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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掉馬2.0」 這真的是你們愛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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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掉馬2.0」 這真的是你們愛看的!

杜沁然向來知道自己的運氣不怎麽好。

上學時, 每次沒背課文時必被抽中。

工作時,好不容易打響了“外賣”理念,卻被“美團”和“餓了麽”撿了便宜。

戀愛時, 和前男友愛情長跑七年, 最後換來一句輕飄飄的“我是公眾人物, 不想連累你的私生活也備受關註,我們不合適, 分手吧”。

只是, 她萬萬沒想到,自己千求萬求, 唯願執行任務時別遇上玉修羅。

結果, 他居然還是和自己挑在了同一地點、時間, 刺殺同一個對象。

與此同時,謝景澄靜靜看著面前的女子, 心中卻掀起了驚天駭浪。

為何...... 眼前人的神韻身形與他的夫人竟如此相似?!

他迫切地想要掀開她的面具,一寸寸將她抽絲剝繭,讓她露出真面目, 無所遁藏。

輕柔的晚風拂過, 謝景澄握著袖刀的指尖一轉,刀光寒涼得仿佛被凍於千尺下的幽幽冰潭, 比冷月更為蝕骨。

寂靜的夜色中,不規律的打更聲自墻下傳來, 雜亂無章,一下又一下。

沒人能知道梆下一次會何時被擊響。

“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打更人敲著梆, 懶散拖沓的聲音如同割裂冰面的利刃, 毫不留情地劃破了平靜夜色。

墻頭上的風吹過兩人的衣袍, 猶如戰旗飄揚,激起一片寂靜的漣漪。

這似是個信號,戰意瞬間彌漫,謝景澄腳下一蹬猛得欺身上前,袖刀破空聲冽冽,直逼杜沁然面龐!

杜沁然看著極速逼近的銀光,瞳孔驟縮。

她原本還想和玉修羅好聲好氣地商量下,麻煩他幫個忙,把阿裏烏讓給她來殺。

誰曾想這玉修羅竟如嗜血閻王般,渾身帶著凜然寒意,一言不發便動手,連開口說句話的喘息功夫都沒給她。

杜沁然下意識後仰,避開了迎面而來的殺意,而後柔韌的腰肢一扭便翻身站穩,利落抽出腰間軟鞭。

她手下使了個巧勁,鞭子便好似嗅到了垂涎已久的鮮血氣息般,如通了靈的活物一眼靈巧地圈圈攀上白衣人手中的袖刀。

玉修羅向來最擅長袖刀,想必奪走他的袖刀便如拔走老虎的爪牙,再不濟也能挫一挫他的銳氣。

雪白的軟鞭上沾著星星點點早已幹涸的隱蔽血漬,翻飛間猩紅色隱綽可見,宛如在漆黑暗夜中吐著艷紅信子的毒蛇。

邪性又狠戾。

見軟辮成功癡纏上冷厲的袖刀,杜沁然心中一喜,手下施力,想將袖刀卷過來。

謝景澄眸子中流轉著淩厲的寒光,比凝在鋒利刀尖的冰寒更加徹骨。他握緊袖刀,竭力與杜沁然抗衡。

軟鞭與袖刀緊緊糾纏,猶如柔與剛的激烈交融。兩人棋逢對手,互相都不示弱地對峙著,那一刻劍拔弩張,氣氛緊張得令人窒息。

鞭子被拉到極致,瘆人摩擦聲在夜色中格外清晰,令人頭皮發麻。

電光火石間,杜沁然瞧見玉修羅的唇角一翹,心下剛覺不妙,就見他毫無征兆地手下懈了力。

因突然消失的對峙力量,杜沁然被慣性帶得身體後仰,被迫腳下連步後退以穩住身形,卻忘了她此刻立足於窄小的危墻之上。

退無可退,腳下落空迎接她的便是從高墻跌落的慘烈下場,摔個半身不遂都是走大運。

可等杜沁然意識到時已為時過晚,她一個趔趄就要摔下墻去,已趁機奪回袖刀的玉修羅卻緊抿著唇,身形一晃迅速上前,兩人的距離頃刻間被拉近到不過半臂。

杜沁然心中大呼不妙,眼見玉修羅手中削鐵如泥的袖刀就要在她腰間捅出個血窟窿。

她認命地緊閉上眼,卻只覺腰肢被冷硬的東西抵住了。

力道有些緩沖不及的痛,想必後腰那塊應當是淤青了,但卻並非是料想中刀鋒綻開皮肉的劇痛。

杜沁然微楞,偏頭看去卻見玉修羅將袖刀轉了個面,薄如蟬翼的刀鋒被他藏在袖中,刀柄隔著單薄的夜行衣,沈沈抵在她的腰間。

他竟是在...... 助她不跌落高墻?

杜沁然似乎都能感受到刀柄上繁覆古樸的紋路,帶著森然冷意。

這本應是殺人利器,如今卻被他用來救她。

刀柄微微用了點力,杜沁然順著他的力道直起身,穩住身形。

杜沁然眼神覆雜地看向再次恢覆冷面無情模樣的玉修羅。

他人還怪好的嘞。

她原本覺得和玉修羅間還有轉圜的餘地,誰知下一刻,系統陰魂不散的倒計時再次響起:「嚴重警告!嚴重警告!宿主生命受到極大威脅,請盡力自保!」

可明明玉修羅對她並無殺意啊?

