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 7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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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 70 章
◎“滿意嗎……朋友。”◎
烏玥抱著司空鴻雪的身子, 即便是從前他受傷不起時都和她保持著得體的距離。被她出言調-戲的時候，也只是微微欠身，紅著耳朵說上兩句姑娘不可。
他穿著這身得體的門派服, 便是端方的上清峰大師兄, 無人在乎他的衣袖是否有其他人的針腳, 也無人在乎他內心的想法。
他是弟子的榜樣，是上清峰的代表, 甚至可能是上清真人眼中的威脅。
他不能是自己。
而這樣的司空鴻雪, 如今卻是不管不顧地靠著她，像是決定最後大膽一回。
烏玥的淚水落下來：“我知道……”
烏玥攥著司空鴻雪的手, 她也曾有過這種恐怖的念頭, 但又覺得人族即便是殘忍, 也不至於喪心病狂到這個地步。
直到她親耳聽見司空鴻雪說出了修仙界的計劃，她仿佛看見了自己身上的肉一片片被削下來混合著她的血熬成湯分給一個個排隊的人, 那些人瘦得不成樣子，一個個眼冒綠光。
那長長的隊伍短去一小截又不動了，等她的肉-體恢覆, 屋內的劊子手再一片片地從她的四肢剜下肉來, 那隊伍便繼續往前挪動。
她的呼吸驀地急促起來，臉上的肌肉止不住抖動。
這世間從存在起便是資源分布不均衡, 人界匱乏到一定程度定會與魔域起爭執。烏玥已然想到這是必然的結局，只不過她沒有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麽快。
“你笨死了。我也笨, 不然我怎麽會可憐一個修士呢？”
“我是個自私的人……我既沒有能力予天下百姓溫飽，也沒有資格保護赤焰城。對人界來說……如果不來奪，他們會餓死。可魔域又做錯了什麽？他們什麽都沒有錯, 只是擁有得更多罷了。要我如何從中做出選擇……”
“你不必解釋……從你回上清峰決定同我不覆相見那刻起, 你的心裏便有了決定。不是嗎……”烏玥感受到他的氣息越來越微弱。
她微微擡頭, 見天上籠罩的陣法一圈圈崩解，就像是被人從中間用一把大錘子震碎一般。
司空鴻雪咳了兩口鮮血，聲音嘶啞道：”只是上清峰與我有恩，大娘她若是一人在那兒定要被人欺負……我不得不回。”
司空鴻雪來此，本就做好了死去的準備。他怎麽會不知道歷任大師兄總是在出最後一個任務的時候遇害？
或許他在倒在赤焰城旁邊的那一刻就應該沒命了。
後面多出來的日子，都是他不應該擁有的幸福。
說罷他搭上了烏玥的手腕，此時他的精神狀態並不穩定，：“我怎麽能……我怎麽能看你被……”說到一半他沈默了一會兒之後，又似乎像是小孩兒一般無措地嗚咽，“我愛你……我愛你啊。”
他的五感隨著從他七竅中冒出的青煙而逐漸朦朧，到最後烏玥已經聽不明白他在胡亂說些什麽。
“不要怕，等我回來。”烏玥在他額上落下一吻，將她靠在一旁的樹下。
她終究是放下了她曾經的愛人，將他冷冷地甩在身後。
作為赤焰城領袖的職責，她不得不這麽做。保護赤焰城這個信念理應也必應當排在愛情之前。
眼瞅著司空鴻雪快要斷氣了，陸一行才慢悠悠地上去。
“司空鴻雪，我救你一次，你幫本座個忙如何？”
司空鴻雪眼神空洞地望著地面，想來已經是聽不見了。
“你怎麽不早點幫他？”葉青煙問道。
“怎麽？心疼他？本座見他活蹦亂跳的就不舒服罷了。”陸一行說完便利落地施法。
葉青煙撇撇嘴，這大佛，想幫誰，什麽時候幫，也都看心情，摸不透啊。
只見陸一行使用了同樣的邪術，陣法的崩解暫停了一瞬，而後又繼續開始。
葉青煙這才反應過來，這邪術不是要獻出自己的魂魄嗎？
陸一行這是以自己的魂魄作為交換，換下司空鴻雪的魂魄嗎？
“你救下了司空鴻雪？那……那……”那她們兩個是不是就都不會死了？
“烏玥的結局是為了赤焰城而死，司空鴻雪活著與否並不重要。這是她自己的選擇，並非是本座可以改變的。”陸一行擦了擦嘴角的血跡。
葉青煙幾乎沒有看過陸一行吐血，瞬間緊張起來：“那你呢？！”
陸一行淡淡道：“這是萬年前的世界，此時你我都不存在。只要既定的結局不變，這兒的規則限制不了我們。”
“那你也不能把靈魂獻祭了！如果我們找不到神器怎麽辦啊！”
他狡黠一笑。
“本座拿七魂三魄作賭註，只要你在一刻鐘內破除此局，不就沒事了？”
“你……你！你們！”
葉青煙急得冒煙，陸一行卻抱著手笑，這讓她更加生氣。
你們活得久的，都有病！！！
在她短短的二十多年人生中，還沒有見過這麽多不正常的人。
她現在的境遇就好像，她的箭術教練突然拿出了個葡萄放自己頭頂，對她這個只練了半個小時的人說：來，往這兒射。
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不知道陸一行是怎麽放心的。
好像他總是這樣，從前練法術的時候也是這樣。
