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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大結局:千禧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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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大結局:千禧年

春節過後,人人都會哼唱幾句《相約一九九八》,鷺城的中山路依舊奔波著紅色夏利出租車和鉸鏈雙節小巴車,旅社、商行、ATM 提款卡、肯德基、麥當勞的多彩廣告牌錯落地延伸到馬路中間。

這一輛小巴上沒什麽人,川川讓林希微跟他一起站在兩節鉸鏈車廂的連接處,等到轉彎的時候,兩人的身體跟著小巴車左右搖擺,也不知道哪裏戳中了他們,就這樣相互對視著,大笑了起來。

壽星陳淮越也被感染,笑意浮上眉眼,他手插兜,靠在一旁的椅背上,笑看著兩人。

小巴繞著環島路穿梭,廣告牌的霓虹燈和川流不息的車燈,如夜色篝火。

這是一個很溫暖的生日,只不過在店家看來,就是兩個臭不要臉的成年人坑小孩的壓歲錢,店家一報價,兩個只負責吃的大人就齊齊低頭看小朋友,川川跟在後面,從他錢包裏掏出錢,豪氣結賬。

“三豌豆花,一塊五。”

“一份沙茶面六元,扁食拌面兩元。”

“麥當勞三十二元。”

就連乘坐公交時,售票員問他們收費,陳淮越和林希微也顧左右而言他地看向了車窗外,一副誰也不想付錢的模樣,就等著川川乖乖拿錢。

年輕的售票員對著川川笑得眉眼溫柔,再轉到兩個大人身上時,還是沒忍住翻了個白眼,轉身去收下一位的車費。

林希微靠在陳淮越的肩膀上笑,長發纏著他的手臂,她跟他在一起養成了個壞習慣,有事沒事就愛捏他手臂,窗外燈影斑斕劃過,她說:“生日快樂,陳淮越。”

……

1998 年,實物分房被全面叫停,四月份《泰坦尼克號》在思明電影院熱映,一張票就要 25、30 元,還一票難求,購票窗口每天都排著長隊,大街上的商店歌曲從《相約一九九八》唱到《我心依舊》。

但林希微和陳淮越都沒空去看,因為同樣是四月份,鷺城所有銀行都收到了央行的特急件《個人住房擔保貸款管理試行辦法》。

越程籌劃許久的內銷房樓盤終於正式流入市場,每平方米定價四千元左右,而林希微和連思澤正奔赴各大銀行,談內銷房的貸款見證業務,現在他們拿下這些業務並不難,但兩人經過楊興亮埋雷一事,也意識到按揭貸款業務蘊含的風險太大了。

連思澤今年也不再提退夥了,他的確不擅長應酬管理,如果不是希微解決了那些“雷”,他現在還會手足無措地面臨一堆棘手的麻煩,就算他跳槽去了其他律所,也絕不可能過得比現在好。

他也不得不承認,希微說的是對的,律所想長久運營下去,就不能一昧地想著利益最大化,按揭貸款帶來的巨大利益蒙蔽他的眼,讓他無法舍棄。

林希微說:“錢多好啊,我們不舍得是正常的。”

連思澤笑,他發現希微講話總會給他留點情面,就算是他犯的錯,她也會委婉地用“我們”二字,給人臺階下。

連思澤說:“那我們繼續做一年吧,這一年還要謹慎再謹慎,最大可能降低風險。”

他現在也逐步開始做土地一級、二級開發、建設工程和資產管理法律業務,這些業務都是去年他、希微和翁靜好一同開拓的,就是希微一直說的,要把單一的房地產按揭法律服務升級成覆合型的、具有專業排他性的業務。

林希微能進入這幾個領域,多虧了陳淮越的幫忙,他給他們介紹了開發工程的客戶,林希微再去談下招投標期間的審核合同業務,去年他們做第一個建設工程項目時,一分錢都沒收,只為積攢經驗,雖然開發工程現在的收費也才十萬出頭。

林希微說:“你讓靜好帶人寫一篇文章,關於土地一級、二級聯動開發的法律風險。”她說話的同時,眼睛還盯著電腦屏幕,她把《福利分房停止後,投資房地產的法律、政策環境和投資策略》的文章發給陳淮越。

