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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s He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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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師家的孩子長到六歲,去走親訪友,長輩們都免不了問問魔力覺醒情況,就像一歲時問會不會說話、十一歲時問分了哪個學院一樣平常。大夥兒有點驚訝首先顯露魔法天賦的是納威,他平時是幾個孩子裏最笨拙的一個,不過或許正因為只有他會不小心把自己絆倒從三樓窗戶跌出去,所以是他第一個飛起來。

朋友相聚時,家長們紛紛恭喜隆巴頓夫婦最早預定霍格沃茨錄取通知書、猜測納威會進哪個學院,艾麗斯和弗蘭克都說不太在意,當然能和他們一樣去格蘭芬多是最好的。納威難得在孩子中出頭,既興奮又害羞,哈利和羅恩都對他羨慕得不得了,連連問他用出魔法是什麽感覺,但納威只記得好像一陣風把自己托了起來。喬治和弗雷德起哄要把他們最小的兄弟從陋居樓頂扔下去看看,被他們的媽媽抽空一人賞了一個暴栗。

那之後兩周是羅恩,他當時正幫媽媽洗一盆土豆,不耐煩水遲遲接不滿,敲了龍頭一下,誰知龍頭突然噴出一大股水,差點兒把廚房都淹了。事後檢查過水龍頭沒問題,莫莉斷定是羅恩的魔力幹的,雖然他已經是家裏的第六個,她還是很高興,專為小兒子多做了盤布丁。羅恩的幾個兄妹則揶揄他,一口咬定他只是單純地搞壞了水龍頭,弄得他又氣又急。

聽說羅恩也顯露魔力的消息,哈利坐不住了,每天看到什麽小東西就盯著想讓它懸浮,或在樓梯上跳來跳去測試自己能不能飛。詹姆和莉莉笑了一陣,安慰兒子說七歲以內顯露魔法都正常,時間早晚跟以後去了霍格沃茨學得好不好也沒關系,西裏斯、萊姆斯和彼得也都這麽說。可哈利想著自己可能明年才會覺醒,反而越來越著急。

見教子悶悶不樂,西裏斯便提出帶他騎摩托兜風,哈利最喜歡教父那輛會飛的摩托車。兩人保證在天黑前回家(其實玩上頭了也不一定),摩托車一溜煙沖了出去,到沒人的地方便騰空而起。教父子兩個先是飛往霍格莫得拜訪萊姆斯,後者正在準備七個年級的教學規劃,他剛剛接受黑魔法防禦術教授的職位,對於開學非常緊張,所以哈利和西裏斯沒打擾他太久。隨後西裏斯帶哈利去對角巷吃了冰淇淋,他的飛天摩托在巫師中多少有點兒特立獨行,不過居民們早都習慣了他這麽從天而降,也不過是側目多看一眼。

哈利吃的冰淇淋比往日爸媽會允許他吃的多一點兒,下午在西裏斯店裏跟貓咪、狗狗、貓頭鷹和蒲絨絨玩,這兒還有癩蛤蟆、刺猬什麽的,那些哈利不太喜歡。許多人(可能包括本人在內)都認為西裏斯買下咿啦貓頭鷹店只是一時興起,但他現在已經經營寵物店兩年多,還把規模擴大不少,因為他總是忍不住想買新動物或者撿回被主人拋棄的流浪動物。這家店常常入不敷出,人們(尤其是西裏斯那些跟他關系不好的家人和親戚)都說以西裏斯的家世、相貌和上學時頂呱呱的成績,做這個完全是屈才,但哈利認為這是最酷最酷的事,而且西裏斯在動物中間很開心。西裏斯常常變成大腳板跟其他動物蹭來蹭去,說這樣他能更清楚地了解它們在說什麽。

教父早早就對哈利承諾,哈利入學時一定送他一只特別漂亮的貓頭鷹,並認真地對吞吞吐吐闡發擔心的教子保證,即使在不可能的、超級少的、最壞最壞的情況下,哈利收不到霍格沃茨錄取通知書,他也一樣歡迎哈利到自己店裏幫忙。有了這話,哈利對自己其實是啞炮的恐懼稍微減弱了一點點。

