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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告別霄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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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告別霄辰(下)

九月下旬,洛陽城。

洛陽自古便是好地方。政治,商業,一直都很繁榮。當然,洛陽還有一個特殊意義,現任武林盟主的家,就在洛陽,也算是富甲一方。

這時正是菊花盛放之時,盟主方書前按慣例,依舊開展了賞花會。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啊。”江南站在窗邊,感嘆一聲,望著客棧對面的方府的恢宏。

奚瀾頗為讚同地點頭。

這一路上,斷糧是發生過不止一回了。一開始,江南還潔癖般地鬧別扭,死活不肯出劍殺死獵物,更如何也不敢去觸碰那血淋淋的動物屍體,到後來,追殺,清洗,燒烤,一手包辦,奚瀾樂得清閑。

到了城鎮上,沒有什麽賺錢的方法,奚瀾還可以去賣藥,而從小不問世事的江南可慘了,幹的都些什麽事啊。雜七雜八,雞零狗碎,說出來簡直讓人笑掉大牙。惟一印象深刻的是路過一個飽經狼患的鎮子,揭了榜去除狼,狼不多,但異常兇猛。骯臟毫無修養可言的狼,江南是絕對不願讓它們近身的,一朵朵劍花悠然綻放,腥血於剎那間迸濺。

這活計,是瞞著師父的。但有狼不怕死地進攻,竟沖破了劍花的阻隔,利爪,尖牙,江南身上的傷是瞄不過奚瀾的。奚瀾給她上藥時,語氣半是責備半是心疼。

怎料,江南啞了半晌,方說道:“若是兩個人用這含梅伏雪,我是如何也不會被傷著的。”

兩個人……又何來第二個人!

抽身退出回憶,江南笑吟吟坐回桌邊,小二已經送上飯菜,江南利索地夾了一塊糯米雞到奚瀾碗裏,笑說道:“師父請用,吃高興了再去方府揭榜,南兒接下來的日子可全仰仗師父的賞賜啦!”

——方府大少爺方曜,不喜武藝,卻愛詩書行商。上月莫名中毒,毒奇不得解,方書前廣求名醫。

奚瀾站在方府大門口,向看門的僮仆報了姓名來路,便耐心地等候。

少頃,便有一自稱是方府管家的老者出來迎接,領他去見方書前。

一路上,管家都在說著大少爺的種種好,而今如何如何病痛。說得就像方曜是他自個兒的兒子。不過,管家也是看著方曜夫大的,算半個兒子也不為過。

方書前在前廳等候,見奚瀾至,便引上座,奉茶,恭聲問道:“請問先生如何稱呼?”

奚瀾說:“喚小醫滴水即可。”

閑談幾句,方書前便請奚瀾去看方曜。方曜為了養病,房間特意選了一個遠離花園的地方。花園裏熱熱鬧鬧的,正是菊花會。

此時正是一日之中方曜精神尚好的時候,手握一書卷,面容柔和,不像個商人,倒似個書生。見到奚瀾,有禮地問候。言談自若,很難看出這是一個中了毒的病人。

“滴水大夫,您看曜兒他?”方書前一臉焦慮。之前來過的十幾個大夫,不是毫無結果,便是查出毒素即藥石無醫,都說方曜中的毒極高明又極兇險。

奚瀾先為方曜把脈,沈吟片刻,淡定的額角輕輕一抽,思量一下措辭,起身道:“小醫不才,剛剛好見過這種毒。此毒雖性烈然緩慢,可制丸可研粉,不含硫磺,即使用銀針也是驗不出來的。”

“此毒可有解藥?”方書前急急問道。

奚瀾道:“萬物相生相克,有毒藥則必有解藥。小醫能解此毒,只是這毒藥的制作本就繁覆,相應的,解藥的制作也極覆雜。若以小醫最大本領,也得一月才制成。令公子中毒剛足一月,待解藥至成之日,毒性已蔓延至胃部,雖性命無虞,仍得多加休養。”

“那是一定,那是一定。”方書前松了一口氣,激動地看看方曜,叮囑他好生休息,別看太多書而累著,然後引奚瀾去前廳。

“滴水大夫好像不是洛陽人。”方書前敬道,“現在可有落腳處?”

