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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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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高記甜食鋪重新開張後,生意日漸紅火。江寧很快攢夠了領養義子的紋銀,便去慈幼堂領了個九歲的男孩回來。男孩本名博安,慈幼堂收養的孤兒棄兒全以“博”為姓,江寧帶他回家後,沿用其名,只是冠以“江”姓。於是男孩就成了江博安。

江博安文靜靦腆,話很少,但很勤力,是江寧的得力助手。因了他的到來,鋪子裏又加了一項送貨上門的業務,博州府內,全都可以送到。那江博安人小腿快,跑起來如小馬駒,每每甜食甫一出鍋就包好快送,待主顧拿到,還是熱的。這可讓眾人歡喜非常,誰不喜歡新鮮美食呢!

於是高記的生意更好,堪稱火爆。

但就在生意蒸蒸日上之際,江博安卻日益委頓,不似往日精神抖擻,一雙大眼常現驚懼之色,如遭圍獵的小獸。

江寧看在眼裏,惑在心頭,問他,他只不言。

直到這天,江博安鬼使神差地,送錯了貨。若是新主顧,還能以不熟悉為托辭,可博州府就一個理刑廳胡推官,再如何辯解也是說不過去。

江寧要帶義子上門致歉,江博安說破天也不肯。

江寧氣急,拿了搟面杖就要打那不聽話的孩子,江博安卻不閃躲,只是抿嘴挺直了脊梁,一副寧死不屈的凜然模樣。

這下,江寧反倒下不去手,他扔了搟面杖,又問:“到底怎麽回事?你說!”

都說孩子大了跟父母離心,何況是義子。江寧還真拿不準這小子的心思,他想了想又補上句:“博安,你有任何事,都可以同為父講,就算你想離開這兒……”

“不是的。”不等他講完,江博安立刻搖頭。

“那卻為何?這些日子,你神思不寧,好像丟魂般。”江寧疑惑道,他蹲下身,雙手按上博安的瘦瘦雙肩,“有事就要說出來,天大的事也有法子,你不要怕,啊!”

江博安望著江寧,張了張嘴,卻沒說一個字,但大眼裏湧上淚水,一張小圓臉憋得通紅,顯然委屈的厲害。

“好啦,好啦,不想說就先不說。”江寧安慰著,剛要把男孩摟進懷裏,不料博安一把推開他,大喊一聲“不要動我”。

這喊聲分外尖厲,如困獸怒吼,震耳欲聾。

父子兩個俱是一怔,鋪子裏頓時陷入沈默,沈默地令人窒息。

李元夕就在此時步了進來。從百味齋離開,她覺得必須吃些甜食才能化解心中疼痛,便在打發路通離開後,徑步趕來。

見江寧父子對峙鋪中,一個驚愕,一個驚懼,她立刻意識到有非常事發生。因為她了解江寧,溫和又講理的人,若非逼急了,斷不會如此失態。

“博安,來,告訴姑姑,可是父親為難你了?”李元夕看著雙手抱在胸前的男孩,心中冒出個疑問,“若是他不講理,姑姑可幫你討個說法。姑姑是捕快,最是講理。”

聞言,江博安抽了抽鼻子,小聲道:“是我做錯了事,惹父親不高興。”

“你做錯了何事?說給姑姑聽聽,也許不是你的錯。”李元夕道,她不露聲色地瞧了瞧江寧,江寧只是愕然立在原地,似乎還沒回過神來。

江博安便把送錯貨卻不願登門致歉的事講了一遍。

“這樣啊,可你為何不願致歉呢?”李元夕道,她現在有些理解江寧了,“讓顧客滿意,是做生意很重要的一環。他們可是我們的衣食父母。”

“不,我不道歉,堅決不!”江博安尖聲道。

這下江寧聽見了,他無奈地與李元夕交換了個眼神,默默坐到了炸鍋旁的竹凳上。凳旁一張小桌,桌上有茶水。

江寧請李元夕喝茶。

李元夕道:“我是來吃江米條的,還有嗎?”她環看四周,見各色食籮都空空凈凈。

“有。”江寧去墻側木制架格上取了個紙袋放在李元夕面前,“涼了,別介意。”

李元夕認得那袋子,是送貨到家專用的厚紙袋,心中一動,便笑道:“可是送錯的那份?”

江寧點頭:“這本是要送到胡推官府上的,可博安居然跑到胡記香油坊去了。”

“哈哈——”李元夕忍俊不已,“一個城北一個城南,來回一趟,涼透透了,胡推官那樣挑嘴的人,自然不收。”

她扭頭對江博安道:“這要是換了我,胡推官一定說我是故意的。——博安,沒事,以後註意就是了。”

江博安不解,他以為李元夕會繼續勸他,讓他去道歉,可沒成想,她居然開心大笑,正中下懷一般,難道她也不喜歡那個胡推官。

“捕快姑姑,你不生氣嗎?”