先是誘導，誘導不成就換個法子逼迫她做成。他總歸是有辦法達到自己的目的。實在不行拿個刀架自己脖子上，葉青煙總會乖乖努力的。
陸一行：“你突然抱著本座做什麽？”
葉青煙：“怕你掛了，最後抱一下。”
陸一行：“？”
葉青煙感覺到陸一行的手在她背後輕輕拍了一下。
“你為什麽這麽相信我？”明明他自己一定能夠想出其他的法子。
陸一行笑道：“本座從不會看錯人，而你是本座想要並肩一起走下去的人，有什麽理由不信你。”
這話著實把葉青煙震驚了。
葉青煙自認只是個中不溜的平庸之輩，對她說我相信你的人屈指可數，大多數人對她說的都是要加油，要努力。她也從不覺得自己生來便是背負什麽使命的。
同時她也意識到自己和赤焰城尊主之間的巨大差距，說是雲泥之別也不為過。
他總是這麽堅定，不像自己總是搖擺不定。是陸一行一直在拉她往上去。
“想要逆天改命，便不能唯唯諾諾。”陸一行說道。
葉青煙想著，魔尊的想法果然非比尋常。
她作為普通人，曾經追求的就是順應天道。最好能夠乘著時代的洪流順溜而上，過得舒舒服服便好了。
她曾覺得龜殼內的生活著實也不錯，而這是她第一次不甘於當一個縮頭烏龜。
-
葉青煙扛起司空鴻雪的一只手臂，準備扛他去往鬥爭最激烈的地方。法器應該就在靈力最為充沛之處。
司空鴻雪已經無力站起，他的身材高大，整個人撲在葉青煙的肩膀上也還是彎著身子。
然後葉青煙便覺得肩上一輕，司空鴻雪被陸一行接過去。陸一行的眉頭扭成了一個結。他向來討厭和別人有些多餘的肢體接觸，更不用說這人是司空鴻雪。
現任魔尊背著仙盟盟主去打傳說中萬年前被滅門的修仙第一派的場面屬實是一大奇觀。
葉青煙看著司空鴻雪蒼白到純凈的臉暗自思索著，這人就是陸一行的死對頭，也是那個派人殺自己的仙盟盟主嗎？
這半死不活的樣子，誰能想到他萬年後居然真的成了天下第一。
很快，他們三人便到了靈脈處。
葉青煙揉了揉眼睛，那處已然雷光四射，根本不用刻意認位置。周圍天上飛的地上跑的人不少，熱鬧非凡。
黑氣來自烏玥，對面的許多道青光則來自上清峰。
兩邊勢力不相上下。
眼看這陣法被破，上清真人居然在那處一步都不邁，賴在這處的心思毫不動搖。
葉青煙皺眉：“所以，上清真人來赤焰城的真實目的其實是為了獲取靈脈？”
陸一行微微壓眉，補充道：“飛升需要巨大的靈力，按照修仙界如今的事態，至少得有上萬年的累計。那老頭約莫陽壽將近，等不到那日。”
葉青煙怒道：“這老頭子，準備獨占靈脈，即刻飛升是吧！”
“司空鴻雪，這陣的陣眼在什麽地方？”葉青煙問道。
司空鴻雪費力擡眼，努力辨認了一番，說道：“似是在靈脈最深處。”
在漫天雷火中，他們選了一安全的平地落下，剛好此處可以看到靈脈。
司空鴻雪穩穩腳步：“我去破陣，師弟你去幫……魔尊。”
葉青煙和陸一行應下後便去烏玥周圍，與修仙界站在一邊的居然還有魔修，那人……葉青煙覺得怪眼熟的。
烏玥暴喝一聲：“本座還以為哪個修仙人居然有這麽大本事，居然是你在接應？陰山王！”
陰山王大笑起來：“年輕的女皇，你懂個屁！我們陰山的抱負豈是你想的那般單純可笑？！”
聲音一落，戰意再度交織。
下方的司空鴻雪侵入靈脈之中，躲過了所有師弟師妹的攻擊，畢竟他可是上清峰最有天賦的弟子。
葉青煙緊隨其後。
靈脈之內，輝光閃爍如無邊星辰落入凡塵。
只見上清真人沐浴星光，於靈脈的最深處打坐，他面帶微笑如同真的化神：“你根本走不到為師面前。”
“怎麽會，我可是師父最看重的弟子……定不會……讓您失望。”司空鴻雪一步步往前走，一只巨大的金色佛手從頂上往下壓，依靠著身後的天然靈脈，可怕的力量籠罩數裏。
無了元神，司空鴻雪這肉體凡胎根本無法抵擋如此強大的攻勢。
葉青煙一手支起半人高的結界，幫司空鴻雪撐住深入的通道：“只管前進，我幫你。”
司空鴻雪離他往日所敬的師父越來越近，佛手幾乎要將他的肉身按壓成泥。好在有葉青煙築起的護盾，讓他以一種狼狽的姿勢往前爬行著。如今這磅礴的靈力他已經無福消受。沒了元神，他不可能飛升，投入再多靈氣，他的實力也不會有絲毫的提升。
只是徒增的靈力讓他逼近破境。
人人都盼著忍不住為其敲鑼打鼓的破境，如今於他是滅頂之災。
飛奔而來的雷雲，刺目的閃光照耀四方。
他卻露出了勝利般的笑容。
上清真人暴跳如雷：“司空鴻雪！莫擋為師飛升道！！！”他如今到了關鍵時期，若是離了靈脈，便是前功盡棄。
語畢，另一只佛手分開雲層，從雲端直直落下來。
陸一行見此狀，抽空送了一道強力術法助陣。
蘊含著蒼龍印記的術法瞬間擊破上清真人的攻擊。
烏玥敏銳地意識到這的的確確是蒼龍印記，但又與她的氣息有所不同，來自於另一個人。
她的眼神忽然落到了那個行為舉止都十分怪異的妹夫身上，然後她好像什麽都明白了。
“師父，您只不過是一時糊塗，就讓弟子為您實現夙願……”司空鴻雪一步步爬到上清真人身邊，他的雙目失去焦距，能夠做出這些行為完全都是靠他的意志。
“你在說什麽！別做傻事！孽畜！”上清真人像是被滿溢的靈力釘在了原地，一步也無法離開，他瞪大到欲裂的雙眥倒影出寸寸奪目的閃光。
司空鴻雪一手往地上狠狠落下，突破陣眼的那瞬間變得血肉模糊。他的那只手深深挖入地下，摸到了一個滾燙的法器，他不知為什麽笑了起來。