天色漸晚,兩人從破釜酒吧出去,西裏斯在街邊給自己和哈利各買了大大的一份炸魚薯條,讓哈利回去告訴爸媽自己晚飯吃的是教父做的營養意面。這是他們之間的老游戲,西裏斯縱容哈利做些爸媽不便破例的事,十次裏有九次詹姆和莉莉其實都一清二楚。他用飛天摩托送哈利回戈德裏克山谷,抓住今天的最後機會像過山車一樣不停地爬升、俯沖和急轉彎,逗哈利大嚷大笑。

通常帶著哈利的時候,即使小男孩催促,西裏斯也不會玩太驚險的動作。不過最近他剛對摩托車做了一次大升級——萊姆斯挖苦說這可能是他這輩子唯一以安全為目的做改造的一次,所以能來點兒刺激的。一個特別驚險的俯沖動作中,哈利正尖叫,他們同時發現摩托車靜止了。它在空中停了好幾秒,慢慢降落到地面上。哈利還沒反應過來出了什麽事,西裏斯就躍下車,抱起教子舉過頭頂,宣告哈利正式成為一名真正的巫師。

這是整個夏天最好的消息,哈利覺得這肯定是他這輩子最開心的一天。接下來他收到了好幾份禮物,爸媽跟西裏斯、萊姆斯和彼得叔叔肯定是商量好了,它們正巧湊成一整套兒童魁地奇用具,包括新掃帚、新球和球棒、觀賽望遠鏡以及新手套。手套來自彼得,對哈利來說有點大,似乎是他在對角巷見到正打折的款。彼得總是被騙或作出糟糕的人生決策導致囊中空空,不過哈利還是挺喜歡他,他很和氣,比爸爸的其他朋友都要好說話。

爸爸媽媽此前嘴上說魔力覺醒沒什麽特別的,聽完西裏斯講經過卻都高興得不得了(當然莉莉還為危險駕駛行為批評了西裏斯一通,西裏斯的反應是變成大腳板灰溜溜地夾著尾巴,害她笑得沒法說下去),恨不得對每個親戚朋友都顯擺好幾遍。大部分人聽了都為他們高興,除了一向不喜歡哈利的佩妮姨媽,莉莉帶兒子去姐姐家做客時提起了這事,結果佩妮很快就找借口把他們趕走了。不過聖誕節時,莉莉還是收到了姐姐送的禮物花瓶,跟此前佩妮送的一樣難看。

隨著小學畢業的時間越來越近,哈利卻又有些難過起來。他舍不得小學的朋友們,而且他在學校成績一向不錯,老師們都覺得他會是個有出息的孩子,他不知道自己到了霍格沃茨表現會不會一樣好。每次其他人問哈利的夢想或者希望能去哪裏讀中學,哈利都很難回答。可他也明白自己身邊會一直常常出現“怪事”,像是差點打破世界紀錄的跳遠距離(體育老師斷定是哈利摔跤滾出去了)或者老師突然變成藍色的假發套(斯梅庭女士算不上哈利最喜歡的老師),不學著控制魔法是不行的。

對詹姆而言,去霍格沃茨理所應當,所以由莉莉跟兒子進行了推心置腹的談話。哈利下定了決心去霍格沃茨上學,不過完成學業後,他或許會回到麻瓜世界,像幾位喜歡他的老師期待的那樣上大學,但這是將來的事了。

就這樣,十一歲那年夏天,哈利收到了父親家傳的隱形衣,以及霍格沃茨錄取通知書。爸媽陪他買齊開學所需的一切東西,西裏斯依約送了他一只個頭很大的雪鸮,哈利給它起名海德薇。他興奮地翻閱新書時,發現魔藥課和黑魔法防禦術課的教材編者中都有西弗勒斯斯內普,這個名字他在媽媽收集聖誕賀卡的盒子裏見過一兩次,是那種語氣冷淡又客套的賀卡。

莉莉對此顯得既驚訝又高興,她告訴哈利,斯內普跟她是老朋友,不過那人性子冷淡,不喜歡跟人打交道,跟詹姆又不對付,所以不常往來。斯內普畢業後曾前往其他國家深造,此後就投身於莉莉也不知道具體是什麽的研究,但既然魔法部邀他編訂教材,他肯定是取得了相當的成就。

