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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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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相見之期◎

楚帝與群臣車輦就在虞宋與澹臺衡旁邊, 他們以為會平穩到達行宮,卻忽地邁入顛簸的幻境——

葉落無聲,將觸地那一瞬一柄長劍卻猛地紮穿葉脈將它挑起,然後在冷白劍氣中, 將它化作齏粉!

一旁侍奉的紫鳶嚇了一跳。

李若卻收回劍:“阿疏天賦, 遠在我之上。”

秦疏只是笑笑, 素手翻轉,劍淩空拋起後又被她反手接住, 砍下下一片葉:

若是有人能如秦疏和她馬甲般同在兩處, 便能發覺此刻虞宋的動作,與這閨閣裏的千金小姐有異曲同工之妙。

這也是秦疏知道看人不該看武器而該看身手路數的原因:在修仙界時她也曾發覺身手路數之間的玄機, 為保太平只想讓幾個馬甲的動作都殊異些。

後來卻發覺很難如此。

無論如何分割,他們始終是同一個人,共享一份喜怒愛恨,最要緊的是他們的思維方式, 也如出一轍。

無論如何交流思考, 都躲不開本是一人思維的局限性。

這個問題曾經很深刻地影響到了秦疏對自己的信任與否,因為永遠無法跳出自己這個邏輯,她和馬甲再怎麽思考也做不到群策群力。

然而, 她無法避免出劍收勢時都傾向於用同一個步法身形的本能,卻發展出了同時不同為的能力,就好像是現在這樣:

本體握著較輕的袖劍身若游龍,動作輕盈, 同一時間虞宋卻仍然能在千裏之外, 臨陣殺敵, 勢如破竹。

長纓槍飛轉如火星, 身形淩厲似天邊雷霆。

煞得人目不轉睛, 渾身僵硬。

她們是同一個人,卻能一心多用,能用多種武器,最重要的是每個人的武功,都遠在此世之人身上。

修仙界所謂危機四伏,並不只是一個玩笑。面對一群比肩神明的修士,她不敢懈怠半分。

所以,亡魂不可涉政這局她要破,虞宋居心叵測這局她要破,楚武將雕零這局她更要破。只廟堂之上有一個被勉強承認的公子衡如何能安心?

她雖然不是此世之人,也要把此世權柄掌握在自己手裏,免得有朝一日秘密暴露,她還只能亡命天涯。

秦疏盯著自己手裏的劍,片刻後收勢。

另一邊,千裏鐵騎奔徙,卻駭得一些從未上過戰場的文官面無血色,只能倉皇的去抓韁繩,而也曾參與過會戰的楚帝還算鎮定。

聲音卻陡然拔高:“子嘉!”

亡魂扯住韁繩,大氅一散:烏黑的發絲隨著雨點散開,竟然緩慢凝實,他顯然也怔了一下,本能地去尋虞宋,而後被駿馬帶得一偏。

三尺之內,頭顱落下,血濺到馬匹上,卻被女將擡手一擋,她似乎是厲聲:“你怎麽來了?”

澹臺衡眼睫一顫,她又砍下一人,護衛他身旁:“殿下不是會武嗎?”

北狄兵士沖上來圍剿這個讓他們聞風喪膽的將軍。

到處都是沖殺陣陣,嘶吼聲震痛他們耳膜,可在他們前面的虞宋卻好似一桿旗,牢牢地鎖死這左翼的突破口。

有人厲聲:“你竟然參破了北騎的奧義!”

楚帝也四顧,與張敬一樣面露震驚:不錯,他們雖然都不是武將,可也了解過楚如今的軍營是何實力,因而再清楚不過。

虞宋手下這支騎兵,實力最起碼比楚之精銳還要勝上兩層。

哪怕是葉朝聞這等體魄不足的讀書人,都明白這意味著什麽:“怎會.....”

虞宋只顧著拼殺攔截,她旁邊的風綺卻高聲:“你們蠻人知道什麽!秦之盔甲武器,從不遜於爾等!”甚至煉鐵之術都是他們這傳去。

“你們再怎麽神勇,經將軍一看教予我們,也不過是吳下阿蒙,哈哈哈哈蠻狄,看我們的騎兵如何!是不是勇猛無敵!”

“有朝一日,定要率秦之鐵騎,踏平北戎!”

“踏平北戎!踏平北戎!!”

天上忽地劈下來一道閃電!