好像是滿足，又好像有些癲狂。
“轟——”
電光雷鳴之間，大地震動，靈脈中浩蕩的靈氣混著兩個修仙界大能的力量瞬間爆裂，從古至今積累的靈氣剎那間化為塵煙。葉青煙最後被一股力量推出了爆炸中央。
一股清氣滌蕩世間萬物，幹旱之處落下雨水，洪澇之處天朗氣清。
靈脈所在之處只剩一具四分五裂的軀殼，破碎得像是屋檐上被風吹落拍在地面上的瓦片。
司空鴻雪最終還是沒有躲過元神、魂魄全滅的結局。
司空鴻雪他並不是因為邪術而死，而是因為上清真人的欲-念而隕身。
人因為爾虞我詐而亡，而魔為了蒼生而死？
到底是讓人唏噓。
可他不是在萬年後的世界仍舊存在嗎？是誰救了他？
葉青煙和陸一行見到地面上有一閃著光的物體，奇怪的是，這世界的其他人都看不見。
葉青煙落在那神器旁邊，將它提溜起來，是個精致漂亮的金色燈燭，散發著微弱的暖意。
“好像是金陽燈？”葉青煙曾在一本類似傳說的書裏看過。
烏玥解決了大多數動亂，落到靈脈之內。
方才靈脈崩塌那樣巨大的能量，幾乎將赤焰城的上半部分削去，城內傷員不少，魔域外圍的結界也消失殆盡。
烏玥看著周圍的慘狀，眼裏滿是悲憫。
她垂眸看著自己的雙手，上面顯現出紫黑色的蒼龍印記：“蒼龍血脈的力量……來得太早了。這股力量無錯，只是出現在了錯誤的時間，才引起了這般動亂。這樣的力量……不該存在於亂世之中。”
“你要幹什麽？”葉青煙見她身上咒文一閃一閃地發光，百裏內綠樹枯死，光點從她身上溢出，飄散向赤焰城。居民們傷勢恢覆，被摧毀的建築也恢覆如初。
“烏琴……我知道你不是烏琴。”她望向葉青煙。
“……你，你什麽時候發現的？”葉青煙的心跳驟然加快。
“烏琴是我的同胞妹妹，我自然一眼就認出了。我說的是你，現在在這具身體裏的你。你便是蒼龍血脈選擇的……命定之人。”烏玥有些無力，說話斷斷續續的。
葉青煙默默出了身冷汗，莫非是自己扮演烏琴的時候也太過摸魚才被發現的？
“我以魔族尊主的身份請求你……若是蒼龍血脈再次引來災禍，阻止它。”
“我？我……能做什麽啊？”葉青煙靠在烏玥身邊。
她只是個普通人，雖然已經到了洞虛期，但她連法術都並不是十分得心應手。況且，她只想活著，根本沒有想過哪一天自己可以阻止災難這一類的事情。
“拯救或是毀滅……在……在你自己……”烏玥落下的淚在她法力的催動下凝成晶瑩的靈珠，鉆入了葉青煙的體內。
心臟猛地一縮，元神之中那股溫潤而柔和的感覺又回來了。
葉青煙心道原來是烏玥，怪不得從她見烏玥第一眼開始便有一種親近感，或許她的靈魂能夠來到這個世界，便是蒼龍血脈冥冥之中的召喚。
司空鴻雪的體內飄出一個明黃色的小球，繞著烏玥不斷地打圈。
烏玥伸出右手，他便停在烏玥的指尖。她不說話了，靠在司空鴻雪的身邊，將全部的力氣渡入他體內。
“若你能醒來，為自己好好活一次，別做上清峰大弟子了。”烏玥在他的身側漸漸睡去。
這是魔族始祖最後的一點私心。
司空鴻雪是她的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死士。
蒼龍血脈以其神力覆活萬民，重塑赤焰城。蒼龍血脈於萬年前的世界中完全消亡。
至此，赤焰城外圍湧出一層黑霧，堅守魔域，終年不散。
-
司空鴻雪於死生邊緣看到了許多個錯綜覆雜的世界。
這些世界中，有多少個司空鴻雪為了“道義”一詞被自己的師尊被自己的同門碾碎？
他好渺小啊，總是只能看著烏玥的背影。他不夠強，也比不上烏玥的天賦。他想如果他再努力些，再努力些，再更努力些，成為了修仙界第一，是不是就沒有人可以逼迫他和烏玥做出選擇？
堆疊的惡意化作粘稠的淤泥漸漸沒過司空鴻雪的身子。
這些結局逃不開也甩不掉。
大多數世界中，烏玥都被分食，整個人從裏到外滿是傷口，關在永無天日的地牢之中。
一年，十年，直到大旱結束，直到蒼龍血脈失去作用……然後像個破碎的布娃娃一般被仍在一邊孤零零地死去。
恐怖！
惡心！
瘋狂！
是個人看到都會發瘋！
他想，若是能夠化作厲鬼就好了。
這樣他便能守在烏玥身邊。
……
他漸漸沈下去，墜入那片無邊的黑暗中。
死亡好像也並沒有那麽可怕。
“別做上清峰大弟子了。”
司空鴻雪驀地睜開眼睛，是烏玥的聲音。
烏玥還記得他？
他在一片混亂中已然記不清烏玥是生是死，同樣也忘記了自己是生是死。
他的心中只有一個想法，他什麽都可以不要，只要和烏玥永遠在一起。
他的欣喜像是漣漪一般層層疊疊蕩開，但他又想，烏玥可千萬不能原諒他。
“！！！”
司空鴻雪的五感瞬間回到體內。他睜開眼，頭頂是蒼藍的天空，身下是碎石堆積的地面，他才明白他現在躺的地方就是已經被炸毀的靈脈。
“竟是那魔女救了你。”雲玉宸身後站著幾個師弟師妹，皆不知往何處去。如今上清峰掌門身隕，想來本就臥龍雛鳳的上清峰早就開始為了掌門之位自相殘殺。
“她人呢？”司空鴻雪問道。
“她已經……魂飛魄散了。”祝詠回答。
司空鴻雪發現胸口的那道大口子已經無影無蹤，雙手也一點皮都沒破，這時回憶才一點點爬上他的心頭。
“你說什麽？！”
他不信烏玥已經不在了，明明可以一直聞到她的味道。