“小醫雲游天下,四海為家。這幾日就住在對面的晨陽客棧。”

“如果滴水大夫方便,能否在我府上住下?曜兒的病有您的照看一定會好的。”方書前心想酬金的情意還是淺,於是邀請奚瀾入住方家。

不料奚瀾卻拒絕了:“方盟主好意,小醫未敢拂。只是小醫還有個徒弟住在客棧裏。小醫懸壺濟世,也招惹了不少仇家和對手,怕是會給方盟主添麻煩。而小徒武藝非凡,多次保小醫於水火,若是分離,小醫擔心,小徒亦不放心。”神色嚴肅誠懇,倒不似在做假。

“這好辦。”方書前笑哈哈一拍手,“我派人接高足入府,與滴水大夫一起便是了。”

“奚瀾拱手一揖:”那就謝過方盟主了。”

這便是以退為進,若是直言攜徒入府,恐怕主人家也是有不方便,不樂意的地方。

南兒,瞧師父對你多好,畢竟到年底,你就十八歲啦……

奚瀾在方府的時候,江南正坐在桌邊看書。白皙的臉龐上有運動過的紅暈,即使離開了雁翾宮,她也沒有放下打小就開始並堅持了十幾年的晨練。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練武者,若三日打魚兩日曬網,如何成武學之大器?

店小二已按先前吩咐送了點心上來,江南伸手拈起一塊塞進嘴裏,雙眼一瞬不瞬地仍盯著書本。

……原來世上還有這麽好看的書啊。

以前江南的書桌上可從來沒有這種頗受人民群眾歡迎的閑談志怪,翻開,大多是醫書,詩書,哦,還會有有樂書。保存最精心的那幾本書,一本是奚瀾贈送的及笄禮《千金方》,一本是《詩經》,一本是伊伶緋雪的獨創曲譜《花醒》。

伊伶緋雪可是一個色藝雙絕的女子,一雙素手,既使得劍,又撫得琴,她和哀暗朔風成親時,是碎了多少人的心呀!

“噅——”一聲中氣十足的馬嘶猛然把江南從怪力亂神的雲間彼端拽回了人間,側耳一聽,江南霎時黑了一張臉。

這聲音,分明是踏雪!

踏雪一聲長嘶後,傳來細細碎碎的聲音。這聲音其實一直都有,只是江南看書太入迷沒聽見罷了。

踏雪又叫一聲,隨後一聲悶響.

“啊!”又是一聲慘叫。

心急的江南不耐走樓梯,轉身掠起幾步。踩著窗臺便往拴馬的後院跳去。她是不是應該高興下這裏只有二樓呢?

流華劍已經從袖中滑出握在手裏,落地的時候又悄無聲息地收回去,左手同時解下掛在腰間的紫玉骨折扇握住。

師父說過,這山外人心險惡,少不了幾個覬覦流華劍威名的不正之徒,所以不得萬不得已,流華劍最好不要示於眾人前。

踏雪好似是奮力一蹬,踹倒了一個小賊。

江南無語地看著那個衣冠楚楚的小賊,十三四歲的模樣,都一副初出茅廬的少年橫氣,被踏雪一腳踹了肚子,正坐在地上呲牙咧嘴地揉。聽見有人來,咳兩聲忙不疊地站起做無事狀,想要離開。

江南失笑,掠前幾步攔其去路,道:“踏雪可有傷著公子?”

少年眼一亮,手也忘記揉肚子,說:“她叫踏雪嗎?真好的名字!”停一停,不及江南開口,又說道,“在我見過的馬裏,踏雪絕對是上乘,要我看,颯露紫也不過如此!”

江南不著痕跡地收起折扇,彎唇一笑:\"原來公子還見過颯露紫。”

少年一時語塞,訥訥道:“畫、畫磚上見過。”

於是笑意就更加不可抑制了。

這麽明顯的拍馬,江南怎麽會聽不出來呢?對她來說,踏雪確實是良駒,因為很配她。這份契合,或許即使是颯露紫再世,也不及的吧。

“看來踏雪曉得公子愛馬,並無他意,就沒有太重地下腳。”江南悠然道。

某人被江南的玩笑話弄得極不好意思,嗯嗯啊啊哼哼哈哈,就迅速撤離。

唇畔還掛著柔和的微笑,江南一步步從後院到大堂上樓梯回房間,繼續看書。正沈浸間,忽然有人進來,擡頭看,是奚瀾。

“師父回來了。”江南微笑,放下書,去毛巾架那裏取了濕毛巾遞給奚瀾,“還順利嗎?啊,師父出馬,當然一切順利了。”

奚瀾寵溺地嗔她一句:“小丫頭,就你嘴甜。”嚴謹地擦臉擦手,他說,“真是太順利了,方家大公子的毒有解,只是找不到解毒的人。”

“哦,他中了什麽毒?”眼珠轉轉,江南開始數,“是西域毒娘子,還是華山老怪,還是……咦,我也沒聽說過哪些毒藝過人又行蹤不定的人了呀。”

思考了好一會兒,她看向奚瀾,狐疑道:“師父,莫非是……”

師父剛才說“太順利了”。

奚瀾終於忍不住笑聲:“對,南兒,方家大公子中的毒,是‘煙花’。”

江南也跟著笑了,但她發現那笑容越來越累。

煙花,就是自己曾經下給某個人的煙花。

她是有多冷血,才會下這種蝕人的毒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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