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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青梅果酒,帶點兒馥郁果香,喝起來像好喝的飲料。但酒精濃度百分之十二,對於溫欣來說,入口已覺得辛辣,酒液燒進胃裏,血液躁動,果然渾身都暖和起來。

她慢酌細飲,但杯不離手不間斷地喝,一杯酒喝光,還不知天高地厚地又滿一杯,喝的速度比張儉還快。

張儉是有點懂酒的人,對這不大值錢的果酒也給足了尊重,他小口小口慢慢品著,像在喝什麽高級貨。

張儉知道溫欣的酒量經不起這種喝法,見她臉頰已慢慢爬上了紅暈,他散漫地靠著椅背,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喝那麽快,你是真不怕醉。”多少有點舊事重提的意思。

溫欣眸光有點迷離渙散,慢慢擡起眼皮看張儉,傻白甜式地笑起來,並不理會張儉的揶揄,她把頭靠著震動著的車窗,垂下眼皮細細地喘氣,像入睡前夕的樣子。

她那麽乖那麽靜,讓張儉想起她第一次,也是唯一喝醉的情景。

溫欣的實習工作是在會計師事務所,做危機管理方面的業務,不知是哪個王八蛋領導看中她聽話又長得好看,非拉著她去應酬,結果在飯局上,被不安好心的客戶用堂而皇之的理由,讓陪喝酒精度三四十的茅臺酒。

在那之前,溫欣可以說是滴酒不沾,她對自己的酒量非常無知,實在不懂得拒絕,最後在領導慫恿的勸慰下半推半就地喝了,喝完才知道自己根本受不了,沒一會兒就趴下了。

那領導見她酒量差成這樣,心裏不悅,只能對著客戶賠笑臉,一邊叫人聯系溫欣的朋友來接。宋依依跟溫欣在同一個所實習,是她聯系了張儉來接人的。

那時的張儉雖然也還沒畢業,但他是從大三就開始實習的,進了互聯網公司做開發,做出了點成績,收入蠻豐厚,但北京的房價實在貴得離譜,他和溫欣仍然住出租屋,以及每天搭地鐵通勤。

張儉叫了輛車去接溫欣,見到溫欣醉得不知東南西北,他心裏很不是滋味,冷著臉問那個攙扶溫欣出來的女孩:“她喝很多嗎?”

女孩說:“沒有,就喝了一小杯,不過那個酒的酒精度很高。”

張儉扶住溫欣,又問那女孩飯局上都有什麽人。

“就雙方公司洽談業務呢,我是甲方那邊的,”女孩品出張儉真正想問的是什麽,她自己也是女孩子,在飯局看到溫欣被迫喝酒,還是有點同情的,她連忙追加解釋一句,“你放心,沒人對她怎麽樣,就是喝了點酒。”

張儉瞥她一眼,看她不像說謊的樣子,稍稍放心,沒再問什麽。他打橫抱起溫欣,把人弄進車裏,然後坐在她身旁,把她放倒,讓她枕著他的腿睡。

喝醉的溫欣乖得不像話,一聲不吭,像個任人擺布的布娃娃。

司機師傅把車開出去,張儉在昏昧夜色中低著頭,輕撫溫欣的臉,把她披散的頭發一點點勾到她耳後。

那個時候,張儉心裏有許多消極的念頭,心想這世界上怎麽有這麽多的身不由己,為了生活得賺錢,為了賺錢就得低三下四當孫子。

哪怕他是被定招進公司的優秀人才,也做出了成績,很受領導器重,讓他帶領小組做項目,但工作中他也常常有身不由己的時候。

張儉沈默地看向車窗外,北京是他從小活到大的地方,他無比熟悉,可那個時候他忽然有種外來人的漂泊感。

張儉租住在海澱區,一室一廳的小公寓,溫欣是實習前不久手搬過來住的。搬過來住之前,他倆的關系仍然止步於牽手擁抱接吻,甚至同居後,兩人睡一張床,卻仍然保持著純潔的處男處女身。

每每張儉的手去了不該去的地方,溫欣總是警惕地拽住他的手,張儉奇怪她怎麽能那麽清醒呢,明明被他親得意亂情迷找不著北了,到最後她總能及時護住褲腰。

張儉無可奈何,人壓在她身上,要笑不笑地說:“你說咱倆到底是什麽關系,明明都同居睡一張床了,你卻這樣防著我,我有時候甚至懷疑,你根本就不喜歡我。”

溫欣也很委屈,捧著張儉的臉表白:“我怎麽會不喜歡你呢,你明明知道我有多喜歡你的。”

“那你說咱倆這樣正常嗎?”張儉真心想跟她探討,“咱倆一起睡有一個月了吧,你覺得這樣正常嗎?”

溫欣猶豫很久後,說你給我一點時間,我需要時間戰勝自己的心理防護,又說:“我內心是非常傳統保守的,可能跟我從小接受我媽教給我的自我保護教育有關,我很害怕將來萬一我們分手,我會因為覺得自己吃了很大的虧而放不下。”

“已經在想分手了?”張儉意興闌珊平躺而下,目光淡漠地望著天花板。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溫欣反撲到張儉身上壓著他,認真地審視他,話鋒一轉,“張儉,你喜歡我哪一點?高中的時候我就很疑惑,你到底看上了我什麽?我雖然長得也不差,但學校裏比我漂亮的女生也不少,那麽多漂亮女生蓄意接近你,可你為什麽就單單對我不一樣呢?”