她打字:“多謝陳總介紹的業務,小小回禮。”

想了想,她又發了一封新郵件,是她前幾天新整理的一篇研究《中國高爾夫球場用地法規政策回顧》,雖然越程也有法務部,但她還是抽時間給他寫了這些法律研究,希望能幫上他的忙。

下午就是三個合夥人的開會,討論內部培養的第一批合夥人晉升的事,標準就按照林希微新制定的合夥人考核指標表。

倪知禾推薦:“培章很適合,讓他負責資本市場線,他也會做並購,市場不好,他也獨立做了將近 50 萬的業務。”

連思澤推薦:“翁靜好,靜好懂得建築工程知識,跟很多工程老板都認識,房地產業務升級後很適合她。”

林希微沒什麽意見,說道:“那讓他們遞交一下申請,考核期為六個月,但他們晉升的是沒有決策權的合夥人。”

倪知禾問:“你們今年還繼續做按揭嗎?”

“嗯。”林希微點頭,“因為我們才換了這個四百多平的大辦公室,裝修也完成了,新的合夥人都還沒談好,空了五個合夥人辦公室,金融危機,資本市場目前不景氣,短時間內還是需要錢的。”

而且林希微又一次性招了十個新律師,四個新秘書。

楊幼芙真正升為行政主管,負責統管 IT、行政、人力資源、知識管理和財務,還有了個閃亮新稱號,她拿到新名片的那天,給她認識的人都發了過去,就差在臉上寫著“我 Yoe 小姐是立達所名譽合夥人啦”,而楊媽媽更是慫恿著兒子和老公,給他們的親朋好友、合作夥伴和客戶也都發名片過去,女兒有出息了,那肯定要讓所有人都知道。

於是,林希微又多了好些楊家人介紹過來的優質客戶,基本都是要來鷺城投資的外商。

林希微給新人上了培訓課,每人都發了《秘書規章制度》、《行政和檔案、立案管理制度》、和《律師、合夥人考核制度》,還有定制的入職禮物,她想把立達律師事務所建成一個專業的律所品牌,就像 DA 那樣,在行業裏有著很高的專業聲譽。

培訓課的內容也都是林希微自己琢磨出來的,都是她從將近十年的實習、工作生涯中,總結出來的寶貴經驗,比如年輕律師要培養好的工作習慣,註意文件格式、標點,避開錯別字,比如要先有專業性,自然會帶來商業性,要學會使用現代信息技術、計算機系統,每人的軟盤裏都有律所此前完善的各類文本,以供新人使用……

倪知禾和連思澤也會負責一些具體業務培訓,在市場蕭條的年份,他們相對來說,有更多的時間,就要盡快培養出能獨當一面駐紮現場的年輕律師。

有一天,倪知禾上完課,她走出會議室,回頭看了眼新人律師們,難言的情緒倏然湧上,她忍不住跟林希微道:“希微,我好像理解陳教授之前說的那些話了,他對我們好,是因為我們是他的學生,他首要的出發點,是他想要學術傳承,律所也是這樣,我們是第一代,現在培養二代的傳承。”

但她也知道他們還有很多不足。

“我前老板在現在這破市場下,一年還能做十只股票上市,還好去年富山成功開了 9.8 投洽會,還招商了,不然今年更慘沒業務。”

對於立達律師事務所來說,1998 年是一個求穩的年份,不求強勁的上升勢頭,只要平穩地度過金融危機,到了年底司法局王局帶人來參觀立達所,誇讚立達所是鷺城合夥制律所的模範之一,值得上報省裏。

參觀後,林希微請王局一行人去海景酒店吃飯,在停車場時,王局看見林希微還開著夏利車,笑了笑,但也沒說什麽。

倪知禾湊近林希微的耳畔,小聲道:“作為合夥人,是不是有點寒酸了,這車?”

林希微眨眨眼,遲疑道:“好像……是有點?”