在這對峙之中,虞宋狠狠割下那北狄副將的頭顱,握槍回身。

烏黑冷雨中,她座下駿馬,都似全副武裝的天上坐騎一般,滿身兇煞之氣。

而上面坐著的虞宋,身著玄鐵,披風赤紅,滿眼冷厲的,更似天神殿將一般,勢不可擋,叫人膽戰心驚。

哪怕是一國帝王楚文灼在她面前亦有失色,耳邊只餘踏平北戎這四字回響,曾幾何時,踏平北戎,也是他們所願?

虞宋卻已經禦馬拉過澹臺衡,聲音混在雨中,卻極為清晰,冷中含厲:“你給我過來!”

楚帝瞳孔微縮,本能地起身,卻被錦衣衛護住,一群人顛顛簸簸,騎著自己不熟悉的神勇騎兵的戰馬,到了北衛軍的軍營。

其中齊整,凜然氣勢無需贅述,瞧見澹臺衡,他們便本能追過去。

虞宋鎧甲都來不及解:“誰讓你來的?”

澹臺衡也沾了雨水,神色不對,但這明顯是他記憶中曾經歷過之事,否則他不會用完全不對的神色,啞聲對上了虞宋的話:

“將軍北伐戎狄,君父命我隨行。”

裨將來稟,她壓下眉眼間冷意,示意親兵:“帶殿下下去更衣。”

“阿虞。”

虞宋轉過身:“戰場刀劍無眼,你素來體弱,待換好衣物再來和我說。”

說罷,她解下盔甲走入雨中,澹臺衡知道她要去安撫將士,卻不受控制地跟上去。

楚帝終於追上他:“子嘉!”

澹臺衡:“她那時受傷了。”虞宋走出營帳範圍,才接過裨將遞來的傷藥,卻沒有去塗,只是站在嶙峋峭壁之上俯瞰戰場屍橫遍野。

“我竟然才知。”

“此戰兇險,陛下卻令殿下監軍,實在是酷厲,”私議尊上是死罪,裨將卻已不吐不快,“還沒有聖旨,若不是將軍機敏,殿下或許就死在了戰場上也未可知。”

虞宋:“他病加重了。”

群臣靠近此處,聞言心中一顫。虞宋只看著掌心接住的雨水,仍是緩聲:

“我離京前殿下分明已好得差不多了,雖不能力當萬敵,但亦有刀劍在身,不至於恍惚如此。”

裨將瞳孔一縮:“是不是四皇子侍從又下毒......”她偏頭,裨將自覺失言,下意識低頭,虞宋低聲:“不像是毒。”

“倒像是,記不起來了。”

楚帝抓住澹臺衡的手指再一緊,熟悉的戰栗漫上牙關他卻盡可能地控制自己不去想,裨將卻已經道:“殿下文武雙全,想必是俗務過多,而且,殿下對四皇子侍從未免也太放縱了一些。”

“他不愛聽,你日後便不要提,只抓到證據,他就不會再容許他們如此行事,你不知四皇子早夭,對於他是多大的打擊。”

裨將明顯有不平,虞宋卻已轉過身,本來該瞧見追來的澹臺衡,卻又像是沒看見一般,直接走入營帳,眾人也一瞬間變換了場景。

從前的澹臺衡立在營帳中,已然換好了衣物,瞧見她,正欲拱手,她塞過來一碟小菜,庭竹給殿下披上大氅,也勸他:“殿下,先用點膳吧。”

虞宋倒酒。

現在的澹臺衡就在楚帝身邊,看著另一個自己對她道:

“軍中不是禁酒?”

她看澹臺衡一眼,放下酒壺,仔細看他,又像是了了心事,拿起酒杯:“闊別三月,殿下比從前更清瘦了。”

庭竹原本竭力裝作驚喜,聞言面上笑勉強些,看殿下好幾眼,最後還是沒有再提。“北衛軍出生入死,我為將軍盡一份力,也是應當。”

“咣”的一聲,她放下酒杯:“這裏沒有旁人,殿下稱我阿虞就好,還是不見這麽久,殿下連如此喚我的勇氣都沒有了。”

澹臺衡望向她,似乎終於是嘆:“我都不意外如此,阿虞如此在意作何?”

楚帝驟然心酸咬緊牙關,明白這才是澹臺衡從前的樣子,是他溫潤通明,不卑不亢的樣貌。他從來都不是從來就知如何折損自己一身病體的人。

虞宋側過頭:“與北狄一戰,刻不容緩,殿下現在該做的該是在千裏之外籌謀,而不是以身犯險。”

她知他該有辦法不來。

澹臺衡卻靜默,給自己也倒了一杯,半晌才道:“原本該如此,只是阿虞百戰歸來,我一想坐操勝券,便不足安心。”

“我與殿下之關系,還以為殿下早忘卻這些。”

“碧落黃泉,不敢相忘。”

裨將來報戰果,此戰大勝,傷者寥寥,虞宋問:“殿下覺得需要擔心我什麽?”

