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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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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清醒

◎“你無事便好,其餘皆不重要。”◎

沈昭再未去見過薛盈川, 哪怕他日日咒罵,嘶吼喊叫,直至奄奄一息。

薛容鶴的情況還算好,三位大夫被沈昭逼著改良了之前的烈性藥方, 又將尋不見的稀有藥材換做冀州能買到的, 這才堪堪穩住薛容鶴的病情。

見此方有效, 沈昭便讓開陽出面,將藥方送到爆發疫病的府縣村落, 暫時保住眾多感染疫病百姓的性命。

她已將能做的都做了, 如今之計,唯有等江泊野平安順利地帶來邱立科。

誰知第五日夜裏, 薛容鶴的病情急轉直下,身上出現了其餘患病者身上從未見過的紅疹,面頰迅速消瘦下去,有時口中還念叨幾句聽不懂的胡話。

最先發現不對的是伺候的小廝, 他每日為薛容鶴擦身, 卻突然發現手臂與脖頸之下出現了極為細小的紅疹,頓時嚇得不輕,連忙喊了值夜的黑金衛。

沈昭得知後立即壓住消息, 並未驚動薛清月與其他人,連夜將三位大夫從床上拎到薛容鶴床前,幾人頭對頭研究半晌也沒得出個所以然。

一籌莫展之際,昏迷多日的薛容鶴卻突然醒了。

“昭昭, ”他氣音虛浮, 輕得幾乎聽不見, “我暈了幾日?”

沈昭倒了杯茶遞至他嘴邊, 開陽幫忙扶起, 在背後墊上軟墊,看著他一點點喝下去才回道,“現下已過子時,應是第五日了。”

她神情平淡,袖中手卻緊握成拳,掌心掐出深深血痕。

薛容鶴的情況實在糟糕,身上突然出現紅疹不說,便是這夜間突然轉醒、精神不錯的模樣,便讓她心中顫抖。

他像極了久病不治之人,彌留之際的回光返照。

她只希望江泊野快一點,再快一點,最好明日便將邱立科帶到此處,莫要耽誤了救治的時機。

沈昭這幾日也沒閑著,除了照顧昏迷的薛容鶴,也借著他的名義將薛盈川貪汙的賑災糧盡數送往州內各地,又整治了不少奸商。

山匪經那一役早已潰不成軍,加之薛盈川這個幕後之人不見蹤跡,現下抓的抓、殺的殺,再也無力禍害周邊百姓,沸騰的民怨終於暫歇。

可如今沒了薛盈川壓著,疫病的消息漸漸傳了出來,冀州人人自危。

據之前得了疫病之人的癥狀來看,他們先是渾身乏力提不起勁,再是突發高熱昏迷不醒,之後不過兩日,一個活生生的人便會迅速消瘦下去,等到第四日時,人便徹底不行了。

雖未如薛容鶴這般出紅疹,卻也活不了多久,若有藥吃,或許還能撐些時日,可從無活過第六日的,往往會突然呈好轉之兆,人也變得有精氣神了,可轉眼便在夜裏悄無聲息地斷了氣,第七日與家人陰陽兩隔。

百姓們為這疫病起了名字——七日歿。

沈昭與江泊野立下七日之約,便是賭三位大夫的藥方有效,能為薛容鶴延長些時日,賭他不會死在第七日清晨。

她雖帶著浸過藥汁的面紗,薛容鶴卻仍怕給她過了病氣,要了個面紗帶上,又將床帳拉下,這才與她繼續說起話來。

“怎這般眼神看我?”

他面容蒼白,唇色幾近於無,唯有一雙眼睛黑白分明,溫柔地看向她。

沈昭笑了笑,見他精神尚好,便與他提了幾句近日冀州城的情況,三位大夫在旁小聲爭論方子是否有問題,長陽與值夜的黑金衛湊在一處,窸窸窣窣不知在小聲討論些什麽。

燭光暖黃,她在這一刻感受到久違地心安,自陸續失去家人後,從未感受過的心安。

她擡手,隔空指了指他手臂上露出的紅疹,“疼嗎?”

“疼,”薛容鶴撇了撇嘴,見她神色難掩擔憂,卻又忍不住笑了出來,“我無事,一點感覺也沒有。”

沈昭松了口氣,“無事便好。”

見她如此平淡,薛容鶴反倒一楞,輕聲與她道歉,“抱歉昭昭,我不該與你開這種玩笑。”

她再次強調,“你無事便好,其餘皆不重要。”

薛容鶴一時沒有出聲,沈昭以為他倦了,便喊來開陽扶他躺好,吹熄了蠟燭,“好好歇息,一切有我。”

屋內燈火只餘她手中一盞,看不清床帳內薛容鶴的神情,只聽他應了一聲。

沈昭轉身,關好窗戶吹熄燭火,輕輕合上門出去了。

無人得見,黑暗中薛容鶴將被子捏得幾近變形,他不知費了多大的力氣,才忍住沒有上前牽住沈昭的手。

他甚至生出荒誕的念頭,想長久地患病,最好虛弱到離不開人的程度,才好將沈昭留在身邊,卻又半點不忍她為自己擔憂。

方才喊疼,他存了試探的心思。

他不求她對自己脈脈深情,只是想知道,他在她心中是否有一席之地?