倒不如說，他渾身上下每一處，無不是烏玥的氣息。
她怎麽可能死了呢？
直到他親眼看見了一旁靠著的烏玥，她低垂著頭，好像沈沈睡去。
一臉死相，以他們的修為根本就不用去探她的鼻息就能夠知道烏玥已經死透了。
“不是說……魔尊渾身是寶嗎？要不……我們把她帶回去……”雲玉宸瞬間說不出話了。
“……”
雲玉宸的頭顱落下，灑落一地鮮血。
“師兄！大師兄！你幹什麽？！”祝詠眼睛瞪得銅鈴大，身子卻是不敢動彈。
“別叫我大師兄，今日起叫我——師尊。”司空鴻雪冷道。
“……師尊。”祝詠有些不清楚狀況，卻渾身發抖地聽了他的號令。
“你說，這世上有使死人覆生之法麽？”司空鴻雪不知又想到了何處去。
祝詠不過腦子地回答，卻又很快改口：“沒……有有有！”
“那你能替本君找到麽？”司空鴻雪問。
祝詠渾身是汗，那起死回生的本事，萬年來不過出了個有蒼龍血脈的烏玥，而現在，她已經死在面前了。
“恐怕……弟子無能！”
劍光落下，頭顱滾落到一邊。
“無能？那你活著也是無用。”
後面的弟子嚇得上下牙相互碰著，想著在自己死前給家裏留兩句話。
“今日起上清峰所有弟子聽我號令，若有不從者，殺。”
師弟、師妹們低著頭，行禮的雙手都抖得合不到一起去。往日的師兄完全變了個人，他的實力更加強勁，可以說比他們的師父太清真人還要再上一個臺階。
師弟師妹們噤若寒蟬，隨著司空鴻雪回太清峰去。
只見蕭瑟晚風中，司空鴻雪的頭發在數秒內完全褪去了色彩，成為了蒼茫的純白色。
萬年後修仙門派形容他們尊敬的司空師祖的實力就像是在鬼門關走過一遭再活過來的人一般，是名副其實的天下第一。
司空鴻雪聽到這話僅勾勾嘴角，眼神卻不知聚焦在何處。
已經死過的人，能算活著嗎？
-
葉青煙和陸一行順利出了裂隙。
這兒仍舊是海水傾覆，死氣沈沈的海水和像是地底下一般深沈的蒼穹融為一體。
原來烏玥犧牲自己以後，靈魂來了鬼城，在這裏游蕩了萬年，本來可以轉世投胎，卻又引魂花困在岐海中央。
烏玥靜靜地被困在此處，完美得像是一座海底的雕像。
可葉青煙卻看出了幾分憂愁來。
還有她說的那句拯救或是毀滅……到底是什麽意思。
於是她看陸一行的時候，臉上又多了幾分覆雜的神情。
陸一行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為什麽露出這種表情，不是都找到神器了嗎？”
葉青煙氣道：“這麽大的事情，你居然瞞我這麽久。我們倆還算得上是朋友嗎？”
陸一行：“？”
“你說我們是什麽？”
“朋友……？在裂隙裏，本座說要同你並肩前行……你說是朋友？？？”
葉青煙突然腦子抽了似的：“那不然呢，你從沒說過你對我是什麽看法。也從沒對我說過喜歡，除了朋友我們還能是什麽其他關系！”
陸一行不可置信地甩手，眼角狂跳，差點兒說不出話來。
過了一會兒他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聽起來有些悶悶的：“葉青煙，你真是不聰明。”
葉青煙氣呼呼地靠近他：“誰不聰明？明明就是你不誠實，你不說，誰能知道？”
“你是不是不好意思？剛剛你在裂隙裏還和我說，不能唯唯諾諾……”
陸一行轉過身子去，微微低頭，半張臉便靠在了黑色的大毛領上。
“本座都把命親手交付於你……你說呢？”
葉青煙並沒有回答，沒有聽見魔尊的反問，更加沒有看見他藏在大毛領地下微紅的耳朵，她只是感到一陣翻天覆地的眩暈，然後倒地。
陸一行深深地嘆氣，無奈啊。
他將葉青煙抱在懷裏，像往日那樣用袖子攏著她，出了鬼城。
葉青煙大概是在鬼城太久，身體因鬼氣侵蝕，有些酸軟無力。
於是她在混沌之中抓住了一片浮木。
她的身體緊緊貼著那塊浮木。
然後她的世界便像是墜入了一雙如同黑曜石一般深邃耀眼的眼睛之中。
這氣息熟悉到叫她安心，把全身都放松下來，跟著這浮木漂流，最後一舉沖下瀑布，渾身暢快。
一股劇烈的感覺瞬間占據了葉青煙的全身，乃至她的神識。
她的手指顫抖著松開，毛茸茸的觸感才躍然掌心。
她擡頭，便見一頭烏黑長發散落，而自己的手心裏正抓著黑漆漆毛茸茸的裘皮。
葉青煙：……救。
陸一行的聲音在她的耳邊，尾音有些顫：“呵啊……你倒是知道怎麽才能舒服的……”
意識到自己究竟做了什麽的葉青煙渾身唰地紅了，磕巴地說不出話來。
“神交還滿意嗎……”陸一行垂眸拭去唇上被人咬出的血，再擡眼後微紅的眼角露出些怒意。他一把抓過葉青煙的後頸，把她拉回自己身上。最終吐出了讓她羞愧到尖叫的兩個字，“……朋友。”
葉青煙：靠！
作者有話說：
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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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意嗎……朋友。”◎
烏玥抱著司空鴻雪的身子, 即便是從前他受傷不起時都和她保持著得體的距離。被她出言調-戲的時候，也只是微微欠身，紅著耳朵說上兩句姑娘不可。