倪知禾年中剛找陳淮越要了優惠價,全款買了兩套越程的內銷房,做金融的朋友覺得奇怪,問她為什麽不去貸款,再把手頭的現金流動投資起來,讓錢生錢。

她和林希微的想法是一致的,兩人都是只知道老老實實做業務的傻瓜,不想拿錢做任何風險投資,就儲蓄在銀行裏,心滿意足地看著存折裏的數字一點點漲起來。

但年中時,倪知禾聽進了陳淮越的建議,大手筆買房。錢是會貶值的,金融危機下的東南亞四國證實了這一點,鷺城面積不大,去年海滄大橋修建,遲早往島外擴張,島內的房子絕對會增值,房產投資也不需要怎麽打理,風險相對較小。

林希微的錢也用於買房了,還借給大哥一筆錢,所以盡管今年律所發展欣欣向榮,各方面都漸漸走上“氣派”道路,唯有兩個合夥人都沒想過換新車。

倪知禾問林希微:“越程貿易有進口車嗎,問問陳總,還能給我折扣麽?”

……

飯局上,王局想起這幾年送出去的留學生,有的人一去不回,但更多的是像林希微這樣,借著改革的機會出去,又回饋推進了改革。

他也想起了興明律所,直嘆可惜,興明的業務還行,但他道:“你應該聽說了吧,楊興亮那小子真是掙錢瘋了,我以為去年你們鬧出的那些事,就夠給鷺城法律界丟人了,好不容易解決了,才平息下來,這次又爆了個這麽大的事。”

王局恨鐵不成鋼:“當初你們創辦興明,也是我拍板的,想著怎麽說,一個前法官,一個華僑辦出來的律師,一個懂金融的律師,一個協會裏的律師,再怎麽樣,也能把合夥所撐起來。”

倪知禾面色平靜地聽著,希微最早也問過她,要不要一起創業,但她一聽說有楊興亮,立馬拒絕了。康明雪的確很適合當領導,也很有能力,能進人人搶破頭的法院,當上法官,改革試點後,出來當律師,也在金融法律服務領域做得風生水起。

但她的敗筆也很明顯,她跟楊興亮利益捆綁在一起。

倪知禾這輩子都不能理解康明雪的“情人眼裏出西施”,一個從學生時代就比楊興亮優秀的女人,不知道自卑什麽,還要小心翼翼地維護楊興亮那可憐的自尊心,最終放棄自己,把資源堆砌給他。

倪知禾能理解希微跟康師姐的感情,因為康師姐溫柔體貼,真心實意地幫助過希微,而希微也為這份感情付出了代價,直到年初還在解決楊興亮埋下的雷,有再深的情誼,也被嗟磨沒了。

而楊興亮這一次爆出來的事,比去年嚴重多了。

王局隱晦道:“如果是真的,他就是在陷害鷺城全體律師。”具體的細節他不便說得太多,林希微也沒問再,她有聽到一些風聲,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她的確很佩服,佩服楊興亮失了心智。

王局換了話題,詢問立達所明年的計劃,最後幹杯喝酒,酒後就更放松了,完全成了一個和藹的長輩,關心桌上年輕人的戀愛婚姻狀態,他喝得熱火朝天,滿頭大汗,林希微放下酒杯,下意識地就拿紙,殷勤幫他擦額頭的汗,一邊擦,一邊痛恨自己的肌肉記憶,這幾年走業務,拍馬屁這種行為,已跟她完美地融為一體了。

“王局,您慢慢喝。”比對阿爸還孝順。

王局笑呵呵的,繼續跟倪知禾碰杯,他知道林希微結婚了,就想給倪知禾介紹對象,倪知禾滿嘴應下:“好!一個男的算什麽,一百個我都去見!”

她酒量沒有林希微好,已經有點神智不清了,她咧嘴笑:“王局,我也給您擦擦汗。”

“好好好。”

但王局很快就笑不出了,倪知禾眼神迷離,卻神情嚴肅,賣力擦的是他泛著油光的禿頭頂,還說:“王局,您額頭真亮堂吶,天庭飽滿,印堂亮官運亮!”

