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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送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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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送參

羅嬸子聽見小廝的話, 暗叫一聲不好。

丟下一句“等著”就朝屋內跑去,轉瞬間她抱著一個紅木盒子小跑出來,趕緊把東西交給小廝,面上也是著急萬分:“這就是那老參, 你趕緊送去。”

“誒。”他用衣袖抹去臉上淚水, 一瘸一拐地往回跑,極為費力。

羅嬸子看他一身狼狽, 等他以這腳力回到季家, 那這支老參怕是也晚了!瞥見臉色發白,身子發顫, 還站在門口的阿雲, 頓時一聲呵斥將他叫醒。

“阿雲,那小廝身上有傷跑不快, 你替他跑一趟,縣衙對面的季家,你知道嗎?”說著, 就把他手中繡著“縉沅”二字的包裹奪過來。

見他還是一臉呆楞卻眼眶發紅的模樣, 往他手臂上擰了一圈, 急言:“緊要關頭, 救人一命,你還不快去!”

程行彧一言不發,卻轉身立即追上才跑了幾小步的小廝, 一把從他手中搶走紅木盒子,撒腿就朝縣衙奔襲而去。

羅嬸子連對小廝解釋:“他是鏢局的阿雲,跑得比你快, 你跟上他就是。”

瞧著兩人先後跑去,心還是慌得無法平覆。

竟然又是難產, 只盼母子平安。

程行彧肆力奔走街頭,懷中死死抱緊裝有老參的紅木盒子。

仿佛看不見街巷兩旁做買賣的小販,聽不見那些嬉笑怒罵的聲音,他的身子只管向季府跑去,卻管不住滿腦子浮現的各種猜想。

是他的岫岫難產嗎?她生阿圓時,是不是兇險萬分?所以這支老參就是岫岫曾經用過的嗎?她是遭受了多少罪才把他們的兒子生下來?

各種思緒纏繞,他腦子裏一片漿糊,卻控制不住地邊跑邊哭,胸口仿佛被什麽死死壓住一樣,又沈又痛,還酸澀至極。

跑到縣衙時,斜對面的季府門口已有小丫鬟在守候,來回踱步,眼神四處張望。

程行彧沖到她面前:“是不是在等羅大夫家的老參?”

小丫頭神色焦急:“正是!”

“這就是,你快拿進去救人!”程行彧把紅木盒子交給她,望著她跑進去卻不肯離去。

他想在外邊等羅大夫,他想問一問雲岫當年生產之事,心緒已亂,腿軟無力,直接就坐在了縣衙外的石階上,瞪著雙眼凝望著季府。

坐著坐著,仿佛想到什麽似的,眼淚流個不停,他用衣袖擦拭後,想著想著,又開始淌眼淚。

慢他好遠一程路的小廝回到季府時,就看見他一副頹廢邋遢的模樣,竟然比自己摔了一跤更甚。一個人坐在石階上,可憐兮兮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受了莫大的冤屈,在縣衙門口等著告狀呢。

雖然,他也不知道,這位叫阿雲的小哥到底是怎麽了。

小廝挪著受傷的腿來到程行彧身旁,惶急問道:“阿雲哥,老參你交給府內下人了嗎?”

程行彧悶沈沈的,又粗又澀:“交給一名粉衣丫鬟了。”

“啊,好,好,那就好!”他松懈下來,“那是我家少夫人的貼身丫鬟小桃紅,謝謝你,阿雲哥,如果沒有遇到你,我怕是趕不及的。”

“嗯。”又是一陣沈默。

確定老參送到,他敲開季府大門,和門房說了一聲自己回來了,才又坐在程行彧身邊,一同望著季府大門,稍作歇息。

一刻鐘過去,兩刻鐘過去。

程行彧見身邊小廝沒有立即回去,忽而發問:“你家少夫人懷孕時很辛苦吧?”

小廝雖然不解他為什麽這麽問,但人家替他跑了那麽遠的一段路,他已把阿雲當好人看:“是挺不容易的。”就掰著手指數,“嗜睡、嘔吐、怕熱、腰痛、腿腳抽筋……別家的媳婦孕吐差不多兩三個月就停了,但我家少夫人足月了,前兩天喝口雞湯都還在吐。”

“還有小桃紅,也要經常給少夫人按摩下肢,因為越到後面腿腳越是腫得厲害,以前的那些繡鞋都穿不進去。”

小廝說著說著就發現身旁的阿雲渾身緊繃,緊咬著下額,雙手更是用力交疊緊攥在一起,瓷白的手背上青筋凸起,又趕緊出言安慰他:“阿雲哥,你家是不是有人懷孕了,你別怕,也不是所有人懷孕都像我家少夫人這樣的。”

可是,他還是沈浸在深深的擔憂恐懼中。

小廝咬唇,莫不是嚇到他了?早知道就不多嘴了。

“阿雲哥,眼看這天色昏暗要下雨了,你趕緊回家去吧,等我家少夫人平安生產,我再帶謝禮去找你!”

他輕踮著腳站起身,又回看一眼木然的阿雲,輕嘆一聲回了季府。

樂平縣的桂花樹被風吹的沙沙作響。

街巷上有小販撐起棚子,有孩童歡顏笑語,有路人加快腳步往家趕。

“終於下雨了,這幾日可把人熱壞了!”

