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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菖蒲 怎麽養成這樣的性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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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菖蒲 怎麽養成這樣的性子呢?

小太子站在一邊,扯著皇叔的衣角偷偷看比他還矮的折皦玉,心裏頗為嫉妒。

他也是六歲,皇叔曾說六歲的他最是煩人,人嫌狗憎。怎麽一到別人身上就變成最是乖巧呢?

他打量面前的小矮子,發現她小小一只,瘦得很,根本沒有自己威武雄壯,手也小得很,嫩得很,軟得很,根本掄不起大錘——好無用哦!

他哼了哼,扭過頭去爭奪皇叔的註意,“咱們去練武場吧!”

讓他掄起兩個大錘給小矮子瞧瞧厲害!

齊觀南輕聲嗯了句。雖說紫藤蘿花四個字讓他怔了怔,但也沒想太多。若是他把夢裏的光怪陸離和眼前這個才見一次的小姑娘聯系起來,那才叫荒誕。

只是小姑娘看他的眸子太亮,帶著孩子專有的純真,不涉利,不涉爭,即便是擡頭看他,也似乎僅僅是因為看見了世上美好之物一般目不轉睛,讓他忍不住柔和了許多。

小孩子單純的歡喜總是讓人心軟的。他低頭看她:“阿蘿——我們要去練武場,你去不去?”

折思之不太願意讓閨女去。他總覺得閨女看安王的眼神有些怪。雖說能被安王爺記住是好事,往後說婆家的時候說不得還能封個郡主什麽的提提身份,但她如今還是個小丫頭呢,倒也不用操心那麽多。

於是便要拒絕,但尚未開口,就見安王突然笑了起來。

他順著安王的眼神看去,只見女兒已經扯住了安王垂下來的袖子!

他就只好訕訕閉了嘴。反倒要跟安王說句抱歉,“她平日裏不這樣。”

並不是這般親近人。

他都有些嫉妒了。

折皦玉這才後知後覺的知曉自己不該去抓蜀王殿下的袖子。她剛剛是以為他要走有些急了。

她緩緩松開手,心裏有股說不出的難受。

說起來,她也弄不懂自己是什麽意思。她已經重活三年了,三年裏其實並不經常想起殿下,算得上沒良心。但如今見到,反倒因為他不再認識自己而湧起一股落寞。

他們已經不是從前那般了。那段往事,只有她一個人記得。

她想得明白,剛要再往後退一步,就見殿下擡起了手,寬大的袖子從她的頭上掠過,她情不自禁擡起了頭,看見他從容的整理了下寬袖,然後把它整整齊齊垂到了她的面前,逗弄孩童似的好笑問了一句,“你喜歡抓袖子?”

折皦玉遲疑的點了點頭。

她從前沒抓過殿下的袖子。尊卑有別,即便殿下待她好,她也守著本分。只是蜀州的袖子做得格外大,她偶爾看見他穿著大袖穿廊而過鼓起一袖風時就會想去抓一抓。

殿下養了一只叫菖蒲的貓。那只貓就喜歡抓東西。看見左右擺動的木棍子都要去握在爪子裏。折皦玉當時就懷疑自己是跟菖蒲學的。

這不好。貓可以不守規矩,她不能。所以一直很謹守本分,直到死的那一日都沒去抓過殿下的袖子。

而現在,從前不可得之物好似唾手可得。

她聽殿下說,“——既然喜歡,那就抓吧。”

——那就抓吧。

她反而不敢抓了。

很惶恐。

她的雙手反在後頭絞在一起,頭也垂了下去,看起來焉頭巴腦的。

蜀王殿下跟她印象裏的有些不一樣了。至少上輩子,他不會說出這句話。也不會如此逗她。

他永遠是溫和的坐在廊下看花,看書,不喜歡說話,不喜歡散步,永遠如同謫仙一般端坐雲臺,卻也無趣得很。

連她都忍不住偶爾追追蝴蝶,他卻十年裏都是如此。

如今細細想來,她至今仍然不敢相信臨死前他說的那句歡喜,便是因為殿下太像個假人。

他現在似乎鮮活一些。

她又忍不住去看他,看他——

——像小太子養的那只貓。齊觀南覺得有些好笑。每回他去東宮,小太子的貓就是如此躲在門檻後看他的。

他興致來了,擺了擺袖子,就見她又急急後退一步。

不敢抓。

他就垂下手,跟折思之道:“阿蘿很聽你的話。”

折思之也以為是他剛剛說的話讓閨女恐慌了。便安撫一般摸了摸她的頭,笑著道:“王爺,咱們去練武場吧,別讓太子殿下久等了。”

小太子聞言,喜極而涕,當即決定以後要給折將軍升官。他真是等了好久哦!皇叔都不理他的!