詹姆在莉莉說要給斯內普寄賀信時不怎麽高興,還對萊姆斯的教材選擇嘀咕了幾句。他們當時是不同類型的混蛋,哈利問及斯內普和爸爸為什麽不喜歡對方時,莉莉這樣回答,各有各的自大和偏見。當然他們後來都變成了更好的人,她又說,我也一樣。

你以後會明白的,哈利,人是會長大的。

九月一日西裏斯歇業(反正今天也不會有生意,他說)來送哈利上學,萊姆斯覺得開學前就讓所有人知道哈利認識教授不太好,便表示在學校等哈利。一行人順利穿過墻壁來到九又四分之三站臺,詹姆和莉莉跟大部分家長一樣既高興又傷感,孩子們則大都興奮不已。有些人被作勢撲咬哈利的巨犬嚇了一跳,哈利趕忙解釋他們在玩,以及大腳板不是自己要帶去學校的寵物(雖然他喜歡這個主意)。

時間快到了,哈利、納威和羅恩進了同一個車廂,把頭探出窗戶讓爸媽抓緊開車前的最後一點時間親吻,艾麗斯和弗蘭克還叮囑納威用好記憶球、看好他的□□萊福。火車開動時,哈利看到大黑狗在月臺上奔跑著追車。

出發沒多久,萊福果然丟了,他們只好幫納威一個車廂一個車廂地找。在其中一個車廂他們遇到了赫敏格蘭傑,她有點兒自高自大,但熱心地幫助納威,指點他們在衛生間附近一個潮濕的車廂座位下找到了□□。這一過程中他們還認識了德拉科馬爾福和他的幾個朋友,那家夥毫不掩飾自己對他們幾個“隆巴頓——純血統傲羅夫婦的孩子,勉強值得尊重”“波特——母親是個汙點,但算是有家業勉強可以交流”“韋斯萊——窮鬼”“格蘭傑——麻瓜種”的判定,哈利覺得他就跟爸爸提過的他父親一樣討人厭。

新生跟其他年級不同的入校方式想必是有意安排的。小船滑過湖面,哈利永遠不會忘記霍格沃茨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場景。

排隊等待分院時,所有新生都一樣戰戰兢兢,每分出一個學生的學院,對應學院桌邊都會響起一陣掌聲,哈利坐到格蘭芬多桌邊時同樣。他非常高興能進爸爸媽媽的學院,努力不要太張揚地朝教工席上的萊姆斯揮手打招呼。羅恩、納威和赫敏也進了格蘭芬多,從周圍人的聊天中哈利很快得知,萊姆斯是最受歡迎的老師之一。

他們上的課,毫無疑問,跟哈利在小學上的一點兒也不同,但都很有趣(除了魔法史)。哈利尤其喜歡黑魔法防禦術——先說明,萊姆斯並沒有因為認識他就特地照顧他,他認為萊姆斯教得特別好也不是因為他喜歡萊姆斯。當然他期末拿到最高分時,馬爾福還是會說他們的閑話,但誰在乎呢,就好像馬爾福沒有常常拍魔藥教授兼斯萊特林院長的馬屁一樣。魔藥教授有點兒偏心,話裏話外總提起斯萊特林出去的人做出了何種成就(包括斯內普),但並不吝於讚美其他學院的優秀學生,萊姆斯說他有點像前任教授斯拉格霍恩。

不過要說哈利做得最好的,非飛行莫屬。還得感謝馬爾福,他在第一節飛行課上搶走納威的記憶球炫耀,導致哈利跟他搶奪的過程被麥格教授目睹,贏得了補上格蘭芬多魁地奇隊找球手空缺的資格。詹姆高興得不得了,給他買了光輪2000作為賀禮,莉莉開心之餘還來信叫他別太逞強、註意安全。

納威在草藥課以外的學科表現基本都不盡人意,他有點難過自己將來恐怕沒法跟父母一樣成為傲羅,但隆巴頓夫婦並不著急,而是鼓勵納威做他自己。後來納威承認,他其實對於當傲羅完全不感興趣,只不過他兒時不知道自己將來能做什麽,所有的親戚,尤其是他奶奶,都期待他選擇父母那條路。這是納威畢業幾年又回到霍格沃茨成為草藥學助教之後的事了。

