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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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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海

龍居把北望家欠的債都還完了,還完之後還調查了一下她家為什麽會欠人錢,調查完之後,他把自己關在房裏,幾天沒出屋。

老楊端著飯站在他門口,不敢敲門,也不敢給北望打電話,他曾提過一嘴,手機就被龍居給摔了。

龍非呈喜歡上那孩子了,把孩子留了下來,北望空了會過來看,龍居卻從沒下來見過她,明明在,也讓人說不在。

所以算算,他們幾個月沒見面了。

“少爺,多少吃點,別餓著自己啊。”

門被砸,老楊嘆了口氣,把飯端走。

這麽沈寂了幾天,龍居去找了北望父母,她父母知道這就是幫他們還錢的恩人,連忙招呼他坐。

板凳是硬的,還沒他屁股大,屋裏沒怎麽裝修,墻都被熏黑了。

他們說,北望給了他們錢,但他們不敢用,怕了,怕萬一再出個什麽事,家裏解決不了,已經沒什麽東西可賣了,所以錢都存了起來。

龍居在那個凳子上坐著,膝蓋屈得生疼,心卻漲得裂痕斑斑,他往四周看,見到北望父母局促的目光,小心翼翼的模樣,還有對待恩人那種尊重。

龍居幾次想開口承認錯誤,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他第一次活得這麽孬。

不敢。

他也是第一次懂得了權錢解決不了所有問題,比如買不來別人的真心,換不了這樣真摯的面孔,他好像長了心,也罕見地有了負罪感。

很陌生。

也知道這樣並沒用,懺悔並不能改變別人已經受過的苦難,道歉也不會使他們的軌跡回到正常的方向,所以有時候對不起就只是對不起,跟沒關系並沒有太大的關系。

底層人永遠不知道自己落在誰的棋盤上,操控棋盤的人稍微動動手,他們的生活就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那會兒他們還不懂,以為命運波折,該有此劫,殊不知天外有天,壓在天上的是有錢人的游樂場。

北望父母就是如此。

龍居如坐針氈。

打那以後,他開始幫北望父母幹活,給他們找好住處,盯著裝修,把欺負他們的人全修理了一遍。

但他始終不敢應他們的那聲“謝謝”。

原來對不起還有這樣的作用,說出來,減少作孽者的負罪感,說不出來,才是把作孽者送上了斬頭臺。

龍居說不出來,他也覺得鍘刀就砍在自己的脖頸上。

秋天來的時候,龍居給北望打了電話。

“你來。”

“我今天要上課。”

“我給你錢。”

“我自己能賺錢。”

然後呢,他該怎麽回?

他沒學過這個技能。

漫長的沈默,北望那頭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老師叫我,我先掛了。”

龍居拿著手機坐了一夜。

第二天,他實在忍不住,去青蓮劫人,倒是沒沖動到直接闖進去,而是老老實實地等下課,然後把北望帶到角落裏。

他緩緩地說,說當年那個事故他是怎樣策劃的,說他壞脾氣地在房子上打了個“拆”,說對不起。

北望聽完,久久沒有聲音,她像是麻木了,死死地捏著衣角。

“說話,罵我都行。”

“不知道說什麽。”

龍居又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他第一次覺得自己這樣笨。

“上課了,我走了。”

那天北望的身影被陽光拉得很長,龍居也沒想到自己是最後一次見到這樣的她。

她該怎麽消化這件事呢?

首先是把孩子接了回去,然後給龍居發了一條很長的短信,讓他以後別給她家打錢了,她現在自己能夠賺錢,也清楚自己該走哪條路。

她還說兩人有分叉口。

後面的話沒說透,但龍居讀懂了。

龍非呈懷裏沒了孩子,就去催龍居,讓他問北望家要多少錢,只要把孩子還回來,隨便報。

龍居只回了他一句。

“爸,你跟爺爺教的是錯的。”

龍居沒阻止北望去尋找自己的路,他還去找了母親生前跳舞的視頻,她跳起舞來是那樣動人,像蝴蝶。

蝴蝶就不應該被人做成標本。

他仍然跟北望道歉,卻沒勇氣再去找她。

他回想起自己這麽多年做的混賬事兒,覺得自己臟,人一旦擁有了不配得感,就會開始自卑,開始小心翼翼,看眼色,聽話音,龍非呈一輩子沒教會的東西,龍居在北望這學會了。

關鍵人沒打沒罵,溫柔得要死。

他覺得天塌了。

朋友們怕龍居憋出病來,電話轟炸他。各大俱樂部沒了龍居的支持,業績都少一半,也紛紛發來短信。

龍居頗有耐心地,一個一個讓他們滾。

倒是有一天,實在不能不出門,因為手裏頭有個項目出了問題。跟人談生意,免不了燈紅酒綠,他左挑右選,來了一家看起來挺正經的店。

有些人不了解他現在的癖性,都拿他當以前那個混蛋待,正經場所也弄了些看起來正經的姑娘來作陪。

他朝業務經理頭上敲了一個玻璃杯,大家都不敢擅作主張了。

生意聊到停息點,他出來抽煙透氣,餘光瞥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她拿著手機邊走邊看,好像在找路,不時地停下左右看看。

他覺得可愛,暗中看了好久。

除了他之外,也有人在看。

幾個穿著正經,可吐露的言辭卻暴露他們的骯臟。

“我認識那姑娘,杜老板那兒的小姐。”

“臟的啊,那咱哥幾個就不用裝了,直接問價。”