他穿著這身得體的門派服, 便是端方的上清峰大師兄, 無人在乎他的衣袖是否有其他人的針腳, 也無人在乎他內心的想法。
他是弟子的榜樣，是上清峰的代表, 甚至可能是上清真人眼中的威脅。
他不能是自己。
而這樣的司空鴻雪, 如今卻是不管不顧地靠著她，像是決定最後大膽一回。
烏玥的淚水落下來：“我知道……”
烏玥攥著司空鴻雪的手, 她也曾有過這種恐怖的念頭, 但又覺得人族即便是殘忍, 也不至於喪心病狂到這個地步。
直到她親耳聽見司空鴻雪說出了修仙界的計劃，她仿佛看見了自己身上的肉一片片被削下來混合著她的血熬成湯分給一個個排隊的人, 那些人瘦得不成樣子，一個個眼冒綠光。
那長長的隊伍短去一小截又不動了，等她的肉-體恢覆, 屋內的劊子手再一片片地從她的四肢剜下肉來, 那隊伍便繼續往前挪動。
她的呼吸驀地急促起來，臉上的肌肉止不住抖動。
這世間從存在起便是資源分布不均衡, 人界匱乏到一定程度定會與魔域起爭執。烏玥已然想到這是必然的結局，只不過她沒有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麽快。
“你笨死了。我也笨, 不然我怎麽會可憐一個修士呢？”
“我是個自私的人……我既沒有能力予天下百姓溫飽，也沒有資格保護赤焰城。對人界來說……如果不來奪，他們會餓死。可魔域又做錯了什麽？他們什麽都沒有錯, 只是擁有得更多罷了。要我如何從中做出選擇……”
“你不必解釋……從你回上清峰決定同我不覆相見那刻起, 你的心裏便有了決定。不是嗎……”烏玥感受到他的氣息越來越微弱。
她微微擡頭, 見天上籠罩的陣法一圈圈崩解，就像是被人從中間用一把大錘子震碎一般。
司空鴻雪咳了兩口鮮血，聲音嘶啞道：”只是上清峰與我有恩，大娘她若是一人在那兒定要被人欺負……我不得不回。”
司空鴻雪來此，本就做好了死去的準備。他怎麽會不知道歷任大師兄總是在出最後一個任務的時候遇害？
或許他在倒在赤焰城旁邊的那一刻就應該沒命了。
後面多出來的日子，都是他不應該擁有的幸福。
說罷他搭上了烏玥的手腕，此時他的精神狀態並不穩定，：“我怎麽能……我怎麽能看你被……”說到一半他沈默了一會兒之後，又似乎像是小孩兒一般無措地嗚咽，“我愛你……我愛你啊。”
他的五感隨著從他七竅中冒出的青煙而逐漸朦朧，到最後烏玥已經聽不明白他在胡亂說些什麽。
“不要怕，等我回來。”烏玥在他額上落下一吻，將她靠在一旁的樹下。
她終究是放下了她曾經的愛人，將他冷冷地甩在身後。
作為赤焰城領袖的職責，她不得不這麽做。保護赤焰城這個信念理應也必應當排在愛情之前。
眼瞅著司空鴻雪快要斷氣了，陸一行才慢悠悠地上去。
“司空鴻雪，我救你一次，你幫本座個忙如何？”
司空鴻雪眼神空洞地望著地面，想來已經是聽不見了。
“你怎麽不早點幫他？”葉青煙問道。
“怎麽？心疼他？本座見他活蹦亂跳的就不舒服罷了。”陸一行說完便利落地施法。
葉青煙撇撇嘴，這大佛，想幫誰，什麽時候幫，也都看心情，摸不透啊。
只見陸一行使用了同樣的邪術，陣法的崩解暫停了一瞬，而後又繼續開始。
葉青煙這才反應過來，這邪術不是要獻出自己的魂魄嗎？
陸一行這是以自己的魂魄作為交換，換下司空鴻雪的魂魄嗎？
“你救下了司空鴻雪？那……那……”那她們兩個是不是就都不會死了？
“烏玥的結局是為了赤焰城而死，司空鴻雪活著與否並不重要。這是她自己的選擇，並非是本座可以改變的。”陸一行擦了擦嘴角的血跡。
葉青煙幾乎沒有看過陸一行吐血，瞬間緊張起來：“那你呢？！”
陸一行淡淡道：“這是萬年前的世界，此時你我都不存在。只要既定的結局不變，這兒的規則限制不了我們。”
“那你也不能把靈魂獻祭了！如果我們找不到神器怎麽辦啊！”
他狡黠一笑。
“本座拿七魂三魄作賭註，只要你在一刻鐘內破除此局，不就沒事了？”
“你……你！你們！”
葉青煙急得冒煙，陸一行卻抱著手笑，這讓她更加生氣。
你們活得久的，都有病！！！
在她短短的二十多年人生中，還沒有見過這麽多不正常的人。
她現在的境遇就好像，她的箭術教練突然拿出了個葡萄放自己頭頂，對她這個只練了半個小時的人說：來，往這兒射。
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不知道陸一行是怎麽放心的。
好像他總是這樣，從前練法術的時候也是這樣。
先是誘導，誘導不成就換個法子逼迫她做成。他總歸是有辦法達到自己的目的。實在不行拿個刀架自己脖子上，葉青煙總會乖乖努力的。
陸一行：“你突然抱著本座做什麽？”
葉青煙：“怕你掛了，最後抱一下。”
陸一行：“？”
葉青煙感覺到陸一行的手在她背後輕輕拍了一下。
“你為什麽這麽相信我？”明明他自己一定能夠想出其他的法子。
陸一行笑道：“本座從不會看錯人，而你是本座想要並肩一起走下去的人，有什麽理由不信你。”
這話著實把葉青煙震驚了。
葉青煙自認只是個中不溜的平庸之輩，對她說我相信你的人屈指可數，大多數人對她說的都是要加油，要努力。她也從不覺得自己生來便是背負什麽使命的。
同時她也意識到自己和赤焰城尊主之間的巨大差距，說是雲泥之別也不為過。
