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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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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暑熱難耐,更深後的街上,反比白日人多。或躺椅,或蒲席,人們乘著夜涼,盡情歡嬉。

聽著車廂外的笑語,崔巍輕揉太陽穴。

今天是宣姨的生辰,他從百味齋出來就去了花糕鋪子。宣叔做了一大桌子菜,一為老妻慶生,二為女兒接風。他們老兩口的女兒宣金蘭一直在鄉下服侍外婆,一個月前,宣金蘭行了及笄禮,便有媒人上門提親,這是需雙親定奪的事,宣姨在接到外婆的捎信後便把女兒接到了身邊。

鄉下能有什麽好人家,宣姨決心要在博州府給女兒尋個好郎婿。

一桌四人,言笑晏晏,宣姨連番勸酒,崔巍不想掃眾人的興,不覺就多飲了兩杯,剛才撐著上車還不覺有礙,但此刻車廂狹窄,有些憋氣,那酒勁就湧上了頭。

上次喝多,還是在李元夕家。

笑語聲漸漸飄遠,崔巍擡手掀開窗扇。夜風涼潤,好似那夜李元夕濕發上的水珠。算來,兩人已有多日未見。崔巍捏緊雙手,他決定今晚去青葵街。

但是這一身的酒味,還是先回青竹街換掉的好。

“快點,黑豆。”崔巍喃聲道。

那拉車的黑馬打了個響鼻,算是回應,“軲轆轆”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留下一閃飄影。

崔巍昏頭漲腦地進了院子,直奔書房。他準備去拿換洗的衣衫,但是剛推開房門,崔巍就楞住了。

房內有人。那人正蜷在花梨榻上昏睡,聽見門響,也只是動了動手指,並未起身,就像小犬睡在自己小窩,渾然不懼,安然無憂。

崔巍登時酒醒,燦然開笑。

李元夕睡得香甜,直到五鼓才悠悠醒轉。方開眼,就看見了榻下席地而眠的崔巍。

散發側臥,白衫玉枕,泰然恬適。

這不是第一次見崔巍的睡相,但李元夕竟覺得無比稀罕,看著看著,不覺伸出手去,輕輕描畫他的眉眼。

長眉細目,高鼻闊頰,厚耳紅唇。

忽然,傳來一陣鵲鳴。李元夕的手一頓,好巧不巧,正點在崔巍唇間。

她剛要移開,卻被一只大手緊緊捉住,大手有些熱,掌心汗敷在她的手背上,膩膩的,細細的。

崔巍笑著開眸,迎著李元夕澄澈澈的目光,柔聲道:“再睡會,好不好?”

李元夕點頭,想抽回手,就聽崔巍低聲道:“不要動。”

不動?李元夕試了試,倒也不難受,便沒做聲,於是一上一下的兩人又默然睡去。

再醒來,日光已然大亮。

李元夕見自己規規整整躺在榻上,垂落的手臂安放懷裏,便知崔巍已經起身。

果然,榻下無人。

李元夕伸個懶腰,翻身坐起,想去廚下洗漱,結果剛走到書房門口,就聽見了清潤的女聲。

“巍哥哥,讓我來吧,我都會做。”

李元夕轉身走到窗側,隔著窗扇眺望,就見廚房門口,一個豆蔻綠衫少女,正跟崔巍講話。

崔巍無奈地看著宣金蘭,不知該如何勸解。這個小妹妹,真是太執拗了,怎麽說也不聽,非要侍奉他的飲食起居,還說要是不用她,就是嫌棄她。

崔巍皺眉,礙於宣叔夫婦,他的話不能太重,但也不能過輕,如何才能讓宣金蘭作罷呢?

宣金蘭見崔巍不語,以為是默認,便要轉身進廚房,誰知書房門突然開了,一個姑娘走了出來。

那姑娘立在廊下,鬢發未梳,衣衫未換,顯然是剛剛睡醒。她笑望著她:“這是哪家姑娘,大清早地吵人好眠。”

宣金蘭的臉“唰”就白了,她看看崔巍,又看看那姑娘,眼中湧上淚水。

“巍哥哥,這是?”

崔巍沒想到李元夕會出面,既如此也好,反正都要知道的,早一點更好,只是傷到宣金蘭,崔巍雖不願,但也無有良法。

“元夕,我的朋友,很重要的朋友。”

聞言,宣金蘭猶不罷休,又問:“她會照顧巍哥哥嗎?”

