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爭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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爭執

“陶莊,出來吃飯!”

門被篤篤叩響,屋外是姐姐焦急氣惱的聲音。

屋內門窗嚴絲合縫,沒透進一點光。陶莊和□□似的趴在地上,眼底布滿紅血絲,手僵硬地用米糊將散落的紙片拼湊在一起。

擺在一邊的瓷碗已經見底,餘下的飯粒也皆數變硬,但他依舊固執地在拼湊書籍。

對於他的姐姐,他沒有什麽想說的。

他知道姐姐的不易,但她總把自己的辛苦想向誰討賞似的掛在嘴邊。

譬如把這個家打理得井井有條,讓一家人吃得飽肚子,這些他都看得到。

陶莊只是看不慣姐姐一聽說自己的志向,就一改話頭說家中困頓,沒有餘錢供他讀書了,話裏話外無不充斥著對他不知饜足的訓斥和嫌惡。

反正陶蓉一直把他視為家裏的拖油瓶,自己也受夠了在家中處處受制於人的日子,索性早些出去做工好了!

……但是誰又會要他這個瘦弱的小子呢?

剛堅定的心開始動搖,陶莊的眼神又黯下來。

門外陶蓉叫了一陣,擰著好看的眉頭走了。

真是好心當作驢肝肺!

也不知道這個阿弟什麽死腦筋,不就是一本書嗎,和自己置氣到現在!至於兩天不吃不喝把自己關屋裏?

自己關心他喊他出來,結果不順著臺階下就算了,一聲不吭的,也不知道在做什麽,餓死他算了!

想到這裏,陶蓉忽然腳下一頓。

……這麽久也沒個聲音,不會出事了吧?

她本來要找阿爹幫忙,想了想這時候應該沽酒去了,左右也找不著人,索性自己折回去,正要找東西把門撞開的時候。

——“刷拉”一聲,門自己開了。

沒有理會長姐怔楞的視線,陶莊瞥她一眼,徑直往家外走。

“小兔崽子你到哪去!?”

陶蓉去牽他,兩天沒吃飯,只牽起一只綿軟的胳膊,都不忍心用力握住。

陶莊像是無所察覺,腳步不停地繼續走,頭也不回地說:“以後不用做我的飯了。”

陶蓉一楞:“什麽意思?”

“我要出去做工,自己養活自己。”

“你說得什麽胡話?”

她氣笑了:“你真是長本事了,為了一本書要離家出走,和我決裂?!”

陶莊腳步不停,她惱羞成怒,在後邊大喊:“好哇!臭小子、白眼狼,你走吧!我辛苦做活,又當姐又當娘,把你拉扯到這麽大,你一點不記得就算了,現在說走就走?”

“你走吧,你走吧!你當我樂意這麽辛苦養一個病罐子,你走了我倒輕松呢!你真有本事,再也別回來這個家!”

她說狠話,越說越不解氣,越嚷越大聲,恨不得弟弟氣急了,反過來頂一嘴才好。

但是陶莊沒有,他就這麽兀自的、頭也不回地推門而出。

陶蓉嘴裏依然說著最刻薄的話,等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癱坐在地上,眼淚掛在嘴角邊。

她看向自己沾滿泥灰的手,渙散的視線久久不能聚焦。

為什麽啊?

她這麽辛苦,都是圖些啥啊?

……都怪那個謝春花。

他們都沒腦子嗎!沒聽說那個少爺身份不幹凈,借走了鄭家的運嗎?不然鄭家兩個哥兒怎麽會接連早逝?他又偏偏這時候認祖歸宗?

謝春花和他扯上幹系,幹凈得到哪裏去?!

真是瘋了,一個個的都被來路可疑的女人騙得暈頭轉向,昏了神智,現在連親弟弟都不知道聽信了什麽鬼話,要離她遠去。

都怪她都怪她都怪她!

飛蒙哥說的沒錯,她就是個禍害,這個女人絕對留不得!

·

武館散堂在申時過半,孩童三三兩兩和小鳥似的散開了。

這個年紀的男孩最是調皮,現在離飯點還有些時候,都不願意太早歸家,有的想到街上買些吃食,有的相約一起到院子裏捉蛐蛐。

經過幾日相處,他們漸漸熟悉、了解到謝春花這個人,不管外頭如何評傳,他們只知道她是先生的故人,笑起來眼睛彎彎的,看起來比趙老大好相處得多。

之前張千被老大兇得掉眼淚,她還幫忙說了幾句來著咧!

光是沖著這點,他們就知道這個人能處!

“姐姐再見!”

看著幾個小豆丁並肩離去,沖自己揮手道別,謝春花端著一盆水過來,一時受寵若驚,沒忍住多瞧幾眼:“他們嘴可真甜吶,以後長大了肯定招姑娘喜歡!”

“他們?”

趙策聞言嗤笑說:“一群馬屁精。”

“哪有你這樣說自己的學生的。”

雖然兵器架裏的武器沒開過刃,但他們也不敢讓她走太近。謝春花笑著搖搖頭,把水往地上潑,想沖一沖浮塵,剛走到門口,就瞥見一道身影在門口徘徊,怯怯不敢上前。

他低下頭,似乎要走開,謝春花眼尖叫住他:“陶莊?”

