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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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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比預想的還要順利。李元夕到達北陽縣,不到一個時辰就拿到了地契,且只用了一千六百兩紋銀,這都是拜地價下跌之賜。

省下就是賺到,看著餘下的四百兩銀票,李元夕心中甚喜,只面上不顯山不露水,就算兩年不接案子,她也衣食無憂啦。她去買了紙、酒,祭奠父親,把種種喜訊都告訴了他老人家。

化完紙,奠了酒,已近正午。李元夕腹中饑餒,正想去村中小店打尖,就見劉牙人笑嘻嘻地迎了過來。

劉牙人是李元夕本次買地的中人,李元夕給了他二兩銀子的謝禮,他拿到銀子立刻就走了,說還有別人在等他。

這番折回,卻是為何?

李元夕心中納悶,卻不詢問,只是見禮寒暄。

劉牙人倒也不兜圈子,三五言後就道明了來意。他是來做中人的,他要替李元夕的兩頃地尋個佃家。

“李捕快,這北陽縣離博州府不遠,八十裏地而已,但您是大忙人,來回甚是不便,不若就近找個人,幫您種了,您只安安穩穩收租子,多好?”

這個問題好,問到了李元夕的心坎上。遠近不論,關鍵是她不會稼穡之事,剛才她只顧高興了,竟沒想到後續之事,買了地,荒著是萬萬不行的。

李元夕立在地頭,舉目眺望,不遠處的臨地裏,農人正牽牛拉犁,播種蓋土,麥收後搶種玉米,一收一種,天時不可違。

再看看她自己的地裏,幹花花的麥茬,好似口渴的小嘴,亟待甘露滋潤。

劉牙人繼續道:“您若是同意,我這裏有個很合適的人,他就住在這青梅山上,耕種之餘,還能幫您照看令尊的廬墓。”

聞言,李元夕應允,請劉牙人盡快促成此事。她還要趕回博州府。

劉牙人笑道:“煩請捕快同我上山,那洪老爹一準答應,咱們去定約即可。”

如此兩便,還省時間,李元夕便同劉牙人登上青梅山。

蒼枝翠葉,青梅碩碩,正是梅熟時節,但無人采摘,那熟透的青梅“嗒嗒”落地,滾的遍地都是。

李元夕踮起腳尖走路,以防踩到青梅。她不明白,好好的果子為何就這樣任其毀壞,她是有疑必究的性子,當下就開口問那劉牙人。

劉牙人在前引路,他長嘆一聲,甚是無奈:“糧賤傷農啊。現在麥子一鬥五錢銀子,酒家都爭做燒酒,誰還用這青梅泡酒!這洪老爹也是沒法子,才想租兩畝地種,他們老兩口,帶著個傻兒子,要多苦有多苦。”

李元夕一楞。

劉牙人慣善察言觀色,見李元夕面帶猶疑,又低聲補充道:“洪青腦子不大好,但不壞,也不鬧,洪老爹為這個兒子操碎了心,總想替他攢些銀子谷米,以待將來……”

他的話被一個蒼老的聲音打斷:“劉牙子,你怎的有空上山來?”

聞聲,兩人同時擡頭,就見半山腰處,一位白發老叟立在梅樹下,手裏拄根竹竿,身上是洗的松松垮垮的土布短衣。

劉牙人笑道:“洪老爹,我可是專門來望你的。”他緊走幾步到了洪老爹面前,給他介紹李元夕,道明來意。

洪老爹甚是歡喜,同李元夕見禮後,引著兩人進了梅林深處,在兩間茅屋前的石桌下落座。

“老婆子,拿酒來。”洪老爹沖茅屋裏喊了一聲,回頭對客人們說,“寒舍無茶,只能以酒代茶,兩位莫怪。”

李元夕料到是梅子酒,喝些無妨,但在此之前,還是先定約的好。她笑著對洪老爹道:“酒不急,若是老爹同意,咱們先立了文書,如何?”

洪老爹看看劉牙人,剛要答話,卻被劉牙人搶了先:“那按照慣例,三七開,每年納租兩次,夏秋各一,皆在收成後的三個月內繳訖。”

他拿出隨身攜帶的慣樣印刷文書、筆墨,放在桌上,又拿出印泥,對洪、李兩人道,“若無異議,請在此約上簽字畫押。”

李元夕搖了搖頭:“如此不妥。”

洪老爹跟劉牙人一楞,劉牙人陪笑道:“李捕快,這是行情,您那兩頃地,只是中田,不能再高了。”

李元夕道:“所以要低一點。這樣,五五開,每年納一次就好,秋天吧,霜降之前。老爹,您意下如何?”