崔巍點頭:“我們兩個,彼此照應,相互扶住,心心相印。金蘭,以後你也會……”

不等他說完,宣金蘭已扭頭跑出了大門。

崔巍扶額,到底是傷了她,但願她能懂吧。

李元夕款款走到崔巍身邊,笑道:“崔老板,幾日不見,人緣更好了呀。”

崔巍伸手把她攬進懷裏:“大捕快,幾日不見,嘴上功夫見長啊。”

兩人四目相對,相視大笑。

這笑聲飛出院墻,落在宣金蘭母女耳中,就成了紮心尖刀。特別是宣姨,她起個大早把女兒送給東家,本以為全家都有了依靠,不成想。

“別哭,這有什麽!娘有法子。”宣姨擰了女兒一把,推著她往回走,眼中閃過一抹涼色。

院內,崔巍拉著李元夕進了廚房。

等李元夕洗漱完畢,崔巍已把早膳擺上了桌。

老鴨參湯的香氣直竄鼻腔,李元夕再不他顧,端起碗,大快朵頤。

崔巍坐在她對面,慢慢吃著個南瓜餅。

“對了,有個好消息。”第二碗鴨湯下肚,李元夕終於空出了嘴,“那江米條,有人願意接手做了。”

“是嗎?是誰?”崔巍笑道,等李元夕告知。

李元夕卻賣起了關子:“你猜!”

崔巍想了想:“一個意料之外的人,但咱們都認識,是不是?”

“正是。”

“可是江家的人,江寧?”

“啊!你怎麽知道。”

昨日李元夕從北陽縣回來,特意繞道去看那招募告示,結果就遇見了江寧。

江霆賢東窗事發,江家所有財產查抄入官,因其血親全已被戮,剩下的不過是仆從義子,這才未行株連。江寧得以全命。

雖然他早早有所防備,存了些銀兩,但坐吃山空終非長久之計,何況他還要收養義子,替江家,確切的說是替江愷承祧。江寧在博州府相看了許久,未曾尋到合適的營生。大的,他拿不起本錢,小的他還有些看不上。

直到他看到這江米條招募的告示,心中才活泛了起來。

江米條,可是他與江愷都喜歡的小食,他本懂料理一行,做起來當不難。

江寧打定主意,便揭下告示,去尋李元夕,不巧李元夕外出辦案不在,他只好耐心等待,時不時地來鋪前轉轉。

可好,這日就撞上了李元夕。兩人一說即合,當下定約,李元夕回家取了江米條配方交給江寧。

“江寧應募,剛開始我是不信的。”李元夕嘆口氣道,“可他講的認真,連營業方略都備了,一條一條甚是合理。——怎麽說,天意吧,兜兜轉轉,這江米條落在了江家人名下。要是封玉得知……”

“他會高興,江寧接手,也算是替他承繼了父業,讓高老爹的手藝能繼續傳下去,是好事。”

“不過,我還是有點兒擔心,江寧做的江米條,會是高老爹的味道嗎?”

崔巍搖了搖頭。

“那怎麽辦?折騰半天豈不是白費?”李元夕急道。

“不。”崔巍認真道,“江米條依舊沿用高記招牌,這就是對高老爹的承繼,至於味道,做的人不同,自然會有差異,但配方在那裏,不會大差。”

“手工制作就是如此,因人而異。所謂承繼,承繼的是手藝,至於後續,就要看個人造化。你先不要急,味道不同,不是壞事,有一句話說得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頂級技藝都是一輩接一輩人磨出來的。江寧既有這個願望,又有這個能力,他會做好,我相信。”

聽上去有理。李元夕略感安慰,她又端起了湯碗,可是她忽地又記起了什麽。

“那個,崔巍,當初你痛快地把花糕配方寫給戴繼業,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嗎?”就算給了配方,戴繼業也做不出同樣味道的花糕,對崔巍構不成威脅。

崔巍一怔,旋即明白李元夕的言外之意,她懷疑他救她的誠意。

崔巍伸手握住李元夕的手:“不,當時我沒考慮這個,我只想拿到解藥。”

李元夕望著崔巍,他蕩然無忌地回望她,毫無閃躲。

崔巍的雙眸是淡淡的琥珀色,顧盼間自帶飛揚神采,凝眸註目則是脈脈情流。

李元夕不止一次因這潭眸光而心顫。但此刻,她也說不上來,為何有了一絲動搖。

其實,不管崔巍給不給配方,當時他能趕到冠花樓,本身就說明了一切。

這該死的職業病。

“不要對他人有太高的期待,否則受傷的是你。”

這是李元夕入行時,帶她的師父喬捕快時刻掛在嘴邊的話。

是這樣嗎?李元夕心底一直打著個問號,可隨著經手的案子越來越多,她越來越傾向相信,特別是楊明誠一案,令她心顫膽寒,血親尚且如此,遑論外人。

“元夕,你在想什麽,告訴我。我們說過的,要坦誠相待。”見眼前人不語,崔巍著慌,用力握緊了李元夕的手。

李元夕忽的笑了:“我只是在想案子。你不知道,這次的案子有多離奇,結局也差強人意,我總想從哪兒找補找補,卻無主意。”

崔巍見她扯開話題,心中更是不安,不談就是回避。可他又不想勉強她。

以後吧,等以後再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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