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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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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天色大亮。

昨天的宴會,程子修是最後一個離開的。

離開前,傅思年先是謝過他在席上吹奏曲子,在他沒反應過來時,忽然問他:“你之前說的那個異世界的人,其實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了吧?”

程子修楞了好一瞬,反問她:“怎麽這麽說?”

傅思年悵然道:“你剛剛的曲子,錯了好幾個調。”這也是她故意試探了。吹錯曲調,可以說人練習不勤,可以說人記憶有誤,怎麽偏偏就往死亡上引?

沒想到程子修目光黯然,說出了她不想聽到的答案:“你猜得沒錯,他對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人,可惜他死了。思年姑娘,天色已晚,你要是想聽他的故事,改日約個時間,我一定將詳情告訴你。”

傅思年還沒來得及對此有所反應,他又將話題一轉,“不過現在,你應該考慮的是,為什麽聖上會在這個關竅升你的爵位。”

傅思年心一跳:“那不是之前龐貴妃派人暗殺我的事鬧大了,聖上為了補償我,才給我升了爵位嗎?此舉,不過是聖上為了堵住悠悠眾口罷了。”

程子修搖搖頭:“他要真想堵住悠悠眾口,有的是別的辦法。更何況,龐貴妃暗殺的事只是在民間流傳,根本沒有鬧到堂上。”

“你什麽意思?”

程子修道:“姑娘的榮龐系於皇權。皇帝今日可以升你的爵位,就怕來日,龐貴妃的報覆會來得更猛烈。”

這是怕將來繼位的是大皇子,那龐貴妃自然就是太後,殺個縣主不跟碾死只螞蟻一樣簡單?

傅思年笑了笑:“你是說聖上屬意大皇子,所以大皇子承繼大統的希望比較大?你是不是忘了,皇後還有個嫡子呢。”

“二皇子性子軟弱,他要真的繼位,到時候朝庭怕是會廢除科舉制,恢覆舊制,這是聖上不想看到的局面。”

這是在提醒她,皇帝一定會選大皇子,只有大皇子繼位,才能將皇帝的政策落實下去。

傅思年心裏一陣煩燥,說出來的話也有點沖:“他當然希望事事順遂了。可是當初他得登帝位,皇後母族可是出了不少力呢。正因為如此,皇後母族受損也是最大的。可是到了現在,皇帝卻想過河拆橋,天底下哪裏有那麽便宜的事?等著吧,皇後一定會有所行動的。”

這也是她敢反擊龐貴妃的原因之一。賭贏了,她高枕無憂;賭輸了,大不了假死遁逃。

程子修目露憂色:“原來你是這麽想的。京城裏的權力鬥爭,你是不是覺得很好玩?”

傅思年認真地想了想:“這是一個我沒參與過的世界。從前我認為很困難,但參與其中後,發現也沒有那麽難。那些上位者,也沒有我想象的那麽聰明。從前我覺得自己弱小、被碾壓,不過是因為他們擁有我所沒有的權勢,不是因為我不如他們。”

“就算最後,你賭贏了,又如何?”

“賭贏了,就有獎勵拿。我會很開心。”

程子修無奈地笑了笑:“權利的鬥爭這條路,上了賭桌,就很難再下來了。贏了固然開心,可一旦賭輸了,失去的可是你的性命。”

傅思年才剛升了爵位,正是歡欣之時,哪想這程子修處處給她潑冷水,她到底哪裏得罪他了?

“你什麽意思?”她怒目圓瞪。

程子修卻柔聲道:“我的意思是,傅姑娘沒必要參與其中。這世間值得姑娘去追求的事還有很多,何不抽身出來,去領略其他事物的美好?”

傅思年更是不解。她一個大女人,想做什麽就做什麽,這人憑什麽冒出來說教?

程子修繼續道:“在我們蒼靈,有數不盡的美景可賞,十裏桃林,月湖秋色,熬崖山水……每一處都像濃墨重彩的畫卷般。不知姑娘是否有興致,到我們蒼靈走走?”

傅思年越聽越不對勁,他這話,好像告白的意思?如果真是這樣,那可真夠委婉的。

“你……你……你該不會是……”她最討厭別人講這些似是而非的婉轉話語了,待要問清楚吧,又怕是自己自作多情。

程子修目色溫柔,表情越發的鄭重其事:“我心悅於姑娘。自我接到姑娘宴會的請柬,我便苦練昔年陶師傅教過我的曲子,為的就是想讓姑娘聽一曲鄉音,討姑娘歡心。姑娘要是願意,往後我會陪姑娘覽遍名山古跡,去不同的地方體味不同的風土人情,做姑娘喜歡做的事情。那樣,姑娘也就無需在權利的鬥爭中獲取那麽一點點快樂……”

傅思年腦子嗡嗡作響,只覺得自己心跳得太快了。目光游移,忽然對上彩霞那雙好奇的眼睛。

這程子修,怎麽當著別人的面就告白了?

一時大羞,話沒聽完就不顧不管地沖回自己的閨房。

睡了一覺過後,這才感到自己紊亂的心跳恢覆過來。

彩霞給她梳頭,她連看都不敢看面前梳妝臺的銅鏡,就怕鏡中的彩霞沖她露出戲謔的笑意。

要知道,之前的那次相看,程子修給她留下來的印象太壞了。她當時對彩霞撂過狠話,往後就算是嫁雞嫁狗,就算全世界只剩下程子修一個男人,她都不會嫁他的。如今言猶在耳,她怎麽可以心動呢。

好在彩霞並沒有提及當初的話,語調也和平常並沒有什麽不同:“姑娘,你今日可是要去孟府?”