杜沁然本想忽略它這看似不切實際的播報,卻忽覺刀鋒寒光四溢,她方才還在心中感激了半天的玉修羅又錯身直逼她的面門,似是想毫不留情地割裂她的面具。

面具繩子也並不結實,行動間滑落些許。玉修羅眼眸一沈,乘勝追擊。

杜沁然始料未及,身輕如燕地撤身後退時騰出一只手摁住面具,另一只手按腦海中的式樣揮舞著長鞭。

軟鞭在她的手中化作千萬道鞭影,如雨點般砸向玉修羅。

趁他疲於應付之時,杜沁然迅速將繩結重新系於腦後並且將末端繞上發尾以使她更加牢固。

等她重新整理好後,玉修羅的下一招也如影隨形,杜沁然也不甘示弱。

袖刀如冷霜鋒刺,欲穿空氣而過,而軟鞭猶如蘇醒靈蛇,寸步不讓地束縛著袖刀,糾纏許久都難分勝負。

又是一道破空刀光,杜沁然閃身避開,此時此刻卻清晰地發現了件讓她分外疑惑之事。

玉修羅並不想取她性命,卻似乎執著於挑開她的面具,讓她赤/裸/裸地暴露在他眼前......

可是為什麽?

他對於面具下的她興致盎然,既不像挑釁,也並並非玩弄。

倒像是想確認她究竟是誰一般。

杜沁然心思百轉千回,幾經磨合後軟鞭在手中也愈發熟練靈活,一個輕揮便卷著冷風便如千鈞重的銀色流星般襲向玉修羅。

玉修羅手腕翻轉與她抗衡,兩人再一次僵持不下,如烈焰般燃燒的戰意高漲,目光交錯間無形的火花四濺,均心跳如鼓。

刀光鞭影間,凜冽寒意將夜色凝固。

就在這時,墻下傳來動靜,精神緊繃的兩人僵持不過須臾,便如心有靈犀般同時松開手退後半步,側頭往下看去。

“使者辛苦,望明日啟程諸事皆順。”

林太師斯文平緩的嗓音模模糊糊地傳來。

隨之便是一陣丁零當啷的動靜,夜色中看不清大概,但約莫是阿裏烏上了轎。

鈴鐺的叮當聲漸漸清晰,兩人目光所及處出現了星星點點的火光,是林太師派去隨轎的仆從手中拎的燈籠。

倒是陰差陽錯給了他們一個清晰的指引目標。

轎子拐進了小巷,隨著目標一點點靠近,杜沁然和玉修羅也都捏緊了手中利器。

一百米。

八十米。

五十米。

無人先動,微風吹拂,聒噪蟬鳴與樹葉沙沙聲清晰可聞,鉆進了所有人的耳朵。

三十米。

二十米......

十米!

玉修羅倏然動手,勢不可擋地正準備一躍而下,杜沁然卻敏銳地捕捉到他的動作。

她目光一凜,手中軟鞭已先一步出動,如如翩翩起舞的輕煙,柔若無骨地一圈圈纏上他勁瘦的腰。

像是一條陰暗纏人的冰冷毒蛇,也像是最為磨人的情人。

軟鞭漸漸收緊,似是在挽留著、蠱惑著、挑.逗著、想將另一個人一起拉入深淵,共淪熱潮。

玉修羅自然也不是池中之物,盡管被軟鞭束縛了動作,卻凝力於指尖,將鋒利的袖刀猛然脫手擲出。

刀光寒芒,如寒夜星辰閃耀,直欲披荊斬棘,狠戾得逼杜沁然松手。

月色清落,蒼白如素絹,映亮了墻頭上身形糾纏的兩人。

黑衣飄逸,白衣如雪,宛如黑白對弈的棋子,又似是地府奪命的黑白無常。

這一刻,微涼的晚風凝滯,仿若世間萬物都在為之靜默。

塵世的紛擾在這黑夜中被剝離,只餘兩道身影在月色下糾纏不舍。

眼見轎子已至墻下,杜沁然顧及不上其他,扔了鞭子便欺身上前想與玉修羅速戰速決。

軟鞭纏著袖刀被拋到遠處,落地悶響。

兩人都棄了武器,誰都沒能占上風。

杜沁然逼近玉修羅想點他後脖大穴,不料玉修羅早有所料,腳尖一勾竟是想絆她!

杜沁然餘光發現時為時過晚,向旁倒去。

見玉修羅有脫困之兆,杜沁然心一橫,決定賭一把。

她硬生生在空中轉了個方向,原本可以倒在墻上,如今卻為撲倒玉修羅而選擇了懸空的方向,稍有不慎便會摔下高墻,萬劫不覆。

她就像個殺瘋了眼的賭徒,把自身的全部籌碼都壓上了,只求能拖住玉修羅。

可是,杜沁然向來是不被命運眷顧的。

差之微毫。

只差一點點,她就能撲到玉修羅身上!

