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的素面裏放的那種齋齋密可好吃了......你們哪裏吃過......?“

齋齋密是此處的方言，指的實際上是一種如蔥開花之後一般的植物花冠，其味辣，可榨油，野生居多，稱被人用來和滾油提味。不過據說和蔥一樣，出家人並不能吃這些。

還記得二妞說起他們家的素面的時候，土娃還有石頭那倆孩子眼睛都直了，恰好，他們可是親口嘗過二妞他母親做的那素面的，當時二人吃的舌頭都差點吞到肚子裏。

還記得那時候自己確實是不知道和尚不能娶親，師傅也從來沒有管過自己到底和誰玩，孩子心氣之下，最容易說一些孩子話，就是這麽一句我娶你，沒想到真的被那二妞聽到了，而且還一直念念不忘。

那時候，一般人家的孩子有口飯吃就不錯了，根本不會想的讓孩子出去念私塾或者求學，在他們看來有那些功夫，還不如和父母一起下地多種些吃食的好，至少全家少埃些餓，而且百無一用是書生，要是有誰真的去花時間和經歷念書了，更是少不得大家夥的圍觀。就像是看到什麽了不得的動物一樣。

所以讀書這種事情，也只有那些大門大戶的人家的孩子才能享受到，也就是那些孩子們，就算是只會讀書，但是周圍的鄉親們看到這些同樣四體不勤，不知道谷粟是為何物的大家子弟，卻是滿臉的羨慕諂諛神色。當時我記得還因此問過師傅大家同樣是對待讀書的人，為什麽前後差距會如此的大呢。

師傅當時看著我，也不答話，只是為自己眼前的油燈添了添油，又將自己面前的佛經揭過去一頁，然後看著我。我還以為師傅指示我去看那書經上的答案，卻沒想到這時候師傅哈哈一笑，摸了摸我的腦袋，說道：“世人的眼光往往都被眼前的迷障所左右，你瞧他們所看的是人，但是我卻道他們所看到的是那人所代表的身份，不同的身份，即使是做同一件事情，在別人的眼中，所代表的意思卻截然不同，我們平日裏一樣吃飯，一樣喝水，本沒有什麽高低不同，但是在眾生眼中，卻獨獨在不自覺中步入迷障，他們雖然看到大家都是吃的一樣的米，喝的一樣的水，但是那些身份顯赫的人的一舉一動總能彰顯出不同尋常的額外意味，例如在百姓的眼中，那些富貴人家吃的飯定然是糧食中精挑細選出來的精品，喝的水或許是山上引下來的甘泉，甚至他們平日裏的一舉一動都帶著無法揣測的高深意境。不過我佛家所說的破惘便是透過這些迷障，看清其中的本真，其實你就會發現這些富貴人家吃的再好也不外乎是為了填飽肚子，喝的再香，也不就是為了解渴。他們的一舉一動雖然和平常百姓不同，但是無非是站立行走，穿衣吃飯，所謂的高深之處，不過是常人被其眼前的身份這個迷障所迷惑而已，讀書亦是如此，他們讀書，你我讀書，有何不同，同是去惘存真而已。

師傅的意思後來我才明白，世人不會去笑話一個身穿青衫，背後附驥的書生在路旁讀書，卻會笑話一個莊稼漢坐在田壟上拿著書本亂翻，身份不同，決定了世人的眼光不同，這便是迷障。

這些就算是大人也無法輕易看透的東西，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子又如何的去懂得，所以當時在周圍四鄰鄉親們的眼中，我們這寺廟中的和尚都是有著大學問的高人，就算是那剛剛十二三歲的掃地僧，在外人的眼中都是不出世的高人。更別說師傅那種一看就是當了大半輩子和尚的中年人了。

所以自然而然的，平日裏周圍的人們都對寺裏的和尚非常尊敬，話裏行間都透漏著對這些和尚師傅們的尊重。孩子是一種模仿性很強的群體，在大人們的耳熟能詳中，無論是那調皮搗蛋的土娃，還是憨厚老實的石頭，甚至是乖巧伶俐的二妞，都覺得我也是一位世外高人，會念經，會寫字，甚至還能說出一大堆聽不懂的道理。這樣子的小和尚正好符合了他們對於高人的定義，所以能夠嫁給高人，這樣的好事對於二妞這個還不懂得多少的小孩子來說簡直是天大的好事了。

就在我還沒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的時候，自己的小手指已經被二妞勾了過去，然後在對方的大拇指碰觸之下，這個小孩子之間最高的誓言便在我稀裏糊塗的狀態之下確立了。

二妞想要嫁給小和尚，小和尚還答應了，童言無忌，無忌到了無知的地步，如今的我在端著中年婦人遞過來的那碗面的時候，心中不僅漏了一拍，因為我分明清楚的看到，那碗面中，隱約夾雜著一種我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的東西---齋齋密

”哎呀......我忘了......小師傅不好意思啊......老生真是年歲大了，有些糊塗。這是我們家鄉的一種作料，我們叫齋齋密。小時候我母親教給我的，非常好吃，有味，不過好像出家的僧人不能吃這個，我這就給你換一碗，抱歉抱歉......”、

說著，老婦人又麻利的撈起一碗面，倒上特制的鹵水，交到了我手中，在另一碗有著那種作料的那碗面離開我的手的時候，當時我的心中就像是有什麽東西隨著這碗面一同離開了我一樣，空落落的。

“施主......據貧僧所知，這種作料雖然比較稀奇，但是總歸是有些地方用的，不過這齋齋密的這種叫法，貌似只有一個地方才有......“

“啊......？小師傅你......“那老婦人剛剛接過去碗，在聽到我說的話之後，驚訝的嘴都差點沒合上，”小師傅你是從哪裏來的，難道也是那魏縣而來，這可是魏縣的叫法，小師傅你......？“

”貧僧幼時便是在魏縣出家......不過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記不清了......“卻不料，正是因為我這句話，那對面的中年婦人竟然渾身一震，如遭雷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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