他總是這麽堅定，不像自己總是搖擺不定。是陸一行一直在拉她往上去。
“想要逆天改命，便不能唯唯諾諾。”陸一行說道。
葉青煙想著，魔尊的想法果然非比尋常。
她作為普通人，曾經追求的就是順應天道。最好能夠乘著時代的洪流順溜而上，過得舒舒服服便好了。
她曾覺得龜殼內的生活著實也不錯，而這是她第一次不甘於當一個縮頭烏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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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青煙扛起司空鴻雪的一只手臂，準備扛他去往鬥爭最激烈的地方。法器應該就在靈力最為充沛之處。
司空鴻雪已經無力站起，他的身材高大，整個人撲在葉青煙的肩膀上也還是彎著身子。
然後葉青煙便覺得肩上一輕，司空鴻雪被陸一行接過去。陸一行的眉頭扭成了一個結。他向來討厭和別人有些多餘的肢體接觸，更不用說這人是司空鴻雪。
現任魔尊背著仙盟盟主去打傳說中萬年前被滅門的修仙第一派的場面屬實是一大奇觀。
葉青煙看著司空鴻雪蒼白到純凈的臉暗自思索著，這人就是陸一行的死對頭，也是那個派人殺自己的仙盟盟主嗎？
這半死不活的樣子，誰能想到他萬年後居然真的成了天下第一。
很快，他們三人便到了靈脈處。
葉青煙揉了揉眼睛，那處已然雷光四射，根本不用刻意認位置。周圍天上飛的地上跑的人不少，熱鬧非凡。
黑氣來自烏玥，對面的許多道青光則來自上清峰。
兩邊勢力不相上下。
眼看這陣法被破，上清真人居然在那處一步都不邁，賴在這處的心思毫不動搖。
葉青煙皺眉：“所以，上清真人來赤焰城的真實目的其實是為了獲取靈脈？”
陸一行微微壓眉，補充道：“飛升需要巨大的靈力，按照修仙界如今的事態，至少得有上萬年的累計。那老頭約莫陽壽將近，等不到那日。”
葉青煙怒道：“這老頭子，準備獨占靈脈，即刻飛升是吧！”
“司空鴻雪，這陣的陣眼在什麽地方？”葉青煙問道。
司空鴻雪費力擡眼，努力辨認了一番，說道：“似是在靈脈最深處。”
在漫天雷火中，他們選了一安全的平地落下，剛好此處可以看到靈脈。
司空鴻雪穩穩腳步：“我去破陣，師弟你去幫……魔尊。”
葉青煙和陸一行應下後便去烏玥周圍，與修仙界站在一邊的居然還有魔修，那人……葉青煙覺得怪眼熟的。
烏玥暴喝一聲：“本座還以為哪個修仙人居然有這麽大本事，居然是你在接應？陰山王！”
陰山王大笑起來：“年輕的女皇，你懂個屁！我們陰山的抱負豈是你想的那般單純可笑？！”
聲音一落，戰意再度交織。
下方的司空鴻雪侵入靈脈之中，躲過了所有師弟師妹的攻擊，畢竟他可是上清峰最有天賦的弟子。
葉青煙緊隨其後。
靈脈之內，輝光閃爍如無邊星辰落入凡塵。
只見上清真人沐浴星光，於靈脈的最深處打坐，他面帶微笑如同真的化神：“你根本走不到為師面前。”
“怎麽會，我可是師父最看重的弟子……定不會……讓您失望。”司空鴻雪一步步往前走，一只巨大的金色佛手從頂上往下壓，依靠著身後的天然靈脈，可怕的力量籠罩數裏。
無了元神，司空鴻雪這肉體凡胎根本無法抵擋如此強大的攻勢。
葉青煙一手支起半人高的結界，幫司空鴻雪撐住深入的通道：“只管前進，我幫你。”
司空鴻雪離他往日所敬的師父越來越近，佛手幾乎要將他的肉身按壓成泥。好在有葉青煙築起的護盾，讓他以一種狼狽的姿勢往前爬行著。如今這磅礴的靈力他已經無福消受。沒了元神，他不可能飛升，投入再多靈氣，他的實力也不會有絲毫的提升。
只是徒增的靈力讓他逼近破境。
人人都盼著忍不住為其敲鑼打鼓的破境，如今於他是滅頂之災。
飛奔而來的雷雲，刺目的閃光照耀四方。
他卻露出了勝利般的笑容。
上清真人暴跳如雷：“司空鴻雪！莫擋為師飛升道！！！”他如今到了關鍵時期，若是離了靈脈，便是前功盡棄。
語畢，另一只佛手分開雲層，從雲端直直落下來。
陸一行見此狀，抽空送了一道強力術法助陣。
蘊含著蒼龍印記的術法瞬間擊破上清真人的攻擊。
烏玥敏銳地意識到這的的確確是蒼龍印記，但又與她的氣息有所不同，來自於另一個人。
她的眼神忽然落到了那個行為舉止都十分怪異的妹夫身上，然後她好像什麽都明白了。
“師父，您只不過是一時糊塗，就讓弟子為您實現夙願……”司空鴻雪一步步爬到上清真人身邊，他的雙目失去焦距，能夠做出這些行為完全都是靠他的意志。
“你在說什麽！別做傻事！孽畜！”上清真人像是被滿溢的靈力釘在了原地，一步也無法離開，他瞪大到欲裂的雙眥倒影出寸寸奪目的閃光。
司空鴻雪一手往地上狠狠落下，突破陣眼的那瞬間變得血肉模糊。他的那只手深深挖入地下，摸到了一個滾燙的法器，他不知為什麽笑了起來。
好像是滿足，又好像有些癲狂。
“轟——”
電光雷鳴之間，大地震動，靈脈中浩蕩的靈氣混著兩個修仙界大能的力量瞬間爆裂，從古至今積累的靈氣剎那間化為塵煙。葉青煙最後被一股力量推出了爆炸中央。
一股清氣滌蕩世間萬物，幹旱之處落下雨水，洪澇之處天朗氣清。