張儉若有所思地看溫欣一會,心軟了,把她抱進懷裏,無奈地嘆氣說:“誰知道呢,也許這就是命吧。”其實他心裏可知道了。

高中那會,許多女生借著請教練習題的理由接近他,其實全都無心聽他講題,單純就是想和他暧昧獨處。只有溫欣是真心向他請教,認真聽他講題的。

她跟別人不一樣,所以他對她也不一樣。少年第一次對女孩子起心思,心裏像起了一層薄霧,朦朦朧朧彌漫在心間,他想撥開雲霧見月明卻不敢,只能留著餘地等女孩子來發現。

可惜那時的溫欣根本不開竅,她一心想只考個好學校,她的志願是像她媽媽一樣當人民老師,直到那一次球賽後,他發現溫欣對他變得也不一樣了。

是張儉改變了溫欣的人生軌跡。

不省人事的溫欣在張儉腿上蹭了蹭,突然好像清醒了一些,她在昏昧的光線裏掙紮著坐起來,盯著看張儉好半晌,糊裏糊塗地問:“你怎麽在這兒啊?”

“你喝成這樣,我不來接你誰接你?”

張儉把她摟過來,想讓她躺下繼續睡覺,可溫欣忽然倔起來,說我不想睡覺,我想抱抱你。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抱上張儉的脖子,貼到張儉耳邊,口齒不清地說:“哥哥,我愛你。”

張儉嘴角勾了勾,嗯了一聲,伸目光去看前頭的司機,看到司機神色微妙變化,他有口難開,總不能追著跟人解釋這是女朋友,不是妹妹。

溫欣對於張儉的冷淡回應很不滿足,已經開始動嘴嘬他的脖子了,她太熱情,糾纏得張儉不知怎麽收場時,她又來了一句更猛的:“哥哥,我們做.愛吧。”

司機師傅目光發直了一瞬,隨後假模假式地咳兩聲,之後默默地扭開電臺,音量調到盡量大,想掩蓋掉後座上的聲音。

張儉有點無語,眼疾手快地扣住溫欣到處亂摸的手,把人攬在懷裏控制住,無奈地哄她:“乖,等回家再說。”

溫欣哼哼唧唧地想掙脫他的束縛,邏輯倒是很清晰:“你不是想要我嗎,我現在可以了,我也想要你。”

張儉用手捂住了她的嘴,“聽話,回家再說。”

溫欣竟然真的乖乖聽話了,沒再鬧,倒在張儉懷裏又睡過去。

到家的時候,溫欣半醉半醒,腳步虛浮走到沙發邊,一骨碌倒下去,沒一會兒,她腦子裏的那根弦突然又續起來,拽著張儉的手,一聲聲哥哥喊得賊甜。

張儉坐在茶幾上沈默地看她一會,去熱了杯牛奶過來讓她解酒。

溫欣喝完牛奶,又嚷著要喝水,完了又嚷著要上廁所,要洗澡,要做.愛,她一身酒氣,撲進張儉懷裏,仰著大紅臉對張儉癡笑。

張儉低頭地看著她,捋一捋她的頭發,好笑地說:“你這個樣子,我真懷疑你是不是被下藥了。先別洗澡了,好好睡一覺,有什麽想做的,等你清醒了再說。”

溫欣眨著厚重的眼皮,忽然偃旗息鼓,歪了歪腦袋,沒聲沒響地又想睡,之後就完全乖了,她狠狠地睡了一整夜。

第二天是周末,兩人都不用上班。

張儉早上熬了些養胃小米粥,等溫欣起床,他把小米粥盛出來放在茶幾上,讓她先吃,吃完了好好聊一聊。

溫欣狐疑地看張儉一眼,有點不安地盤腿坐地毯上,吃一口小米粥,忍不住又偷偷瞧張儉一眼。

張儉坐在沙發上,大腿上放著筆記本電腦,在處理工作上的事,卻也沒忽略溫欣的眼神,他瞥她一眼,開口道:“別看了,快吃,吃完再說。”

氣氛有點詭異。

溫欣感覺昨晚喝醉之後,她應該是做了什麽出格的事,所以張儉才這麽嚴肅,她心裏沒底,不敢吭聲,乖乖地吃完一整碗粥。

她自動自覺去把碗洗了,又去倒兩杯水,遞一杯給張儉,自己端著一杯水又坐地毯上,小小地飲一口水後,領罰的態度看著張儉說:“我準備好了,你說吧。”

張儉挪開電腦,跟溫欣對視好一會,拍拍身旁的位置,讓她坐到他身邊來。溫欣順從地坐過來,跟張儉面對面,等他說。

張儉問:“記得你昨晚說過什麽話,做過什麽事嗎?”

溫欣無辜地搖頭表示不記得。

“那記得你喝了多少酒嗎?”

“一杯。”

“誰讓你喝的?”

“領導和客戶。”

“他們有沒有對你做什麽?”

“沒有。”

張儉點頭表示清楚了,接下來該聊咱倆之間的事,“昨晚在車裏,拼命管我叫哥哥,還嚷著要和我做.愛,回家以後捉著我不放,要不是我夠堅定,可能就被你給……”

溫欣:“……”

張儉笑了笑,“現在清醒了吧?”

溫欣積極點頭。

張儉:“以後還敢不敢喝酒了?”

溫欣猛搖頭。

張儉:“那現在還想不想要我?”

溫欣不點頭,也不搖頭,沈默一會,謹慎地問:“你想要嗎?”

張儉也沈默一會,一只手扶著溫欣側頸,輕觸她耳垂,人緩緩靠近,溫柔地吻住她。

那個春天的早晨,他們探索了彼此的身體奧秘,如琢如磨,大腦裏開出了艷麗的花朵。

後來張儉痛快地把溫欣擁入懷裏,在她耳邊念情詩:“你若一直在,我便一直愛,你若不在,我便封心鎖愛,念你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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