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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hing to Speak O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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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hing to Speak Of

夜已經很深,那個男人在雷古勒斯身邊坐了跟他同樣久,以致兩人都開始偷偷打量對方。雷古勒斯註意到他燦爛的金發在酒吧燈光照射下形成一個耀眼的光環,而且他眼珠湛藍、嘴唇紅潤,有著足以讓女士們為之發狂的相貌。見過這樣的人後很難不留下印象,雷古勒斯總覺得他有點兒眼熟。

“請恕我冒昧——你是雷古勒斯布萊克,對嗎?”男人終於發話,替他省去想開場白的麻煩,“那個優秀的斯萊特林找球手?”

“沒錯。”雷古勒斯回答,因酒精而流失的自控在他臉上變成一個微笑,那是他願意保留的回憶。

“幸會!”男人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牙齒潔白閃亮,“我猜你不認識我,我在掃帚的事兒上一向不太靈光——哦,我是吉德羅洛哈特。”

洛哈特?那種有印象的感覺更強烈了,雷古勒斯慢慢地又啜了一口自己的白朗姆酒加青檸:“……你勾走了拉巴斯坦的女朋友。”

“哦,是嗎?”洛哈特掛著那個笑容說,顯然他一點都不記得拉巴斯坦是誰,大概對那個女生也早忘記了——反正雷古勒斯同樣想不起她叫什麽,就記得拉巴斯坦發誓要宰了那個叫洛哈特的小白臉,“我敢肯定他沒受多大損失,但願他這會兒已經找到了命中註定。”

“我猜他多少算是有命定之人了。”雷古勒斯笑了一聲,當然,他也曾確信自己同樣找到了那個人。結果事實證明全是他的一廂情願,謊言堆疊謊言。

“太好啦,可惜我大概不會收到請柬。”洛哈特歡快地說,是那種讓人高興的腔調,即便是裝的,雷古勒斯遲鈍的感官也覺得悅耳動聽,“不會是你的心上人吧,嗯?無意冒犯,你看起來可有點失意落魄呀。”

“可讓你猜著了。”雷古勒斯咕噥,他跟洛哈特完全是雞同鴨講,但似乎也沒什麽必要糾正。

“哦,我明白了……”洛哈特攬住他肩膀,雷古勒斯下意識地掙了一下,那自來熟的臂膀紋絲不動,他也就隨它去了。

這好像讓洛哈特很高興,滔滔不絕地介紹起感情經來:“聽我說,雷吉,這種事啊……”

雷古勒斯左耳進右耳出地聽,對方停頓喘氣時就附和一兩個單音節,洛哈特對此好像還挺滿意。酒精的熱度漫上胸口和面頰,跟洛哈特手臂傳來的體溫呼應,弄得他全身放松,有些昏昏欲睡。

“……我也給你講個故事吧!”不知過了多久,這麽一句飄進雷古勒斯耳朵裏,語氣的微妙變化讓它稍微停留得久了點。

“嗯嗯。”雷古勒斯照舊說。

“我剛得到了一份新工作!當一個富婆的私人助理——真正的富婆哦,可不是那種偷偷把值錢的東西從後門拿出去變賣,好給自己撐面子的家夥。”洛哈特說,“想討好她的人都能把門擠破,你知道我是怎麽搞到它的嗎?”

“嗯嗯。”雷古勒斯說,不過看了洛哈特一眼。洛哈特的藍眼睛睜得大大的,帶著一種野獸般的激動,讓他想起圓滿任務後的貝拉特裏克斯。不,別想貝拉特裏克斯,別想任務。

“你聽到了她多有錢,對吧?她的丈夫失蹤了,大家都說他是被神秘人殺了——噓!”洛哈特把一根手指抵在唇邊,顯然以為雷古勒斯的反應是害怕伏地魔,“總之,他消失了,只給她留下一個年幼的兒子和大筆財產。所以,顯然會有人盯上她手裏的錢,打歪主意綁架她兒子咯。”

“他們成功了嗎?”雷古勒斯問,洛哈特連連搖頭。

“差點兒,不過他們要是成功了,就沒我什麽事兒啦。”金發男人咂咂嘴,“事情發生在周末,對角巷和翻倒巷的交叉口,我正好在那兒,邊走邊琢磨下次往哪兒投稿——巧了對吧?這就是送上門的機會,躲都躲不掉。”

“你救了他們?”洛哈特可不像會救人的類型,不管是從膽量還是心腸來說。

“聽我說完嘛,雷吉。我一看到咒語的光,趕緊藏到垃圾箱後邊——你可不能責怪我不勇敢,那地方實在太黑了,我一下子都沒弄清狀況。”洛哈特晃了晃雷古勒斯,“總之,接下來就是好多的閃光和尖叫,雙方差不多都同歸於盡了。等安靜下來,我看見一個人抱著那孩子,一瘸一拐地往對角巷這邊跑,後來我知道他是保鏢頭兒。不管怎麽說,就是那個時刻,靈感從天而降,擊中了我,就好像梅林本人在直接跟我的靈魂講話一樣。太神奇了,你都不知道……”

“你幹了什麽?”雷古勒斯不耐煩地打斷,“幫他叫人?”