可估算錯誤的下場也是慘烈的,杜沁然眼睜睜看著自己即將跌落高墻,卻因早已舍了鞭而無法自救。

豪賭本就是一場捉摸不透的游戲,贏者狂喜地熱舞,而輸者便只能直面傾家蕩產的結局。

如果掉下了墻,杜沁然不死也得落個半殘。

淚腺再次被刺激,杜沁然含著熱淚把她在古代的點點滴滴迅速過了一遍。

從十裏紅妝出嫁,到和林若寒的相認,再到她那病弱貌美的溫柔夫君。

也許下一秒睜開眼,她看到的就是現代的車水馬龍了。

杜沁然一直以為自己是想回去的,可直到這一刻,面對生死之迫,拋棄了一切非主觀因素後。

她才驚覺,自己好像已經喜歡上這個地方了。

封城的繁華與瘡痍,封城的美景和天氣,封城的...... 人。

喜歡到會非常不舍,會覺得遺憾,會前所未有地想要留下來。

在電光火石間,杜沁然想了很多很多。

她本以為這次自己肯定沒命了,誰知迎接她的不是跌落夜色的劇痛,而是微涼的懷抱,和一聲無奈又妥協的嘆息。

杜沁然呆呆怔了片刻,蓄了許久的淚水不知不覺地滑落鬢角時,她感受到另一人的指腹輕輕擦過她的眼尾。

而那雙手,方才原本是捏著刀的。

清脆的鈴鐺聲漸遠,但卻已無人在意了。

杜沁然捏著他的白色衣袍,眼神一點點聚焦,目光滑過他冰涼的玉石面具,高挺的鼻和微抿的唇。

她看著他似是含著一汪春池的眸底,心底恍惚間浮現出了一個人。

...... 可是,怎麽可能呢?

一個是狠戾冷酷的頭牌殺手,一個是孱弱溫柔的貴公子,他們怎麽可能是同一個人?

淡月疏星,月光清涼,吹拂的清風將一陣無比熟悉的味道送到了杜沁然的鼻尖。

清淡又雅致的檀香。

——與她那病弱夫君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

身穿白衣,身形相似,熏香相同......

假如說一件事是巧合,那這麽多件事也能用“巧合”這兩個字來輕巧揭過嗎?

杜沁然驀得想到她當時不小心摔進謝景澄懷裏時,他緊繃的肌肉,和他扶自己時衣袖下結實有力的小臂。

那根本不像是個久坐輪椅的病弱之人的身軀。

她輕輕掙脫玉修羅的攙扶,用目光細細臨摹著他的輪廓,心底十分覆雜。

縱然有諸多線索指明玉修羅也許就是謝景澄,但在摘下他的面具前,杜沁然也仍無法百分百確認。

又或者說,不願去相信。

“你......”杜沁然開了口,卻又止了話頭,不知該說些什麽。

假如她此時此刻貿然問他是不是謝景澄,那無疑也自曝身份了。

與此同時,謝景澄註視著眼前人,心緒同樣雜亂無章。

她難道真的是自己那柔弱的哭包夫人嗎?為什麽會是她?

阿裏烏的轎輦早已在拐角處消失無蹤,任務失敗已成定局。

橫亙在他們之間的不再是任務,不再是其他,僅僅只是彼此。

此時此刻,面具成了他們彼此之間最後的薄膜,那麽脆弱易碎,卻掩著兩個人最大的秘密。

他們都想撕碎對方的面具,但也都將面具視為自己的最後一道防線。

就在兩人僵持不下之時,不遠處傳來一道肅然的吆喝聲:“何人在此處?”

幾乎是話音剛落的下一秒,原本佇立在高墻的杜沁然和謝景澄同時動了身,足尖輕點,在被強光源照射到前躍身離開。

濃重夜色裏,一黑一白兩道身影分道揚鑣,被如血盆大口般的漆暗夜色所吞噬。

杜沁然先回成衣鋪換下夜行衣,抱起衣物便想往左側半掩的門簾後走,被老板娘攔住了。

老板娘笑著將她引到右邊的更衣室:“樓主用右邊的吧,平日店裏客人不多,左邊都用來堆放雜物了,許久未清理,臟得很。”

換衣服時,老板娘隔著薄薄布簾問道:“如何?是否一切順利?”

夜行衣布料貼身且有彈性,杜沁然艱難地把它自下而上脫了下來,邊套著來時的杏色衣裙邊道:“別提了,涼了。”

布簾外聲音隔了一會兒才再次響起,語氣訝異:“怎麽會?樓主你和玉修羅都從未失手,如今一同出馬,居然反而讓目標跑了?”

杜沁然整理了下領口,唰得一下拉開布簾,低著頭把軟鞭繞回腰間。

確認儀容儀表都沒問題後,杜沁然接過老板娘早就準備好的袋子,離開前隨口道:“也許這就是一山不容二虎吧。”

即使心底對謝景澄有一萬點懷疑,但杜沁然為了不暴露自己,仍得做戲做全套。

她趕著離開,全然沒發現成衣鋪老板娘神色裏藏匿得很好的緊張。

待她走後,方才老板娘口中“堆積雜貨”的左側門簾被撩開。

在裏頭全程聽完老板娘與杜沁然的那人緩步走出,做工並不算精致的硬底布鞋踩在地上,聲響沈悶。

那人隨意地撫著錦緞,略粗糙的指尖將嬌嫩的布匹劃得有些勾絲,若有所思道:“他們居然失敗了。”

老板娘也收斂了在杜沁然眼前的慵懶風韻,面色凝重:“那可如何是好?若讓那李賊活著回到柔然,恐成心腹大患。”

那人聞言,非但沒憂愁,反而勾下鬥笠微微一笑:“是嗎?”

