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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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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對不起

打斷景明候府與徐太傅家的婚禮,又私自下令封閉城門,在城內搜查嫌犯。兩樁事,影響都不小,饒是陸清鳴再受皇寵,皇上也要給徐太傅和全城百姓一個交代。

自陸清鳴進宮三日後仍不曾有消息傳出,程行彧便知曉,他的兄長受罰暫時無法出宮。

雖然躺在床上已修養兩日,但程行彧憂思過重,臉色差得很,與昏迷的那三日相比不遑多讓。

寧姑姑每日低泣抹淚,雙眼發腫,看著他的小主子如今這副模樣,她懊悔、自責,恨不得立馬找到雲岫把她帶回來,下跪道歉要殺要剮都成,只求她回來,別折磨她的小主子了。

衛明朗聽從自家殿下的命令,終日守在程行彧身側,不準讓他出府,按時盯著他吃飯喝藥休息,但是看著床上垂淚自棄的程世子,衛明朗心頭也不好受。

原來,男人也會掉那麽多眼淚。

程行彧捧著那日書房找到的錦盒,裏面的戶籍早已被人取走,只留下一張字條和一疊食譜。

字條上只有五個字,相別無後期。

那些食譜都是重口辣菜,也都是程行彧平日愛吃的,每一道都是雲岫根據程行彧的口味調整過,辣子雞、水煮魚、辣子肥腸、香辣什錦鍋、涼拌脆藕、口味雞等等。

曾經光聽到菜品就饞涎欲滴,如今,呵,沒胃口也沒興致。

他把那張字條和菜譜一並放回原來的錦盒中,問衛明朗:“七殿下還沒出宮嗎?”

衛明朗站直身子回他:“殿下還未出宮。”

“城門開了嗎?”

“開了。”禁了三日,搜了三日,再不開,任他家殿下再得天子喜愛,怕也不好應對。

“人,有消息嗎?”

程行彧喪了幾天,衛明朗就看他看了幾天,從五日前的不省人事到今日的萎靡不振,全因一位叫雲岫的夫人。

眾人已經連找五天,哪怕是七皇子府裏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侍衛都出去找了,但確實,至今杳無音信。

衛明朗只能回他一句:“還在找。”

話音落,程行彧眼眸一閉一睜,又要掙紮起身,衛明朗頭都大了,本以為他家殿下的事兒就夠多夠雜,沒想到這位才是祖宗。

“程世子,七殿下讓您臥床休息。”

“程世子,您目前的身子情況不能奔波。”

“程世子,若你再不躺下,就別怪小的不客氣了。”

程行彧熟視無睹,他要出去尋人,再找不到岫岫,她就跑遠了。

忽然眼前一黑,外衫剛套上一半的程行彧身子又倒了下去。

衛明朗把人扶回床上,歪著腦袋想了想,藥喝了,粥也用了,便多躺幾個時辰也無礙了,想通後,指尖又在程行彧身上點了幾下,蓋好被子,才坐回小圓桌旁。

沈思的小侍衛越思考眼眸越亮,怪不得殿下讓他守在這裏,要對付歇斯裏底掙紮不斷的程世子,果然還是要他衛家點穴手出馬。

看吧,這不就睡過去了嘛,他家殿下,大智。

三月初七那日,雲岫才出京都不久,東西南北四道城門就被下令關閉,不僅城內搜查,城外也有人挨家挨戶探訪。

直到晚上搜查越發詳細,既有畫像要比對,還要查戶籍路引,遇到性別難辨的更要搜身嚴查。

好在她跑出京都,躲避的地方倒也多了些,就是查的嚴,她怕蒙混不過去,只能暫且在距離京都三十裏路的三羊縣躲避。

收留她的是一對年邁的老夫妻,兒子在京城裏賣包子,娶妻後就一直住在城裏。但老夫妻在城裏住不慣,再加上家中養著雞,便執意回到三羊縣,住在鄉下,兒子兒媳每月回來探望一次。

雲岫給老夫妻一顆小銀子,借口自家要買一批活雞回家做臘雞,但因相公進城辦事,她要在這借住幾天,等她相公回來,挑選好活雞再一起離去。

一顆小銀子有二兩,便是住上兩個月也綽綽有餘,如果再把山上養的雞賣了,那今年他們就能多賺一筆,老夫妻樂得應下。

雲岫在三羊縣安心住下來,離開京都,就是程行彧有心要找她,也不一定能搜到這種犄角旮旯地,再者,憑官府畫的那像墨團子一樣的畫像,她就是站在衙役面前,那些人也不一定認得出。

但她委實看輕了自己在程行彧心中的地位,也算漏了陸清鳴。官府衙役,皇子府侍衛拿著比對的畫像並不是幾筆畫成的普通告示畫像。

所以,當官兵查到三羊縣時,哪怕養雞的老夫妻再不識字,也覺得畫像中的人好似就是家中的小女郎。

但到底是不是,也不確定,這一猶豫,就到了晚上。

雲岫起夜回來時,就聽見夫妻兩在屋內壓低聲音的爭執。

“老頭子,還是得趕緊上報,那女的要真是畫像上畫的人,那我們就是窩藏嫌犯啊。”

老漢說:“那萬一不是,我們冒犯了人家,她不買咱家雞咋整?”