“嗨,都說了讓你別急呀。”洛哈特伸長胳膊夠到自己的杯子,他整個人貼過來,都快把雷古勒斯從椅子上擠下去了,“我拿出我的魔杖,甚至都沒怎麽瞄準,就是知道我肯定能打中——砰!一秒鐘後,他就站在那兒,忘了自己在幹什麽,孩子也掉地上了。”

“你……對他用了記憶咒?還是混淆咒?”雷古勒斯吃了一驚。

“哼哼,保險起見,我又原地等了會兒。那個可憐人傷得不輕,腦子又受了沖擊,一下就暈過去了。孩子直勾勾地盯著我,肯定驚嚇過度,記不得那晚發生的事對他一點兒害處都沒有——”

“你消除了他們的記憶,接著假裝是自己救了孩子?”

“打架動靜不小,一會兒人們就到了。我告訴他們,我聽見這邊有人在決鬥,趕緊跑過來,發現幾個壞家夥快成功了,就英勇地挺身而出。雖然打倒了兩個人,但寡不敵眾,只好趕緊抱了孩子逃命。諸如此類,反正那種混亂也沒人能搞清楚具體經過。”

“難怪她要雇你了。”雷古勒斯厭惡地說,不過洛哈特好像沒發覺,或者完全不在乎。

“我幫忙把大家送去聖芒戈,孩子和保鏢頭兒當然是因為驚嚇和受傷失憶了。莉安抓著我的手哭得梨花帶雨,真是又可愛又可憐。我怎麽能讓這樣一位女士如此傷心下去呢?”

“私人助理。”雷古勒斯哼了一聲,洛哈特咯咯笑起來。

“救了她和她寶貝兒子的大英雄,既能撫慰她的驚恐,又能貼身保護他倆,這不是很好嗎?”他天真地眨著藍眼睛,雷古勒斯也不得不承認這無恥的家夥十分迷人。

“我的夢想嘛,其實是成為最知名的作家,而且我從小就很有天賦。但你也知道,懷才不遇是有才之人遭遇的常態,不管是在職場還是情場……”洛哈特嘆息,“那些勢利眼編輯怎麽說的來著?‘辭藻堆砌、空洞無物’,他們不懂,人們愛的就是這個。你看?我只是稍微講個故事,就換來了每月幾百個加隆。”

“你是說,講個別人的故事。”

“誰在乎?他們為故事付錢,我用故事掙錢,多麽簡單!”洛哈特拍拍他,差點把他拍跌下去,“我可比那個失憶的家夥帥得多!由我來英雄救美,不是比他有吸引力好幾倍?莉安毫無疑問也很高興救了他們的是我。”

“不錯,皆大歡喜。”雷古勒斯附和,一口喝幹自己的杯子。打抱不平?他才沒那麽閑,而且他犯過比冒領別人功勞壞得多的罪行,由他指責洛哈特,未免太偽善了。

“可不是嘛!”洛哈特興高采烈地說,“真奇怪我怎麽才想到!我這輩子學得最好的就是記憶咒,居然沒想著好好利用它,活該我從前不得意。不過別以為我是喝糊塗了,我觀察你有一會兒了,看你肯定能把秘密帶到墳墓裏去,才會告訴你的!”

雷古勒斯忍不住笑了:“那你看人還挺準。”

“對吧?”金發男人喝光自己的飲料前舉杯致意,接著掏出錢包,“不,不,別介意,我剛拿到第一個月預付的工資,你的酒我請。就當是祝你好運,我敢打賭,下次見面的時候,你肯定會和我一樣,找好了自己該走的路!”