假如杜沁然此刻還在成衣鋪,想必會感到十分驚訝。

因為那人掀了鬥笠後,露出的是一張她分外熟悉的面龐。

杜沁然踏著淩空微步回到杏花樓,時間掐得剛剛好,“曠世武功”的一個時辰時效剛好過去。

她平覆了下呼吸,一派尋常地沿著幽靜小道走回雅座,卻在路上與她那位體弱多病命不久矣的夫君不期而遇。

謝景澄已坐回輪椅上,如往常般笑容溫柔,語氣和緩道:“夫人去哪裏了?我找了夫人好久,很是擔心。”

杜沁然笑意同樣如春風般和煦,把袋子遞給謝景澄柔聲答覆:“人家不是說了去更衣嗎?自然是去杏花樓對面的成衣鋪取了件衣裳。”

謝景澄體貼地接過袋子,並未往裏頭看,好似不在意,又好似認為裏面裝的是什麽都無關緊要。

他的神色在黑夜中半明半昧,語氣是恰到好處的疑惑:“我聽店小二說夫人向好幾人打探了恭房在何處,未曾想...... 夫人指的是這種更衣。”

杜沁然露出了毫無破綻的嬌羞神情:“人家的確先去了恭房。夫君你也知道,我慣來害怕阿裏烏那種兇神惡煞的人,被嚇得連飯都吃不下,這才想著順便把前些日子訂做的衣服拿上。”

一番話合情合理,杜沁然說完後,話鋒一轉,意有所指地將矛頭拋回給了謝景澄:“倒是夫君你...... 似乎也並不是從雅座的方向來的?”

杜沁然一眨不眨地盯著謝景澄,笑意卻不到眼底:裝啊,繼續裝。

先前聯手坑阿裏烏的錢時,杜沁然便發現自家夫君有拿到奧斯卡影帝的潛質。

未曾想,他竟也將這份精湛的演技用在了自己身上。

迎著她的逼視,謝景澄淺淺微笑,如朗月入懷,不急不緩道:“我實在憂心夫人,便提前離席在酒樓裏找你,只是沒料到夫人原不在酒樓裏。”

杜沁然嬌羞捂嘴,滿臉感動:“天吶夫君,你真的好愛我。不過夜深露重,你這身子骨還是將養著為好。我以後不論去哪兒,一定提前告訴你一聲,免得再叫你如此擔心。”

謝景澄溫聲應下:“夫人說得哪裏話,我關心夫人是理所應當的。”

說罷,他還虛虛握拳輕咳了兩聲,仍然是那副即將不久於人世的模樣。

杜沁然心中冷笑,卻擔憂地上前幾步為他順著氣,嘴裏關懷道:“夫君你沒事吧?這裏風大,我還是早些陪你回府歇著吧。”

謝景澄咳喘連連,連冷玉般的面龐都染上了淡淡暈紅,怎麽看都是個令人憐惜的病美人,和立於危墻出刀狠辣的模樣截然不同。

他輕喘著氣,一只手悄悄扣上杜沁然的手腕,細細探她脈搏。

習武之人的脈象與旁人都不盡相同,會更為強勁有力,很容易區分。

尤其是方才與他交手的黑衣女子,分明是從小打下的基礎,氣息也較旁人而言更為綿長。

只是......

謝景澄感受著指腹傳來的脈搏跳動,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

為何她的脈象如此古怪?

雖比旁人的更為有力,但氣息卻很淺,全然沒習武之人的氣韻。

倒真像是個被嬌寵著長大的柔弱嫡女。

謝景澄眼眸微擡,不著痕跡地打量著杜沁然,卻見她神色擔憂,面上單純又天真。

似是感受到了他的註視,杜沁然憂愁地矮下身,握著謝景澄的手輕聲道:“夫君,你可一定要保重身子啊。沒有你,我可怎麽活?”

她杏眸盈著如秋水般清澈的水光,就這麽含情脈脈地望著他,眼中皆是克制不住的情愫。

微風吹亂了她的發絲,有幾縷發絲散在她臉旁,顯得格外溫柔又脆弱,仿佛一碰就會碎的琉璃娃娃。

謝景澄禁不住心下猶疑:方才那個將軟鞭甩出銀紅殘影之人,真的是他的夫人嗎?

他溫柔地回握著杜沁然的纖白柔荑,歉然道:“我倒是別無遺憾,只是苦了夫人你。我這病藥石無醫,原本想著盡人事聽天命,只是如今卻也想多茍活些時日。”

若放在往常,杜沁然可能真的會再次被謝景澄騙得感動萬分,眼淚汪汪地說“夫君你真好”。

謝景澄生了副好皮囊,他眼眸是很純粹的漆黑,偏偏膚色冷白,眼尾濕潤微紅時便很容易讓人心生憐惜,全然無法對他豎起防備。

偏偏他輪廓清晰,鼻梁也高挺,既不失姿色又不會過於溫軟。

假設說謝韞禮的桃花眼看條狗都分外深情,那當謝景澄彎起唇看著一個人時,便會讓她有種錯覺,仿若他滿心滿眼裏都只有自己。

就好像,他在認真地許她餘生。

如今再看到謝景澄的這副情態,杜沁然心中讚嘆他好演技的同時,也生出了一股隱蔽的、見不得光的欲。

她似乎有些能理解原身那些變態的的想法了 —— 用紅繩取代他腕上佛珠,束縛他冷白的手腕,從他口中逼出輕喘和求饒聲,剖開他這虛偽的溫潤樣子,撬開他的蚌殼,一路探到內裏最深處的細嫩蚌心。

剖出來看看,他隱藏得最好的、從未曝光在人前的心,究竟是什麽顏色。

總歸不會是他偽裝出來的純白無暇。

杜沁然正與這些骯臟念頭共存時,忽聽凜然破空聲,分外熟悉,倒像是......