澹臺衡才終於是笑:“我雖知阿虞百戰百勝,但終究見了才放心,且,關於如何攻下白帝城,我也有一計。”

鐵馬冰河,夜來風雨,湮滅在這一夜裏,而後攻城大捷,他們果然配合默契。

虞宋解下戰甲,看見澹臺衡在街巷中了解民生,過去後百姓痛哭流涕,磕頭要向攻城軍謝恩,她讓人扶他們起來,然後轉頭:

“戰事已了,殿下該回去了。”

他撐著傘,一襲藍衣,披著白氅,真似尋常世家溫養出來的如玉公子,雖是一樣的面容,但楚帝眾人已經感覺陌生了:

“方相變法全在此計,我的確不得不回去。”

虞宋:“殿下不必擔心,北衛軍破狄無數,對北狄騎兵如何路數早已心知肚明,且白帝城有兩座鐵礦,冶煉兵器,不足以畏懼。”

她又洞明什麽:“殿下與方相之計,是為秦民,貿然攻狄雖然有些倉促,但無意外,不足以損北衛軍根基。殿下可親口來告知我,已算是周全思慮。”

澹臺衡沈默。片刻後輕聲:“阿虞,若不是無將可用,三月前我絕不會讓伯父離家而去。”

“為國而死,將領本意,殿下無需自責,能護衛邊土,也本是我身為帝家女所願。”

雨絲垂落下來,澹臺衡輕輕微笑起來:“我知。”他輕輕擡傘,正如那一日他說“阿虞聽過我講經”時,隔著軒窗與虞宋那一對視。

只眼神交換間他們便知彼此宏願。

所以北衛軍主將,他不會換,不止如此,他還會為她頂住朝堂壓力,助她繼續北伐戎狄。

“阿虞志在於此。”克敵覆秦。

她也會決勝千裏。澹臺衡從不懷疑。

匆匆一面,澹臺衡又要離軍而去,此乃抗旨,畢竟澹臺岳的本意是貶謫又或是讓他幹脆死在戰役裏,虞宋卻輕描淡寫地壓下軍中副將抗議,著盔甲親自來送。

他們誰也沒說勝算幾何這樣的話,只是經過白帝城時,虞宋忽然道:“若我戰死,殿下便將我葬在這裏。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南探雲京,北望平疆,此地,我很喜歡。”

她也希望能一生一世守著京城與北疆邊界。

馬車停了。車內的人轉過頭:“我記得講經時,阿虞曾說不信神佛。”虞宋無可無不可地頷首,澹臺衡卻拿出一枚平安符。

虞宋擡首:“殿下?”

“不算求佛,”他道,“此符是國昭寺所求,也是調派的信物,我在國昭寺數年,亦有名士相交,若有危險,這符代表的數人都會相助你。”

“殿下置身朝堂風起雲湧,比我更需要這數人。”

澹臺衡:“阿虞,我知你不喜雲家,對婚事必然會推拒,但百日後是我及冠禮。”他拱手,君子端方:“子衡請你來席。”

“如此,可還要推拒?”

虞宋握住了那平安符,牽著馬兒輕輕:“北狄難纏,殿下這是將三月滅敵的重任交予我了。”

澹臺衡:“非任,相見之期也。”

約定,也是期許。

其他再多的話也不必說,虞宋立在一旁看著馬車搖搖晃晃向南而去,再拿出那平安符,瞧見上面經畫紋路,又捏在手裏策馬回營。

裨將逆風道:“殿下真謂有心。”

虞宋:“為寫這平安符,還以柳條為筆,劃傷握劍的手,多此一舉。”裨將看了他們將軍幾眼,最終還是沒有說出若將軍不喜不若送予我的話來。

暗衛一事,只有他們兩人才知,後來,全數葬於狹關。距白帝城六百裏,戰時白帝城已失,北狄卻放棄這大好河山,拼命向後。

他們被北衛軍的悍勇嚇破了膽,卻另有一支軍隊長驅直入,踏著滿目瘡痍的山河,繞狹關而行,直攻京城。

若不是叛軍偷襲,她本可履約回京。

北衛軍是勝敵疲弊之際遭遇安民軍。而那時,她還領兵攔北狄入城,保了秦萬裏安寧。

在這被血染紅的戰場上,她不負秦之萬民。

作者有話說:

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杜牧《會友》

期,表示約定的時間,也可表示期望期許。地名與真實史實無關,戰況也與真實史實無關。都是我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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