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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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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在荒地中,一座孤墳淹沒在茫茫白雪裏,被風帶起地上的雪沫,飄飄灑灑散在夜風中,在半空中打了個旋。

碑上的字跡早已是模糊不清,不過短短三個月,卻是物是人非。

“死了?她竟死了?”他微笑,一絲難掩的暴戾在黑眸裏炸裂,驀然眼前寒光一閃,驚得四下氣氛陡然凝結。

肖彬駭得大叫出聲:“殿…殿下,您不可…”說著,便想要上去阻止。

電光火石之間,卻早已來不及,石碑被他一劍劈下去,瞬間斷裂開,成了兩截。

肖彬腳步驀然頓住,一眼瞥到他眼裏的猩紅,心裏寒意早已占據大腦,接下來要阻止的話,便吞沒在了嗓子眼裏。

只因少年早已蹲下身,不顧眾人眼裏的驚懼,徒手想要將裏頭的人挖出來。

積雪早已將墳頭埋了數尺厚,他修長的手指蜷縮著,凍得通紅一片,像是染了血一樣,他卻渾然不在意,只是輕聲喚:“楚楚別怕。”

又喘了口氣,緩緩笑著說:“是我,我是阿玧,你的阿玧回來了。”

說這話時,他嘴角溢出一絲蒼涼的白,就連蜷縮的手指,也微微顫抖著。

王副將等人見了,無不倒吸了口涼氣,紛紛跪地勸道:“殿下,人死不能覆生,還請您節哀啊!”

還有人哆嗦著,一塊附和:“人死如燈滅,姑娘早已入土為安,還請殿下您…”

畢竟這樣驚世駭俗的事,若不是親眼所見,誰敢相信?

平日裏溫潤的六皇子,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旁人是難以理解,可肖彬是最清楚不過,眼看六皇子像是瘋了一樣,對周遭的人說的話,置若罔聞,他又怕又急。

不由噗通一聲跪地,急忙說道:“殿下,屬下求您了,這個天下還需要您,姑娘在天有靈若見殿下您這樣,便是走也不會安心的。”

“屬下求殿下您節哀,讓姑娘安心去罷。”

“是啊,殿下。”

“末將也求您了,為了這個天下…”

話未落,卻聽到低低地笑聲,在這風雪交加的暗夜裏,越發添了一絲濃重的詭異。

“楚楚你可聽到了?”謝玧眼底掩不住的癲狂,越演越烈,驀然擡手一掌擊下去。

一時間雪沫紛飛,夾雜著漫天塵土,赫然入眼的棺木掠過他眼底的病態,他喘著粗氣,又哈哈大笑不止,說不清是傷心太過?還是忽地興奮?

黑眸裏湧動著火光,就連他冷白的臉,在這詭異的氣氛下,也似透著不正常的潮紅。

蓄力許久的掌心,那一刻再也抑制不住,只聽砰地一聲悶響,笨重的棺木被他發癲之下,幾番拍落在地。

直到看見裏面躺著的女子屍體,她整張臉面部已開始發脹,早已看不清原來的模樣。

一時間沖鼻的氣味,即便在這風雪之中,也難以掩蓋得住,可他似沒有嗅到一樣,黑眸盯在那面目全非的女屍臉上,眸裏迷離再次覆起,竟像是癡了。

忽而他指尖落下去,撫在女屍臉上,嗓音低啞難聞,像是夢囈一樣,喃喃自語。

“楚楚,高興麽?這個天下到手了。”

他唇角扯出一抹笑:“你說過終有一日,我會魚躍龍門,你看,我做到了?”

“你怎麽不睜開眼看看我?楚楚?”

“我是你的阿玧。”

他那樣柔聲喚她,眼尾卻泛著一抹病態的紅。

直至掌心發絲成把掉落,在手心越積越多,甚至連口鼻處也湧出無數蟲蟻。

眸裏的迷離,頃刻間化作冰綃。

謝玧眉頭皺起,繼而喘著氣冷笑:“你這個小騙子!騙我?”

“以為這樣做?我便可以放過你了?”

“是這樣麽?楚楚?”

他低喘著大笑,笑著,笑著,眼淚也嗆了出來。

耳邊除了風雪聲,再也沒人回答他,餘下的,只有漫長的死靜。

“殿下,您這是…”就在下一瞬,眾人的驚叫聲中,少年突然彎下腰身抱起女屍,幾個起落便翻身上馬,然後策馬揚鞭往前方奔去,最後連人帶馬,整個身影消失在了茫茫白雪之中。

看到六皇子那樣癲狂的樣子,在場的眾人俱是心驚膽顫,哪個不要命的,膽敢上去阻攔?