不知看到了什麽,杜沁然瞳孔驟縮。

“小心!!!”

電光火石間根本由不得她思索,在大腦給出指令之前,杜沁然就已經猛得撲在謝景澄身上,把他護在身下。

「死亡警告!死亡警告!死亡警告!」

系統冰冷又麻木的提示音響起,那一瞬間仿佛被無限拉長、再拉長。

當冷硬的刀片刺破皮膚時,痛覺還未傳遞到大腦,第一感受卻是身體下意識的輕顫。

杜沁然緩慢得低下頭,薄如蟬翼的刀片貫穿她整個左胸膛,原本銀白的刀片染上猩紅,往下一滴滴墜著粘稠的血滴,那是她的血。

而那刀片也分外眼熟,她的軟鞭在一盞茶前,還如膠似漆地與它纏綿著、對峙著。

破空而來的竟是玉修羅的那柄袖刀!

杜沁然眼中帶著不可置信,一點點擡眸,面前坐在輪椅上的謝景澄神色茫然又慌亂。

怎麽可能?!

玉修羅分明坐在她面前啊,那把刀又從何而來?

還是說......

杜沁然尚未得出結論,一陣陣撕裂般的劇痛就席卷了她,如蟄伏許久後終於傾巢出動的毒蛇悄然侵襲,比萬蟻鉆心更為噬骨。

她額上滲出細密的冷汗,每一次呼吸都帶來鉆心的痛楚,身子更是不受控地顫抖著,像被狂風作踐的殘葉。

杜沁然緊緊蹙眉軟倒在謝景澄懷中,鮮血沾紅了他如初雪般聖潔純白的衣袂,仿若點綴在隆冬大雪裏的點點紅梅。

那一刻,她聽到了他的心跳,是慌亂無章的。

他是在擔心她嗎?

“夫人.......”

謝景澄接住她的手都在顫,面龐上的血色完全褪去,比她都蒼白。

漸漸的,謝景澄的面龐在杜沁然眼中逐漸模糊,她眼皮越來越重。

在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杜沁然放空的思緒裏,一個沒來由的想法慢慢成型。

心跳應當是沒法說謊的吧......

在昏迷的那段時間裏,杜沁然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夢到了一些早該被她遺忘的片段。

她感覺自己像是被抽離的靈魂,遙遙飄在空中,無法融入,像是一個沒有歸處的旁觀者。

銀杏葉洋洋灑灑鋪滿了柏油大道,她踩在上面時卻仿佛沒有實體般沒發出一絲動靜。

杜沁然沿著這條隱約有些熟悉的街道一路走到底,拐了個彎後眼前豁然開朗。

大片的灌木叢掩著一座穿鬥木構架的小屋,青瓦覆蓋其上,檐部脊瑞起翹尖,院落雖簡樸卻處處透著考究。

杜沁然輕輕推開了土墻門,入目處竹編夾泥墻套白的墻面與深棕色的木構架呼應和諧,相得益彰。

小院屋內,優美舒緩的音樂自收音機中緩緩流淌,一位三四十多歲的女人穿著素色及踝長裙,正輕聲哄著孩子。

看清女人相貌的那一剎那,杜沁然著實楞了半晌。

她以為自己早就記不得母親的樣子了,但血緣實在是個很奇妙的東西,她脫口而出:“媽?”

杜沁然分明站在女人身前,她卻看不見她,也聽不見來自女兒的呼喚。

只是,女人卻似有所覺地擡眸,目光側向她這個方向:“奇怪,剛剛好像聽到有孩子在叫媽媽。”

她覆又低下頭去哄懷裏的嬰孩,笑意溫柔,帶著母性的光輝:“寶寶要早點長大,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聽到你喊我一聲媽媽呀,沁然。”

“沁然”這兩個字說出口時,就仿佛有某種魔力。

杜沁然只覺身前忽然傳來一陣無法抗拒的巨大吸力,讓她一個踉蹌向前倒去,跌入了一個狂風亂作的無形漩渦裏。

呼嘯的風吹得她睜不開眼,而又瞬間平息了。

杜沁然等了半晌,都沒等到狂風再次來襲。她心中總覺得古怪,挪開捂著眼睛的手......

等等!

杜沁然楞然伸出手,眼前的手卻不再纖細白皙,而是肉嘟嘟的。

...... 頗有些像無骨雞爪。

“啊唔煮唔誒啊!(這是什麽回事!)”

杜沁然忍不住開了口,卻發現這個世界變得更魔幻了。

女人見狀便笑了:“寶寶是困了嗎?”

杜沁然躺在她懷中呆呆仰臉,即使是這個仰視的死亡角度,女人仍舊是十分好看的,輪廓柔和鼻尖小巧,是很典型的東方美。

杜沁然看了看自己的小胖爪,又艱難地卷起身看了眼自己的小jio,悲催地躺平了。

女人把她抱了起來,一下下輕拍著她的背,杜沁然趴在她懷裏,第一次感受到有媽媽的感覺。

原來媽媽身上是香香的,軟軟的。媽媽的懷抱是很溫暖的,勝過這世間的一切其他。

女人柔軟的嗓音唱著動聽的童謠,杜沁然不由自主地感到有些困。

這原本是很美好的溫馨畫面,誰知卻被嘈雜的腳步聲打斷了。

女人拍著她背的動作一頓,輕輕抱起她,把她放回了搖籃床裏。

杜沁然下意識伸手拉著她的裙子想挽留,女人也感受到了她的動作,微頓後仍是彎腰伸手摸了摸她的臉。

她似是知道門外有誰,神情有些看透一切的哀傷,但又有些釋然。

淡淡的憂愁籠上她的眉間,女人指尖滑過女兒細嫩的臉龐,輕聲道:“沁然啊,願你將來能找到一個對你好的人,不要遷就,不要將就,要他愛你和你愛他一樣多。”