靈脈所在之處只剩一具四分五裂的軀殼，破碎得像是屋檐上被風吹落拍在地面上的瓦片。
司空鴻雪最終還是沒有躲過元神、魂魄全滅的結局。
司空鴻雪他並不是因為邪術而死，而是因為上清真人的欲-念而隕身。
人因為爾虞我詐而亡，而魔為了蒼生而死？
到底是讓人唏噓。
可他不是在萬年後的世界仍舊存在嗎？是誰救了他？
葉青煙和陸一行見到地面上有一閃著光的物體，奇怪的是，這世界的其他人都看不見。
葉青煙落在那神器旁邊，將它提溜起來，是個精致漂亮的金色燈燭，散發著微弱的暖意。
“好像是金陽燈？”葉青煙曾在一本類似傳說的書裏看過。
烏玥解決了大多數動亂，落到靈脈之內。
方才靈脈崩塌那樣巨大的能量，幾乎將赤焰城的上半部分削去，城內傷員不少，魔域外圍的結界也消失殆盡。
烏玥看著周圍的慘狀，眼裏滿是悲憫。
她垂眸看著自己的雙手，上面顯現出紫黑色的蒼龍印記：“蒼龍血脈的力量……來得太早了。這股力量無錯，只是出現在了錯誤的時間，才引起了這般動亂。這樣的力量……不該存在於亂世之中。”
“你要幹什麽？”葉青煙見她身上咒文一閃一閃地發光，百裏內綠樹枯死，光點從她身上溢出，飄散向赤焰城。居民們傷勢恢覆，被摧毀的建築也恢覆如初。
“烏琴……我知道你不是烏琴。”她望向葉青煙。
“……你，你什麽時候發現的？”葉青煙的心跳驟然加快。
“烏琴是我的同胞妹妹，我自然一眼就認出了。我說的是你，現在在這具身體裏的你。你便是蒼龍血脈選擇的……命定之人。”烏玥有些無力，說話斷斷續續的。
葉青煙默默出了身冷汗，莫非是自己扮演烏琴的時候也太過摸魚才被發現的？
“我以魔族尊主的身份請求你……若是蒼龍血脈再次引來災禍，阻止它。”
“我？我……能做什麽啊？”葉青煙靠在烏玥身邊。
她只是個普通人，雖然已經到了洞虛期，但她連法術都並不是十分得心應手。況且，她只想活著，根本沒有想過哪一天自己可以阻止災難這一類的事情。
“拯救或是毀滅……在……在你自己……”烏玥落下的淚在她法力的催動下凝成晶瑩的靈珠，鉆入了葉青煙的體內。
心臟猛地一縮，元神之中那股溫潤而柔和的感覺又回來了。
葉青煙心道原來是烏玥，怪不得從她見烏玥第一眼開始便有一種親近感，或許她的靈魂能夠來到這個世界，便是蒼龍血脈冥冥之中的召喚。
司空鴻雪的體內飄出一個明黃色的小球，繞著烏玥不斷地打圈。
烏玥伸出右手，他便停在烏玥的指尖。她不說話了，靠在司空鴻雪的身邊，將全部的力氣渡入他體內。
“若你能醒來，為自己好好活一次，別做上清峰大弟子了。”烏玥在他的身側漸漸睡去。
這是魔族始祖最後的一點私心。
司空鴻雪是她的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死士。
蒼龍血脈以其神力覆活萬民，重塑赤焰城。蒼龍血脈於萬年前的世界中完全消亡。
至此，赤焰城外圍湧出一層黑霧，堅守魔域，終年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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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鴻雪於死生邊緣看到了許多個錯綜覆雜的世界。
這些世界中，有多少個司空鴻雪為了“道義”一詞被自己的師尊被自己的同門碾碎？
他好渺小啊，總是只能看著烏玥的背影。他不夠強，也比不上烏玥的天賦。他想如果他再努力些，再努力些，再更努力些，成為了修仙界第一，是不是就沒有人可以逼迫他和烏玥做出選擇？
堆疊的惡意化作粘稠的淤泥漸漸沒過司空鴻雪的身子。
這些結局逃不開也甩不掉。
大多數世界中，烏玥都被分食，整個人從裏到外滿是傷口，關在永無天日的地牢之中。
一年，十年，直到大旱結束，直到蒼龍血脈失去作用……然後像個破碎的布娃娃一般被仍在一邊孤零零地死去。
恐怖！
惡心！
瘋狂！
是個人看到都會發瘋！
他想，若是能夠化作厲鬼就好了。
這樣他便能守在烏玥身邊。
……
他漸漸沈下去，墜入那片無邊的黑暗中。
死亡好像也並沒有那麽可怕。
“別做上清峰大弟子了。”
司空鴻雪驀地睜開眼睛，是烏玥的聲音。
烏玥還記得他？
他在一片混亂中已然記不清烏玥是生是死，同樣也忘記了自己是生是死。
他的心中只有一個想法，他什麽都可以不要，只要和烏玥永遠在一起。
他的欣喜像是漣漪一般層層疊疊蕩開，但他又想，烏玥可千萬不能原諒他。
“！！！”
司空鴻雪的五感瞬間回到體內。他睜開眼，頭頂是蒼藍的天空，身下是碎石堆積的地面，他才明白他現在躺的地方就是已經被炸毀的靈脈。
“竟是那魔女救了你。”雲玉宸身後站著幾個師弟師妹，皆不知往何處去。如今上清峰掌門身隕，想來本就臥龍雛鳳的上清峰早就開始為了掌門之位自相殘殺。
“她人呢？”司空鴻雪問道。
“她已經……魂飛魄散了。”祝詠回答。
司空鴻雪發現胸口的那道大口子已經無影無蹤，雙手也一點皮都沒破，這時回憶才一點點爬上他的心頭。
“你說什麽？！”
他不信烏玥已經不在了，明明可以一直聞到她的味道。
倒不如說，他渾身上下每一處，無不是烏玥的氣息。
