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轉移一切客觀存在的能量體, 包括靈魂。”

伊卡尼安狼狽的模樣完全無礙他的邪惡，似笑非笑時眼角藏著冷光，像誘惑亞當吞下禁果的毒蛇。

折射只是將自身當做一面鏡子反射照來的陽光, 在墻面留下明亮的光斑；轉移卻可以自主決定光斑落在哪裏……比如，另一具身體。

布洛德一時無法回答……

是真的嗎？要相信他嗎？

雜亂念頭在心底糾纏不清, 明明還是清醒的狀態, 卻有種做夢般的恍惚感。

他頓了頓找回語言能力：“你不可能做到這點, 有什麽就去跟帝國法庭解釋吧。”

“哈，心智還真是堅定，要不是看你又憔悴又可憐，我才不費這麽大力氣呢。”伊卡尼安一貫瘋瘋癲癲的語氣收斂至沈穩，看破他的不安，“殿下，你不會在這筆交易中損失任何東西……只要什麽都別問，什麽都別想，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放過我, 我就找個合適的時機，把真正的紀天音送到你身邊。”

布洛德喃喃重覆：“……真正的？”

真正的紀天音，作風冷硬利落, 卻在種種細節藏著讓所有人安心依賴的溫柔。

“當然了，假一賠十。”伊卡尼安輕佻地撫摸這張真實的臉, “你想想，我能藏到現在是因為假死後換了身份，帝國不會對一個不存在的人起疑心, 可你知道我還活著，如果我食言，就用權力搜遍整個宇宙將我揪出來。”

說話間又一縷鮮血從額頭處的傷口滾落，染得他眼角一片通紅。

布洛德所有的擔憂被一一點破，盯著那張傷痕累累仍然在笑的邪氣臉龐，下定決心命令侍從：“去把我的醫生叫來。”

沒錯，籌碼不在毫無正形的殺馬特手上，而在他這裏！只要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對伊卡尼安的生死不聞不問，或許就可以賭出他想要的結果。

只是除了他以外，知道伊卡尼安還活著的其他人必須解決掉。

布洛德沒打算使用血腥手段解決，艦隊上有一位C級精神系異能者，平時提供一些不痛不癢的心理咨詢，卻可以用思維暗示抹去侍衛隊的某段記憶。

侍衛隊對他唯命是從，當然不會反駁什麽。

片刻後，整艘戰艦上的人全部陷入渾渾噩噩的夢游狀態，打著呵欠返回宿舍，一覺之後，他們關於今天的記憶將會被刪除，淪為拼不成完整圖案的殘破夢境碎片。

C級精神系異能者收起異能，在布洛德面前垂頭行禮：“殿下，您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我是否還要將自己……”

“哢！”

空氣中，頸骨斷裂的聲音格外刺耳。

伊卡尼安閑散的等待站姿突然變為獵食的猛獸，閃電般將脆弱的精神系男人脖子擰斷，順勢接住軟綿綿的屍體！

死亡突兀的出現在那個中年男人的臉上，來不及做出驚愕的表情就失去氣息……

布洛德剛想阻止卻晚了一步，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你在幹什麽？精神系可以催眠自己，沒有必要滅口，他同樣什麽都不記得！”

“沒辦法，我知道這類異能者有多麻煩，對他放不下心。”伊卡尼安指的當然是那位異色瞳戰友，輕飄飄的將屍體扛在肩上，“況且你真的不會懷疑他在騙你嗎？與其日後時時猜忌，不如現在一了百了做個幹凈，我做了臟活兒免得尊貴的殿下弄臟雙手，你應該感謝我，再提供一架飛行器怎麽樣？這樣離開邊境也順利一些。”

布洛德被戳中最隱秘卑劣的念頭，難堪地咬牙不語。

他腳步虛浮的將伊卡尼安帶到戰艦尾部，用最高權限開啟飛行器的使用資格，然後毀掉它的存在記錄。

伊卡尼安扛著屍體鉆進駕駛艙，擺擺手：“那我先走了，不用送~”

“我會向其他人解釋他是卷入戰鬥後意外喪生，沒必要銷毀屍身，你還要把他帶到那裏去？”布洛德鎖死剛點燃的引擎。

伊卡尼安的身體重重一晃，無奈地撇嘴：“真是服了，你以為轉生是種蘿蔔嗎，總得給我留個試驗品吧。”

“試驗品？你沒有把握就提出交易嗎！”布洛德瞬間怒意上湧，“如果今天的話都是為了脫身騙我的，那麽……”

“別生氣，氣也沒用，你點頭的一剎那我們就是共犯者了。”伊卡尼安指指控制板示意他打開引擎，笑聲惡毒而輕快，“不如開心點，想想她回來以後的事？”