“這,這,”洪老爹萬萬沒想到,李元夕會給這樣大的實惠,他感激的有些張不開口,還是劉牙人幫他做了決定,一口應承。

兩人簽字畫押,各自收好文書,李元夕又拿出謝銀給劉牙人,劉牙人不收,他笑道:“李捕快慷慨,我也要大方,只要洪老爹多給碗酒吃就有了。洪老爹的梅子酒,可是一絕,清冽滋潤,夏日飲之,暢快無比。”

洪老爹大笑:“這個好辦。”他扭頭又沖茅屋喊了聲“上酒”。

“來了,來了。”洪老嫗提著一壇酒,抱著三只白瓷碗從茅屋裏步出。她頭發花白,皺紋滿臉,雙手枯如幹柴,但雙目有神,一面走,一面招呼客人。

李元夕起身,接過她手裏的酒壇,放在桌上。

洪老嫗連連道謝,她在屋裏,已聽見了李元夕的話語,實在不知如何表達謝意,思來想去,便把洪老爹存了三年的梅子酒拿了出來。

“好香!”酒壇開啟,清香溢出,眾人齊齊讚道。

劉牙人喜笑顏開,對李元夕道:“今兒可是沾您的光,您怎麽也得痛飲三大碗。”

李元夕道:“要喝,就要賓主同歡。”她望向洪老嫗,“老姆姆,您也要喝。”言外之意,請她再拿個碗來。

洪老嫗應著,回屋取了碗,劉牙人斟酒,四人舉碗,剛要喝,卻被突來的慘叫聲打斷。

“呀——”

那慘叫聲不斷,聞者毛骨悚然,其時天陰,梅枝婆娑,乍聽之下,還以為是鬼魅來襲。

出於職業本能,李元夕立刻放下碗,環目四顧,手也按上了劍柄。

“在那邊,對,西南方。”李元夕確認了慘叫聲的方向,就要去看個究竟,卻被洪老嫗攔下了。

洪老嫗惶愧地對李元夕道:“讓姑娘見笑了。那不是別人,應是青兒,他可能又逮到青蛙了。我去看看,您安坐,安坐。”

洪老嫗急急奔去了山之西南角,劉牙人勸李元夕喝酒,洪老爹則白著臉呆坐在桌旁。

李元夕道:“不急,等姆姆回來一起。”

她的話音未落,那慘叫聲又起,洪老爹的臉色愈發慘白,他剛要說什麽,就聽一聲大喊“救命!”

“救命,救命,快來人啊!”

三人均是一楞,但都聽出是洪老嫗的聲音,三人再不遲疑,立刻也奔向了西南方。

李元夕走得快,第一個尋見了洪老嫗。洪老嫗正跪在地上,哭喊連天。她探著身子,手直下亂揮,似在陶摸什麽。一根梅枝掛在她的發髻上,她竟渾然無覺。

“老姆姆,別急——”李元夕上前,發現洪老嫗面前是口深井,井下時時傳來“呀呀”慘叫。

“青兒在下面,青兒,我的青兒。”洪老嫗哭喊著,抓住李元夕,“救救他,快,救救他。”

李元夕道:“好,我需要繩子,笸籮,您能幫我找來嗎?”

“有,有,有。”洪老嫗應著,起身就走,進了梅林,很快回來,手裏是大粗繩索,大粗笸籮。

李元夕拿笸籮比劃了下井口,放不下,“那就只能用繩子了。”她把繩子一端系在離井不遠的粗壯梅樹上,另一端系在她自己身上。

她忙完這些,劉牙人與洪老爹也趕到了。

看著李元夕整裝準備下井救人的模樣,洪老爹不允,他道:“青兒有數,能上來。李捕快,您是不知道,我這兒子,唉!”

李元夕不聽:“要是青兒受傷了怎麽辦?井下空氣稀薄,人不可久待。”

她對劉牙人道,“看好繩子,我下去之後,以搖繩為號,到時你需用力。”

劉牙人汗顏道:“我沒這個力氣呀,怕是拔不動,這樣,我再去喊幾個人來。”

啊,這都什麽跟什麽呀,但也不能強人所難。

李元夕自是等不得,她對眾人道:“這樣,我下去,劉牙人你在此看繩子。洪老爹,麻煩你去找人。老姆,你準備熱湯,衣被。”

她的話音剛落,就聽“呀”聲大響,四人急急回頭,頓時楞住。

一個青年從井裏爬了出來。

洪老嫗最先反應過來,她跑過去,抱住那青年,又哭又笑:“我的兒,你可上來了!”

洪老爹的臉色白轉紅,他怔了怔,擡起袖子擦了擦眼角。劉牙人猛拍大腿,喜道:“吉人自有天相,青哥厲害。”

李元夕也甚是寬慰,更多的是驚喜。畢竟落井之人能自己上來的,極其少。

她不禁上下打量那洪青,三十多歲的青年,方臉濃眉,修長身材,甚是端正,可惜雙目無焦,空空洞洞,讓人無法直視。

至此,李元夕才信了劉牙人的話,這洪老爹的兒子是有點兒傻。

忽然,洪青舉起了手,覆又“呀呀”大喊。

洪老嫗他們自是不怕,只是全力安撫兒子,讓他安靜。

但李元夕卻給嚇了一跳,因為洪青手裏揚著的是根肋骨。

只一眼,她就斷定,那是人的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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