王局哭笑不得。

飯局散,連思澤送倪知禾回家,林希微送王局離開,在酒店大堂,他們看見了陳淮越,陳淮越跟王局打招呼,王局問候陳教授身體安康,說改日會上門拜訪,他還道:“阿越,你應該跟希微合作過項目吧,這是立達所的林律師,這是越程的陳總。”

林希微沖著陳淮越笑,陳淮越唇角也勾起淺淺的弧度,她不動聲色地靠近了他,陳淮越笑了笑,道:“王叔,我跟希微去年領證了,還沒時間辦婚禮,到時候還望您能撥空出席。”

王局楞了好一會,怎麽也想到這兩人會是一對,但想想也不奇怪:“喔,希微是陳教授的學生。”他哈哈大笑,“希微,你這保密工作做的。”

林希微也笑:“只恨現在手頭沒有酒,自罰三杯。”

送走了王局,陳淮越問她:“要回家,還是住酒店?”

林希微不知道為什麽想起了被楊興亮舉報的那一次,她偏了偏頭:“不怕警察掃黃?”

“我們是合法夫妻。”

於是,這對合法夫妻決定住在海景酒店,但林希微又想出門吹吹夜晚海風,散掉周身濃郁的酒氣,她不要他摟抱她,就要十指緊扣,漫無目的地慢慢走著,偶爾兩人的胳膊隔著西裝,自然地相碰,又分開。

還有呼嘯而過的兩輪摩托司機,時不時就熱情招呼:“要不要坐車?”得到他們搖頭拒絕後,又浩浩蕩蕩去招攬下一個客人。

林希微說起剛剛飯局上她拍王局馬屁的事,陳淮越提醒她:“今年夏天的大臺風你忘記了?”

林希微當然沒忘,眼底含笑,就聽陳淮越繼續說道:“我也是第一次見到,有人在大臺風過境後,第一時間就趕緊打電話關心大客戶家的窗戶有沒有被吹飛,說什麽,知道您沒事我就放心了,狗腿子。”

林希微止不住笑,她說:“大哥買的期房比較便宜,一平方才一千元,嫂子辭職了,跟人合開了一個美容店,大哥壓力更大,現在每天跑十幾個小時車,嫂子一開始還想轉去印刷廠,村裏許多人都去做印刷了,一個月能掙兩千多,大哥支持她去開店,但他也覺得跑車時間太久,很辛苦,正好戴爾剛在鷺城蓋了新廠,高薪招物流工,就想去試試。”

時代真神奇,有行業興起,也有行業衰落,幾年前她野心勃勃地進入按揭貸款法律服務領域時,哪裏會知道,這一領域會墮落得如此之快。

風雨欲來,但此時此刻,他們只想擁抱所愛的人,踩著最後一盞昏黃的路燈,海浪輕湧,海風潮濕,林希微趴在他的背上,看著搖搖晃晃的世界,擡眼望去,能透過夜色看見剛封頂的鷺越大廈。

“喔,你們的樓!”

陳淮越聲音溫柔:“嗯。”

夫妻倆都看著直入雲霄的大廈,一個想著適合求婚的頂樓玻璃餐廳,一個想著能做大宗交易、資產管理的業務,他們好像沒有一點相似,卻總有許多個感覺相通的時刻。

她眷戀這一刻,便從他背上跳了下來,背著雙手,含笑仰頭看他,眼裏只有他,他明白她的意思,俯身輕輕地銜住她的唇,一個純粹的、不帶什麽情欲的吻,他離她太近,在她視線失焦之前,聽到了他的聲音:“我愛你,希微。”

“嗯,我也是。”

回去的路上,林希微哼起了《親密愛人》,再也沒有比這首歌更應景的了。

“親愛的人,親密的愛人,謝謝你這麽長的時間陪著我,親愛的人,親密的愛人,這是我一生中最興奮的時分,今夜還吹著風,想起你好溫柔……”

她忍不住道:“陳淮越,謝謝你。”

比起愛,她更想表達謝意,謝謝他這麽多年的陪伴,謝謝他陪著她成長,謝謝他傲慢、脾氣壞,卻有純粹的愛和足夠的耐心,等著她和他站上一樣的高度。

……

1999 年的除夕,在英國待了大半年的陶作家回來了,三人一起吃了年夜飯。

陶作家看著春晚,道:“今年好多港澳臺的演員。”

林希微正在給她按摩肩膀,陶作家有肩周炎的職業病,林希微擡頭看了眼電視機,答道:“可能因為澳門馬上回歸了。”

“你有個妹妹是不是在澳門做勞工?”

