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萍的媽是個很沒存在感的人, 也就這幾年張爸年紀大了，不跟以往一樣動不動就打人罵人, 她日子好過了些以後，才稍微有些存在感了。

不過她是個老式的人, 講究在家從父, 出嫁從夫的道理，又因為生了五朵金花沒給老張家生個兒子, 腰桿子不值，心虛沒底氣的很。

她這輩子做的最大的努力就是生孩子了，但是最後還是沒能給老張家留個種, 為這, 她心裏頭自責的很, 教養閨女的時候自然也就不那麽上心了。

但是有一點她跟張老爺不同, 她從來都不打罵孩子，雖不上心, 但也算溫柔, 孩子在身邊的時候, 她也會給孩子一口吃的, 當然了, 這其中，若是自己閨女跟侄兒一塊兒的時候，那口零食自然是給侄兒的。

不過縱然如此，在張老爺子的襯托下，張母還是能算的上是個好人了。幾個閨女對她這個媽媽都還算下孝順, 就如同張萍，她不管跟家裏人關系鬧的多麽僵，私下裏她還是會偷偷補貼她媽些錢，讓她自己吃好喝好。

大家都窮窮的時候還好，等著張萍一家子小日子起來以後，張母心裏頭高興，就又開始憂心其他幾個閨女的日子了。她倒是想要三閨女幫其他人的，但是鬧出那麽個大事兒來，三閨女也沒個啥表示，她也就將此事壓在了心底，沒說出來。

張母是個能忍的人，最擅長往肚子裏咽苦水和咽話了。

所以縱然心裏頭有些想法，面上是一點看不出來的。

如今跟娘家關系和好後，張萍就沒看出來了。

不過閨女有本事了，張老爺子脾氣好了後，張母小日子順心後反而愛瞎操心了。

大正月裏鬧出的這個事兒，張萍這心裏怎麽著都有些不爽，連帶著對自己大姐也有了想法。

張萍的大姐叫張婷，張婷生了五個閨女才有方強這麽一個兒子，方強又生了三個閨女，蔣愛國結婚那年媳婦陳麗懷上後跑出去躲計劃生育去了，一躲就是好些年，去年年底才回來的。

不過好的是，陳麗總算生了個兒子叫方來寶。

今年年初，張母就跟自家大閨女嘀咕，覺得她大閨女這孫女有些多了，有三個孫女一個孫子，這不，就挑唆這閨女將其中排行老二老三的閨女給送了出去，大閨女因為年紀大了可以照看來寶才得以留了下來。

張婷也覺得家裏養這麽多孩子吃力，更不像因為女娃子影響孫子的生活質量，這不，真狠心將老三老二兩個孫女給送了人。

張萍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這事兒都已經結束了，孩子也不知道送到了哪裏去，為這張萍還特意跑回老家一趟問她大姐到底是個怎麽回事，若真的因為家裏日子過不上來，她幫著支持點也沒事，不過是兩個孩子罷了，能吃多少口糧。

她到現在都記得大姐當初是如何省下一口口糧給自己吃的，想當年她們還曾遇著饑荒呢，就這她們不也沒餓死麽，活的好好的麽？

如今這日子都這麽好了，風調運順，國泰平安的，他們做什麽還把女娃子送人。

張萍楞是哄著眼眶質問她大姐，她大姐張婷也不是說話，只說送那兩個閨女出去享福的，收養他們的人家日子過的如何如何的好，讓妹妹不要擔心雲雲。

張萍倒是有讓大姐將孫女接回來，大不了她幫著養著就是，只是她大姐這上頭反而有骨氣的很。張萍氣急，只是後來才曉得這裏頭是她媽挑的頭。

可想而知張萍心中的感受，完全是五味陳雜。在她心裏，她媽一直都是個善良的人，對她們不好，不過是自己也無能為力罷了，畢竟她的日子也沒好到哪裏去，整天累死累活，忙完田裏忙家裏，還得伺候她爸爸，整天都沒個休息的時候。

她一直覺得她媽是萬不得已，哪裏曉得她媽也有這麽狠的一面。

張萍自打這件事情以後對大姐家就淡了些，自己也想開了，別人家的事兒都是別的人事兒，她只要過好自己的小家就是了。

只是今個大正月的，張母瞧著喜樂穿的一身紅色滾兔毛呢子披風，腳上紅色帶鈴鐺小皮靴，肥嘟嘟的手腕上還有銀環鐲子，這一身打扮，楞是將除了平安以外的孩子都給比了下去。

這所有親眷中，不光光女娃娃，男娃娃除了平安外也沒一個比的上的。

張母這心裏頭就有些不是滋味了，這不，私下裏拉著自己三閨女道，“萍啊，這愛國也太疼丫頭片子了，瞧這一身穿的，也不曉得多少錢，有這錢，你買點好的衣服給來寶他們，你說多體面。”

