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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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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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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離了喧囂,這一晚格外安靜,急躁的謾罵和喧鬧的車流聲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和風蟲鳴,院墻上搖曳著樹影,雨後濕潤的空氣裏有靜謐的桂花香,這一夜,今時鹿睡得出奇的安穩。

鄉下的老房子不隔音,隔著兩面墻的距離,一到早上,鄰居家洗涮的聲音清晰可聞,中間還夾雜著幾句夾雜著方言的交談聲。

今時鹿平時就有賴床的習慣,周內那幾天為了能按時到校已經耗盡了她所有的精力,再加上昨天一路奔波,此時此刻,她是如論如何都不情願睜眼的,只得將被子蓋在耳朵上,外面的聲音這才終於消減了點。

誰料幾分鐘後,隔壁又傳來了收音機的聲音,幾聲輕快且有節奏的曲調之後,一段經典的黃梅戲聲聲入耳。

“為救李郎~離~~家園嗳~誰料皇榜~~中狀元~~”

“中狀元!著紅袍~~帽插紅花好哇~啊好新鮮吶~~”

今時鹿困意全無,哼哼唧唧地拉開了被子,一如往常地摸索出手機,點開屏幕,看見上面顯示的時間,六點五十一分。

這麽早啊。

今時鹿翻了個身,不過很快,她就意識到了一件事——

家裏好像一直靜悄悄的,自始至終也沒聽見靳逢鳴的一點聲音。

一邊想著,她起身從被子裏面爬了出來,拿衣服開始穿。收拾好之後,她拉開門走了出去,看著空蕩蕩的屋子,她試探性地叫了一聲:“靳逢鳴?”

……

結果無人應答。

她轉頭,發現院子也空無一人,只有晾衣桿上掛著一件黑色的外套,應該是剛洗過沒多久,現在還滴著水。

今時鹿猜測靳逢鳴應該是去榨油坊給劉叔幫忙了,於是轉身又回了屋裏。

好在她昨天來的時候買了些日用品,至少洗漱是沒有問題的,與此同時,發現前天給易釋聞過生日時穿的那件裙子還在裏面。

今時鹿將裙子拿了出來看了一下,而後,又低頭看了眼自己現在穿的這一身白T牛仔褲,這兩身加起來,勉強算是湊夠了換洗的衣裳。

但是,沒有內衣。

正想著,突然,她聽見屋外傳來了一陣開門聲。

伴隨著隔壁咿咿呀呀的黃梅戲,靳逢鳴拉開門進了屋,路過今時鹿房間時,他停下了腳步,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之後,又看了下現在的時間。

七點三十二。

“今時鹿。”

他在門口叫了她一聲。

“嗯?”

屋內,今時鹿正將洗漱用的挨個東西拿出來,應了一聲:“怎麽啦?”

“吃飯。”

今時鹿:“哦。”

屋外,靳逢鳴收回視線,徑直走到廚房裏拿出碗和盤子將豆漿包子分別裝好。

沒一會兒,今時鹿終於拿著一堆瓶瓶罐罐從屋裏走了出來,路過堂屋的時候,她特意往廚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就見靳逢鳴正坐在桌前看手機,眼神根本沒打算往她這看。

兩人之前就沒什麽互道早安的習慣,現在突然打聲招呼,好像也有些刻意,今時鹿索性收回視線,拿著東西走到院子裏擰開水龍頭開始接水洗漱。

入秋之後的早晨格外涼爽,與以往不同的是,此時她目光所及之處不再是車水馬龍的早高峰,而是混雜著泥土氣息的草木味。

耳邊的黃梅戲還在繼續,在水龍頭緩緩的流水聲中倒是別有一番風雅。

之前的疲憊和負面情緒經過一個晚上的沈澱之後終於好了很多。此時此刻,有那麽一瞬間,今時鹿竟然有一種自己已經步入老年生活的錯覺。

一切收拾好之後,她才往廚房裏面走。

靳逢鳴還拿著手機保持著剛才的姿勢,也不知在看什麽,看的這麽入神。

直到她進來,他才慢條斯理的熄了屏幕放在了一邊,之後,端起面前的豆漿送到唇邊。

今時鹿拽過一旁的凳子坐到了另一面,準備跟他提一下自己要買東西的事。

“那個……你昨天說,可以帶我出去買東西是嗎?”

“嗯。”靳逢鳴放下碗,“買什麽?”