羅恩和赫敏相處得不太好,不如說赫敏跟大部分人都相處得不太好,她總想超過周圍的所有人,而且熱衷糾正別人,不斷在稍微逾矩的人頭頂揮舞校規校紀。但她的確是整個年級(四年級以後,哈利私下裏認為就已經是全校了)能力最出色的女巫,而且常常能想出新方式為哈利和格蘭芬多球隊加油助威(像是把迪安繪制的獅子變得閃閃發光),所以雖然她還是經常跟羅恩拌嘴(後來也一直如此),哈利認為他們相處得越來越好了——尤其是在聽取納威的建議、開始接受赫敏的功課輔導之後。

發現哈利有了心事,又套出那位意中人是拉文克勞同為找球手的秋張,詹姆對尷尬的兒子傳授了一堆追女孩的經驗之談,而莉莉給兒子的建議是別幹你爸當年幹的任何一件事。然後詹姆想了想,把自己的經驗改為“永遠別采納大腳板的任何提議”。

哈利的四年級熱鬧非常,先是暑假在英國舉行的魁地奇世界杯決賽,緊接著輪到停辦一個世紀的三強爭霸賽在霍格沃茨重新開展。四個學院難得同仇敵愾,一起為本校勇士塞德裏克迪戈裏加油。聖誕舞會使哈利變得對此多少有點兒不樂意,因為塞德裏克邀走了秋;羅恩則加油得更起勁,因為德姆斯特朗勇士威克多爾克魯姆邀走了赫敏。不過無論如何,塞德裏克獲勝時,他們全在觀眾席上拼命歡呼,哈利都不知道自己手裏什麽時候被塞了個馬爾福做的“支持塞德裏克迪戈裏”徽章,舉著它揮來揮去。

本次三強爭霸賽的順利舉辦不僅改善了霍格沃茨內學院的關系,更鼓舞了促進各國魔法界團結交流的聲音,三個參與學校很快達成一致,每四年舉辦一次。這對哈利和前幾屆學生而言有點不幸,因為下次三強爭霸賽舉辦時他們都該畢業了,不少人為此紛紛抗議。

緊接著,四年級結束後的暑假,哈利吃驚地聽說萊姆斯交了個女朋友。他倒不是驚訝萊姆斯會談戀愛,而是萊姆斯的戀愛對象嚴格來說算西裏斯的外甥女,是西裏斯表姐的女兒尼法朵拉唐克斯。安多米達是少數幾個西裏斯樂意每年寄聖誕卡片的家人之一,他還帶哈利拜訪過安多米達一兩次,但哈利從來沒見過萊姆斯出現在那兒。哈利印象裏的朵拉還留在笨手笨腳、控制不太好易容能力的十五六歲,根本想不到她會跟萊姆斯談戀愛。

不過仔細想想,不是完全沒預兆——朵拉把哈利帶到一邊吃零食,問了好些關於新黑魔法防禦術教授的問題,哈利那會兒以為她擔心盧平教授不夠優秀,自然說萊姆斯是最好最好的。他講述這事時,西裏斯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再叫萊姆斯好好謝謝哈利,萊姆斯則紅得像個交通燈。原來朵拉上學時就曾試圖追求盧平教授,後者禮貌而妥當地處理了學生孩子氣的示愛,它被當成尷尬的青春期插曲迅速淡忘,直到朵拉成為傲羅、於三強爭霸賽期間參與霍格沃茨的安全保障工作,因此再度與萊姆斯相見。

就像童話故事一樣,兩年後朵拉和萊姆斯結婚了。他們的婚禮差點跟羅恩的大哥比爾撞車。比爾的婚姻選擇同樣令人意外——布斯巴頓勇士芙蓉德拉庫爾比賽期間對英國產生了濃厚興趣(從她批評霍格沃茨食物的口吻還真看不出來),畢業後到對角巷工作,機緣巧合結識了比爾。韋斯萊夫人對這樁婚事並不滿意,但還是十分積極地操辦,哈利則覺得比爾和芙蓉站在一起的樣子棒極了,跟萊姆斯和朵拉一樣好,他們都像是在發光。

