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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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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繭

窗外打著雷雨,一道雷劈下來,將胡雪衣驚醒。她揉了揉自己的額角,長出了口氣,將毛巾打濕,起身換下了床上那個人頭上的、已經有些發幹的毛巾。

做完這個動作,她重新坐了回去,仰頭看著窗外的雨。

這場雨從魔神大典結束那日起就一直在下,完全不見停。只是前幾日還沒有打雷,今天上午突然打了起來,魔道離的個個心神惶惶,據一位有些年紀的老人說,是因為魔將已出,而巫女未出的緣故,群魔無首,自然要吵鬧。

按說魔道每二十年會培養一名巫女,然而近年來一直沒有足夠天賦的能夠擔此重任,也因此讓上一屆巫女硬生生扛了許久,直到她前幾年香消玉殞。

一道驚雷將天光照亮了半邊,床上的巨錘動了動身子,原本放在他頭上的毛巾掉了下來。

胡雪衣以為他醒了,便小聲喊他,卻始終得不到回覆。

巨錘已經沈睡許多天了,從那日魔神大典結束起,他便一睡不醒。他的精神似乎沈到了□□最低處,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像窗外的雨一樣,落在地上。

門外忽然有一陣細微的響聲,胡雪衣豎起耳朵聽了片刻,直到是誰後,便不再多註意。

北寒虬推著輪椅進來的時候,她連頭都沒有回,只道:“還沒醒。”一邊說著,一邊將方才掉在地上的毛巾撿起來洗了洗,重新給巨錘放了回去。

魔神大典當日,北寒虬的尾巴尖被人砍掉了,換作人形算是他膝蓋以下的小腿位置。那天不顧傷沒好,一瘸一拐地來找巨錘,氣的青嵐連夜把他綁在了輪椅上。

自從那天北寒虬從巨錘胸口取出那針眼般細的冰錐後,北寒虬第二天便來了,他坐在輪椅上也能一把將門推開,興沖沖的要來和巨錘喝酒,卻發現他依然沈睡著。窗逐雪和冥也是一樣睡著,只有北寒虬醒了過來。

北寒虬也不接話,自己將輪椅推到了床邊,將一只腳踩在床頭的小櫃上,彎腰垂眸看著巨錘。

他的傷也還沒有好全,額頭上的角高低不一,其中一只是被巨錘撞掉的,胸口也包著紗布,看上去不比巨錘要好多少。

北寒虬的本體其實不是蛇,而是傳說中一種長著角的小龍。頭上被撞掉的角雖然還能再長,但由於角的生長本身就是一個比較長時間的過程,加上他傷勢太重,使角長得格外慢。

大概是今天雷太大了一些,北寒虬被撞掉的角有些疼,沒忍住嘶了一聲,卻不想胡雪衣聽見,又把那聲痛咽了回去。

北寒虬小聲沖巨錘抱怨:“都怪你。”

胡雪衣挑了挑眉,有些驚訝地看著他們二人。

前幾日北寒虬來的時候總是話也不說,就靜靜待在那裏、看著巨錘。胡雪衣今日難得有些興致,多看了他幾眼。

他從面相上來看其實更加貼近陰郁少年的類型,滿頭烏黑的卷毛,眉頭微微皺著,睫毛很長,眼尾上挑,平日裏看著人的時候總有些玩世不恭,但當他盯著一個人看的時候總讓人莫名覺得他有些深情。他百無聊賴地看著巨錘的臉,甚至伸手拽了拽巨錘耳旁一縷翹起來的頭發。

他們兩個自小一起長大,只是後來巨霖出生了,她有意識後,喜歡住在清凈一些的地方,巨錘總是順著她的,所以二人才分開。小時候北寒虬很瘦小,也沒什麽力氣,總是被魔族其他孩子欺負,都是巨錘護著他。他也總喜歡黏在巨錘身邊,小時候還喊過很長一段時間的哥哥,長大後就不太喊了。

只是有時候,北寒虬闖了禍,讓巨錘有些不高興,他才會私底下黏糊糊地喊他這個舊稱,向巨錘服軟。

胡雪衣看著北寒虬,不知道為什麽想起了白守溪,不知道為什麽心裏有些想笑。

北寒虬以為她是在笑自己,有些炸毛,又不想吵著巨錘,硬生生忍了回去,重重哼了一聲,故意將巨錘的鼻子捏住了,再次小聲重覆:“都怪你,哥哥。”

可就算他這麽做,巨錘還是沒有醒來。反而是北寒虬怕巨錘被他捏的背過氣去,沒沈住氣,先一步松開了手。

胡雪衣上下打量著他,從頭到腳,直到她看到,北寒虬的腳腕上,除了有一圈紅繩系著的銀鈴外,還印著一只藍黑色的蝴蝶。

與當初入侵琉璃島,殘害她家人的人一樣。

胡雪衣瞳孔猛地一縮。

她為什麽......會忘記這件事?她怎麽能與這些魔族相安無事?