****

眼前一片荒蕪,像是陷入黑暗之中,任由她如何努力,卻始終睜不開眼。

就連身體也變得沈重,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束縛住,直到一雙漆黑的眸子,在她混沌的意識裏慢慢睜開,眸裏的猩紅,像是浸著血。

淩楚楚喉嚨像是被什麽扼住,明明心裏駭極,卻始終發不出聲。

逃?快逃!?

這是夢,一定是個惡夢。

她心裏和自己說,直至那雙眸裏,映著她滿臉的驚駭,她才啊地大叫一聲,猛地從床上坐起身來。

初春的夜仍舊很涼,她身上的衣裳早已濕透了,從那個惡夢裏醒過來,她仍舊心有餘悸,好半晌都沒緩過神。

“阿滿姑娘?可是做嚇人的夢了?”忽地有人在外喚了她一聲,眼前燭火照亮了屋內,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撩起簾子往裏頭快步進來。

到了她床跟前,那雙溫熱的掌心摸了摸她額頭,又關心道:“瞧你,流了好多汗,做了什麽嚇人的夢?能把你嚇成這樣?”

淩楚楚被她這麽一問,才恍惚回過神,支吾了聲,才慢慢道:“沒…沒什麽,只不過以為有老鼠爬到床上了,把我嚇了一跳。”

說著,她臉上露出歉意:“小蕓,真是抱歉,這些日子給你添麻煩了,大半夜又吵醒你,等我賺到錢,盡快還給你,再攢夠了錢,我也該回家了。”

一個月前,淩楚楚假死逃出了廬陽行宮,她也料到這一路艱難,必定會不如她想象中那樣容易。

對於前路艱辛,她也做好了準備,可哪知半路上遇到逃難的流民,她唯有將身上僅有的錢財,全舍了出去,才撿回一條命。

沒有錢在身,一路上饑寒交迫,很快她這麽不幸,就在路上餓得昏死過去。

等她醒了過來,才知曉是眼前這位叫小蕓的姑娘,好心救了她。

當小蕓問她來歷姓名,淩楚楚原本想要實話實說,可一時之間又想到她眼前的處境,擔心會給小蕓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這才瞞著她,用了化名阿滿。

小蕓聽她如此說,倒也沒有懷疑,只是點了點頭。

轉身去給她拿了身幹衣裳,笑著說:“瞧阿滿你說的,自阿娘走了以後,都沒人和我說話:我一個人住還悶得慌,幸而有你在這兒陪著我,我高興得來不及,又怎會嫌阿滿你?”

小蕓笑容很親切,就像是對待自個的親姐妹一樣,又拉著淩楚楚手,將衣裳遞到她手裏。

“阿滿,錢的事別急。”她拍了拍淩楚楚手,又笑著說:“總之你想在這兒住多久,都可以,再說外頭亂得很,等過些時日好些了,安定下來你再回家也不遲。”

“阿滿,我聽說…”說到這裏,小蕓在她耳邊,壓低聲道:“新帝繼位了,他可是連親爹,還有哥哥都不放過的人,你又是梁國人,我怕…”

誰人不知新帝在繼位之前,曾在大梁做過人質,雖然這事也不關阿滿的事,可小蕓還是忍不住擔心,若新帝揪著當年事不放,要拿阿滿洩憤,可怎麽是好?

提到新帝二字,淩楚楚臉色微微一變,只不過對上小蕓眼裏流露的憂色,她又很快掩了下去。

為怕小蕓瞧出端倪,她慌忙垂下眼睫,嘆了聲道:“竟有這樣的事,還真是嚇人!”

記得在原書裏,小瘋子殺父這事,是不爭的事實。

當時她作為一個讀者角度,只不過權當是作者為了側面描寫這個人物的殘暴,才故意加了這麽一筆。

直到她穿到這本書裏,經歷了一段和小瘋子的黑暗回憶,特別是小瘋子和她親口提過,他母妃便是因這個所謂的渣爹,害得他們母子二人分離,他母妃也最後郁郁而終。

所以按照這個邏輯看來,像小瘋子那樣眥睚必報的性子,也就不難理解了。

還有他哥哥?莫非是那三皇子,可她記得原書裏三皇子最後下落不明,也不知逃了?還是死了?

只不過這些對她而言,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雖逃出了那囚籠,可方才從惡夢裏驚醒過來,她還是忍不住後怕。

一日不逃回去,她始終難以安心?