每當他千方百計靠近她幾步,便會被她豎起高墻拒之其外,若想再一次接近,則需耗費更多的力氣,若即若離折磨得他幾近發瘋。

他愈發覺得,許是兄妹的緣故,她像極了沈離,終有一日,她會如天上的鷹一般翺翔天際,離他而去。

北雍留不住她,薛清月留不住她,即便是他讓她動了心,也終究留不住她。

可他絕不會放手。

她為鷹,他便做懸崖間歇腳的樹,亦或是倦鳥歸來歇息的巢,與她朝朝暮暮。

沈昭合上門,叮囑三位大夫時刻盯著薛容鶴,若有異狀立刻來尋她,隨即帶著開陽向後院去了。

薛盈川被關在柴房中多日,早已不知晝夜,沈淪在自己身染疫病、即將死去的恐懼中,從一開始的怒罵嚎叫,到後來的瘋癲哀求,不過短短三日。

他幾乎要被暗無天日的柴房和不知何時死去的恐懼逼瘋了。

再次見到沈昭,他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呆滯地看著她,片刻後才認出眼前女子是誰。

他頓時哭嚎出聲,挪動著斷裂的雙腿乞求,“求你、求你救救我!我錯了,我不該在薛容鶴屋裏放染病之人的衣物,是我的錯,你殺了我吧!不、不,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

“此病可有解?”

沈昭垂眸看著涕泗橫流的薛盈川,他頭發打綹,多日未洗澡的臭氣與傷口腐爛彌漫的血腥腐氣混雜,此刻跪趴在地上求人的模樣,連個乞丐都不如,哪還有半點昔日皇子的風光。

視人命如草芥者,如今卻連根草芥都比不上。

“我、我不知道啊,”薛盈川聲音無辜,急忙解釋道,“那疫病來勢洶洶,我只好下令將患病者全部殺死焚燒,這才止住疫病擴散,哪裏來的時日研究。”

狡辯!

距第一例身染疫病之人發現起已有半月,他若是及時組織城中大夫共同研制克制疫病之法,恐怕早已小有成效,哪裏會造成此等下場。

分明是只顧著想法子害人,半點沒將此事放在心上,若是日後他做了皇帝,便是天下百姓之劫。

沈昭怒從心起,猛地擡腳將他踹翻在地,又扯著衣服將他提起,聲如寒刃,“我且問你,貪汙糧食、不問疫病、縱人扮匪三件事,你可認?”

薛盈川疼得悶哼一聲,嚷嚷道,“你有什麽證據!”

死到臨頭了,還嘴硬。

看來腦子還是清醒的,知道自己一旦認了,便再無回頭路,事到如今,他竟還對沈昭心存幻想,覺得她必會救他,真是可笑至極。

“證據?”沈昭將他一把扔至墻邊,擡腿踩在他肩上傷口,狠狠撚了撚,“整個冀州便是證據!”

“你敢殺我?!”薛盈川雙眼突出,死死盯著沈昭嘶吼道,“我可是皇子!你若是殺了我,我母妃和關家絕不會放過你,必會將你碎屍萬段!”

沈昭嗤笑一聲,腳尖使力,薛盈川頓時痛不欲生,“我救你一命,你要殺我。殺了你,還有其他人要殺我。橫豎都是死,不如先殺了你,也算是有個陪葬的。”

薛盈川見她神色認真,頓時心生恐懼,收斂猖狂連連求饒,“不、不,不要殺我,你救救我,待我治好了病,你要什麽我都給你!”

“不如你先答應我個條件,我再救你。”

“什麽條件?”

沈昭接過開陽遞來寫滿字的一頁紙,置於薛盈川眼前,“你簽了它,我便救你,如何?”

薛盈川借著燭光瞇眼細看,其上列有他三大罪狀,皆是他到冀州後的所作所為,白紙黑字寫得一清二楚。

甚至還有德妃與關家幫忙遮掩之事,起初的無頭屍反倒不那麽起眼了,而右上角寫有三個大字——認罪書。

他簡直不敢想象,若是父皇看到這份認罪書,莫說他,母妃與關家恐怕也要跟著他一同覆滅。

“不,我不簽,我死也不會簽!”

沈昭收起認罪書,並不與他廢話,冷淡道,“既然如此,那你便在這裏等死吧。”

薛盈川哪裏想到她如此果決,竟連一點回旋的餘地都不給他。

他心裏明白,一旦簽了這份認罪書,即便他活下來,待此書交到父皇手上,他也難逃一死。

此事是否還有轉圜的餘地?

他如今被關得渾渾噩噩,腦子早已不似往日清楚,手腕也被繩索磨出血痕,肩膀和膝蓋處的傷得不到及時處理,已有發膿的跡象,若是再拖一拖,恐怕他日後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一時之間,他腦海中僅有一個念頭——

他不想死在這裏!

薛盈川頹然靠在墻邊,嗓音生澀、充滿不甘地喊住即將推門離去的沈昭。

“我簽。”

他沒有看到,沈昭眸中閃過一抹得逞的笑意。

作者有話說:

小劇場:

薛容鶴(生病委屈):你根本對我無甚感情。

沈昭(無奈):何以見得?

薛容鶴(控訴):我喊疼時你居然不安慰我!

沈昭(忍住踹人的沖動,扯出溫柔假笑):薛郎,該喝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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