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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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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嘭——嘭——

又是兩聲巨響,李元夕立刻把崔巍推進了密室,她則沖出廚房,躍上院墻,循聲瞭看。

就見西北方沖天黑煙,將灰青天幕塗成墨池,連太白金星的光耀都隱蔽不現。

須臾,火光騰起,燎烈一片。接著鑼聲驟響,李元夕聽得清楚,那是救火救人的警訊。

她立刻奔了過去。

“那響聲,分明是暴炸之聲,難道又有私藏炸藥,偷做爆竹的?為己私利,連累周鄰,可惡!待擒到魁首,定要重罰。”

心忖念想間,李元夕已趕到了火起處。

只見火光燭天,人頭攢動,卻安靜異常,眾人好似被施了禁身咒般,動也不動,任憑那火龍肆意蔓延,水桶,氈布,土石扔在一邊,全成了擺設。

“怎麽回事?”

李元夕奇怪著,擠進人群,頓時驚楞:觸目處是一顆人頭,鮮血瀝瀝,驚目張口,似在求告。

再看,好生面熟,細看,居然是王長隨。

王大人懸首門楣,眾人豈敢冒進,這可不是單純的走水,是命案。

李元夕捏指心道:“好大膽的賊人,殺人放火便罷了,居然還梟首示眾……難道是……”

她回身喊道:“保長何在?”

答應她的是路通。

“這,怎麽辦啊?”路通上氣不接下氣道,他一路疾跑,累得不輕。

“你帶人救火,需防哄搶,我去找證據。”李元夕說著,擰身上墻,跳進了院子。

這是一座三進小院,火起處在內院。

李元夕趕到時,火焰四蔓,卻甚是艱難,一場大雨,將檁瓦濕透,燒燃不易,黑煙卻濃。

她把青絲帕浸濕,罩住口鼻,頂著黑煙,突入臥室。

室內一個巨坑,坑內是散落的花梨木。

李元夕環視室內,桌椅幾榻皆在,唯獨不見了床,再看坑內,有長柱,有寬板,有雕花,合起來正是拔步床的模樣。

“可惜了。一張拔步床,五十兩銀子呢。”

李元夕繞著坑沿搜尋,忽然一搓白膩引起了她的註意。

圓圓柔柔,好生眼熟。

她撿起手邊的碎瓷片,將那白膩刮下,油油板板的,不是胰腺是什麽!

以前做仵作時,為了練習縫合,他父親常帶著她去範屠戶家裏縫豬皮。範屠戶見她個小姑娘,憐她手嫩,就把豬胰腺送她,讓她泡酒洗手。

確實好用,她的手未曾皸裂。

由是,她對胰腺有著深刻印象,就連人身上的也是一看就知。

現在看著那白膩胰腺,李元夕卻感到悚懼。

忽然,一陣喧嚷傳來,接著就見路通跑了進來。

“你在這兒啊?”路通急道,“快走,保丁來救火了。我讓他們分了兩撥,一撥救火,一撥尋找屍身。”

李元夕道:“不用找了。”

她把手裏的瓷片遞給搭檔。

“這是什麽?”路通拿在手裏,反正兩面看過。

“屍身。”

“啊?!”路通立時把那瓷片扔了出去,“什麽意思?”

“字面意思。”李元夕道,“王長隨被人梟首不算,還給炸成了肉泥!你猜,他做了何事?”

說完,扔下驚恐萬分的搭檔,轉身就走。

臥室已毀,多看無益。

李元夕又去了中院書房,

房門前立著個保丁。

見有人來,立刻道:“路捕快說了,只有李捕快才能進。”

李元夕摘下青絲帕,道:“謝了,我就是,還得麻煩你,攔住外人。”

她輕輕快快地推門入室。

淡淡的甜香,浮在幽黃的燭光裏。

李元夕從書案抽屜裏尋把銀剪,將那黑焦燭芯剪掉,室內頓時增亮,視線過處也分外清晰。

普普通通的書房,都是花梨陳設,無有什麽稀奇。

但是,墻角的架子床卻引起了她的好奇。

居然是紅帳紅幔紅枕紅被。

書房設床,多是待客。如此紅艷,不合禮道。

李元夕吸了吸鼻子,發現那甜香似乎正是從紅帳中溢出,她點了點頭,走到床前,略一檢看,就從紅枕下尋出一條汗巾。

那是一條桃紅汗巾,巾子裏裹著一只紅緞三寸睡鞋,鞋面上蘇繡鴛鴦戲水。

“不對呀,睡鞋而已,何至於如此重。”李元夕掂著那睡鞋,忽然一個黃澄澄的穿心盒從鞋頭滑出。

李元夕拿起穿心盒細看,赤金的,鏨刻滿池嬌紋樣,打開來,滿滿全是木香餅子。

“是了,是了。”

李元夕把盒巾鞋子收好,隨即在房內細細檢看。

很快從書案的漆匣中找出了數封信箋。

拆開來看,看著看著,她的唇角翹起,眉舒目展。

本來她打算今晚再去趟蕭家香鋪,把那客人地址名簿看個仔細,順便打聽一下,王長隨可有用木香餅子的習慣。

現在,都省了。

但下一步要怎麽做,需得想想。

李元夕立在書案前,望著那漆匣,不覺出神。

那匣蓋上寶嵌兩只大雁,一只振翅當空,一只揚頸長鳴。

李元夕看著,忽然心動,這分明是“飛鳴食宿”紋,可“食宿”哪兒去了?