女人溫柔地親了她一下,俯身時杜沁然聞到了她身上清雅的海棠花香。

杜沁然有些茫然,但不知為何仿佛感應到媽媽要走了,小手在空中揮舞了兩下,卻是徒勞。

她眼睜睜看著媽媽走出了院門,而後說話聲從門外傳來。

一開始有些模糊不明,但似是協商不太愉快,幾人拔高了音量,語氣也變惡劣了許多。

杜沁然聽到她熟悉的男聲煩躁地說:“你不要得寸進尺!我們已經離婚了,我有什麽義務幫你照顧拖油瓶?”

而那道男聲平日裏素來以她“父親”的名頭自居。

她小媽也附和道:“對啊!而且是你偏要生下這孩子,杜哥都不知情,而且誰知道這孽種是誰的......”

“請你口中放幹凈點!”方才溫軟綿和的女聲聽到別人這麽說自己的孩子,語氣淩厲許多,分毫不讓,“況且要真計較起來,你們住我的、花我的,就連婚禮也是在我家酒店裏免費辦的,你們憑什麽跟我談義務不義務?”

直到此刻,杜沁然才終於適應了她的小短腿,從搖籃裏爬起來,站著透過並不算大的門縫窺見屋外的場景。

她看到向來對她客氣疏離的阿姨此時盛氣淩人地穿著渾身名牌,烈焰紅唇,滿臉寫滿了氣憤。

“你...... 你怎麽信口胡說呢?!”她挽上杜父的手臂,嬌聲道,“老公,你說句話啊!”

誰料,杜父卻沈默良久,再次開口時嗓音裏含著濃濃不悅:“那你要我怎麽做?”

竟是無從否認女人的說法。

方才還盛氣淩人的女人聞言,整個人的面色都不對了,看了看杜父,訕訕閉上了嘴。

杜母背對著杜沁然,一襲棉麻裙溫婉動人,語氣卻平淡,條理清晰:“我希望你們能好好照顧她至成年。不苛待,不打罵,不冷暴力。能做到嗎?作為補償,我會將名下的三個地盤劃給你們,當新婚賀禮。””

一番話說得條理清晰又絲毫不拖泥帶水,並且合情合理,杜父作為杜沁然生理上的父親,就算再不情願也得應下。

更何況,杜母還開出了十分誘人的條件。

只是...... 她為何要把自己送給父親撫養呢?

杜沁然這才得知父母當年的真相,但此時此刻她也早已不是那種夢想完美家庭的小女孩了。

杜沁然和父親並算不上親厚,她也並不太在意父親究竟是為了什麽才把她撫養長大。

這就像是一個企業家,他為了品牌效應捐錢做慈善,並且一直堅持捐,並且這筆善款也的確幫助到了一批人。

不論他的初衷是什麽,誰又能因為這位企業家的動機不純就說他是個壞人?

愛也好,錢也罷,事實就是杜父和阿姨的確讓杜沁然順利長大成人,並且也沒餓著她凍著她。

杜沁然自然也會盡應有的孝道,為他們養老送終。

如今,她心裏除了感慨和訝異外,唯有一絲隱蔽的情緒油然而生。

——她媽媽也太颯了吧!!!

看著柔柔弱弱,實則寧折不屈,外柔內剛的女性就是最棒的!

就在杜沁然像個小迷妹一樣眼裏冒星星眼時,杜父和阿姨也進屋準備將杜沁然抱走了。

就在此刻,杜母叫住了他們。

陽光下,女人面龐清麗,皮膚白得幾近透明,四肢纖細仿佛一折就斷。

杜父不耐煩地回眸看去:“又怎麽......”

話音戛然而止。

“咚”得一聲悶響,杜母直挺挺地跪在生命力走到盡頭的泛黃草坪上。

她擡眸望向杜父身旁訝異捂嘴的女人,語氣依舊是不卑不亢的平靜,卻又含著濃濃的懇切:“聽說你也懷孕了。我們都是母親,想必你能體會我的心情。”

杜母一直挺直的脊背終究還是一寸寸彎了下來。

為了杜沁然,為了她的孩子,她在向背叛了婚姻的男女示弱。

女人額頭輕輕點地,把剩下所有的一切都盡數碾碎了散進塵埃。

她輕聲道:“我求你們,用心把她撫養長大。就當是滿足我這位癌癥病人最後的遺願。”

空間再次扭曲旋轉,又是一陣狂風後。

——“我求你們,用心把她撫養長大。就當是滿足我這位癌癥病人最後的遺願。”

——“寶寶要早點長大,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聽到你喊我一聲媽媽呀。”

——“沁然啊,願你將來能找到一個對你好的人,不要遷就,不要將就,要他愛你和你愛他一樣多。”

杜沁然纖細的指尖抹了下臉龐,仿佛還能感受到女人柔軟指腹在那裏殘留的餘溫,而她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淚流滿面。

杜沁然穿越後一直對原身的哭包屬性感到特別不適應,覺得自己遇到天塌的大事都不會掉金豆子,結果一朝穿越後遇到一丁點小事就哭唧唧。

可現如今,她才發現自己錯了。

每個人的心臟都是一片柔軟的沼澤地,敏感又濕潤。

既容易困住一不小心陷進來的過客,又容易不知不覺就把人藏進心底最深處。

她也只是個普通人,會笑,會生氣,自然也會哭。

只是她一直沒遇到值得讓自己為之哭泣的人。

“我靠姐妹,雖然我們嚴寶演唱會的票的確很難搶,但你也不用這麽激動吧!”身畔的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她,遞過來了一包紙巾。

杜沁然微楞。

演唱會?

