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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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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物是人非

穆辰從茅房出來,雙腿有些打顫。

入了弟子休息的小苑,守夜的弟子抱著雙臂靠在柱子上,沖他點頭招呼:“五師兄回來了,這是今夜第幾次了?要不要找大夫來看看。”

望著滿天的星星,穆辰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現在都什麽時辰了,明日再說吧。”

夜色如水,霜寒露重,本該在被窩裏安穩做夢的穆辰心中生出一種孤寂寥落之感。

不等他好好消化一下自己的情緒,他的肚子又叫起來。

在守夜弟子的關切的註視之下,穆辰白著臉再次跑向茅房。

守夜的弟子跑得氣喘籲籲,站在桌前緩了好一會兒:“陸宛師兄,這麽晚了還請你過來,多有叨擾,只是五師兄實在可憐,大家都看不下去啦。”

穆辰不知怎的吃壞了肚子,他們門派的大夫年事已高,脾氣又暴躁,弟子害怕半夜吵醒他要挨罵。

麻煩好脾氣的陸宛大半夜跑一趟,總好過被老大夫罵一通。

陸宛一身褻衣,肩上披著蜜合色外衫,滿臉倦意,沖他擺擺手:“不必如此客氣。”

守夜的弟子幫他倒了杯溫熱的茶水,水中飄著一朵小小的菊花。

穆辰還在茅房沒有回來,陸宛垂著眼睛用茶杯的蓋子撥那朵小小的菊花,眉眼低垂,白凈側臉上落著碎發,看起來甚是乖順。

穆辰帶著一身寒氣進門,見到的便是陸宛坐在燈下撥花。

屋子裏暖融融的,燭火微微跳動。

低頭瞧著他濃密的睫毛以及秀氣的鼻尖,穆辰搓了搓有些僵住的臉,忍不住笑起來:“陸宛師弟,你來了。”

陸宛擡起眼睛,眼中倒映著燭光,慢慢沖他一笑。

守在門口的值班弟子捏了捏鼻子,取笑道:“五師兄,你身上好大的味道。”

穆辰拖了椅子在陸宛對面坐下,聞言哈哈大笑。

“我跑了半晚上茅廁。”

還有後半句他沒好意思說,再跑下去他的後庭都要冒火了。

陸宛示意他把手放在桌上。

與在外面跑了半晚上的穆辰不同,陸宛剛從被窩出來沒多久,手指還是暖的。

將手指搭上穆辰的手腕,陸宛閉上眼睛安靜診脈。

給穆辰開了幾粒六君子丸,看著他用溫水送服。

陸宛從武當弟子住的小苑出來已經過了將近半個時辰,他謝絕了穆辰還有守夜的弟子送他回去的好意,挑著燈,裹緊了自己的外衫慢慢往回走。

穆辰從後面追過來,把一件厚披風給他披上。

“夜裏冷,陸宛師弟當心著涼。”

陸宛謝過他的好意,用空閑的手拉住披風的帶子,打著哈欠回到自己住處。

他的房間門虛掩著,裏面亮著微弱的燭光。

陸宛一怔,快步走過去,推開房門,他的桌上點著蠟燭,但是目光所及之處並沒有人。

空氣中有淡淡的血腥味,陸宛提著燈的手指指節泛白,動作還算鎮定地關上房門。

門一關,門後有人從背後抱住他,先捂住他的嘴,輕聲說:“是我。”

陸宛繃緊的神經瞬間放松下來,提燈的手腕軟軟地垂下去,“江大哥,你怎麽了。”

江雪瀾沒有說話,陸宛心裏又提起來,他轉過身,看到江雪瀾一身黑衣,沒有戴面具,臉色有些蒼白。

他抽了抽鼻子,確定血腥味是從江雪瀾身上散發出來的。

門上的影子晃了晃,屋子裏的燈光暗下來,陸宛手裏的燈跌落在腳邊,燈油潑了一地。

用兩只手緊緊抓著江雪瀾的袖子,陸宛壓著嗓音問他:“江大哥,你受傷了?傷在何處,是誰傷了你?這麽晚你去哪兒了?”

他眼中帶著迫切的關懷,恨不得直接動手扯開江雪瀾的衣領,看看他哪裏受傷了。

江雪瀾揉著他的頭發,“我沒事,不是我的血。”

他拉著陸宛的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腰,那裏的布料被血浸濕了,不過衣物還是完好的,並沒有破損之處。

得知他沒有受傷,陸宛的臉色還是很不好看。

這裏可是武當,這麽晚了,他帶著一身血回來,他……

看出陸宛眼中情緒波動,江雪瀾一把將他拉近懷裏,手掌按著他的後腰,“你擔心我。”

陸宛被他壓在胸口,鼻尖的血腥味更重,於是有些氣急道:“誰擔心你了,你是我帶上來的人,要是在武當闖什麽禍,我——”

江雪瀾壓在他後腰上的手緩緩上移,撫摸著他身後凸出的脊骨,打斷了他的話:“你擔心我。”

細細的酥麻感從背部傳來,江雪瀾的手法很好,陸宛喉中發出一聲舒服的輕吟,手指攥緊了江雪瀾的衣服。

他的聲音軟下來:“你到底去哪兒了……”

“你不是說你師父有事瞞著你嗎。”

江雪瀾的手安撫般一路向上,最後攏上陸宛的後頸。

他靠著門,用手指摩挲著陸宛頸後的那塊皮膚,“我就去看了看是怎麽回事。”