張萍頭開始沒吭聲，只當她媽舍不得錢，她媽素來能省錢，她還真沒當回事。

誰料到她媽後來又道，“不是我說，閨女總歸是人家的人，哪裏必要養的這麽細致，我看你不如跟你大姐一樣，送人養得了，以後也沒人跟平安分家產。”

張萍聽了，頓時炸了，道，“媽，你說什麽呢，閨女怎麽了，閨女就不是人了麽？媽，你別忘了，你可也是女人，我也是女人，憑什麽將女娃娃送人。媽，我直接跟你說了，你以後再說這樣的話，就不要認我這個閨女，只當把我也送人了。”

張萍沒想到她媽這臨到老了，心反而越發狠了。

“你這說的什麽話，我還不是為了你們好，愛國累死累活掙的錢幹啥給外人。你這個當奶奶的一點算計沒有，我幫著擔心還不成了。我就是說錯話了，我也是好心，你這般堵我，存心不想認我這個媽不成。我就知道你這心裏還是恨我。”說著，張母還哭哼哼上了。

“媽，大正月裏可不流行抹眼淚，沒得找來晦氣。你也別愛國說事兒，今日這話你要是敢跟愛國說呢，你看看愛國是個什麽反應，我告訴你，他能一輩子不進你家門，不信，你試試看。愛國是個什麽性子，你是知道的，他可不管誰是誰的。”張萍瞧著她媽哭是一點不覺得心疼。

如是以往她媽一抹眼淚，她也同情的很。

張母擦眼淚的動作就是一頓，“得了，你們一家都是好人，就我是個惡人，是個狠人。你也拿話氣我，拿愛國壓我，我曉得你們如今厲害了，不把我當回事，就當我瞎操心，你也別氣，我以後再也不說了，要說就讓老天爺打死我、”

“如此最好。”張萍說完就離開了小五子，一開門就看著蔣愛國鐵青著臉站在門口，張萍無奈道，“好了，大正月裏的把臉色擺給誰看了，人糊塗了，你還真計較不成。”

中午吃飯的時候，三個人臉色都還有些不對勁，蔣愛國飯吃到一半，突然大聲道，“要我說，還就是閨女好，閨女是個小棉襖，我累死累活掙的錢那是平安喜樂一人一半的。”

蔣愛國這話是故意說給張母聽的，張母只覺得難堪的很。不曉得內情的人，哈哈笑道，“不得了了，那喜樂這丫頭可不成了金娃娃了。”

張萍沒好氣的看著自家兒子，這人真是一點不肯讓兒女吃虧的，不過這樣也好，自己兒女都不愛，還指望能是多好的人不成。

想完這些，張萍又隱晦的看了眼方強的媳婦陳麗，只見她臉色蒼白，但是還是摟著小兒子來寶不放手，心裏微微搖了搖頭，這人啊，以後不一定有啥好果子吃。

張萍本來最喜歡方強這個侄兒了，不然當初也不會願意將家裏所有家當借給他出去生孩子去了，但如今，張萍是一點看不上他。

一個男人，這樣做，那完全是一點擔當都沒有。

今日的聚餐總的來說還可以，除了中間有這麽個小插曲外，其他時候都是有說有笑的，至少張萍這心裏舒服不少。

不過如今張萍跟她大姐的關系是無論如何也回不到最初的時候了，這些年來，她反而跟自己二姐關系最好。別看二姐傻乎乎的，但真是個有原則的人，他們一家子不管日子是窮是富，都是一門心思過自己的小日子。

等酒足飯飽後，張萍她爸對著她道，“你們老了，傻了，說了什麽你們也別放心上，不過今年你們去市裏的時候喊我一聲，我最近總覺得胃裏頭有些不舒服。”

張老爺子如今但凡身體有一丁點兒不適的，都會上醫院檢查。

他可是惜命的很。

如今的張老爺子可是想開了，凡事不管不問，只管過自己的小日子，什麽兒子孫子的，反正死後有人幫著摔盆，管那麽多幹啥。

他啊，只要自己這輩子多享享福，長命百歲就好了。

倒是這個老婆子，越老越糊塗，回去還是得管教管教，別一天到晚上竄下跳的當惡人，惹急了愛國這孩子，那是啥都做的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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