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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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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四十章

◎天下慕也◎

說是這樣說, 朝中有人彈劾蔚家徇私舞弊,非要將包藏禍心之人引進軍營時,秦疏還是拿起茶,對面前坐著的馬甲道:

“所以說蔚家還是太天真了些。”

“他們以為他們壓下澹臺衡被傳做妖孽之事, 就當還我們主動請奏只需兩坊香火的報酬, 對方便會聽他們的話按兵不動。”

“對方難道是真心與蔚家合作?”

“身無長物, 便只能與虎謀皮。”

“滿城中,似蔚家一般沒有軍權卻表面煊赫的世家何其多?太平盛世, 本不需要這麽多萬戶侯。”

也不知是哪個馬甲輕聲:“楚帝, 早就想殺了。”所以蔚家,是做了第一頭被卸下磨的驢了。

虞宋擡眸:“現在怎麽辦?”

雖然他們如此盤算定然是要上達天聽, 可他們還沒做好鋪墊,就這樣去進諫未免太浪費亡國之變那一場的香火,她也不喜如此隨對方計劃來。

恰巧這時紫鳶輕快來報:“小姐,李小姐來了。”

秦疏“嗯”了一聲, 紫鳶便隨手揮手讓門房去放人了, 她還湊到秦疏身邊嗔道:“怎麽李小姐自上次變故後就這麽粘人小姐還聽之任之,適才門房還說,以後不用通傳直接就讓李小姐進來呢。”

秦疏笑:“還說, 小心她待會兒教訓你。”

紫鳶也笑,顯然是不怕的。

其他仆役熟練地備好桌椅茶點等,等李若進門,紙筆都撤了, 秦疏就捏著投壺的簽, 笑道:

“你沒來這幾日, 我可進步不少, 快來瞧瞧, 我能出師了沒。”

紫鳶:“上次李姑娘來,小姐也是這麽說的,但奴婢瞧著,還差得遠呢。”

李若不是喜歡玩樂的性子,聞言卻上前認真地檢查秦疏的力度準頭等,然後點頭道:“是不錯,再練練,習武也可跟上進度了。”

秦疏笑:“我只求學個皮毛,能自保就不錯了。”

李若也跟著投了幾次,次次皆中。

婢女倒茶來,她低語了句什麽,秦疏便也轉頭,讓紫鳶跟著李若的婢女出去了。

偌大庭院就剩下她們兩人。

李若才轉頭:“有消息了。”

秦疏還捏著那投壺的長簽,這是京中的名鋪定做的,其上金玉紋飾頗有幾分意趣,有的還可在末端綴穗,她這樣一捏,便輪番轉起來。

花樣變換,她擡頭笑:“這幾日朝堂中風起雲湧,我突然又不想曉得了。”

李若也知道蔚家與虞宋被彈劾之事,現在朝野上下,亡魂涉政三緘其口,但誰不知虞宋與澹臺衡之關系?蔚家虞宋被彈劾,便等同於澹臺衡被彈劾。

“我知你不是情願與他綁在一起,”李若伸出手覆在秦疏手上,她也不知好友為何與澹臺衡他們不睦,“但李家承了他的恩情,於情於理,我們該為他言不平。”

秦疏:“姐姐這話便是折煞我了,若說恩情,能有什麽比他叫母親來見我更大呢?”

她垂眸:“只是父親年歲大了,突然被前幾日那聖旨提拔到了官位上,莫說現在海賊未平,哪怕就是平了我也沒法不擔心。而且。”

她輕聲:“和青鸞姐姐說的一樣,即便是止住悠悠眾口又怎麽樣呢?再怎麽提拔武將,他這也是籠絡人心。”

李若眉心微沈,手稍稍動了動。片刻後才道:“我早知坊間對他們誤解頗深,卻不知連高門貴宅群居的魚巷也被如此侵染。”

秦疏:“再怎麽遠離民間,日常采買出行時總能聽見些風聲,而且兩坊百姓被迫供奉,心裏有怨念也是正常的。”

李若眉頭擰得更緊,陛下下令時分明沒有強令供奉:“坊間到底如何議論的,你與我說。”

兩盞茶都冷了,李若才起身,一口未喝,臉色難看,秦疏看她有事要辦,沒有多留,要出去時李若卻看了旁邊跪著的婢女一眼。

秦疏笑:“這就是我說的絡子,你看青鸞姐姐手巧不巧?”