好像自從被迷陣侵襲,她忘記了許多事。

這迷陣不知道為什麽,隱約間好像讓她忘記了許多事。

前兩日胡雪衣擦臉的時候,看著水面上的這張臉,以及左眼下的痣,胡雪衣忽然發覺自己有些忘記白守溪的樣子了。倒也不是真的完全忘記,只覺得腦海中白守溪的臉越來越迷糊了......她分不清,到底是因為她在這個迷陣中待得太久,自己本身快要忘記白守溪的模樣,還是這具身體其實見過白守溪,“她”在逐漸忘記白守溪的樣子?

胡雪衣藏在衣袖底下的手握緊成拳。

北寒虬冷冷道:“看夠了麽?”

胡雪衣這才發現自己出了神,從北寒虬的角度來說,自己一直在盯著她看。但胡雪衣並沒有搭理他,目光反而更加肆意地打量起了北寒虬,不自覺盯著他腳上的銀鈴看。

雪白的銀鈴,系在北寒虬的腳腕,跟著他的動作,發出細微的叮鈴聲。

沒有得到回覆,北寒虬也沒有惱,反而把腳放了下來,推著輪椅到了門口,道:“你跟我來。”

胡雪衣從屋子裏取了傘,因為只有一把,一人一半,因為北寒虬位置稍低一些,胡雪衣下意識將傘偏向了他幾分,又想起什麽一樣,將傘收了回來。

等到了一座大殿裏,北寒虬才幽幽道:“謝謝你。”

胡雪衣以為他說的是傘的事,勉強收回神道:“不客氣。”

北寒虬頂著滿頭因為從傘上滑落而流下的水,咬牙切齒道:“我太謝謝你了。”

胡雪衣沒有搭理他,認真地上下打量著這座大殿。說是大殿,其實很粗糙,墻壁沒有經過好的打磨,像是將原石直接拿了過來,壘成一座堡。只有一面比較平整的墻,不知道用什麽方法刷了一層雪白的漆一般的東西,中間畫著一個翠綠色較長的物體。

胡雪衣想要看清中間畫的是什麽,於是問道:“蠟燭,在哪裏?”

北寒虬搖了搖頭,偌大的大殿,一只蠟燭都沒有,胡雪衣只能借著隱隱的月光,觀察那個東西。有一張空白的黃符飄到了胡雪衣手邊,她擡眼看了看北寒虬,就看見北寒虬插著手,高傲地沖著她擡了擡下巴。

胡雪衣拿著黃符看了兩眼,是很普通的黃符、符道入門用的那款,也不知道北寒虬是從哪弄來的。她咬破指間,潦草地畫了幾筆,溫暖的火光立刻亮了起來。

墻上的東西仿佛動了一下,胡雪衣仔細看了看,才發現那是一個翠綠色的繭。

胡雪衣手剛放上去,想要看清下面寫著的小字,那個翠綠色的繭卻動了,仿佛有什麽東西想要從中間破出。

北寒虬立刻有些激動,死命撐著身子,似乎想從輪椅上站起來——然而他做不到,他膝蓋以下還是麻木的。

原本是墻上的死物,活過來之後,竟然也從墻壁裏鉆了出來。那是一只藍色的蝴蝶,從翠綠的繭背後破開,抖了抖翅膀,落下一地藍色的鱗粉。它的鱗粉照出的光,竟然能夠照亮整座大殿。

蝴蝶展開了翅膀,轉過身子,觸角碰到了胡雪衣的額頭。

身後忽然傳來一個人的聲音:“等......等一下!”是巨錘的聲音,他不知道怎麽醒了過來,身上的紗布被雨一淋,緊緊貼在肉上。大概是動作太大的緣故,血透過紗布滲了出來,和雨水混在一起。

胡雪衣回頭看到他向自己伸手,卻被北寒虬攔住了。

之後,她就什麽也看不見了。

胡雪衣意識迷糊之間,隱約聽到有人在喊她。

“醒醒,醒醒。”

她覺得很困,腦袋靠在很軟的東西上,舍不得醒來,所以只是翻了個身,並沒有睜眼。

那人還在堅持不懈地喊她:“醒醒,快醒醒,師尊。”

聽到最後面那兩個字,胡雪衣猛地一睜眼——卻被透過樹葉射進來的強烈的日光刺痛了眼睛,再次閉上了。白守溪見到她醒來,十分欣喜地喊:“師尊!”

胡雪衣想說話,卻發現自己嗓子有些啞了,白守溪適時地遞上了水壺。胡雪衣接著喝了兩口,道:“我睡了多久?”

白守溪道:“三刻。”

三刻?

胡雪衣想到自己在迷陣中度過的幾日,越發疑惑了。

然而不等她多想什麽,白守溪像是感覺到了什麽,猛地一擡頭:“誰在那裏。”

一個人慢慢走了出來,是當初那名紅衣少女。

隨著她的腳步,鈴鐺的叮鈴聲也響了幾回,在林中十分清脆。

如今她也長大了許多,整個人五官也長開了,但是樣貌已經與之前大不相同——至少已經和白守溪沒有那麽多的相似,只是左眼下的那顆與白守溪如出一轍的痣,以及眼底的紫光,訴說著她的身份。

少女道:“如歌,好久不見。”

她的聲音倒是和白守溪十分相似,一樣的清冷,在胡雪衣聽來,十分陌生、卻也十分熟悉。

白守溪看著她許久,才道:“好久不見,如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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