至於哈利自己,嗯,秋張開始每天跟塞德裏克挽著膀子走來走去後,他沒被失戀的痛苦折磨太久。暑假在陋居後山球場上的魁地奇較量中,哈利發現羅恩的妹妹金妮球技相當出色,而且——哈利不明白自己從前怎麽沒註意到——金妮同時也漂亮極了。簡言之,哈利再度陷入甜蜜又酸澀的暗戀,阻擋他的包括金妮是羅恩的妹妹、金妮從不缺少的追求者以及他自己的魁地奇隊長身份,無論金妮打得多出色,一旦他們在一起,永遠免不了被人說她能入隊是因為她跟哈利的關系。

然而當他們終於在拿到魁地奇杯後的慶功會上擁吻,哈利毫無懷疑,這值得每分每秒的等待。

1998年6月,哈利坐在臺下,註視已經被魔法法律執行司錄用的赫敏作為優秀畢業生代表致辭。爸媽在他的畢業典禮上都哭了,離校前一家人久久擁抱,詹姆和莉莉告訴他,他永遠、永遠都是他們的驕傲。

坐上沒有馬拉的馬車時哈利想,下一次回到霍格沃茨,或許就是他自己孩子的畢業典禮了。

憑借在格蘭芬多隊的出色履歷,哈利入選龍卷風隊的找球手,羅恩申請成為一名傲羅,金妮畢業後成為霍利黑德哈比隊的追球手。羅恩的職業選擇更多是為了保護赫敏,但他很快發現聽上去很酷但枯燥危險的傲羅工作並不適合自己。在赫敏的鼓勵下,幾年後他退出魔法部,管理韋斯萊魔法把戲商店買下佐科後開的分店,用更多時間陪伴孩子們,赫敏則在司法部門步步高升。

哈利與金妮於2002年結婚,羅恩和赫敏則是2003年,他們和其他同齡人(以及萊姆斯)陸續有了孩子,煩惱著不同又相似的問題。退役後哈利留任俱樂部教練,金妮選擇成為體育記者,如哈利所料,他們回霍格沃茨參加了三次畢業典禮,就像將孩子們送上霍格沃茨特快,每次感受都不一樣。

人生歷程既有得到,自然也伴隨著失去。最早離開的是他的校長鄧不利多,以近一百五十歲的高齡壽終正寢。其時鄧不利多卸任霍格沃茨校長、周游世界近三十年,他拒絕了好友尼可勒梅提供的長生不死藥,回到兒時的家中安然睡去。盡管知道鄧不利多在自己入學時就已經相當年邁,哈利還是有些為此震驚,而且這樣反應的絕不止他一個。鄧不利多之於許多人就像一個默認的、可靠的存在,從保密法執行最為嚴苛的年代走來,推動並見證巫師社會在一次次博弈中不斷開放,他與世長辭時,吊唁者紛紛通過手機傳遞信息和寄托哀思,畢業後前往麻瓜社會進一步學習工作也早不再稱得上離經叛道。

送別鄧不利多的人群中,哈利第一次同西弗勒斯斯內普碰面。後者的名字已從課本編輯人員名單的一角移至最上方正中央,他本人跟照片上一樣有著顯眼的鷹鉤鼻,白發更多,神情嚴肅。他跟莉莉還算友好地打了招呼,不過顯然地不算樂意見到哈利和詹姆。

不久他們又送走了霍拉斯斯拉格霍恩,幾年後是麥格教授,另一位哈利與父輩共同的教師。這次,哈利看到父親在葬禮結束後朝斯內普走去,而斯內普沒有拒絕對話。

主要是談生意,詹姆後來輕松地概括,此外我承認我那段時間是個混蛋以及黑魔法在某些人手裏可能會發揮益處,他承認我對莉莉不算個太壞的選擇以及他年輕時算不上那類好人,然後我們握了手。波特家族企業買下了斯內普的兩個配方,用於改善新型洗發水的功效。

