。

沈清雪往日也很敬重大姐姐,但今日她心底頭一回對這位大姐姐產生了妒意。

進了宮門後,皇後又命人擡了軟轎來迎曾老夫人。曾老夫人感佩皇後體恤,千恩萬謝地坐上了軟轎。

侯府的三位夫人和四位小姐自然是沒有這個待遇的,只能跟在接引宮女身後朝皇後的鳳棲宮走去。

都是婦孺,平日裏都沒有走過多少路,此番走了足足一刻鐘,幾個人都累得滿頭大汗,只得頻頻擦拭臉上的汗。

到得皇後宮中,王氏等人臉上的妝都花了。皇後身邊的大宮女春華便帶著她們先去耳房重新梳洗,待她們裝扮妥當後才領著她們進大殿拜見皇後。

聶皇後和宣帝是少年夫妻,成婚二十多年來夫妻情深,深受宣帝愛重。雖然年過四十,但她年輕時就生得玉容花嬌,後來又保養得當,所以瞧著不過三十多歲。她身穿華服,雍容華貴,沈清歡等人都不敢擡頭去看,只恭敬地垂首站著。

聶皇後與曾老夫人寒暄了幾句後,就給眾人賜了座。又掃視一圈後,含笑對著曾老夫人說道:“此番將你們請進宮來,實在是因為內侄不懂事沖撞了你們侯府的公子,本宮兄長已經責罰過他了,日後再不會惹事生非了。”

“娘娘言重了。”見皇後主動提起此事,曾老夫人心中底定,面上卻流露出幾分惶恐,惴惴道:“孩子們年輕氣盛,行事難免沖動,平日裏有些拉扯碰撞也是常事。”

瞧見曾老夫人面上的不安,又見她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皇後臉上的笑容愈發明媚。她微微側著身子,看向曾老夫人的目光也更加柔和。

“不管怎麽說,此番都是棠兒太過冒失。本宮聽說這受傷的公子是二房的,上頭還有一個親姐姐,今日可來了?”皇後神情慵懶地望著在座的眾人,見皇後跳過自己,直接點了沈清歡,柳氏面色凝滯,卻不敢叫人瞧見,頭垂得更低了。

見皇後點名要見沈清歡,曾老夫人會意,立刻叫坐在柳氏身後的沈清歡起來拜見皇後。沈清歡吃驚地望向祖母,忐忑不安地起身上前跪下,嗓音都有幾分發抖地叩首:“小女沈清歡拜見皇後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皇後娘娘斜著眼,漫不經心地覷著堂下伏首跪著的沈清歡,過了許久才嗓音慵懶地讓她起來:“擡起頭來讓本宮瞧瞧。”

沈清歡應聲慢慢擡起頭來,眼睛卻下垂著,不敢直視皇後。皇後打量了她一番,唇邊帶著淡淡地笑意說道:“生得倒是不錯,今年多大了?”

“回娘娘的話,小女今年十二了。”沈清歡握緊了袖中的手,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不敢在禦前失儀。一顆心卻忍不住撲通撲通地跳著,後背也早已濕透。

“哦?年歲倒是還小。”聶皇後挑著眉看向她,心中卻有了不一樣的想法。才十二歲就生得人比花嬌,若是將來長開了,只怕滿京都沒有人能勝過她。她膝下只有一位公主,早些年就嫁進了衛國公府,如今與她親近的就只有聶競棠這個侄子。

她知道宣帝器重沈家,可惜這沈家嫡女是不可能許給侄子的,畢竟聶競棠在京都的名聲實在不好。那麽退而求其次,這二房的嫡女倒是堪配。

想到此處,聶皇後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她擡手讓沈清歡起身,又意味深長地對曾老夫人道:“沈姑娘天資不凡,老夫人可得好好培養啊!”

曾老夫人聞言一驚,捏了捏手中的帕子,強裝鎮定地應了下來。王氏三人見聶皇後單單誇了沈清歡,心中都有些不是滋味。

聶皇後又讓春華取了一些首飾釵環來,分別賞賜給侯府的四個姑娘,又誇讚了沈清寧幾句。這時王氏才心裏舒服些。

午膳是在聶皇後的鳳棲宮用的,用完飯後聶皇後就讓宮中的二等宮女夏蟬領著侯府的幾個姑娘去禦花園逛逛。

禦花園景色雖美,姑娘們卻始終拘束著,不敢盡情玩鬧。夏蟬領著她們賞了一個時辰的花,才帶著她們回到鳳棲宮。聶皇後賞了她們一些精致美味的糕點,讓她們幾個待在耳房裏稍作休息。