少年一楞,消瘦的身子在風裏微微顫抖,通紅的眼眶裏盛滿淚水,好似下一秒就要奪眶而出。

“這是怎麽啦?”

謝春花把盆往旁邊一放,拿衣襟擦了擦手,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子,為他拭去眼淚,陶莊略略不自在地側過頭。

趙策聽見動靜過來,也有片刻遲疑:“你兩日沒來,我以為你病了。”

他竟然已經兩天沒來上課了嗎?

“外邊風大,我們進去說吧。”

謝春花牽著他的手起身回頭,一股阻力拉住她,她訝異地看去,只見陶莊走了幾步又停下,不安道:“弄壞了……”

陶莊的聲音極小,語速又快,她沒聽清,因此拔高聲調:“你說什麽?”

少年明顯被嚇了一跳,眼神一陣飄忽,咬咬牙:“書……你送我的書,被弄壞了。”

謝春花一楞,想了想,隨即反應過來:“莫不是掉進水裏了?”

他把頭埋得很低:“阿姐不喜歡我讀書,聽說之後,就把書撕了……對不起。”

“這樣啊。”

謝春花的語氣裏沒有一絲責備,很是坦然的接受了這件事,“本來就是送給你的,就是你把它撕了也沒關系,不必向我道歉。”

“我才不會!我愛它惜它都來不及呢!”

“所以呀,你也不想它如此的,更不該怪你了。”

其實她隱約猜到了,陶蓉對自己有一股莫名的敵意,這種敵意不知從何而來,根據楊柳青的話,也許一開始的緋聞之事,便有她在其中策劃吧。

就像她捋不清自己究竟什麽時候得罪的盧飛蒙,她同樣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麽得罪了陶蓉,以至於,聽見阿弟接受自己的饋贈竟會勃然大怒。

說不定自己有些好心辦壞事了,讓他平白無故遭了這氣。

謝春花摸了摸他的腦袋,陶莊後知後覺紅了臉,他低下頭,聲音悶悶。

“能不能讓你當我的姐姐啊?”

為什麽他的姐姐,就不能像春花姐姐一樣溫柔,願意支持他的理想呢?陶蓉動不動就兇他,搞得自己整日戰戰兢兢,生怕哪裏做錯事。

——可是生來孱弱,也並非他所願啊!

趙策聞言擡起頭,冷笑瞥他一眼:“你想占我便宜?”

以前喊老大,現在就想當他嫂子的弟弟?

陶莊沒明白他的意思,謝春花引回話題:“你是不知道,你姐姐其實是個很厲害的人呢!我可沒你姐姐那本事能光憑自己就養活一家子,你要跟著我呀,指定要挨餓。”

“挨餓我也願意!”陶莊說這話時,腮幫子氣鼓鼓地脹成一團。

謝春花看在眼裏,不禁失笑。

果然還是個孩子啊。

“你們願意收留我嗎?”

陶莊說得很誠懇很小心,緊緊盯著二人神色:“別看我長得瘦,我什麽都能做的,擦桌子、生火做飯、端茶倒水,什麽都行,我只想有個吃住的地方……”

謝春花與趙策對視一眼,一時拿不定主意。

倒不是說怕多一個人吃飯,但這一看就是孩子心性,和家裏鬧了矛盾,一氣之下率性而為,指不定家裏找不到人現在多著急呢。

謝春花和趙策使了個眼神,後者會意點點頭,又看向陶莊:“當然可以呀,一會兒我們先吃飯唄,別哭啦。”

等吃過晚飯,再讓策哥兒去陶莊家裏說一聲,不管他現在願不願意回去,也讓他們心底有個著落。

陶莊聞言感激涕零地點點頭,在穿過中庭的時候,不自覺被地上到處游蕩的母雞吸引走目光。

母雞走起路來,脖子和蕩秋千似的一前一後地擺,不時回過頭梳理它那棕褐色的柔順羽毛。

她問:“可愛嗎?”

察覺到自己好奇的目光被發現,陶莊一楞,隨即羞澀地點點頭。

趙策瞥一眼,道:“會養雞嗎?”

“我會的。”

“那你就負責照顧它的飲食起居好了。”

陶莊急忙點頭應下。

謝春花有些吃驚地看向趙策,但代入自己一想,隨即便明白了。

要真讓這孩子白吃白住上一陣,以陶莊的性格心裏難免會不舒坦,不如把一些輕松的活交給他。

土雞好生養,只要記得投餵,偶爾清掃一下地裏的糞便,其餘時間放它在那就是了。

就算忘了餵問題也不大,這個時候到處還有蟲子、草根給它啄,它自己也能吃飽。

陶莊跟著趙策去他的屋裏住,等帶他認完路,飯菜也差不多備好了。

他驚奇道:“原來平日裏是趙大哥掌廚的啊。”

趙策指一指春花:“想吃你姐做的菜?”

看他點頭,居心否側地笑了:“挺好的。”

謝春花:“……”

幾個意思嘛。

就算不美,也管飽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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