周遭一片昏暗,唯有刺目的霓虹燈閃爍著投射向浮動舞臺。

她借著昏暗的光影,依稀辨出腿上的周邊是嚴喚清的。

嚴喚清就是她那從小透明一躍成為巨星的前男友,此時應當是他爆火後的第一場演唱會。

杜沁然那時打心底地為他開心,也深知這場演唱會對他的重要性。

她沒日沒夜地提前趕好項目計劃書交給合夥人,終於把這天空了出來,買了張站票,被綠皮車廂晃了十幾個小時,來這個城市看他的演唱會。

舞臺左右懸掛著的兩個巨大LED顯示屏同時開啟,與此同時萬千聚光燈都聚焦同一個方向。

在舞臺的正中央,圓形浮動臺升起,一人把著麥克風支架緩緩出現在大屏幕上、出現在所有人眼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嚴寶媽媽愛你!!!”

“老公好帥!老公鯊我!”

“男票看看我!!”

頃刻間,數不盡的尖叫呼喊如連綿浪潮,一波拍打著一波,聲生不息。

在滔天的吶喊聲中,杜沁然靜靜環視了圈座無虛席的演唱會大廳,腦中想到的卻是她和嚴喚清的第一次私下見面。

又或者說,雙向期盼卻無人捅破的約會。

少年上身寬松的白襯衫,下身淺色牛仔褲,細細的銀鏈掛在脖頸,清爽幹凈。

談起自己的夢想時,他誇張地抱怨:“我一直想唱歌,但經紀公司說唱歌沒市場,硬是把我塞進組拍戲了。”

雖口氣哀怨,但少年人說起夢想和未來時眼裏有光。

要說杜沁然是什麽時候動心的,那約莫便是那一刻。

人似乎總是會愛上和自己很不一樣的人,又或者說擁有自己求而不得品質的人。

嚴喚清眼神很澄澈,他擁有的是杜沁然缺失的東西,是希望和光芒。

說罷,嚴喚清溫和笑著問道:“你呢?你的夢想是什麽?”

杜沁然被他問得啞口無言。

她當時還沒開始外賣事業,也沒意識到所謂的夢想有多重要。

杜沁然只是隨口敷衍道:“嗯嗯我之後回去想想。”

誰料,嚴喚清卻當了真。

他朝她笑笑,溫潤又禮貌:“那我今晚等你消息。”

杜沁然:???

要不要這麽認真撒!

不過也多虧了嚴喚清這位看似溫柔實則強勢的導師,小學渣回去苦思冥想了一整個晚上,終於立下了她後來為之奮鬥的目標。

杜沁然想,就算只是因為這件事,她對嚴喚清都談不上恨,頂多是氣得有些牙癢癢。

也有點委屈。

比如此時此刻,嚴喚清在臺上,他熠熠生輝地當著所有人的巨星,被那麽多或同性或同性戲稱為“老公”、“男朋友”。

而她身為女朋友,也只能當蕓蕓眾生中最普通的那一個。

也許還是最寒酸的。

畢竟她方才跟給她遞紙巾的小姑娘嘮嗑時,發現人家是乘私人飛機過來的。:)

對於嚴喚清職業帶來的諸多不便,杜沁然有些膈應,但並沒有什麽怨氣。

尤其是他抱著吉他,笑著靠近麥克風,嗓音清潤:“接下來這首歌,我想獻給一個人。一個對我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

隨著他溫柔如清風般的彈唱,偌大的演唱廳漸漸變得安靜下來,所有人都靜靜聽著他的歌聲,像是在聽著他寫給她的情詩。

一曲畢,許多人都沒緩過神來。

而這時,有道聲音自臺下問道:“嚴哥,很重要的人是誰啊?不會是你的女朋友吧?”

臺上,男人身影一僵,半晌後才笑著否認:“怎麽可能。”

似是怕粉絲們不信,他覆而又道:“我單身。”

私人飛機姑娘再次激動地和杜沁然咬耳朵:“嚴哥果然還單身!嚇死我了。”

身為他正牌女朋友的杜沁然微笑不語。

情緒都是一點點累積起來的,最後一根讓杜沁然下了決心的稻草是嚴喚清的態度。

演唱會結束後,她被嚴喚清的助理鬼鬼祟祟地請進化妝間,助理還口氣不善地抱怨道:“真是的,一點都沒有女朋友的自覺,這種有人的場合幹嘛要來湊個熱鬧。”

杜沁然險些被氣笑了。

如果她沒記錯,自己應該是嚴喚清的女朋友吧?而不是過街老鼠?

她無心和同為打工人的小姑娘多計較,咽下了這口氣,任由她絮絮叨叨地自己耳旁抱怨了好久。

等了將近半小時,嚴喚清終於姍姍來遲,半濕的襯衫還沒來得及換下,臉上的舞臺妝也還沒卸。

他還微微喘息著,開口第一句話卻是:“你怎麽來了?”