今時鹿直言不諱:“內衣。”

靳逢鳴:“……”

昨天是睡衣,今天直接內衣。

今時鹿渾然不覺尷尬似的,自顧自地端起面前的豆漿喝了一口,下一秒,黃豆最原生的味道瞬間充斥她的味蕾。

今時鹿忍不住皺眉:“你買豆漿的時候沒加糖嗎?”

靳逢鳴:“沒有。”

看他習以為常的樣子,顯然不是第一次這樣。

今時鹿看著他,一臉好奇:“你一直都不加的嗎?那你是不是不喜歡吃甜食啊?”

靳逢鳴看了她一眼:“糖在後面的櫃子裏,要加自己拿。”

“哦。”

今時鹿算是明白了,靳逢鳴這種人,就是悶騷,喜歡不喜歡從來都不直說,典型的死鴨子嘴硬。

不過她早已經見怪不怪了,咬著包子起身走向他身後的櫃子。

走到半路,她低頭看了一眼他的凳子,故意找茬似的踢了踢。

“起開點。”

靳逢鳴眼神掃了下兩人之間的空隙。當過道足夠了,根本擋不到她。

“這麽大的地兒不夠你走?”

今時鹿看著他,笑容嬌俏:“不夠啊,還沒哥哥的肩膀寬。”

“……”

神經。

**

兩人出門的時候是下午六點,這會兒太陽已經有了下落的趨勢,天空是火熱的暖橙色,原本布滿煙火氣的平凡小鎮在無形之中被附上了一層覆古濾鏡,沿著人潮來往的街道一路向前,像一幅油畫,色彩濃郁卻也安靜。

街邊隨處可見的小吃攤位已經支了起來,油滋滋的響聲淹沒在來來往往的人來人往中,空氣裏到處都是冒菜和炒年糕的味道。

兩人走過來的路上,今時鹿已經發現對面的街上立著幾家賣內衣的店鋪,其中一個,正對著一家冒菜館,熱氣升騰的湯底混著厚重濃郁的油料香氣,不斷刺激著人的味蕾。

今時鹿提議道:“要不我們先吃個飯吧。”

靳逢鳴:“隨你。”

這家店面不大,墻面是通體的白色,可能是因為年頭有些久了,有些泛黃,像陳年的舊報紙,不過光顧的人倒是不少。

兩人來的時機不怎麽好,這會兒店裏的位置都已經坐滿了。

看了一圈之後,兩人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了外面支起的藍色塑料棚——

還剩角落裏一個空桌。

正在靳逢鳴準備說要不要換一家時,今時鹿已經率先朝那張空桌走了過去,順帶對他說道:“你去選菜吧,我在這占位置。”

說話間,她已經拉開椅子坐下了,一低頭,就看見塑料桌子上殘留的幾道未擦幹凈的油漬還在明晃晃的泛著光。

她也沒嫌棄,熟練地從桌上抽了幾張紙巾,準備把上面的油漬擦拭幹凈。

如果排除長相的話,她此刻的樣子,完全看不出來是從小精心養大的富家小姐,沒有什麽高高在上的優越感,也不挑三揀四,到了哪兒就適應哪兒。

之前在油坊也是,說實話,那裏的環境並不好,吵,又悶熱,她陪著他在那待了那麽久,臉上也沒有任何不耐煩。

不知是不是察覺到了他的目光,今時鹿擡起頭,然而,就在即將和他對視的前一秒,靳逢鳴卻率先一步收回視線,轉身進了店裏。

一進去才發現,其實裏面環境也沒比外面好多少,桌子兩兩拼在一起,正中央的那桌又幾個光著上身的大漢在對瓶吹,啤酒味混著熱氣在渾濁的空氣裏凝滯不散。

靳逢鳴拿了個鐵夾,走到冷櫃前,看著上面擺著一排排蔬菜,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給今時鹿發了一個視頻通話。

今時鹿那邊很快接起,他將鏡頭對準了面前的各種菜品,問她:“要吃什麽?”

今時鹿;“你離近點拍嘛,我看不清。”

靳逢鳴舉著鏡頭拉近了點。

今時鹿指了指:“要藕。”

靳逢鳴隨手夾了兩片,剛要放盆子裏,就聽見今時鹿出聲制止道:“你拿的那個切得太厚了,你找薄一點的夾。”

“……”

靳逢鳴只好放了回去,重新挑了了片薄厚適中的放在鏡頭前:“這個?”