她怎麽可能死了呢？
直到他親眼看見了一旁靠著的烏玥，她低垂著頭，好像沈沈睡去。
一臉死相，以他們的修為根本就不用去探她的鼻息就能夠知道烏玥已經死透了。
“不是說……魔尊渾身是寶嗎？要不……我們把她帶回去……”雲玉宸瞬間說不出話了。
“……”
雲玉宸的頭顱落下，灑落一地鮮血。
“師兄！大師兄！你幹什麽？！”祝詠眼睛瞪得銅鈴大，身子卻是不敢動彈。
“別叫我大師兄，今日起叫我——師尊。”司空鴻雪冷道。
“……師尊。”祝詠有些不清楚狀況，卻渾身發抖地聽了他的號令。
“你說，這世上有使死人覆生之法麽？”司空鴻雪不知又想到了何處去。
祝詠不過腦子地回答，卻又很快改口：“沒……有有有！”
“那你能替本君找到麽？”司空鴻雪問。
祝詠渾身是汗，那起死回生的本事，萬年來不過出了個有蒼龍血脈的烏玥，而現在，她已經死在面前了。
“恐怕……弟子無能！”
劍光落下，頭顱滾落到一邊。
“無能？那你活著也是無用。”
後面的弟子嚇得上下牙相互碰著，想著在自己死前給家裏留兩句話。
“今日起上清峰所有弟子聽我號令，若有不從者，殺。”
師弟、師妹們低著頭，行禮的雙手都抖得合不到一起去。往日的師兄完全變了個人，他的實力更加強勁，可以說比他們的師父太清真人還要再上一個臺階。
師弟師妹們噤若寒蟬，隨著司空鴻雪回太清峰去。
只見蕭瑟晚風中，司空鴻雪的頭發在數秒內完全褪去了色彩，成為了蒼茫的純白色。
萬年後修仙門派形容他們尊敬的司空師祖的實力就像是在鬼門關走過一遭再活過來的人一般，是名副其實的天下第一。
司空鴻雪聽到這話僅勾勾嘴角，眼神卻不知聚焦在何處。
已經死過的人，能算活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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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青煙和陸一行順利出了裂隙。
這兒仍舊是海水傾覆，死氣沈沈的海水和像是地底下一般深沈的蒼穹融為一體。
原來烏玥犧牲自己以後，靈魂來了鬼城，在這裏游蕩了萬年，本來可以轉世投胎，卻又引魂花困在岐海中央。
烏玥靜靜地被困在此處，完美得像是一座海底的雕像。
可葉青煙卻看出了幾分憂愁來。
還有她說的那句拯救或是毀滅……到底是什麽意思。
於是她看陸一行的時候，臉上又多了幾分覆雜的神情。
陸一行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為什麽露出這種表情，不是都找到神器了嗎？”
葉青煙氣道：“這麽大的事情，你居然瞞我這麽久。我們倆還算得上是朋友嗎？”
陸一行：“？”
“你說我們是什麽？”
“朋友……？在裂隙裏，本座說要同你並肩前行……你說是朋友？？？”
葉青煙突然腦子抽了似的：“那不然呢，你從沒說過你對我是什麽看法。也從沒對我說過喜歡，除了朋友我們還能是什麽其他關系！”
陸一行不可置信地甩手，眼角狂跳，差點兒說不出話來。
過了一會兒他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聽起來有些悶悶的：“葉青煙，你真是不聰明。”
葉青煙氣呼呼地靠近他：“誰不聰明？明明就是你不誠實，你不說，誰能知道？”
“你是不是不好意思？剛剛你在裂隙裏還和我說，不能唯唯諾諾……”
陸一行轉過身子去，微微低頭，半張臉便靠在了黑色的大毛領上。
“本座都把命親手交付於你……你說呢？”
葉青煙並沒有回答，沒有聽見魔尊的反問，更加沒有看見他藏在大毛領地下微紅的耳朵，她只是感到一陣翻天覆地的眩暈，然後倒地。
陸一行深深地嘆氣，無奈啊。
他將葉青煙抱在懷裏，像往日那樣用袖子攏著她，出了鬼城。
葉青煙大概是在鬼城太久，身體因鬼氣侵蝕，有些酸軟無力。
於是她在混沌之中抓住了一片浮木。
她的身體緊緊貼著那塊浮木。
然後她的世界便像是墜入了一雙如同黑曜石一般深邃耀眼的眼睛之中。
這氣息熟悉到叫她安心，把全身都放松下來，跟著這浮木漂流，最後一舉沖下瀑布，渾身暢快。
一股劇烈的感覺瞬間占據了葉青煙的全身，乃至她的神識。
她的手指顫抖著松開，毛茸茸的觸感才躍然掌心。
她擡頭，便見一頭烏黑長發散落，而自己的手心裏正抓著黑漆漆毛茸茸的裘皮。
葉青煙：……救。
陸一行的聲音在她的耳邊，尾音有些顫：“呵啊……你倒是知道怎麽才能舒服的……”
意識到自己究竟做了什麽的葉青煙渾身唰地紅了，磕巴地說不出話來。
“神交還滿意嗎……”陸一行垂眸拭去唇上被人咬出的血，再擡眼後微紅的眼角露出些怒意。他一把抓過葉青煙的後頸，把她拉回自己身上。最終吐出了讓她羞愧到尖叫的兩個字，“……朋友。”
葉青煙：靠！
作者有話說：
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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