她立刻找尋,卻是沒有找到。

突然一陣齊整的腳踏聲傳來,接著就聽有人急道:“兩個跟我去書房,你帶人去鎖住後院,院中人一個也不能走。”

有點兒耳熟,但一時記不起是誰。

李元夕豎起耳朵,聽那腳步聲越來越近,手下不停,把信箋漆匣收起。

剛合上匣蓋,書房門已被推開,三人沖了進來,六只眼睛一楞。

“李捕快,你在這裏做什麽?”為首的壯漢喊道,急頭賴臉的。

“你又來做什麽?不在夏府守衛?”李元夕不答反問,她已認出來人乃是夏知府門前護衛,就是要繳她劍的那個。

“我奉大人之命,特來查看,你個捕快,倒來得快。”那護衛道,似乎對有人搶在他前頭,甚是不滿,仿佛搶了他的功勞一般。

“你們也不慢。”李元夕道,“那這裏就交給你們了。”

她說著,拿起手邊的漆匣就要走。

“等等,你拿了何物?這裏的一紙一頁都不能帶走。”那護衛伸手,示意她留匣。

“證據,抓住殺害王長隨兇手的證據,要交給夏大人的,你不放心,跟我一起就是。”李元夕手托匣道。

“你們送她去。”那護衛想了想道。

一行三人出了書房,李元夕看了看後院,沒瞧見火光,只聽見嚷聲一片,待走出大門,見門前已被兵丁圍住,還放著口棺木,王長隨的頭顱已不見了,眾人遠遠圍著,指指點點。

“都像今天這速度,何事不成!”李元夕暗道。

以往博州府出點什麽事,報告,簽發,派人,一圈下來,怎麽也得兩個時辰以後才能有主事官到現場,今天大大不同,不由人不驚異,納悶個中緣由。

答案很快就揭曉了。

只有一個字——近。

原來這王長隨的宅子,離夏府很近,只隔了一條街。

李元夕隨著那兩個護衛,不用一刻鐘就進了夏府書房。

聽報王長隨身故,夏伯淵大驚,道:“可有抓到兇手?”

那覆命的護衛道:“屬下正全力搜捕,定要……”

他的話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夏伯淵止住他,看向立在一側的李元夕,這是自跨院之別後,他第一次見到她,想起前事,他多少有些慚愧,但更多的是震驚。

下午他妻子剛來告訴他要加強護衛,說是李元夕特意來叮囑的,結果晚上就。

“李捕快,有何高見?”

李元夕道:“一點兒想法而已。”

她看了看側旁的兩個護衛。夏伯淵會意,令兩人退下。

李元夕便繼續道:“王長隨是被牛鑫所害。”

“牛鑫?怎會是他!王長隨與他素不相識……”夏伯淵驚道。

“因為王長隨劫走了孫秀秀。”

聞言,夏伯淵變了臉色。

李元夕視而不見:“牛鑫殺他,是為報奪愛之恨。這是從王長隨家中找到的,大人,您一看便知。”

她把手中的漆盒放在書案上,輕輕打開。

熟悉的甜香,熟悉的桃紅,夏伯淵擡手,慢慢打開那桃紅巾子,在看到紅緞鴛鴦睡鞋時,突然一掌拍在案上,吼道:“為什麽!”

這是李元夕不能回答的。王長隨已死,他的想法再也無從得知。也許是見色起意,這在他的信中就能看出,但僅僅如此嗎?

但對於夏伯淵的痛苦,她倒能體知一二。

背叛,羞辱,任何一種都是錐心利刃,何況二者同來,痛苦也要翻倍。

李元夕垂首,靜靜等待,其實此時最好是讓夏伯淵一人待著,慢慢消化,但她是捕快,還得擒兇,還得請示下一步的指令。

好在夏伯淵沒讓她等太久。

“說吧,到底怎麽回事,要怎麽辦。”夏伯淵坐在花梨圈椅裏,低聲道。

原來王長隨在接孫燕燕入夏府時,就已經動心,但面對上司的愛妾,他又能如何!這份苦悶被他的表弟趙尚武得知,趙尚武就建議他迎娶孫秀秀,孿生姐妹,同種麗妍。

王長隨便傾囊置下了宅院,正準備去孫家提親,孫燕燕卻東窗事發,他只好先幫著夏知府處置。如此便耽擱下來,等到孫家又把孫秀秀送進夏府時,他已然絕望。

但就在今年清明節後的第四天,趙尚武卻把孫秀秀送到了他宅上。

說來也巧,孫秀秀被牛鑫帶走,搭乘戴家貨船逃亡飛浦鎮。當時趙尚武正在碼頭點看裝貨,一見之下,認得是孫秀秀——他之前好奇,到底是何種女子,會讓表哥一見傾心,特意去孫家探看過——遂暗中派了人手,務必搶回佳人。

於是有了烏陵渡的暗放冷箭。

孫秀秀送到王長隨宅上,他以為反正罪名已扣在牛鑫身上,便欣然接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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