“對。”

陶作家道:“我認識個朋友,可以做澳門永居的,回歸後政策開放,你妹妹要是想,我問下那個朋友,看看你妹妹符不符合條件。”

林希微手上的動作頓住,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感謝陶作家的有心,連她家人的事都妥帖地放在心上。

陶靜昀不想林希微多想,語氣輕松:“我就是隨口幫你們問問,小事一樁,你過兩天回去問下你三妹的想法,也不一定就能行,你妹妹去澳門務工沒幾年,時間太短了。”

大年初二,陳淮川跟著林希微和陳淮越一起去大哥家,這一年他長高了許多,他去年轉回了新加坡讀書,西裝裏居然穿著阿根廷球衣,他跟林希微說,他在學校足球隊踢球,球衣上的名字是戰神巴蒂斯圖塔。

他問道:“嫂嫂,你有看世界杯嗎?”

林希微誠實道:“沒有。”

川川有點遺憾,很快又興奮起來:“我跟媽媽去法國看了決賽。”他還給林希微唱起了主題曲,林希微聽不懂,只聽到什麽“gogogo 啊類啊類啊”,等他唱完,她還是捧場地鼓起掌:“好聽。”

川川一年沒見到林希微了,恨不得一口氣把這一年的所有事情都講完,他去哪裏參加鋼琴比賽,去哪裏滑雪,夏訓去打了棒球,考試拿了多少分,買了好多本《足球俱樂部》,喜歡玩水滸英雄卡。

他甚至貼心地帶了照片,送給林希微,方便她更直接地參與他這一年的精彩。

他還不滿足:“嫂嫂,你過幾天可以跟我一起去體育中心看足球比賽嗎?”

林希微問他具體什麽時間,她需要提前排開日程。

兩人一番對話,就定了下來,誰也沒詢問陳淮越的意見,陳淮越任勞任怨地當著兩人的司機,停好車,又把後備箱的拜年禮提上樓,見兩人拖拖拉拉沒跟上來,回頭督促:“上樓再講。”

林鵬輝家的單元樓只有七層,他買的第六層,沒有樓梯,小區的位置還可以,就是整體配套設施幾乎沒有,但家中裝修得很溫暖。林小薇不辭辛苦地從澳門背了鍋和電飯煲回來,她正在教林玉梅使用電飯煲,家具和電器上蓋著的毛線針織防塵布是林玉梅勾的,墻上還掛著兩幅畫,是綺顏亂畫的,但大哥拿相框裝了起來。

林鵬輝沒喝酒之前,還是跟陳淮越很客氣,讓他陪陳淮越坐著喝茶,他寧願去倒尿壺、刷馬桶!雖然他們家現在已經沒有尿壺了。

好在他和陳淮越的弟弟有話聊,兩人都喜歡足球,一拍即合,不到五分鐘,勾肩搭背,稱兄道弟。

“川弟,你很有眼光。”

川川面對不太熟悉的林鵬輝還是有點靦腆的,他鼓起勇氣:“輝哥。”

林鵬輝熱情回應:“好兄弟,幹了這杯茶,下次一起看球啊,真有你的,這麽小就這麽懂球,還會踢球。”

“我踢少年組的。”

“了不起!”

方敏做大廚,準備了一桌子豐盛的菜,跟林希微道:“希微,你先嘗嘗血蚶,吃了發財、金銀滿室,還有這道燜蘿蔔,菜頭菜頭,必有好彩頭。”

除此外,還有東星斑、膏蟹、皮皮蝦、紅蝦、螃蟹冬粉和羊肉湯,她熱情招呼:“川川,你也吃,別客氣哈,這是你嫂嫂的家,就是你的家。”

林鵬輝喝酒上頭之後,又忘了他跟陳淮越曾經的矛盾,摟著陳淮越的肩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妹夫,哥想你啊,你嫂子說得對,我們就是一家人,你看大哥,現在買了房,你再也不用擔心草太高,路太顛簸,摔溝裏了!”