“行。”

之後,他又按照標準找了兩片她滿意的,還加了一些菌菇之類的素菜,當然,這中間也是幾經波折,精挑細選。

“你夾的那個太大了,換一個——”

“……”

“這個形狀我不喜歡。”

“……”

“我要旁邊那個。”

……

直到每一種才都滿意之後,今時鹿才點點頭:“就這些吧,還有萵筍也要。”

這時,靳逢鳴的鏡頭剛好掃過底下的肉類,她一眼就看到裏面有她喜歡吃的臘腸:“哎——”

靳逢鳴正在夾萵筍的手停住,將鏡頭收了回來:“怎麽?”

今時鹿:“我想吃臘腸……”

聞言,靳逢鳴準備去夾,剛夾起來一個,還沒等放進塑料盆裏,就聽見她繼續道:“可是它的熱量太高了……”

靳逢鳴手上的動作停在半空:“那還要不要?”

今時鹿沒說話,而是慢慢舉起手機,對著鏡頭用一只手托了托自己的臉,一臉認真地問靳逢鳴:“你有沒感覺,我最近胖了?”

鏡頭裏,她正用掌心托著下巴,還不忘隨手撥弄一下頭發,十分熟練地舉著手機找了一個光線正好的角度。

之後,忍不住開始自我欣賞起來。

靳逢鳴:“……”

有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剛剛大可不必在店外萌生出的那些想法。

畢竟,今時鹿磨人的本事從來不小。

就在此時,他的手指不知道觸碰了哪個地方,哢嚓一聲,今時鹿托著下巴面對鏡頭自我欣賞的某一瞬間被不經意間定格了下來。

靳逢鳴滑了下喉結,握著手機的指尖下意識收緊,明明只是不小心誤觸,但此刻,卻像是偷拍一樣。

今時鹿對這一切渾然不知,獨自欣賞了一會之後,用大義凜然般地語氣說道:“算了,自律是一個仙女的必備素養,我不吃了,減肥!!”

“……”

“好了,就這麽多吧,我沒什麽想要的了。”

靳逢鳴:“那我掛——”

他準備掛斷視頻,卻被她出聲阻止:“哎等一下!!”

“怎麽?”

“不要放香菜!”今時鹿語氣鄭重,“千萬不要!!”

靳逢鳴:“知道了。”

**

靳逢鳴出去時,今時鹿正翹著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彎著腰不知道在幹什麽,再加上桌子的遮擋,從這角度,只能看到她的側臉。

她的骨相很漂亮,立體舒展,唇瓣自然緋紅,眉眼明艷,上挑的眼角是少女獨有的狡黠,而身後的夕陽,就是天然的濾鏡。

她像被神明庇佑的少女,只為來往人間獨覽一場盛世煙火。

身後是小鎮的煙火氣,來往走過的人和自行車的車鈴聲被虛化為背景,夕陽光線穿透烏黑的長發,給她整個人渡上一層暖調的光暈,哪怕只穿著最簡單的白T牛仔褲,也能在人群中一眼出眾。

不遠處,一家不起眼的理發店裏放著悠婉動聽的旋律,聽前奏,大概率是首情歌。

她低頭在笑,熱烈而純粹,比剛剛鏡頭裏還要好看。

而那首歌不知什麽時候也已經唱到了副歌部分:

“我對你有一點動心/卻如此害怕看你的眼睛/有那麽一點點動心/一點點遲疑/不敢相信我的情不自禁……”

男聲厚重溫柔,女聲輕盈動情,兩人的聲音合在一起,是暧昧深情的歌,亦是娓娓道來的詩,與身後的夕陽晚風相配。

天邊流淌著熱烈的夕陽,一不下心,就燙在了人的心上。

聽到他的腳步聲後,今時鹿的目光依舊沒怎麽動,只是問了一句:“選完了?”

“嗯。”

之後,今時鹿就沒再說話了。

靳逢鳴這才發現她腳邊還蹲著一只小白貓,小小的,應該才幾個月大,此時,正不知饜足的吃著她手裏的烤腸。

“哪來的?”靳逢鳴問她。

“不知道,它自己跑過來的。”今時鹿看著它臟兮兮的毛發,猜測道,“應該是被丟掉了吧。”

“而且,它還受傷了——”一邊說著,今時鹿給靳逢鳴指了下位置,“你看,它的前爪……”

靳逢鳴順著方向看過去:“嗯,確實。”

小白貓的左前腿的形狀看起來有些奇怪,像是骨折了,而且,還是人為造成的。

沒一會兒,一根烤腸就被小貓吃得幹幹凈凈。

今時鹿順手將竹簽丟進了垃圾桶裏,小白貓直起身子,一臉滿足的舔了舔舌頭,兩只眼睛像玻璃珠似的。

它沒有立刻走,而是小心翼翼的在今時鹿面前看了一會兒,可能它知道自己身上有些臟,於是只翹著小尾巴繞著她身邊轉了一圈,之後,就擡著那只受傷的前爪,一轉眼便跑沒影兒了。