“謝謝,不過我已經找到了。”雷古勒斯站了起來,“要是你感興趣的話,以後可以隨意拿走我的故事,我不介意。”

“那真是太慷慨了!”洛哈特同他握手,語氣很熱情,但春風得意的未來作家無疑對一個不滿二十歲的無名小卒沒有半點興趣。

“雷古勒斯少爺……”克利切哀求,“請不要……請讓我來……求你了,雷古勒斯少爺……”

雷古勒斯閉了閉眼,熒熒綠光透進他黑暗的視野。他硬起心腸,要求:“重覆命令,克利切。”

“確保您喝完藥,拿……拿走黑魔王的掛墜盒,把您交給我的放進去,加滿盆子。”克利切已經在嚎啕的邊緣,“然後回……回家,不許對女主人說您做的事……必……必須毀掉黑魔王的掛墜盒。不,雷古勒斯少爺……”

“沒錯,就這麽辦。”雷古勒斯說,嗓音發緊,心跳得很快。

他需要想點東西,足以支撐他喝完,但不要是太痛苦的,他即將遭受的痛苦夠多了。雷古勒斯深吸一口氣,魔藥沒什麽氣味,空氣冷冰冰的,湖水輕拍在石頭上,一下子喚起他對溫暖的渴望。耀眼的金發忽地浮現在他腦海中,盡管是像蛇一樣冷酷怯懦的靈魂,依附的軀體卻滾燙。

第一杯。

火舌舔舐他的臟腑,極致的恐怖尚未顯出形象,卻已沈沈地壓來。

洛哈特肯定能更生動地描繪出這種感受吧,雖說他永遠不會經歷。

第二杯。第三杯。

一聲尖叫,幾乎刺破雷古勒斯的耳膜,是母親的。他幾乎失手摔下杯子。

現在肯定不行,要到那一天,黑魔王再也無法威脅到任何人那天,洛哈特才可以兌現這個故事。

第四杯。第五杯。第六杯。

寒意入骨,卻又化成烈火從內部將他燃盡,冷與熱的邊界在極致的痛苦中泯滅了,母親氣若游絲地哀號,救救我,雷吉,救救我……

“不……”雷古勒斯嗆著□□。他的署名會成為一個麻煩吧?不過對洛哈特那樣的人來說,給縮寫編出其他含義肯定小菜一碟,像是Rather Ass Bastard之類……

第七杯。第八杯。

他聽不到母親了,將死者抓著他的腳踝,拉扯他的袍子,腐臭黏滑,包裹他所有的感官,貼附他所有的皮膚,纏繞他的頸項。他無法呼吸了,雷古勒斯抓撓自己的脖子,有誰控制住了他拿杯子的手,為什麽他拿著一個杯子?

啊,那家夥也會這樣舉起杯子,在殺死伏地魔的慶功宴上,為那騙子和兇手的死幹杯。洛哈特一遍又一遍地講那個故事,自己如何冒著生命危險偷走那魔王的一部分,加速他的滅亡。

第九杯。

為什麽,亡靈們質問,他聽到母親,聽到克利切,聽到西裏斯,淒厲而尖銳,像匕首在腦中翻攪。求你們了,雷古勒斯尖叫,快停下,但他們繼續:都怪你,是你幹的,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對不起,對不起,但會有那麽一天,伏地魔之死能被拿到陽光下慶賀的一天。

第十杯。第十一杯。

雷古勒斯倒下,額頭磕到石盆,關於藥水的念頭一閃而過。他要喝下去,什麽都好,都強過被怨靈剝皮去骨,強過從骨頭開始活活地化為灰燼。不。不。不。救救我。救救我。熄滅那火。我需要水。給我水。

他曾對某人說話,是什麽?他的道路?是啊,他要死了,哦天哪讓他死吧。

第十二杯。

他尖叫。尖叫。直到想不起自己的名字。直到世界消失。

“早安,吉德羅。”護工將報紙放在床頭,開始往瓶裏插一束新鮮的花,“今天的故事很有趣哦,你會喜歡的。”

“我有你就夠了,甜心。”穿病號服的金發男人忽閃著藍眼睛說,抓起報紙,“噢,是這個嗎?R.A.B.的秘密?”

“沒錯。”護工整理著花束,“那個西裏斯布萊克的弟弟,成為食死徒沒多久就死了,本來名氣不大……”

她做簡介這會兒,洛哈特飛快地把文章看完了,口中嘖嘖有聲。

“哈,雷古勒斯阿古圖勒斯布萊克,多傻的孩子,居然自己喝毒藥。”他嘆氣,“長得還很迷人呢!可惜不大聰明,這種消息能賣多少錢啊……”

“你認得他嗎?”護工好奇地問,“我從來沒見過你盯著別人的照片這麽久呢,吉德羅。”

“唔嗯,我倆的年紀好像差不多……”洛哈特盯著面前英俊的黑發少年,但他的腦袋跟平時一樣空白,“說不定以前見過,誰知道!”

“對呀,慢慢想,別累到自己。”護工說著,輕快地離開病房。

我該認得他嗎?洛哈特摸著下巴繼續思索了一會兒,但很快,新一批熱情洋溢的讀者來信送進病房,他對近二十年前死去的男孩再也不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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