他記恨的看了一眼小矮子,重重的扯過皇叔的袖子,得意的朝她看了一眼。

哈,皇叔也給他拉袖子的!

但他很快發現小矮子又吸引了皇叔的註意。

她竟然噠噠噠的走在了皇叔的旁邊。像是走了無數次一般,親昵而自然且不自知,惹得皇叔頻頻低頭看她。

等到了練武場上,她還給皇叔親自倒了一杯茶。她倒茶的動作熟練得很,遞到皇叔手裏的時候還說了一句殿下喝茶。

啊,這個可惡的馬屁精!竟然如此會討好人!

小太子立馬就先發制人,他跳出來,大聲嘲笑她,“你該叫皇叔王爺!殿下是我!”

哪有叫王爺殿下的,這個什麽也不懂的小蠢子!

這般一搶白,倒是叫折皦玉楞了半響。她不由得歪頭去看蜀王殿下,只見他輕輕點了點頭,“是,你該叫我王爺。”

折思之這才發現自己竟然沒有來得及介紹彼此,他笑著道:“阿蘿,這是安王爺。”

他也順著叫阿蘿了。

折皦玉就張大嘴巴,她眨了眨眼睛,有一瞬間竟有一種自己是不是在做夢的狐疑和恍惚。

安王?殿下不是蜀王嗎?

該叫王爺?那她叫了十幾年的殿下,是叫錯了?

王爺和殿下的啞語也不一樣的。殿下沒有糾正過她啊?

——不對。蜀王府裏其他人也叫殿下的。

她很是不解。正在呆楞之時,她那博聞強識的阿姐來了,拉過自家傻乎乎的妹妹,強行給她挽回尊嚴,跟太子殿下解釋道:“臣女聽聞在蜀州和梧州那邊,當地的百姓都叫王爺殿下的。”

其實不管是王爺還是皇子,那邊都是統一尊稱殿下,倒是沒有北邊那裏規矩嚴,每個稱呼都規定得仔仔細細。

曲陵雖然算是南邊,卻比起蜀州梧州來還算靠北,所以也是依著北邊的規矩多。

此話一出,太子狐疑她扯謊,便要辯駁,非要讓折寰玉拿出證據,並拉著折冠玉一起加入戰場,想要達到兩男戰兩女的平衡,結果折冠玉即便面對小太子的淫威也偷偷摸摸的偏心自家妹妹,太子殿下很快不敵,便委屈的去看皇叔,卻見他眼睛微微瞇起,不知道在想什麽。

小太子就縮了縮脖子,不敢高聲喧嘩。每回皇叔這般,他要是敢鬧事,定然是要被打的。

折思之也看出安王在走神了。十六歲的安王爺還算不得城府頗深,心思是能被人看出的。折思之見他有些魂不守舍的,還以為他想起了什麽大事。

他也不敢問,只將孩子們叫去一邊玩樂,笑著道:“王爺可要喝茶?”

齊觀南擺擺手:“不喝了。”

他已經被蜀州兩個字牽動心神。一個巧合是巧合,兩個巧合就讓他犯嘀咕了。

等帶著小太子要回宮時,他發現阿蘿很自然的又走到了他的身邊行禮送他。

這種自然剛剛就讓他覺得奇怪。他心裏已經存了疑問,不動聲色朝著折思之道,“太子跟你家的孩子倒是投了脾性,下回他出宮來王府,還來你府上逛逛,如何?”

折思之哪裏敢說不好,連忙答應,心裏還挺高興的,覺得這是安王在拉攏重視他。

等人走了,他帶著三個孩子回主院,正好碰見妻子抱著小女兒哄,便笑著道:“素娘,恐我要升官了。”

馮氏單名一個素字,聞言舒了一口氣,“方才我見你沒有叫人來喚我,我便沒過去,但一直提著心呢。”

然後好奇問,“安王爺親自帶著太子來的麽?還有其他的人嗎?”