正想得入神,小蕓還當嚇壞了她,一臉自責:“瞧我這張嘴,可是嚇壞你了,早知你膽兒小,我便不該和你說這事。”

“不說了,不說了。”又岔開話題:“阿滿你害怕的話,我陪著你一塊睡。”

說著便一骨碌鉆進被子裏,小蕓身上的體溫快速貼過來,讓淩楚楚後背溫熱,她雖不慣和人挨得這麽近睡覺。

可看著小蕓臉上掛著笑,又一番好心,只能往裏頭挪了下,讓出一些位置給她。

兩個看似相仿的少女,窩在被子裏,用彼此的體溫相互取暖。

小蕓依偎著她,像是興奮的百靈鳥,嘰嘰喳喳。

一會兒說到她阿娘,一會兒又說她兒時的趣事。

淩楚楚心裏卻禁不住感慨,或許是孤獨久了的人,才會那樣渴望溫暖,哪怕是對一個陌生人,也會毫無保留,給予她無條件的關愛。

在小蕓身上,她不由看到從前的自己,想到她和小瘋子之間的過往,便是因為這份信任,才害得她有家不能回?還要過這提心吊膽的日子。

可見有時同情心,未必是一件好事。

這世上又有多少好人?就怕自己施舍的對象,是人是鬼都分不清。

在心裏嘆了口氣,淩楚楚決定好好給這單純的小姑娘,敲點警鐘,不然她還真不放心。

“小蕓,你千萬要記住。”

“往後我若回家了,你可別再將不認得的人,帶回家裏了,萬一那個人是壞人,你一個姑娘家,可是會吃虧的。”

“阿滿,你放心好了,我才沒那麽傻呢。”

“好人壞人我還分的清。”

“就像阿滿你這樣的,我一看便知曉是好人。”說著噗嗤一笑,將淩楚楚攬得更緊了。

小姑娘的臉已有些發燙,也不知是太過高興?還是蓋著被子捂熱的?

只聽她嘴裏含糊不清,又說了句:“我可不是隨便什麽阿貓阿狗,都會帶回家的。”

然後沒多久,耳邊便聽到均勻的呼吸聲,淩楚楚卻怎麽也睡不著了。

借著昏暗的夜色,她仰頭望著帳頂,忽然發起了呆,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

燕都,皇宮裏。

獸金爐裏熏著香,從裏頭飄出的裊裊青煙,向四下散去。

一個窈窕纖細的身影,踩著輕緩地碎步,慢慢往殿內步去,待靠近龍床之時,她手心不自覺攥緊,就連嘴角也浮出一絲柔媚地笑。

她情不自禁,慢慢俯下身,望向床上熟睡的男子。

明珠的光暈在他臉上,他卻渾然不覺,只是緊緊闔著眼,纖長濃密的睫毛,高挺的鼻骨,就連他眼角下那顆朱紅淚痣,讓她瞧在眼裏,近魅近妖,好看得叫人心驚。

她實在想不到?這世上怎會有這樣好看的男子?

關鍵這個好看的男子,還是當今頂頂尊貴之人。

想到這裏,她眸子一動,就連胸口也微微起伏著,臉上一抹紅雲,也迅速染上耳根。

成王敗寇,也就在這一夜之間,為了能飛上枝頭變鳳凰,她也顧不得許多了。

如此想著,她咬了咬牙,這才顫抖伸出手指,松開後脖頸上的系帶,畢竟頭一回做這樣的事,她多少還是有些緊張。

窸窸窣窣地聲響落在地上,讓她感到肌膚冰涼,她禁不住打了哆嗦。

可就當她鼓足勇氣,想要爬到龍床上時,忽眼前閃過一道寒光,又快又狠。

她還沒來得及看清怎麽回事?便感到脖頸一涼,而後有殷紅的血如泉湧,從她脖頸猛地噴出。

她眸裏泛著淚花,喉嚨裏發出嗬嗬聲,最後一眼,只看到帝王涼薄的唇,還有嘴角譏諷地笑,她人就倒在了血珀裏。

哪怕來之前,她還抱著一絲僥幸,幻想。

直到這一刻她才知曉,眼前這個俊美無儔的男子,是多麽可怕,多麽喜怒無常。

只可惜她就算知曉,也太晚了。

女子身子還是溫熱的,光潔的肌膚仍舊富有彈性,那樣青春鮮活的生命,眨眼間就成了一具死屍。

對於這一切變故,床上人坐起身,眸裏卻沒有一絲憐惜,就像是看豬狗畜生一樣,淡漠如冰。

忽而他眉頭一皺,變得煩躁起來,朝外大喝了聲。

“肖彬,滾過來!”

不多時,肖彬果然現身,對於這一切,他早已見怪不怪了。

只不過看著那樣年輕的美人兒,白花花的身子,就這麽拿去餵狗,不免覺得有些暴殄天物。

對比他一個正常男人,反觀那些宮人,臉上.卻早已麻木,進來時目不斜視,將那女子的屍身擡下去。

便將殿內趕緊清理幹凈,好似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就在這時,頭頂傳來涼涼的嗓音:“十五個了。”

肖彬正游神,原本一時沒會意過來,直到對上迎面那雙黑眸,他才心裏一驚。

連忙附和:“是,陛下記得不錯,這個月正好是十五個。”

就拿方才那個死者,正是這個月第十五個死去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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