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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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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阱

圍繞著齊天祿展開話題,一路上趙策和她說了許多幼時的事,多數是在書院裏發生的。

看得出來他雖然不愛上這個學,但還是在書院裏認識了許多有意思的人。如今時過境遷,再談起從前,即便再厭惡讀書也難免……也還是討厭讀書。

不說書院裏學的還剩下什麽吧,光是他列舉的趣事,不是在逃課,就是在逃課路上啊!

謝春花沒忍住問:“你小時候這樣調皮,不怕先生責罰嗎?”

趙策:“我又不像齊天祿那麽笨,做壞事還露出馬腳,肯定是等先生點完名再溜的。”

“要是先生課上提問?”

謝春花試探一問,這還真把他問倒了,畢竟人也不可能一直走好運,記憶裏還真有發生過這麽幾次,半晌。

“那就是我罪有應得。”

謝春花:“……”

只要做好最壞的打算,就不會有期待落空。

但是坦然的美好品質,應該放在逃學這種事上嗎?

除此以外,謝春花還發現一個很有意思的地方,那就是盡管趙策口無遮攔,平等地招惹每一個人,可其中也有分親疏的。

譬如面對點頭之交,他雖然無意拉攏,卻會稍稍客氣些,而越是關系近,他卻沒規矩,嘴上損得越厲害。

像齊天祿就是個很好的例子,盡管嘴裏說他如何厭煩,卻連人小時候如何扒窗逃學當場被捉的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

雖然他的理由是,萬一武館落魄了,可以憑此勒索齊家家主。

謝春花蹙起眉頭,忽然想起之前買了新衣裳,特意在眾人面前轉一圈,就他說:“像花裏胡哨的大蛾子。”

這應該算他們交情不錯的證據吧?只是現今想起來還有些冒火。

……這種殊榮她非要不可嗎?

除此以外,與生人接觸,他會下意識地會避開一臂的距離。就像先前剛從林中救下自己的時候,他走得快,自己怕落下加緊步伐,趙策卻不自覺走得更快了,兩個人你追我趕,一時間腳底要擦出火星。

謝春花後知後覺地發現,不知是從什麽時候起,自己已經不用多費力就能輕松地跟上趙策的步伐了。他走路的速度似乎比從前慢了許多,甚至可以算是走走停停。

莫不是在等她?

“你傻笑什麽呢?”

趙策回過身,有些狐疑地看過來。

謝春花聞言一楞,趕緊跟上去,只隔了一拳的距離,二人並肩而行,心底是說不出的得意。

他沒有避開。

這小子還說討厭他大哥,被她發現了吧!

“看這天,估摸要下雨。”謝春花仰頭觀察一陣,看向他,“還去嗎?”

趙策沒有察覺她在轉移話題,只道:“都到這了,大不了走快些。”

林子裏有樹木遮掩,除非瓢潑大雨,一時也不至於淋太多,頂多回來這段路用跑的,淋這點也不算什麽,只怕策哥兒大病初愈……

謝春花搖搖頭,加緊步子專心趕路。

一邁入林子裏,陰冷的氣息便卷席而來,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倒還能適應。

雨已經下下來了,被林子阻隔在外,他們行在中間,周身並無濕意。

“怎麽不見小花?”

她搓搓胳膊,擡頭看一眼,天幕從密不透風的葉織屏障中艱難擠入點點碎碎,微如針眼的光。

往裏走,路邊偶爾能瞧見一些簡易的陷阱。

“是很奇怪。”

趙策接連吆喝幾句小花的名字都沒有回應,要是往常小花聽見他的聲音,早就飛奔過來討抱了。

“再往裏看看,也許是有人來過,小花怕生人,如果有什麽情況就會往裏躲。”

像上次臨產之際,就躲到了野廟裏。

可不知為何,趙策心中隱隱升起不安。

謝春花的情緒也因陰郁的天氣而有些低落:“我們去野廟裏找找吧,小花說不定會像上次一樣躲那裏,要是沒看見,也能先避避雨。”

覺得她言之有理,趙策點頭應下,二人一言不發地向更深處邁進。

雨點漸密,但還不至於到狼狽的境況,只不痛不癢打在身上留下密密麻麻的深色印子。

地上的泥愈發松軟,踩下一腳便會陷入其中。而比起走路的費勁,謝春花更心疼布鞋被糟蹋了。

要是早知道老天變臉這麽快,就穿木底的油鞋出來了!

“呼……”

她呼吸略微急促起來。

好不容易看見熟悉的檐角,謝春花心中一喜,正要趕緊躲進去,卻見趙策伸手在自己身前一攔,面色不善。

“怎麽了?”