一人要站起來,被秦為拉住,“別搞她,不得勁兒,什麽都不懂,上次我花了錢,帶她玩一晚上的娃娃機,媽的,現在想想還氣。”

“這樣才有趣,把一清純少女,變成淫.浪.蕩.婦,想想就有成就感。”

幾人說上手就上手,不顧北望的意願,把人往包廂裏帶。

龍居沖了過去,被秦為攔著,他也聽說過龍居對這個小姐有點意思,但女人嘛,還不是說換就換的,哪能為了這個傷兄弟情誼。

於是擋在門前,“龍少爺不至於,就一小姐,讓他們開心開心,裏面都我兄弟。”

話剛說完,凳子就往他頭上掄。

“那你就跟你兄弟一起去死。”

然後踹開門,幾個人正把北望撲在床上,北望的衣服被撕破,有一人親到她肩頭。

他紅了眼,差點把那人砸成殘廢。

秦為怕出事,忍著頭上的劇痛也要進來拉,可龍居看他就像看垃圾,在他爬過來的時候,又給了他一凳子。

屋子裏都是血,有些濺到了北望身上,北望害怕地叫著:“龍居!別打了,我害怕!”

一句話,硬生生讓龍居舉起的凳子停了下來。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這一下再砸下去,真的會有人死。

他把凳子扔在一旁,脫下衣服,把北望包起來,把人帶回了家。

生意是半道打電話讓他爸去繼續談的,他爸也有事,聽說他撂了挑子,有點火,他說:“急著回家給你生孫子。”

他爸就樂呵地去了。

龍居放好了熱水,幫北望脫了衣服,放進去,用力擦著她肩頭被人親過的地方。

都擦紅了,俯身聞了聞,沒臟男人的味道了,才停。

北望本來是去找舞團的朋友的,沒想到遇到這檔事兒,想到屋子裏的那些人,還是止不住地抖。

龍居也坐進去,抱緊她,她的戰栗感才舒緩一些。

“我不想跟你生孩子。”

“不生。”

“我晚點要回家。”

“好。”

“等我不抖了你就出去。”

龍居沒答,他幾個月沒碰她了,見到她被人欺負後可憐巴巴的樣子,摸著她光滑的肌膚,身下撐得不得了。

北望也感覺到了,要起身,可她站起來的時候,腰肢剛好劃過龍居的鼻尖,他真的用了很大的定力才沒把她摁在身底。

他起身了,又把她摁回去,“你泡吧,毛巾和衣服都在外面。”

北望洗好之後,穿了一件新綠色的睡衣,很顯白。

不是他姑姑的,是他新買的。

“我的衣服破了。”

“都在衣櫃裏,去挑吧。”

衣服很貼身,北望踮腳解衣架上的帶子,腰臀比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加上她現在身段比之前還要好,她光站著就能成為一道誘人的風景。

可龍居沒動。

再往前倒幾個月,別人都想不到,好好的一個大變態,變成純愛小狗了。

換好衣服後,北望要走,龍居拎了車鑰匙,老楊都準備好滋補的湯了,見狀:“少爺,不在這兒喝啊?”

“不喝。”

廚房內的人面面相覷,直到龍居嘭地一聲關上門,他們才回過神。

車內。

龍居以為北望會說點什麽,至少會針對他以前做的混賬事做出點批評,可北望沒有,她手機裏一堆資料,不知在學習什麽,全神貫註的,一眼也沒朝他這兒瞥。

他突然就想到爺爺說的那句話。

“如果你想困住一個女孩兒,就別讓她找到自己想走的路。”

他才明白這話是什麽意思。

到了她家,北望利落地解開安全帶,她身上低眉順眼的姿態慢慢消失,擁有自己的事業給她帶來了不少底氣,她現在可以直視他,也能平靜地說聲謝謝。

所以剛才她對他那短暫的依賴,是建立在她真的很害怕的基礎上。

龍居從未像現在這般空虛。

他的雙手失去了力氣,抓不住一只即將飛走的蝴蝶。

林維見他整天要死不活的樣子,給他扔了幾顆雛菊的種子,他扔了,說這品種不好,自己開車跑了九個城市,搜羅出一大包種子。

把窗前擺滿了,天天守著。

他爹看見,調侃他:“跟花盆可生不出孩子。”

他回:“跟錢也生不出。”

過了一段時間,雛菊沒長出來,他查了一堆資料,網上的方法五花八門,有個評論特別刺眼。

【誰種雛菊啊,那是賤草。】

他火氣一下冒了出來,打【你才賤草,你全家賤草。】

這是從他嘴裏罵出最不臟的臟話,但他給刪了,他現在覺得隨便罵人不禮貌。

雛菊一盆盆擺在他窗口的時候,北望接到了國外一所學校的進修邀請。

消息是傅敏帶來的,他雖然也不太想放走這個香餑餑,但他覺得她自己的意願最重要。

北望拿著邀請函怔了好久,最終點了頭。

她收拾行李的那天,龍居得知了這個消息,給她打電話。

“北望。”

“嗯?”

“花開了。”

“但是龍居,車來了。”

龍居現在越來越像人了,可是北望選擇了走,所有人都以為龍居會做回變態,可他沒有,他的窗口年覆一年地種著雛菊。

有一年,龍居在電視上看到了北望,她那麽耀眼,站在領獎臺中央,身旁優秀的人一波接著一波。

她遙不可及。

他深覺擠不進去,就把那些雛菊挪到後花園,那片陽光最好的地方。

此後,那片花海,在風中獨自盛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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