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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髓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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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一天的雨,氣溫驟降。

天色黑透的時候,小茸跟在羅虎身後,急匆匆走進第二分局法醫中心,坐電梯直接上頂層進了解剖室,顯然是羅虎事先做了安排,一具屍體正靜靜躺在解剖臺上。

小茸換了解剖服戴上手套,口罩遮了半個臉,對羅虎一努下巴:“出去等著。”

“丫頭,一個人不瘆得慌?”羅虎問道。

小茸一雙好看的長眉皺在一起,不耐煩得又努了努下巴,羅虎忙不疊走了出去,隔著外面的大玻璃看著,小茸目光一橫,他後退幾步,躲在了墻壁後面。

小茸舉著雙手仔細觀察屍體,瘦骨嶙峋,但面目安詳,長相清秀,年紀超不過三十,除去解剖的縫合處,皮膚上沒有任何傷口,之前已經看過相關資料,臟器完好身體健康,她伸手捏住死者的鼻梁,歪頭琢磨一會兒,目光移向死者頭部。

手術刀從兩耳上方沿頭頂劃出一道弧線,把頭皮往兩邊拉,就聽嗤拉一聲響,然後骨鋸滋滋作響,骨塵飛揚中,骨錐哢嚓一下撬開,露出了大腦。

楞怔中,就聽頭頂傳來嘎啦嘎啦的響動。

法醫中心的解剖室非常先進,寬大整潔空氣清新燈光明亮,不知道的,還以為此處是一座現代化工廠的操作間。

可是此刻,一切都變了。

隨著幾聲響動,明亮的燈光昏暗下來,地底下似乎有煙氣冒出,一縷縷黑煙帶著令人作嘔的腐臭纏繞而來,陰冷的風透窗而入,夾雜著若有若無的冷笑。

小茸閉了眼,用力咬一下右手食指尖,有血珠冒了出來,原地轉了一圈,朝著四周甩動手指,血珠飛濺而出,隨著畢波畢波幾聲響,仿佛是火星崩落在草木上,一切卻沒有消失,屋頂的燈開始劇烈晃動起來,她直覺頭暈眼花呼吸困難,幾乎就要窒息。

一手緊揪住自己的領口,另一手又向唇邊伸去,正要用力去咬,羅虎沖了進來,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怎麽一直在發呆?”

剛剛的一切像是綿密的黑幕,她的血只能讓大幕裂開,卻不能驅散,是羅虎進來之後,周圍才恢覆正常。

小茸扭頭看他一眼,他又沒有法術,為什麽能驅散鬼霧?

輕輕吐一口氣,開始下手縫合,這次她沒有趕羅虎走。

羅虎看著她嫻熟精煉的動作,嘖一聲讚嘆道:“這利索勁兒,我沒有看錯。”

“過會兒一起吃火鍋去,要幾盤腦花。”小茸忙碌著說道。

羅虎看著她手下白花花的人腦,壓下喉間不適,坦然說道:“好啊。”

“豬腦和人腦,也差不多,對吧?”小茸驀然回頭看著他。

羅虎後退一步,手掩在嘴上:“咱非得這麽惡心嗎?”

“你看得到,對嗎?”小茸探究看著他,“他的腦袋裏,有東西嗎?”

“有啊。人的大腦不都這樣嗎?”羅虎說著話,詫異問道,“你的意思是,你看到的與我看到的,不一樣?”

“對。”小茸回過頭,繼續縫合著,“在我看來,他的腦子裏完全是空的,什麽都沒有,只是一個空殼。一個沒了大腦的人,自然會死,這就是他的死因。”

羅虎趨前兩步,兩眼一瞬不瞬看著死屍的大腦,分明一切正常。

“只能求助老爸了。”小茸鼓一下腮幫。

“他那麽邪性,肯幫忙嗎?”

“很可能不會,只能讓小媽試試看。”

回了後街咖啡店,大毛正準備關門,看到二人過來,連忙說道:“今天可夠冷的,快進來。”

進去剛坐下,曉夏從廚房端了熱氣騰騰的蓮藕排骨湯出來,對二人說道:“洗手去,洗了手過來喝湯。”

說著話沖著樓上喊道:“夜宵好了,下來吧。”

樓梯上響起噔噔噔的腳步聲,狄野小跑步走了下來,灰色長褲米色針織衫微卷的短發,麥色肌膚長眉單眼,臉上帶著熱切的笑意,沖到飯桌邊揭開砂鍋低頭吸一口氣:“排骨少湯多蓮藕紅色幾顆蔥花幾滴麻油,嗯,是按我的要求做的,真香。”

回頭看著從廚房忙進忙出的曉夏笑道:“謝謝老婆,老婆你真好。”

曉夏白他一眼,放下手中小菜給大家盛湯,大毛端了一盤金銀饅頭出來,笑對小茸和羅虎道:“餓了吧?快吃快吃。”

羅虎喝一口湯笑道:“好喝,熱乎,你們不知道,剛剛在解剖室,這位大小姐縫合著人腦,說要吃涮腦花,就連我這身經百戰的,聽了都忍不住惡心。”

說著話指指小茸,小茸吃著一塊蓮藕,面無表情。

大毛呃一聲做了個鬼臉。曉夏好奇問道:“怎麽樣?查出死因了嗎?”