對於這個少言寡語的小叔子,謝春花很是信任。不說他於自己有過救命之恩,平日裏行事也算穩妥端莊,因此見他出手阻攔,便好奇出聲詢問。

他謹慎地往前走幾步,在一片土地前佇立,似是有些難以置信。

就在謝春花想靠近看看到底出了什麽變故的時候,只見他一腳用力跺下去,“轟”得一陣響,地上陡然空出一塊。

謝春花大吃一驚:“這……這是什麽?”

趙策一腳下去,紙糊承受不住力道,連帶著上邊覆蓋的薄土也一塊向下傾倒,底下赫然是一個空洞。

“陷阱。”趙策言簡意賅給出一個答案,但心中疑惑不減。

在地下挖個洞,再拿紙張用石頭壓住角,在上面撒上土壤,便可與四周環境融為一體。

可獵物的陷阱為什麽要放置在或有行人避雨出入的廟前?

這張紙要比他書院裏見過的都要厚實,足足半指厚,兩臂寬,像是什麽人自己煮料糊制。

再看坑底竹刺林立,掉下去非死即殘。深度估摸有半人高,趙策看向謝春花,略微比對便能發現,對於體型略嬌小的人,足以沒過胸口,難以爬上。

不像獵物,像在獵人。

趙策眉頭蹙起,瞥一眼身旁神情有些許茫然的人,記得她膽子小,不禁嚇,又因猜想過於荒誕,便沒有說出心中揣測,而是順勢握住她的手,引導著她從旁邊進去。

灼熱的溫度隔著衣裳傳遞而來,足以驅散周身寒意。

其實謝春花也擔心會不會還有個陷阱,怕一腳踩空掉下去。

剛才她打量了一下,那個竹節削得可尖了,一不小心跌下去,即便不當場喪命,也要剜兩塊肉下來。

被握住的手下意識扯住他的袖角,倒是提醒了前面的人。

趙策動作微頓,待進到野廟裏便松開了手。

這才是符合常理規矩的,謝春花也不覺有甚,坐在裏邊一張破舊的矮凳上,只望著外頭下大的雨勢兀自惆悵:“也不知道要下到什麽時候。”

雨水順著低垂的檐角滑落,在面前形成一幕清澈透明的水簾,將簾外的濕綠調攪亂、揉碎。

深沈的青綠是環村的山色,擁護在山巒懷中,擡頭向上看的話,一眼是看不到頭的。

秋季是村民最繁忙的時候,家裏沒有田,謝春花也會和母親到地裏幫忙。

要是踩水漫過腳踝,濕了鞋襪的話,阿娘會在田的對岸,高聲喚她的名兒,不疼不癢地拍在她手背上,罵她小兔崽子。

……

“嫂嫂。”

眼睛微微有些濕潤。

她剛垂下眼睫,就聽見有人這樣輕聲呼喚。趙策在她面前蹲下身子,手搭在膝蓋上,平靜地看著她:“和我說說大哥的事吧。”

他的視線與自己齊平,說時十分坦然,本來謝春花想往後讓些,聞言十分詫異,隨即便想明白了。

原來如此。

趙策不愛讀書,寫的字不比她好看到得哪裏去,那武館裏能寫出那俊秀楷字的,便只有嚴師傅一人了。

無論是周嬸還是趙策本人,話裏流露的意思都是對趙勉與她多年間不曾過問的不滿,可事實並非如此,那麽只有一種可能。

——嚴正心劫持了往來信件,並且以趙策的名義回信。

難怪信裏話語寥寥,再三囑咐勿再來信。因為嚴正心害怕,怕趙策就像養不熟的野狗,怕早已視若己出的孩子毅然決然離自己而去。

當初謝春花也是猜到如此,才將書信燒去,不欲讓館主為難。

趙策還不知往來書信被冒名頂替之事,卻也知曉嚴正心的警惕。

周嬸說過,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因為在武館裏不好打聽,所以才極力勸誘她一同出行的吧?可是他要讓自己說和趙勉有關的事,謝春花一時也不知該從何說起。

“勉郎他……是個相當溫和穩重的人,印象裏他從不說自己的難處,更多時候只是在平靜地笑著。”

謝春花陷入沈思,“他對誰都很好,對我也一樣。”

但換而言之,自己在他心裏,就和旁人也沒什麽區別,仿佛只是恰巧搬到一個屋檐下,恰巧成了夫妻。

趙策眸光閃動,正要說什麽,卻見她兀的笑了:“一開始我也失落過,但很快就想明白了,若不是他這性子,才不會問媒人來我家提親呢。”

趙勉也是自幼失去雙親,辛苦拉扯弟弟到七歲,他懂得其中辛苦,才不放心謝春花,以求娶的名義把她接到身邊照顧。

謝春花和趙策說起為數不多的日常相處,他垂眸道:“大哥是比我會照顧人。”

“不過……”

他話鋒一轉,“你們這哪裏像夫妻,尋常兄妹不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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