傅思年松了一口氣,又有一點點悵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悵然什麽。

“是啊!你沒見昨日三公子不請自來,在席間喝得酩酊大醉嗎?他這是在向我討債呢。我要不幫他去孟府把事情解釋清楚,萬一將來他姻緣不順,豈不會怪到我頭上?咱們要防患於未燃。”

她其實還想問一問彩霞,昨夜在她跑開後,程子修是何表情,有沒有說了什麽話。但又問不出口。

她發現自己整個人就是莫名其妙變得矯情,俗話稱“作”。

下人的消息最是靈通,傅思年前腳剛進了孟府,不久在廚房裏當雜役的小玉便得到了消息。她哪裏會放過這個機會,丟下手中的抹布捂著肚子直叫“哎喲”。

立刻就被洗菜的房媽媽罵:“你又要作什麽妖娥子,天天的,不是要屙屎就是要屙尿,這回又是什麽?”

小玉捂著肚子:“媽媽,我肚子裏的腸子怕是絞到一起了,實在疼得緊,要不你幫我把這碗涮了,回頭今天的工錢,我補給你成嗎?”

房媽媽臉上稍霽,不過在小玉走後,還是忍不住抱怨一兩句。

這邊小玉從廚房出來,脫了襜衣,跑去後頭找馬房做雜役的柳五。

柳五本就對小玉有那麽點意思,禁不住小玉哥哥長哥哥短的軟語央求,就帶著她從後門繞到前門街上。

等了半個時辰,終於遠遠地見到兩個丫鬟擁著一個貴女從東角門出來。小玉趁著那主仆三人沒上馬車,直直地奔撞過去。

彩霞被撞得往旁邊一個趔趄,回頭一望,那小玉早就跪在傅思年面前。

小玉為表現得可憐一些,哭得鼻子都紅了,擡起頭來,正要向傅思年哭求。冷不丁一張臉映入眼簾,她立刻怔住了,連哀求的話都忘記說了。

彩霞剛要罵她一兩句,被傅思年制止了:“罷了,我看她也不是故意的。”

說著,踩上踏凳上了馬車。

彩霞見那小玉呆楞楞的,以為她被嚇傻了,心下便軟了:“你起來吧。往後看著點路,別直勾勾往前橫沖直撞的!這也是撞到了我,要是撞到別的貴人,可有你好受的!”

在她的挽扶下,小玉站了起來,亂哄哄的腦子這才找到點頭緒,忍不住開口問道:“姐姐,剛剛上馬車的就是你們姑娘?”

彩霞點了點頭。

小玉又怕自己弄錯了,再問:“你們姑娘可是德嘉縣主?”

彩霞有點得意,輕輕頷首,微擡起下巴,但也跟著踩上踏凳進了馬車了。

小玉看著馬車漸行漸遠,滿心都是不解。

那不是葉四丫麽,怎麽就成了德嘉縣主了?

柳五趕過來,滿臉餘悸:“小玉,你膽子怎麽那麽大,竟敢沖撞這些貴人!”

小玉心裏有事想不通,言語間便很是不耐煩:“關你屁事!”一甩手,便往巷子深處走去。

柳五追過去:“我這不是關心你麽?那些貴人可不是什麽好相與之輩,你沖撞了她們,萬一受到責罰可怎麽是好?”

小玉心裏嗤笑一聲,這柳五不過就是個馬房裏的雜役,也配來關心她麽?以為她有求於他,便把自己當根蔥了?

然而這些想法不過在小玉心裏一閃而過,她並未為此而糾結,她更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

直到半夜時分,忽然間一個想法撞入她心頭,那一瞬間猶如福至心靈,她從被褥裏直挺挺地坐了起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當年她從傅家離開時,傅姑娘眼看就要病死了,看過的郎中都說她時日無多。

那麽後來,傅姑娘是怎麽好起來的?

因為李代桃僵!

因為“好”起來的“傅姑娘”已經不是原來的傅姑娘!

發現這麽重大的秘密,小玉只覺得自己的一顆心熱得都快沸騰起來了。

同床的丫鬟翻了個身,沒好氣地抱怨:“三更半夜的折騰,還讓不讓人睡了!”

小玉卻在此時暢快地笑起來。

翌日上工的時候,房媽媽向她伸手:“昨日我可是幫你把碗給涮了,說好的,五文錢!”

小玉痛快地給了錢,不屑地說:“我很快就腰纏萬貫了,還差你兩個錢!”

不過是廚房的一個小雜役,竟口出如此狂言。房媽媽幾個哈哈大笑:“這丫頭真是瘋了,青天白日竟做起春秋大夢起來!”

小玉可不是在做夢。下工後,她又找到柳五,嬌聲嬌氣地問他:“五哥哥,你會寫字麽?”

柳五摸摸後腦勺,他一個粗人,哪裏識字?但在心上人面前,不會也得裝會。

他憨笑著點點頭。

小玉放心了:“那你有空去幫我遞個信,信上就寫幾個字,行嗎?”

等小玉走後,柳五急得滿腦門汗。好不容易才央了個識字的小賬房幫忙寫了,遞信出去的時候已經將近年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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