在母親去世前,西裏斯終於還是回去跟她見了面,也出席了她的葬禮,但沒接受弟弟打算分給自己的部分遺產。他從不後悔離家出走,也從未讚同父母執著於純凈巫師血統的主張,但在人生共同的終點前,理念上水火不容的固執似乎沒太大必要貫徹至所有方面。

詹姆一直盡可能尊重兒子的職業選擇,不過隨著他逐漸力不從心,哈利還是接下了管理企業的大部分工作。似乎正是從這時起,送別漸漸成為哈利生活中的主旋律。從祖輩、父母輩再到同輩,他尚且年輕愚蠢時認識的人越來越少,連馬爾福也成為了某種親切的舊相識;他的孩子有了孩子,孩子的孩子又有了孩子。每一天他都感覺自己在變得更老,起初哈利滿心恐懼、諱言生死。隨著死神走到足以握手言和的距離,他變得坦然,加倍珍惜當下,從容地安排身後的一切。

哈利波特在親人的簇擁中離世,葬入自幼成長的戈德裏克山谷。不遠處的墓碑屬於他合葬的父母、不願睡在家族墓地的教父,而更為年代久遠、碑文都模糊了的那些中,還有他許多熟識或未曾謀面的親屬和鄰居,以及千年前姓佩弗利爾的祖先。曾遠隔陰陽與時光的人們,在永恒的尺度下,須臾間便於此相聚。

哈利睜開雙眼,這是個很棒的夢。

在他面前,鄧不利多微笑著,欣慰而驕傲。

“希望它能在你繼續走下去之前,將你靈魂的傷痕再治愈一點。”

“是我原本該有的人生,對嗎?”哈利問,“我愛的所有人應得的:被愛著度過漫長的一生,有充足的機會發現和成為自己想要成為的人,在床上安詳地逝去。”

“你認為呢?”鄧不利多反問。又或許他並非真正的鄧不利多,只是配合哈利腦海中指引者形象而變幻的某種擺渡人,不過哈利已經學會不去在乎這樣的細枝末節。

“我仍然希望他們能夠擁有這樣的機會,他們每一個。”哈利垂頭註視自己的雙手,它們既幹凈又幼小,“上次來到這裏的時候,你沒有給我看,是因為那個時候的我醒來時只會痛苦和憤怒嗎?我會不停地想,憑什麽事情不是那樣,為什麽我沒有把它變得更好。”

夢境的後半程,許多難以開口的事被隨意地提起,像是佩迪魯承認自己曾因為害怕被關禁閉向教授告密其他人的違規行徑,而他的朋友們一笑置之。

“現在,我知道我人生的最後跟那個夢沒有太大差別,所以更多是感激能看見那樣的他們。”

“很高興聽見你這麽說。”鄧不利多溫和地說。

“就我而言……”哈利繼續,絕非慚愧,僅僅是莫名有些羞澀和緊張,像面臨最喜歡、最努力去學習的課程的總結報告,“我相信我給出了我能給的一切,做到了我能做到的全部,一些事物因我而變得更好,一些人因我而幸福。當我離開的時候,我知道我值得被所愛之人銘記,也明白他們會這麽做。”

“我真為你感到驕傲,哈利。”

他長長地舒了口氣,邁開腿,散步似的走著。汽笛遠遠傳來,明亮的白霧降落,形成詹姆和莉莉、姨夫姨媽、海格、羅恩、赫敏……直至他的孫輩和重孫,隨他踏出的每一步聚集,又隨下一步散去。這回哈利走到了月臺盡頭,那裏空無一人,一面熟悉的鏡子靜靜佇立。

當哈利再次回頭,陪伴他身旁的長者消失無蹤。他沒有徒勞地尋找,而是向厄裏斯魔鏡露出笑容,看見白茫茫的鏡面中央,十一歲的黑發男孩回以自豪和喜悅。

哈利告訴他:“我已爭取到應得的一切。”

一如既往,火車自無盡遠方而來,又往無盡遠方駛去。

有這樣一個由許多短暫生命互相傳播的隱喻:石子在湖面上孤獨地跳躍,掙紮著跨過或近或遠的距離,擊出或多或少的漣漪。

它們無需懼怕沈沒和別離,因為落入湖底之時,所有的石子都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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