哪怕做出再殘酷的事，他的眼睛仍然純粹明亮，永遠是那個沒心沒肺的開朗青年。

布洛德面無表情地目送他離開。

甲板上的透明化艙壁映出無垠星空，若隱若現的光芒在永夜裏閃爍，沒有邊際，艦隊攜帶的飛行器無聲無息的消失一艘，不會有人發現。

布洛德徘徊在其他人盡數睡去的戰艦，四周無比安靜，有種獨自置身廣闊宇宙的恐懼錯覺。

——共犯者。

沒錯，他是個同樣卑劣的人，行為並不比伊卡尼安好多少，事到如今還裝什麽清白無辜？

孤獨的銀發男人面對星海狂笑出聲，打碎一片死寂。

整個宇宙都浸泡在黑暗裏。

而他失落已久的靈魂，終於回歸光明的軀殼。

……

回到此刻，“流火”型飛船，臥室。

紀天音怔了許久，才慢慢咀嚼回味出那段過往的起承轉合：布洛德沒有征得同意便將她帶回人間……要責怪他嗎？

沒什麽可責怪的，總不可能拿著他給的這條命指責。

最終，她選擇翻身擁住男人，輕輕撫摸他的脊背。

布洛德回以更加用力的擁抱，幾乎將omega嵌在肋骨裏，說出自初遇後一直沒機會坦白的話：“我很想你……真的很想你。不知道你什麽時候才會回來，所以幹脆每天都在等；不知道你會出現在哪裏，所以回到最熟悉的帝都；還怕你認不出我的樣子，所以按時睡覺吃飯，養身體。”

他要於絕望中努力活下去。

直到那夜在瑪麗安醫院的相遇，他稍一試探就無比篤定伊卡尼安實現了交易——女alpha眼角的神態太熟悉了，相識幾十年，他絕對不可能看錯。

布洛德深深呼吸，總算積攢勇氣面對現在的omega，翻身而起手臂撐在她耳旁：“幸好，幸好……”

尾音淹沒在滿是溫柔的親吻裏。

紀天音想不出更好的對策，只能迎合。

“轟！”

結實反鎖的臥室門被整扇踹開，飛起的力道之大，甚至嵌在合金地板上！

緊緊擁抱並且打算更進一步的alpha和omega同時扭頭望過來，場面一時靜默。

目睹眼前一幕的七英傑：“……”

餵，你們之前氣勢洶洶的一路打到飛船上，沒想到是氣勢洶洶的做這種事啊！

被打擾的布洛德扯過被子裹住小小的omega：“……”

這是何等眼熟的一幕，曾在將軍府也發生過，但之前那次她在上面，這次在下面。

日影興奮地盯著正在做少兒不宜事情的大人們，半晌後才想到辯解：“我什麽都沒幹哦，是言陵哥哥擰開的門鎖，夜飛哥哥踹的門，除了他沒別人有這麽大力氣！”

被拉下水的言陵條件反射地搖頭！“我沒有，雙胞胎說你可能一怒之下把殿下殺掉了，房間裏半天沒聲音是因為不知道該怎麽辦。”

“那你們打算集體進來幫我處理屍體的嗎！”紀天音掙脫出被褥包裹，抓了只枕頭狠狠丟出去，“滾，都給我滾！”

無從發洩的怒火盡數傾瀉在部下.身上。

無辜的七英傑：“嚶……”

“滾回來！”紀天音再次冷冷暴呵。

林間螢體貼地詢問：“啊……抱歉抱歉，小關快把門裝回去，讓他們繼續。”

“你給我閉嘴。”紀天音煩躁地推開布洛德，掐著眉心吩咐，“返回伊甸星吧，沒有必要在這裏停留了。”

林間螢蹙眉：“不先去抓伊卡尼安嗎？連我都沒在他身上看出破綻……那麽多年足夠他把帝國的機密資料偷一遍了。”

哪怕閑散在外，這群人依舊改不了帝國戰士的思維方式。

伊卡尼安毒殺第一將軍吉頓·艾尼坦用的是十歌研制的病毒，而十歌本人則被釙-210所害，這種極其昂貴的放射性金屬只有在核反應時才會誕生。

——從這個方向思考，他不光拿走了生化方面的研究資料，連核武器的制造資料都偷到了？！

紀天音當然考慮到了這點，長長出了口氣：“這次能抓到‘安東尼’純屬僥幸，等他換了新的身份更難搜尋，不知道他的目的去哪裏找？先回去吧，還不知道十歌怎麽樣了。”

那個一臉頹廢懶散模樣的鹹魚臉軍醫，知道他是被曾經的兄弟所害嗎？

七英傑眾表情齊齊低落了片刻。

日影不解地眨著貓咪一般又圓又大的眼睛：“……為什麽伊卡尼安是敵人呢？”

陽炎掛在哥哥身上，低落地嘟嘟囔囔：“記得我以前受傷差點死掉還是小伊輸血救我的，他是好人。”

沒有人能從戰場上全身而退，先鋒隊的雙生子更是被死神青睞。

當年陽炎重傷瀕死，人造血液正好用盡，直系親屬之間輸血可能會引發嚴重的輸血並發癥，只有同為AB型血的伊卡尼安能提供幫助，放了將近200的血才將小貓崽子從死亡線上拉回來。

那個永遠歡快沒心機的青年，那個最後加入卻和所有人混的很熟的青年，為什麽一天之內就成為敵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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