“看這一大片又黑又厚的烏雲,今夜怕是要有一場大雨。”

“估摸著是,希望夜裏下就成,白日還要幹活兒呢。”

一道電光劃破天際,“轟隆”一聲,驚雷響徹天空,頃刻間,就下起了瓢潑大雨,雨霧連連,白茫茫一片,從房檐上流下來的雨水在程行彧腳下匯集成一條條水流。

他,渾身濕透了,卻還坐在石階上不曾挪動絲毫,淚雨交加,透骨酸心。

在他不遠處賣包子的大叔見雨大一時半會兒停不下來,就收了攤子要回家,又看他在雨中淋雨,還不知躲避,就縮身在油布棚子下大聲喊道:“小哥,過來躲躲雨!”

程行彧卻仿佛聽不見似的,那人走遠了他也還坐在原地,任由豆大的雨滴打在身上。

空無一人的街道被閃電照得發白,“轟隆隆”又是好幾個雷,程行彧整個人濕漉漉的,鬢角的頭發散亂沾粘在臉頰兩側,本來白潤的皮膚在那層黑胡茬的襯托下,慘白!

一名黑衣侍衛突然出現在他身後,舉著一把傘:“公子,避避雨吧。”

程行彧卻把手伸出去,接住雨簾,聲音飄飄然:“不是讓你們都回京了嗎?怎麽還在這。”

他已經囑托汪大海替他回京同兄長告辭,兄長給他的所有權力和錢財,他都不想要了,那份責任他也不想擔了。

黑衣侍衛義正嚴辭:“只要沒見到陛下手諭,屬下們就會一直跟在公子身邊。”

程行彧看也不看他,接滿一捧雨水後卻打開手心,讓清澈冰涼的雨水順著指縫流走,望著雨滴從指尖滑落,最終和腳下的小水流匯合。

“我是阿雲,不是你們的公子。”

黑衣侍衛卻不言不語,依然堅持舉傘站在程行彧的身後。

一人不肯離去,一人只願做阿雲,兩人就那麽僵持不下。

半晌後程行彧擡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從他手中拿過油紙傘,目光深沈地側頭看向黑衣侍衛:“傘我拿了,不要跟著我。”

“屬下告退。”

那人終於離開,只是又不知躲在了何處守著他。

雨一直下,直至天色很晚才慢慢停住,此時路上漆黑一片,只聽得到水滴偶爾掉落在小水塘裏的滴答聲。

他把雨傘收起,站在石階前,繼續等待。

不知等了多久,身上的衣衫已經半幹時,終於聽見“吱呀”一聲,季府的大門終於打開。

羅大夫一臉疲憊地被人恭送出來,卻在不經意間看見立於縣衙大門口的程行彧,於是轉身朝身側之人謝辭道:“季公子不必再送,阿雲與我同住桂花巷,我與他一道回去就成。今日大家都累了,早些回去睡吧。”

怕其不放心便又寬慰道:“少夫人已無大礙,多修養幾日便能慢慢恢覆,您放心就是。”

“是,勞煩羅大夫了,您回去好生歇息,過幾日我再登門拜訪。”

他把手中燈籠奉上,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季府少爺才重新返回家中。

程行彧幫羅大夫把藥箱背在身上,跟在身邊欲言又止。

他很想知道岫岫當年生產之事,但羅大夫今日為救人已精疲力盡,他不知從何問起,更不知從何說起。

一副躊躇之態被羅大夫看在眼裏,兩人走在空寂的巷道上,他突然說道:“聽季公子身邊小廝提及,今日是你幫他把老參送過來才沒有耽誤事,阿雲,幸苦了。”

程行彧喉嚨動了動,而後接話順勢問道:“羅叔,那塊老參是喬…夫人曾經用過的?”

羅大夫側眸窺覷了他一眼,能買下喬家宅子卻又在鏢局做工,對喬家的事很關心卻又沒有惡意,他也看不清這個才來樂平縣一個多月的年輕人到底意欲何為。

難道是喬長青那小丫頭的愛慕者?還是阿圓他娘的?

“是啊,那老參是喬總鏢頭為他家夫人準備的。”羅大夫邊走邊說,“當年喬家夫人懷著孕還奔波趕路,等到樂平縣時已經懷胎七個月了,她胎相不穩,骨架又小,老夫怕她不好生,就讓他們趕緊備好,以防萬一。”

“也幸好有那支老參,她當年生小阿圓時生了兩天兩夜,身體力竭,氣血不足險些暈過去,若是沒有老參湯,怕是難過那一關啊!”

簡單的幾句話根本難以描述雲岫生產時的艱辛。

她生下了阿圓,母子平安,所以羅大夫說得雲淡風輕,那要是她沒挺過去,是不是旁人只有兩句可惜可嘆?

可那是他的岫岫。

程行彧心裏一陣陣酸楚湧個不停,當年是他破了兩人誓言,害她懷有身孕卻在外奔走,也是他暗地裏不停尋她,才逼得她沿途趕路,不能好好休養,更是他,為人夫,卻在妻子生產的危機時刻沒有陪伴在側。

岫岫是走了一趟鬼門關才把阿圓生下來的,他,差一點,就再也見不到岫岫了。

哪怕程行彧對喬長青厭惡怨恨至極,也再不能對他起殺心。

因為是他救了岫岫和阿圓,也是他悉心照顧他們母子五年。

反而是他程行彧,虧欠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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