陳淮越本來是沒所謂的,直到他看見林鵬輝剛吃完螃蟹的手抓著他的西裝,他立馬起身,脫掉了西裝,勒令林鵬輝跟他保持距離,好在還有林希微細細地安撫哄著他。

方敏抓著喝醉的老公,一大聲吼他名字,林鵬輝好像瞬間沒了醉意,條件反射:“到,我林鵬輝在此!”

綺顏趁著大人不註意,悄悄地給自己倒了一杯冰可樂,美滋滋地喝一口,偷偷地笑了。

林玉梅一直盯著林希微,不讓她夾螃蟹,一見她要夾,就立馬打她的手,林希微不明白,林玉梅恨鐵不成鋼,小聲道:“你吃這麽涼的東西幹什麽?”

“怎麽了?”

“你還問我怎麽了,我還想問你呢,你們怎麽既不辦婚禮,肚子也沒動靜啊。”

林希微說:“婚禮明年這時候辦,因為這兩年很忙,我也沒精力去備孕。”

“你什麽時候不忙?”

“這兩年很特殊。”林希微怕林玉梅不懂,便提起楊興亮,“我一個師兄,當律師都被抓了。”

“要坐牢?”林玉梅嚇到了,“當律師也能坐牢啊?”

這下她既不敢催婚禮,更無心催生了,只想去燒個香,求神明保佑她的希寶平平安安,心煩意亂下,看見林鵬輝還在發酒瘋,過去就是給他手臂一巴掌。

真是煩死個人。

林希微才跟林小薇提起澳門永居的事,林小薇就明白了,因為她早就自己打聽好了,她托著臉,苦哈哈道:“回歸前必須達到 7 年的合法居住時間,我根本不夠呢,剩下的永居獲取方式,要麽投資移民,花兩百萬澳門幣,要麽就找個澳門老頭嫁了,何必呢,我就趁著這幾年多打工攢點錢就好了。”

林鵬輝聽到了,醉醺醺地湊了過去:“林小薇,雖然你是掃把星,但是你也不能嫁老頭喔,爸爸會氣活的。”

“那真是太好了,我正想見見我爸呢。”林小薇不耐煩地推開他湊過來的大臉,“離我遠點。”

……

幾個月後,林希微見到了康師姐,兩人見面的地點選的很巧妙,正是多年前的免稅商城自助餐廳,1994 年意氣風發創業三人組打著要學習西方用餐禮儀的名號,假裝底氣十足地走進了這家自助餐廳,卻吃得狼吞虎咽,不顧形象地扶墻離開,狼狽之下,是無須遮掩的親密無間。

才過去了幾年,她們卻完全變了樣子,全是生疏和客氣。

康明雪對著林希微笑了笑,林希微也笑。

兩人真正的生疏就是從楊興亮代簽那次開始,她焦頭爛額時,一直在想,康師姐應該會知道一些消息的,她知道這些事不會是康師姐做的,但地雷已經引爆了,只要康師姐打電話過來,不管是不是真心想幫她,她就會把楊興亮和康師姐繼續劃分開。

可是,一直到下一年的春節,她也沒收到任何一個來自康師姐的電話。

其實也很正常,康師姐選擇自己的丈夫,她女兒的爸爸,是一件很理所當然的事,也不怪康師姐,就像她當年發現楊興亮嫖娼,也沒有第一時間告訴師姐。

她們都在無聲中,做了選擇,放棄兩人長達十幾年的友誼,或許她們的友誼早就結束在 1994 年的最後一個月了。

康明雪說:“你師兄年前就涉事了,他做錯了很多事,希微,我替他跟你說聲對不起,師姐也對不起你,當初代簽的事,我並不知情,我知道的時候,已經無能為力了,你師兄說要賠償一兩千萬,我沒有這個錢,我女兒又一直鬧著要爸爸,她一直被她爸爸寵愛著,無憂無慮,我怎麽舍得打破孩子的夢。”

所以,她怯懦了,選擇了對林希微沈默,但她當時也四處奔波,為希微找關系,找以前法院的同事詢問,得到的回覆都是不可能判決賠償這麽多,更不可能涉刑,頂多就是律協下個罰單。

她也無法插手管這件事,她不能讓女兒家破人亡,失去現在優渥的生活條件。

好在希微一直都很優秀,平安地度過了那次的難關。

林希微只笑笑,沒有說什麽,她垂著眼皮,斂住眼中翻湧的情緒,她很想問康師姐,那現在呢,那楊興亮現在被批捕了,她又是怎麽跟她女兒解釋爸爸去了哪裏?