今時鹿收回目光,看著靳逢鳴,說道:“你在這等我吧,我去買點東西。”

說著,她拿著手機從凳子上站起來,徑直往馬路對面走去。

靳逢鳴的視線順著她走的方向看過去,就見對面一家店鋪上,店牌上明晃晃的三個字——

內衣店。

店老板是個胖胖的中年女人,人很熱情也很細心,今時鹿結賬的時候才發現,連包裝袋都是畫滿愛心的少女粉。

“謝謝老板。”今時鹿接過袋子,拿手機掃了碼。

“不客氣,下次再來啊姑娘。”

“好。”

今時鹿推開門,剛走出去,就聞到空氣裏彌漫著香甜的奶油味道,夾雜著烤面包的香氣。

她尋著香味看過去,就見不遠處的一個小攤位上,一對夫妻正在有條不紊地忙碌著。

丈夫負責烤面包,妻子則在另一邊往烤好的面包片上塗奶油,上面還有一層水果粒,看著很是誘人。

今時鹿覺得不錯,於是就買了兩個。

等她回去時,冒菜已經做好了,上面鋪著紅油和辣椒,讓人看了忍不住分泌口水。

靳逢鳴看著她從街對面走過來,手裏還提著一大一小兩個袋子。

“來來來!給你看看我買了什麽好吃的——”

今時鹿將兩份烤面包放在了桌子上,打開表面包裝的紙盒,小心翼翼地將其中一份拿了出來。

一瞬間,一股香甜的味道在空氣中漫延,甚至蓋過了冒菜的味道。

靳逢鳴想起她剛才說的話,挑眉道:“不減肥了?”

今時鹿不以為然,完全不覺得此時的打臉行為有任何不妥:“我都已經放棄一個了,怎麽能放棄另一個呢?”

“……”

有道理。

“你要嗎?我買了兩個。”

說完,今時鹿又仔細想了一下,還沒等他開口,就自顧自繼續道:“算了,這個是甜的,你應該不喜歡吃。”

於是,她又毫不猶豫的將其中一個的包裝盒扣了回去。

靳逢鳴:“……”

今時鹿屬於典型的眼大肚子小。吃了一份烤面包之後,冒菜只吃了幾口就沒再動了,剩下的都是靳逢鳴解決的。

她無聊地在周圍看了一圈,發現冒菜店裏還擺著一個冷櫃。

“我去拿瓶喝的。”

說完,她拉開凳子站起身。

靳逢鳴也吃的差不多了,放下筷子,起身準備進去付錢,於是兩人一起進了店裏。

今時鹿直奔冷櫃,看著裏面擺著的各種各樣的飲料,挑來挑去,最後選了一個玻璃瓶的,光看包裝就很有覆古的感覺。

此時,靳逢鳴已經走到櫃臺前準備掃碼付錢了:“十六號桌。”

今時鹿走過去,將飲料放在了櫃臺上:“還有這個。”

靳逢鳴看了一眼瓶子上冒出的涼氣,拿出手機掃了付款碼,一邊低頭輸密碼,一邊不鹹不淡地開口道:“今時鹿,去換瓶常溫的。”

“不,我就想喝冰的。”

“去換。”

“我不要——”

說著,她疾手快地拿起櫃臺上的啟瓶器,在靳逢鳴阻止之前,“啪”的一聲,將瓶蓋起開了。

“……”

下一秒,就聽瓶蓋啪嗒一下應聲落地,在地上轉了一圈之後,滾到不知名的角落裏去了。

今時鹿舉著瓶子朝他眨了下眼:“換不了了呢。”

靳逢鳴眸色平靜的看著她,像是預言一般:“一會兒肚子疼別怪我沒提醒你。”

說完,他收起手機出了冒菜店。

今時鹿也緊跟著走了出去:“肯定不會的。”

靳逢鳴沒說話。

兩人一前一後在街上走,天邊落日流心,雲卷夕陽,像是掉進一個橘子汽水的世界,讓人一不小心就陷進了橘色的溫柔裏。

今時鹿看見少年清雋的背影,看見陽光穿透他的發絲,看見他肩線拓出的輪廓。

於是,她默默拿出手機將鏡頭對準他,選好角度後,那道挺拔的背影被放進了手中小小的屏幕裏,永遠定格。

而後,她收起手機,快步追了上去:“靳逢鳴你等等我~”

“快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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