“都什麽時候了,你是要命還是要錢啊!雞還能再賣給別人,如果她真是那些官爺要找的人,你我不上報,那得關大牢,吃板子。”

一陣安靜後,老漢聲音再度響起:“我這就去上報裏長。”

雲岫屏氣不敢動彈,等老漢出去後立馬跟了出去,朝著相反的方向就跑,憑程行彧的世子身份,她要是被抓回去,就真是做定他的外室了。

這夜,三羊縣的山上火把連成一串串星點,京城裏更是直接來了人,地毯式搜尋。

程行彧得知消息後策馬連夜趕來。

卻只在三羊山的山坡上尋到一只繡鞋,他只一眼就認出這是寧姑姑的手藝,從鞋底還翻出了一張一百兩的銀票。

程行彧捧著那只鞋,聽了侍衛的回稟,當場就噴出一口鮮血,稍微有點起色的身子又倒了下去,臉色灰白,不省人事。

衛明朗大驚失色,這情況他點哪裏的穴道都不起作用啊,扛起程行彧就趕回京城。

而雲岫,從養雞老漢家慌張而逃,竟然跑到三羊山上。

當夜天氣不好,厚厚的雲層遮擋住月光,她又沒有火把照明,腳下的路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一不當心就絆到一塊石頭,竟然從小山坡上滑了下去。

好在山上枯枝敗葉不少,沒傷到骨頭,只是丟了一只鞋,還有點皮肉擦傷。

她從一堆枯葉中剛爬出來,卻被人手舉火折子,照到了眼前。

雲岫半瞇著眼睛,待看清對面的人後,兩人異口同聲的驚呼一聲:“是你!”

陸清鳴因私自封城,被罰在宮內的神龕殿禁足思過。

十日時間不長,足夠他理清乾堎年四十一年後發生的重要事件、細節、線索,以及他將來的籌劃。

他母妃目前還是乾堎帝明面上最得寵愛的貴妃,他也還是兄友弟恭、得皇帝看重的七殿下,暫時不會有人想和他對上。

但陸清鳴很擔心程行彧,怕他一蹶不振,心存死志,因為他確信,若封城三日還找不到雲岫,那短時間內就真的找不到了。

程行彧對雲岫用情至深,上輩子壞了他與雲岫的感情換取瓊華冊已讓陸清鳴後悔一生,這輩子他無論如何也要護住程行彧,找到雲岫。

十日一到,陸清鳴直接出宮,乾堎帝聽說後也不甚在意。

“任他去。”越是跋扈,越是囂張才好呢。

程行彧從三羊縣回來後不吃不喝,即便灌了湯藥他也會吐出來,衛明朗急的上躥下跳,萬一程世子死在他眼前,他如何面對他家殿下。

好在,他家殿下趕回來了。

“你們都出去!”

衛明朗趕緊退下所有人,還貼心的關上門,守在院子裏,不讓任何人靠近。

看著程行彧仰面朝天,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陸清鳴心頭悲苦難抑,上輩子的表弟也是這樣的,在雲岫走後,整個人便透著一股子麻木和絕望。

當時他用曲家鐵礦一案激他,程行彧確實振作了一段時間,但他報了母仇後,卻一直酗酒,自棄,從錦州蘭溪回來後,更是自我折磨,抑郁而終,享年三十一。

“雲岫還活著。”陸清鳴不知道雲岫在哪裏,但是他知道,她還活著。

程行彧眼睫微動,卻不願相信,他的岫岫從山頭跌落,如何能存活下來,兄長只是在騙他罷了。

“五年後,你會在錦州蘭溪縣遇見她,你們會解開誤會,重新在一起,你和她更會育有一雙兒女,白頭偕老。”前半段是真的,程行彧確實在蘭溪找到過雲岫,後半段是陸清鳴編造的,因為他們相遇後並沒有重新在一起,又哪來的兒女雙全,但他今生會讓它成真。

程行彧蒼白而無血色的嘴角微微翕動:“五年?是兄長在哄騙我吧……”

陸清鳴坐到床邊,緊緊握住程行彧的手:“你若不信,我便與你打個賭,賭我說出的事會成真。”

程行彧望著陸清鳴,沒說話,但他聽著兄長說出許多事,許多還未發生的事,有時間、地點、人物、事情經過、結果,平靜如鏡的湖面因擲下的石子而泛起層層漣漪,程行彧的心境亦如此。

那雙溢滿悲傷的眸子裏似乎閃現了什麽,他滾動的喉嚨間發出一絲嘶啞的聲音:“所以,三月初七那日兄長才會趕來阻斷婚禮?”

“是。”陸清鳴低聲應下,“晏之,對不起,兄長來晚了一日。”

程行彧滿面苦笑,痛哭出聲:“我該有這一遭,我該受這一難。”

他和雲岫早有白首之約,是他為了報仇隱匿身份,是他為了瓊華冊娶他人為妻,是他違背了與雲岫一生僅彼此的誓約,這苦果,他得吃。

他癡笑著問陸清鳴:“兄長,五年後,在錦州蘭溪,我當真還能找到岫岫?”

看著程行彧死志已散,陸清鳴才笑著對他說:“我確定,肯定,篤定,你們會再相遇。”

有他在,一切皆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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