康明雪睫毛輕顫,她也垂下眼皮,抿了抿唇,繼續道:“我之前一直以為,你師兄他只是做點偷雞摸狗的事,因為他摳門,所以我能想到有些開發商可能在細節上不符合條件,但你師兄還給對方出具了法律意見書。比如產權過戶延遲、物業管理價高質劣、所購物業跟合同規定不符、建築面積變小,這一類缺德但並不違法的事……我勸過他,但他聽不進去。”

林希微問:“師姐,他掙的錢有給你麽?你知道他嫖娼,又在外面包二奶麽?”

她第一次問得如此直白。

康明雪臉色蒼白,苦笑道:“嗯,我媽也知道,讓我裝不知道,他們都說,生了孩子有了家,興亮就會變的,我每次想提離婚,我爸媽就會罵我,因為我們家條件不好,我爸說,男人都一樣,而興亮把錢都給我,給我父母買房買車,對女兒好,已經是個很好的男人了,我要是離婚,我就是破壞三個家庭的罪人。”

她自己說著,都覺得可笑,可笑中又帶著一絲迷茫。

康明雪繼續道:“興亮被抓的時候,我居然有一種解脫的感覺,很多開發商把按揭當成一種宣傳手段,有些沒通過銀行審核的發展商,高價找興亮配合,一起做假按揭,欺騙買家。興亮跟我說,這是房地產業內公開的秘密,沒什麽好害怕的,大家都這麽做。”

林希微冷笑:“他做的又何止這些,開發商為籌集開發資金,早把土地使用權抵押了,楊興亮卻故意配合開發商,隱瞞事實真相,讓買家莫名其妙成了發展商的銀行擔保人,買來的房子轉頭就被拍賣償債。”

但兩人都沒提起楊興亮真正做的刑事犯罪醜事。

他連著拿下好十幾個樓盤後,膽子就更大了,幹一筆就能賺到上千萬,就去外省聯合房地產開發商,在樓盤還未建好、開盤在賣時,虛假簽訂外銷房買賣合同、按揭貸款合同,從銀行騙取了巨大金額。

他賭的就是時間差,篤信這些豪華優質樓盤很快就能找到真正的買家,卻不曾想,一場來勢洶洶的金融危機毀掉了他和開發商的美夢,資金鏈斷開,所有人都捏緊了口袋,市場驟縮,所有醜事也都毫無遮掩地暴露在陽光下。

楊興亮當然不是唯一一個這樣做的律師,北城、港城都有類似的案子發生。

康明雪自嘲地笑:“興亮一直在等黎明到來,他估計還是覺得,他的失敗就只是因為時間不夠。”

林希微直言:“是因為他貪婪愚蠢,他早就該死了。”

這些事造成的惡劣影響是,從去年年底開始,立達所手中的所有銀行都停止跟律所合作貸款審查,律師們失去了售樓見證業務帶來的創收。

盡管林希微他們早就在看到危機時,就決定慢慢放棄這一業務,但主動退出和被迫退出是不一樣的,給律師行業造成的信任損傷也是無法挽回的。

林希微沒有胃口再繼續吃下去了,她放下了刀叉,說自己還有事。

康明雪沒有挽留她。

一人默默地坐在位置上,寂靜無聲地吃完盤中的東西,眼淚一滴一滴地打在餐盤上,她閉了閉眼,深呼吸,努力地牽起一抹笑。

興明裏還有一些律師沒有離開,喬安臨還在撐著興明,負責外商的引進業務,她也該重新振作起來,回到律所工作,為女兒,也為自己。

……

千禧年來臨之際,在時間車輪即將踏入新的一個千年時,眾人逐漸走出亞洲金融風暴帶來的陰影,政策不停地鼓勵居民購房,出臺利好政策,舉辦房展會,促進樓市興榮。

越程地產自然蓬勃發展,負責外貿的鐘程終於能安心地露出笑容了,因為過去兩年,人民幣堅持不貶值,為的是保住國內不受金融危機的直接影響,而他的外貿生意自然會出現大量的虧損,一堆又一堆的貨砸在手中,好在現在他已經看見了曙光。