李元夕拿起根江米條,笑道:“氣呀,氣得我決定把這些江米條全吃掉,哈哈。但不知你父親,今晚可還能吃得下飯?”

江博安慢慢放下雙臂,輕輕走到江寧面前,垂首道:“阿爹,我不是要氣你,今天送錯貨,是我不對,但我是一定不會道歉的。”

“為何?”江寧拉住兒子的手,“做錯了卻不致歉,這是蠻橫不講理。”

李元夕望著父子兩人,忽然視線一頓,博安的左手居然是六指,想來這就是他被遺棄的原因吧。

江博安保證:“以後不會了。”

李元夕插言道:“以後是以後,現在是現在,一碼歸一碼。博安,你說實話,為何不道歉,可是那胡推官有錯在先?他可是胡言亂語了?”她這樣問,是以為博安因六指被嘲諷。以她對胡推官的了解,半個芥子粒大小的心胸,逮誰都要刻薄尖酸一氣。

江博安搖搖頭,又點點頭。

李元夕看不明白,只好又問:“他到底錯沒錯?若是他錯了,你不必道歉,但若是他沒錯——”

江博安忽然喊起來:“就是他的錯,他是大壞蛋,大壞蛋!”

他喊的氣急敗壞,李元夕同江寧聽的心頭一凜,這孩子好大膽,但隨即就想到了一處,怕是那胡推官真做了傷害博安的事。

不等江寧開口,李元夕立刻道:“博安,到底怎麽回事,告訴姑姑,姑姑保證,一定替你討個說法。”

*

好容易送走戴天驕,崔巍又把庫存盤點了一遍,這才坐下來整理今日賬目。日清月結,這是他對自己的要求。

忽然他的視線一滯,只見賬簿上有一筆八折的結算。這八折,都是給老顧客的,可此筆賬目後面寫的“路”字,崔巍想了又想,不記得有這樣的老客。

他立刻喊了王掌櫃來核對。

王掌櫃解釋道:“這是路通捕快定的喜餅,本來他是不能享受八折的,可李捕快也來了,戴少業在時,就吩咐過,只要是李捕快來,全部最惠。我是看在李捕快的面上,才給了這個價。”

“李捕快?”崔巍心頭猛跳。

“就是咱們府衙唯一的女捕快李元夕。”王掌櫃小心道,他看了看崔巍的臉色,“若是您認為不合適,請從我的月奉中扣除,以後都按九五折。”

“不,戴老板既然定了規矩,還是從舊執行。”崔巍道,“這路捕快何時來的?他也不來尋我,還一直說要請我喝茶。”

王掌櫃這才恍然,路捕快既與崔巍相識,那就無礙了,他提著的心安然落下,認真回道:“路捕快下午來的,不到申時,就是小姐來的那會兒,您正忙著。”

崔巍頓時明白了什麽。難怪那戴天驕一反常態,不管不顧地拉著他就回了賬房。

可惡!

崔巍扶額,元夕定是看見了。自從上次兩人因為配方之事沒有講開,之後就不覺疏遠生分了許多。李元夕再未去過他家,只留下了五十兩的夥食銀子,說是近來事忙,就不來打擾他了,並且連花糕也不讓他送。

崔巍心跳得厲害,他覺得就要抓不住她了。

王掌櫃見他臉色突變,不知自己哪裏又做錯了,只好囁嚅道:“崔總管,您……”

“哦,沒事了,你去忙吧。”

賬房的門剛合上,崔巍就站了起來,他走到窗前,窗外已是萬家燈火,盈盈燦燦一片,比天上的星星還亮。

崔巍惘然地盯住那片燦亮,心跳卻如滴漏般,慢慢沈了下去。

他忽地記起李元夕第一次跳進他家書房的情景。她好像總是跳來跳去的,跳進他家院子,跳上他的馬車,跳進他的心裏,可躍動如她,安靜下來又是那樣的溫順,賴人。

崔巍捏緊雙手,不行,不能枯等,必須要做些什麽。

他坐回書案前,快快把賬目理順,急急走了出去,乘車趕往青葵街。

李元夕不在家。

崔巍沒有進去,雖然他知道鑰匙就在門前的青石下面。他只是立在門前靜等。

黑豆拉著車停在一側,時不時打個響鼻,繼而又湊到主人面前,舔他的手心。

崔巍這才記起,該給黑豆添料了。

他回顧青葵街,街首街尾都無人來,難道李元夕又出公差了嗎?

不對,她下午還跟路通去定喜餅,再急也不至於——但她的性子,辦起案來從不按常理出牌。

一直等到夜半,李元夕也沒有回來。露水打濕了崔巍的衣衫,他暗嘆一聲,帶著黑豆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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