“我剖開後一看,腦袋裏是空的,什麽都沒有,正發楞的時候,周圍起了鬼霧,冰冷陰森,黑氣中夾著冷笑。”小茸瞄一眼狄野,“我撒了幾滴血出去,鬼霧只是晃動,卻沒有破解,後來羅虎進來了,一切才恢覆正常。”

羅虎關切看她一眼,小茸給他使個眼色不讓他說話,看著狄野道:“可是羅虎看到的大腦不是空的,他說就是正常的人腦,法醫的鑒定結論上也寫著,無腦損傷。”

狄野沒聽到一樣,低著頭斯文喝湯。

曉夏好奇問道:“小茸的血都破不了鬼霧,羅虎為什麽就能?”

大毛搖頭:“不知道啊。”

狄野慢條斯理喝完一碗湯,將碗遞給曉夏,曉夏又給他盛滿一碗,他才慢吞吞說道:“有的人天生煞氣,鬼見了都繞著走,有句話叫做鬼怕惡人,就是這個道理。”

“這麽說,老子是惡人了?”羅虎似笑非笑。

“不是那個意思。”曉夏和稀泥。

狄野卻擺擺手,“就是那個意思,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確實是惡人。”

羅虎揚眉,小茸忙道:“口舌之爭,多說無益。老爸,為什麽我看到的和他看到的不一樣?”

“他是人,你是妖。”狄野說幾個字,又埋頭喝湯。

小茸有些急,筷子重重拍在桌上:“飽了,不吃了。”

曉夏摁住她手:“再等等。”

伸手捏一捏狄野耳垂,用哄孩子的口氣說道:“你知道的話,就說說看。”

“那你別睡客房,跟我睡。”狄野看著她,耳朵一點一點紅了。

曉夏佯裝不悅:“說什麽呢,小茸急得飯都吃不下去,你先跟她說,睡一起的事,回頭慢慢商量。”

“我知道,就是不告訴你們。”狄野又開始賭氣。

“不說就不說。”曉夏擱下勺子站了起來,“睡一起的事,也沒得商量。”

狄野拉她一下:“坐下,邊吃邊聊,多好。”

看曉夏坐下了,舀一勺湯遞在她唇邊:“我餵你。”

曉夏喝了一口:“快說吧。”

“說就說。”狄野身子一歪,靠在曉夏身上,看看小茸和羅虎,問大毛道,“你猜猜看。”

“被殺死的,是只妖?”大毛試探說道。

“不是,那個人是被妖殺死的,被吸去腦髓而死。”狄野眉頭微皺,“原因嘛,查清楚流浪漢的身份,就會真相大白。”

羅虎把為數不多的幾塊排骨都盛到碗裏,邊吃邊說:“流浪漢的身份,不好查。”

“好查還用你嗎?”狄野嚼著一塊蓮藕睨他一眼,“吃那麽多塊排骨,連個身份都查不著?”

羅虎筷子指指他:“刻薄,這張嘴相當之刻薄。我算是看出來了,他只是長著狄野的皮相,骨子裏早已不是狄野。你們還對他這麽好幹嘛?”

屋中一時沈默,誰也沒說話。

狄野擱下碗起身上樓,低著頭走得很慢。

曉夏追了上去,一把攥住他胳膊:“你最喜歡的蓮藕,再多吃幾塊。”

狄野搖頭:“飽了。”

曉夏說:“我也飽了,我陪你上去。”

他站在陽臺邊發呆,曉夏小心翼翼說道:“羅虎說的都是玩笑話,你別往心裏去。”

“玩笑話?他憑什麽跟我說玩笑話,他又不是我的朋友。”狄野兩手插兜。

“就是當你是朋友,才開玩笑的。”曉夏笑道。

“你沒聽見他說嗎?我只是長著狄野的皮相。”他認真看著曉夏,“在你心裏,真的當我是狄野嗎?”

“廢話,你不是狄野還能是誰?”曉夏笑著。

“那,你怎麽不跟我睡一起?”他執拗問道。

又來了,曉夏揉了揉太陽穴:“我腦仁疼。我再說一遍,我們沒有一起睡過。”

“睡過,我記得很清楚,就在這兒,你光著,我拿毯子裹住你,然後沖上了露臺,再然後的事,想不起來了。”狄野手點在她胸口,“這兒有一顆紅痣,對不對?”

說著話整個手掌覆了上來,曉夏閉一下眼:“那天夜裏,不是你想的那樣。狄野,眼下我還不想跟你睡在一起,你不要逼我,你讓我好好想想。”

他的手縮了回去,轉身上了露臺,頭也不回說道:“我去看看小妖。”

“我記得你能召喚出小鬼王,也許能問出流浪漢的身份。”曉夏在他身後說道。

“我不願意。”他硬梆梆扔下四個字。

曉夏沒再說話,轉身下樓去了。

狄野回頭看一眼她的背影,上露臺進了溫室,手撫著綠草尖上的荻花:“曉夏和我睡過嗎?”

“睡過啊,我親耳聽到親眼看到的。”小妖的枝條簌簌垂落,仿佛在點頭的樣子。

狄野沈默著,手下重重一擰,小妖喊一聲疼,嗷嗷大叫起來。

幾朵荻花紛揚著,從夜空中緩緩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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