立達所也迎來了覆蘇,雖然損失了個人按揭業務,但還能繼續做開發商的按揭業務,以及各種升級的樓市業務,蕭條許久的香港資本市場也重新振作。

倪知禾野心勃勃地宣布:“拿下紅籌業務,兩位同志,有沒有信心?”

“有!”林希微很是配合。

倪知禾想起楊興亮,覺得晦氣:“他是真的腦子進水,害了房地產,也搞了一波上市業務,明知道不可能繞過政府監管,還無批準出具法律意見書。”

連思澤只是笑,雖然他覺得這些政策當然不可能是楊興亮一人導致的,像楊律師這樣的律師或許還有很多吧。

倪知禾美滋滋地道:“哎呀,多年後他們就要叫我民企紅籌之母啦。”這是她自封的稱號。

而林希微已經自覺地開始學習起紅籌業務,首先必須看“九七紅籌指引”。

連思澤還在想:“要不要試著也開拓知識產權業務?”因為今年鷺城入選了全國專利工作試點城市。

這一年,新的鷺江道全面貫通,鷺城成了“中國優秀旅游城市”,花車巡游,海滄大橋通車。

這一年海峽地震讓鷺城全島都有強烈的震感,房屋也有所損壞,那時林希微還跟陳淮越窩在沙發中,各自工作,晃動的第一秒,兩人都下意識地想護著對方,陳淮越想也不想,橫抱起林希微,就往樓下跑,而小狗和鸚鵡早就逃出生天了。

一個月後 14 號臺風又襲擊了鷺城,四米高的巨浪吞噬防波堤,狂風呼嘯,整個鷺島暗沈得如同世界末日,霓虹廣告牌席卷在空中,大樹被攔腰折斷或連根拔起,海水倒灌,120 在不停地接送、搶救傷員,全島停電。

那個黑得不見光、客廳玻璃被臺風打碎的夜晚,林希微一直躺在陳淮越的懷中,唯有感官是清晰明了的,臥室的窗戶被狂風拍打得好似下一秒就會碎裂,小狗狗不安地縮在他們的床腳邊,鸚鵡連同籠子都在他們的房間裏。

陳淮越親了親林希微的額頭,輕聲道:“別怕。”他聲音沈穩有力。

“害怕嗚嗚嗚嗚……”漆黑中響起的詭異聲音,“呼呼呼呼……”

還模仿起了臺風的呼嘯。

林希微沈默,她沒說話,說話的自然是那只和尚鸚鵡了,陳淮越也安靜了好半晌,才平靜道:“第一次覺得鸚鵡這麽嚇人。”

鸚鵡又回話了:“害怕嗚嗚嗚……”

林希微蜷縮起身體,更貼近陳淮越,她盲摸他的下巴,喉結,忽然道:“我們做吧?”

因為她睡不著又心慌,風浪驟雨就在窗戶外面,沒有信號,沒有電,她急需轉移註意力,便顯得急切,她引導著寬大手掌探入她睡裙之中,拂過她絲滑的肌膚,兩人躲在薄被中,悶出了一身的熱汗,黏膩熾熱。

陳淮越怕被鸚鵡聽到,小聲道:“等下我去拿套。”

林希微阻止了他,不讓他走,他嗓音沙啞,突然喊她的名字:“希寶。”

赤裸的胸膛起伏,呼吸深深,下一吻情緒濃烈得幾乎要讓人窒息,他細膩地一路吻下去,愛意早已滿得溢出,或許很多年前,他就被她蒙了心智,一遇上她,就只能自動投降認輸。

到了跨越千禧年的那個晚上,林希微和陳淮越也準備了好多煙花,跟過去略顯疲倦的幾年告別,迎接充滿希冀的全新千年。

“等春天來了,我們就補辦婚禮吧。”林希微說。

“好啊。”陳淮越笑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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