你—— 怎—— 麽—— 來—— 了——

杜沁然十分冷靜地微笑回應:“來跟你分手啊,我覺得還是當面提比較有誠意,你說呢。”

縱然杜沁然不是第一次經歷這個場景,心頭火還是止不住地蹭蹭冒。

她媽媽把她當心頭寶,那麽卑微地求人可不是讓她被這種破爛態度糟踐的。

她站了十幾個小時特地過來支持他的演唱會,結果就換來了句“你怎麽來了?”

好得很。

她就當這十幾個小時餵了狗。

嚴喚清無措一瞬:“怎麽這麽突然......”

杜沁然仍是很標準的笑容,毫不停頓地接道:“沒提前通知你分手時間,讓你沒法無縫銜接下一任了是嗎?”

嚴喚清被她話中的嘲諷刺得蹙了蹙眉,沒說話。

杜沁然默默呼出一口氣:“分手吧,我不想再說第三遍。”

嚴喚清頓了片刻,對助理說:“你先出去,把門帶上。”

助理見他們之間氣氛緊張,也不敢再多說什麽,立刻麻溜地出去了。

待助理走後,嚴喚清才又道:“如果是因為我演唱會時說的那句話,我很抱歉。但也希望你理解,我是個公眾人物...... ”

“所以呢?”杜沁然打斷了他,胸口劇烈起伏著,“你是公眾人物,不是見不得光的過街老鼠!”

嚴喚清似乎是沒想到她會說出這番話,略有些手足無措:“你誤會了......”

杜沁然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強迫自己好好說話:“一年到頭,我們倆見面的時間甚至還沒你的幾場演唱會那麽長。每次我抽出時間說我來陪你過節,你是怎麽說的?”

“你說你要跑通告,近期沒法回國過年,我理解。

“你又說要泡在橫店,沒有時間,我也認了。”

“可是你還說算了吧,人多,被拍到不好。”

杜沁然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嚴喚清,我就問你一句話。你和我談戀愛,是犯法了嗎?”

這一番話杜沁然之前從沒和任何人講過。

她甚至也很難說明為什麽這些此刻會突然冒出來。

也許是因為她潛意識裏每日都提心吊膽,壓抑了太久的情緒在這一刻頃刻爆發。

又或許是因為她看到了媽媽的所有付出,突然發現自己是被人珍惜著的,也開始格外愛惜自己。

而面對她堪稱咄咄逼人的問話,嚴喚清微低下頭,好半晌才扯了扯嘴角。

“我只是不想你的生活因為我被打擾。”

嚴喚清向來擅長鈍刀子割肉,他就是有本事把所有血淋淋的刺給打磨得光滑圓潤,包裝得美美的送還給杜沁然。

杜沁然無心去分辨他這究竟是真話還是假話,她只知道自己很累。

戀愛不應該是這樣的,她想要的是心有靈犀的互相陪伴,是溫柔體貼的雙向關懷,是細水長流的恬淡溫馨。

她不把錯全部歸結於嚴喚清身上,但也同樣不認為自己是過錯方。

空氣中僵持片刻,最終杜沁然只是嘆道:“嚴喚清,我們開始得過於倉促,也許這原本就是個錯誤的選擇,趁早止損吧。我想,我承受不了和大明星談戀愛的代價。”

她會喘不過氣。

說罷,她也不等嚴喚清的答案,轉身就走。

“沁然。”

杜沁然腳步一頓,回眸看去,正想問嚴喚清為何叫住她時,卻發現他維持著原來的姿勢,一直沒動過。

見她回過了頭,嚴喚清眼眸亮了一瞬,抿了下唇問道:“怎麽了?”

杜沁然猶疑地微搖了下頭:“...... 沒事。”

然而就在下一秒,她又聽到有人喚著她的名字。

“沁然,快些醒來吧。”

似是喟嘆,溫柔又憂傷。

杜沁然下意識倒退了一步,後腰狠狠撞上了銳利的桌角,痛得她緊蹙起眉。

這個地方,似乎前不久也落下了淤青......

杜沁然閉了下眼,眼前閃過許多畫面。

月色下的危樓之上,一身白衣的男子,和他用刀柄托住她時鈍鈍的痛意。

還有很多事情等著她去做,她現在既是21世紀平平無奇的杜沁然,也是不知名時代嫁進太尉府的謝夫人,更是極力掩飾著自己真實身份的千雪樓樓主。

杜沁然猛得睜開眼,世界在她眼前一寸寸裂開、瓦解。

她為自己編織的黃粱美夢到此結束。

待虛偽褪去後,窸窣聲響再次灌入耳中,五感緩慢回爐。

杜沁然聞到了空氣中淡淡的熏香,是府內常點的那種,聞著令人十分放松,仿佛渾身的經骨都被侵軟了似的。

可是就在下一刻,痛意傳達到大腦,讓杜沁然瞬間緊繃起來。

一只溫熱的手掌,隔著單薄到近乎忽略不計的褻衣,輕輕覆上她因淤青而格外敏感的腰肢。

和她被玉修羅弄傷的地方,分毫不差。

作者有話說:

評論區抽獎回饋

目前還沒完全掉馬,後面容我走幾章主線。我保證,你們愛看的不遠了~

睡的碎碎念:

發燒碼四章,不愧是我!(驕傲叉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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