折思之搖頭,“沒有了,就他們兩個,其他的都是仆從。”

他小聲道:“我聽聞今日陛下又吐血了……哎!剛剛安王魂不守舍的,我覺著可能是因為這個。”

馮氏開始擔驚受怕,“太子殿下還小,若是陛下……出個什麽事情,那可如何是好?安王爺雖然受陛下信任,但……”

她即便是個婦人也知曉面對那個位置,只要安王心一變,怕是江山又要動蕩了。

這番話並沒有避諱孩子們。身在曲陵,這些基本的他們都該知曉。

折皦玉坐在一邊聽著,心裏倒是又湧上一股新奇的感覺。

她上輩子並不知曉這些,也從來沒有在意過這些。她是個小啞巴奴婢,從進蜀王府的那一刻開始,就再也沒有出過門。

她也不喜歡出門,也不喜歡外面的事。可能是因為被賣的緣故,所以對外面天然不喜,總覺得有危險。

後來長大了,殿下說外面亂糟糟的,這裏打仗那裏死人的,她就更不願意出去了。

她每天一心一意侍弄花草,殿下也隨著她。

他說,“不想出去就不出去吧,外面一個世道,你自己有一個世道。若活在自己的世道裏能快活,那你就活。”

但如今她不在蜀王府了,殿下也不再是蜀王殿下,而是安王爺。

她想,她的命運變了,殿下的命運可能也變了。他沒有在三年前去蜀州,而是待在了曲陵,成了如今的安王。

那他還喜歡養花嗎?養過一只叫菖蒲的貓嗎?

她怔怔出神,腦子裏亂糟糟的,然後就被阿姐一巴掌拍在胳膊上清醒了過來。

折寰玉氣勢很足,“皦玉,如今正在說大事,不準發呆,否則很容易落下重要的消息。”

又道,“阿爹阿娘已經說完話了,現在我也有話問你。”

折皦玉就緊張起來。雖然她活得比小阿姐長,但做奴婢慣了,氣勢上還是差上許多,立馬乖巧得很,頻頻點頭。

馮氏瞪大女兒一眼,“別嚇唬她!她膽子本來就小!”

折寰玉哼了一聲,“我且問你,你今日一直看安王,還喜歡圍著他,是不是覺得他那樣的男子好看?”

折皦玉傻眼了,她以為阿姐會問她為什麽說阿蘿這個名字,誰知道竟然是這個。

她就支支吾吾說不出來了。也沒想過這個問題呀。

倒是折寰玉見她如此模樣,再次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上,“皦玉!我告訴你多少次!天下好兒郎,都該是能掄起鐵錘的猛漢,而不是文文弱弱的書生!你如今的喜好不行,得改!往後長大了找夫婿,可千萬不能照著安王爺那般的去,得找咱們阿爹這樣的。”

折皦玉一時之間竟然說不出話來。倒是折思之聽得高興,認為折寰玉實在是“慧眼識英雄”,於是當即表示未來夫婿正該掄大錘。

馮氏瞧他們越說越沒邊,沒好氣道:“還小呢!說這個做什麽!”

折皦玉逃過一劫。正要舒口氣,就聽折冠玉問起小名的事情,“阿娘,你怎麽沒跟我們說妹妹小名喚作阿蘿啊?”

馮氏驚訝,“沒有啊,我沒有給她取過這個小名。”

折皦玉馬上交代,“我自己取的。”

這可真是一樁稀罕事。馮氏看她一眼,想起她在安平用絨花做成的紫藤蘿簪子,狐疑問,“真的就那麽喜歡紫藤蘿?”

折皦玉點了點頭,“很喜歡。”

她有些不安的道,“阿娘,對不起,我該先告訴你的。”

馮氏一顆心頓時就柔腸寸斷起來,將小女兒給丈夫抱著,過去將她抱起來,“阿蘿就阿蘿吧,好聽得緊,沒有什麽對不起的,你喜歡就好。”

折寰玉也沒糾結這個,她覺得這是小事。

“自己給自己起個名字罷了,也算不得什麽。”

反而覺得她總算有了自己的一點主見,頗為歡喜——也不知她這性子怎麽來的,總是帶著點唯唯諾諾,聽人吩咐。

折寰玉晚上還要抱著她一塊睡,安撫她的心。

“阿娘這一日總抱著琬玉,你沒吃醋吧?”

折皦玉本還在想蜀王殿下,聞言立刻搖了搖頭,“沒有的。”

她對阿娘感激不盡,也知道當時阿娘不肯離開安平,有大半的原因是因為做了那個丟失她的夢。

因為她,阿娘跟三妹妹分開三年之久,如今回來了,即便日後要她多補償三妹妹一些,她也是願意的。

折寰玉本是怕她年歲小吃心,結果她非但不吃心還一副愧心的模樣,便不由得更加發愁了。

怎麽養成這樣的性子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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