直到日色昏沈,才有宮人帶她們去霓凰殿去赴晚宴。晚宴上人可就多了起來,原來宣帝還召了寧國公府和武平侯府的人來赴這賞月宴。

霓凰殿上擺上了兩排長桌,在場的幾位夫人都靠著皇後按照身份依次入座,永定侯府的幾個姑娘以沈清寧為首一字排開,都坐在宴席的右下首。前面依次是寧國公府的兩位姑娘穆雅茹和穆雅菲和武平侯夫人的庶女聶如蘭以及五公主和七公主。

按理來說各府的庶女是沒有資格赴宴的,但劉氏沒有女兒,平日就很寵愛府上的庶女,走到哪裏都要帶著。

長桌的另一邊,三位皇子依次坐好,為首的便是貴妃生的二皇子宋燁。他生的英氣勃發,氣勢不凡,又因為長得最像宣帝而備受寵愛。三皇子和四皇子雖然也容貌不俗,但氣勢上還是差了一些。

四皇子下首坐的就是穆時安、穆時與兄弟倆,接下來就是武平侯的嫡子聶競棠和沈玨、沈慷。而各府的家主都坐在離宣帝最近的地方,以示看重。

聶皇後先舉起了面前的酒杯,側過身子敬了宣帝一杯。“臣妾先祝陛下龍體安康。”宣帝望著儀態萬千的聶皇後,樂呵呵地接過酒杯,開懷暢飲。一杯飲盡,才舉起酒杯對眾人說道:“今日皇後設宴,爾等不必拘束,務必要君臣盡歡。”

聞言,眾人舉杯齊賀,紛紛祝願帝後安康。席間沈清寧不時羞怯地偷瞄光風霽月的穆時安,而穆時安卻目不斜視,只偶爾與四皇子說上幾句,不曾註視過任何一個女眷。

只在舉杯飲酒時用眼角餘光瞥了一眼沈清歡的方向。沈清歡低垂著眼眸,看似專心飲食,卻幾次偷偷看向對面的聶競棠,見他一副浪蕩不羈的模樣,心中暗恨。

她不是不知道侯府在沈恪受傷一事上對武平侯府與聶皇後的妥協。可她也知道,武平侯府權勢煊赫,帝後能夠為她們特地設宴,已經是格外開恩了。

她只恨自己位卑言輕,不能為弟弟報仇。眼下與仇人同席,她心中難受,卻不能顯露半分。

聶競棠卻從一開始就註意到了對面的沈清歡,實在是因為她長得和沈恪相像,玉面桃腮,膚如凝脂,讓聶競棠心神一晃,眼中浮起驚艷之色,一雙含欲的眼眸直勾勾地望著沈清歡看了許久。

坐在最前方的聶皇後一直註意著聶競棠,自然沒有錯過他的一舉一動。見他怔怔地望著沈清歡,聶皇後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得意的笑。

酒過三巡,宣帝放下酒杯,望著寧國公穆光宗說道:“今日朕實在高興,可惜穆貴妃身體抱恙不能同來。不過,有件事我倒是要與你提一提。”

說著,宣帝轉過頭看向席間的宋燁,隨後笑著對穆光宗說道:“燁兒也是你看著長大的,你是他的親舅舅,他是個什麽樣的,不必我多說了。如今他已經及冠,我和貴妃尋思著也是時候成婚了。”

“你家雅茹貞靜嫻熟,又是燁兒的表妹,兩人自小青梅竹馬,如今雅茹也已及芨,正好相配。今日便為他們賜婚如何?”

宣帝話音剛落,穆雅茹就蒼白了臉,她低下頭攥緊拳頭,銳利的指甲劃破了掌心的嫩肉,心中慌亂又絕望。

穆光宗聞言也看向了二皇子宋燁,見他面露喜色,又轉過頭去看穆雅茹,見她低著頭,只當她是害羞,隨即笑著拱手致謝:“陛下不嫌雅茹莽撞,下官自當從命。”

湯氏見宣帝賜婚,也微笑著看向低著頭的穆雅茹說了句什麽,穆雅茹只得強忍悲痛故作歡顏。

整個宴席上,只有沈清歡知道她情系他人。沈清歡有些同情地看向穆雅茹。沒想到她身為國公府的大小姐,卻連嫁給自己所愛之人的權利都沒有。

那她這樣不足輕重的小官之女又當如何呢?是不是將來也只能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盲婚啞嫁,與一個沒有任何感情的人過一生?思及此,她不禁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宴席的後半場依舊是君主盡歡,沒有人註意到穆雅茹的悲痛。散場時,幾個姑娘不約而同地向穆雅茹祝賀,穆雅茹卻只能強顏歡笑,只能在沒人註意的時候黯然垂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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