桌上的蠟臺淌滿燈油,火光越來越微弱,若是再不剪一剪燭芯,怕是沒一會兒就要滅了。

陸宛微微張開嘴,語氣輕顫:“好,我知道了,你先把手拿開……”

好奇怪,被江雪瀾的手指揉過的地方仿佛著了火,從後腰一路燙到脖頸。

陸宛兩腿有些發軟,需要攀附著江雪瀾才能站穩。

桌上的蠟燭最後晃了一晃,滅了。

陸宛貼在江雪瀾胸口,整個人都在發抖,像是不知所措,也像是很害怕。

他平日裏總是板著小臉做出一副沈穩可靠的樣子,很容易讓人忘記他還未及弱冠之年,甚至連十八歲生辰也未過。

如此青澀,像一張白紙一般,被人捏住後頸就變成了小軟腳蝦。

江雪瀾嘆了口氣,拉起小軟腳蝦往床邊走。

小軟腳蝦乖乖任他拉著,一副有些失神的樣子。

將人拉到床邊,江雪瀾解下他的披風,隨手扔到地上,又將他的外衫脫下來搭在一旁架子上,伸手按著陸宛的肩上把他安置在床上,“睡吧。”

陸宛用手攏了攏衣領,睜大眼睛努力往江雪瀾的方向看,但是眼前一片漆黑,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黑影。

他有些失望地蹬掉腳上的木屐,爬回到床上,遲疑了一下,輕聲說:“那我睡了?”

江雪瀾喉結滾動,壓下胸口湧來的血腥之意,聲音依舊平穩,聽不出任何異樣:“睡吧。”

陸宛閉上眼睛,黑暗中,纖長的睫毛抖成了顫動的蝶翼。

一直等到他沈沈睡過去,江雪瀾才起身,胸口血氣翻湧。

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額上出了一層細細的冷汗。

若在當年,有人說起武當,不得不提一句掌門的首席弟子楚尋真。

五年前的楚尋真,武當首徒,一襲紅衣,恣意風流,不惜千金買寶刀,貂裘換酒也堪豪。

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

楚尋真此人頗為豪爽,雖是武當弟子,卻無正道人士那般嫉惡如仇,反而看不慣他們墨守成規的死板樣子。他認定江雪瀾是位梟雄,曾與他在江心小舟上對酒當歌,月下舞劍。

當時江雪瀾也不過二十出頭,年少俊美,玄衣金冠,不愛名利愛風流,兩人把酒言歡,不羨黃金臺。

酒到興頭,楚尋真要與江雪瀾結拜,然而酒過三巡,他腳底不穩,一頭栽到冰冷的江水裏。

江雪瀾哈哈大笑,縱身一躍,跟著跳入水中,不一會便提著楚尋真的後衣領,踏水而行,將人帶到岸上去。

待酒醒以後,他說自己欠了江雪瀾一條命。

只是不等他找江雪瀾報一命之恩,大概是天妒英才,這樣灑脫的豪傑,竟落入了合歡宗之手,心智全毀,變成了半瘋半傻的癡兒。

當年武當帶領其他六派剿滅合歡宗之時,正是江雪瀾殺師奪權、鏟除異己的時候,江雪瀾自顧不暇,自然也無法分心去關心別人。

他一直以為楚尋真已經死了,沒想到這人還活著……而且還在武當。

被關在不見天日的地牢中,日夜忍受煎熬。

地牢修建於地下,借助冰冷透骨的地下水做了天然的屏障。

他認不出江雪瀾,實際上他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江雪瀾猜測,他應該是在姬慕容替他問診的時候狂性大發,撕掉了姬慕容一條胳膊。

人雖然癡了,但絕世武功還在。

甚至因為失去理智,也無所顧及,下手更加狠辣。

江雪瀾為了自保出手傷了他,估計武當明日就會發現,然後查到他頭上來。

脫去身上的血衣,江雪瀾面色凝重,考慮著要不要將這件衣物銷毀。

他倒是不怕武當找上門,他是怕陸宛……懷疑他。

相處越久,對陸宛了解越深,他愈發不能在陸宛面前表明自己的身份。

陸宛顯然是疾惡如仇之人。

從他在船上對那胖子的態度就能看出,他雖善,但不會愚善。

若是被他知道身份,不知道他還會不會天天黏著江雪瀾,在背地裏偷偷叫他江大哥。

到了江雪瀾現在的地位,擁有太多,便很難體會到患得患失的感覺。

如今卻……

江雪瀾在窗邊負手而立,眸色深沈,直到天邊泛白才回到床上歇息。

第二天一早,陸宛頂著黑眼圈去給姬慕容請安。

姬慕容正用獨臂在紙上寫寫畫畫,她不擅於使用左臂,因此寫在紙上的字歪歪扭扭,慘不忍睹。

陸宛過去接了筆,提著手腕替她寫字。

姬慕容目光柔和地看著他,“昨晚睡不好?”

“五師兄喝了壞茶鬧肚子,徒兒去給他看病了。”

姬慕容點點頭,又說了幾味藥材以及用量。

“師父,你開安神的方子做什麽?”而且用藥這麽猛烈,真用起來,連牛都能灌倒。

姬慕容搖搖頭,示意陸宛不要多問。

“如月,這是武當的家事。”

師父不讓問,那他便不問了。

陸宛乖乖點頭,繼續在紙上寫下那些藥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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