李若轉過身:“我亦聽聞今年元宵燈會上,你在前主家門前掛的祈福絲絡極受好評。”

“也不知阿疏肯不肯割愛。”

她沒細說是要絡子還是要人,青鸞卻已經慌張跪下。李若:“讓青鸞到我們府裏也當個差。”

錦衣衛飛快入殿,將秦府發生的事稟了,楚帝本在閉著眼睛讓太醫給自己揉按太陽穴好緩解連日的頭疼,聞言本能睜開眼。

瞧見對面桌案上澹臺衡輕輕擡眸,又忙閉上。

楚帝面有慍色:“方士這裏走不通,武將那裏也走不通,他們倒好,將主意打到秦家那去了!蔚家被拉下馬都另算,阿疏本是救你之人,都因那細作之言對你有些偏見......”

意識到這話容易引起些傷懷之事,他轉移話口:“好在李家忠心,李海這嫡女也有幾分敏黠,你們將那青鸞抓住,好生拷問。”

見澹臺衡似乎想說什麽,他又補充道:“這等妖言惑眾之輩,對提拔忠勇武臣的進諫便這麽大意見,若傳出去還讓世人以為,朕想提拔誰,便是想籠絡誰了!”

澹臺衡垂眸挽袖繼續寫朱批。

“誰教她的這種荒謬之言!”

太醫察言觀色,大著膽子:“勞煩陛下坐正,眼閉得再輕一些。”楚帝皺眉,澹臺衡放下奏章,九色玄袍的男子便立時挺直脊背,輕咳幾聲。

還沒喊人,一盞茶落在他面前。

楚帝不悅:“你魂體尚未凝實,何必做這些小事。”

澹臺衡只低頭拿起下一本奏章翻看,白衣如霧氣般流淌,穿過身後的白貂軟榻:“若陛下可安神自己處理,子嘉便不必在這裏盯著了。”

魏駱瞧準時機上前賠笑:“公子費心了,實在是陛下這幾日龍體欠安。”他一邊說一邊給楚帝使眼色,又小心移動面前海燈。

澹臺衡望那光一眼,瞧見楚帝緊張地看著自己,又移開視線:“陛下覺得怎麽樣了?子嘉觀太醫用藥溫和,應是好了些。”

太醫額頭冒汗,躬身表示確實如此。

楚帝自然無話可說,他從來就知子嘉聰慧,卻不知他連藥道都解幾分。

瞧見他魂體終於不似那幾日飄飄搖搖,白色瑩光籠罩其上,他終於有了幾分在此世的實感,喉頭一滾,前頭未消的怒氣一湧翻滾做現在微燙的覆雜:“子嘉肯陪朕,朕自然好了許多。”

澹臺衡沈默地把奏章推上前:“農事水利及民生有言者,子嘉均已做了記錄,陛下不疼時可自行定奪。”

說罷起身,楚帝跟著站起:“朕送你。”

澹臺衡剛想說不必,安和來了,瞧著就是為阻澹臺衡這一去來的,但說出來的話還是讓楚帝眉心眼皮直跳,只覺朝堂上那些人簡直是沒完沒了,咬牙:

“朕都留中了,他們還想如何?要朕治蔚家,治虞將軍的罪嗎!他們背著朕私下來往,探聽宮闈又該當何罪!”

此言足以說明楚帝對發生一切都心知肚明,亡魂出、草木枯之語卻仍然傳遍北疆。

要麽是楚帝早知卻故作不曉,要麽是背後之人實在手眼通天,連錦衣衛都可瞞得嚴嚴實實。

想到此,澹臺衡拱手:“陛下,可否讓子嘉在內殿,從旁......”楚帝已一揮袖,怒色難掩:“不必,你就和朕一起去,朕倒要看看,他們還欲如何毀謗中傷你。”

澹臺衡沈默。

待方若廷來,他才對他說:“取信人者,唯史與章。取信民者,唯利與貨。”

百姓識文斷字者少,自然讀不懂史重修是為何,也極易因賊人兩三言變得愚昧。

“你昨日去東城軍營,可知阿虞怎麽樣了?”

方若廷若有所思,聞言又立刻回道:“將軍神勇非常,升千夫長,不日將拔營。”他欲言又止,似乎想說若公子不舍可向陛下請令。

畢竟隨軍出京,對於耗費香火,如今無法隨意離開的亡魂來說,便意味著難再相見。

澹臺衡卻轉開視線:“阿虞擅騎射,行伍約摸更適合她,請你幫忙尋的,可接供奉的長生祠,還請大人留意。”

楚帝看似已經上矯,但視線一直在追隨其後的方若廷與澹臺衡,瞧見他身影虛幻,沒有碰到車簾時,手指一緊。

方若廷所說不錯,香火因間隔楚商秦三朝,終究只是抱薪救火,只能解一時之渴。

玄衣大氅之人只一頓,神色如常地收回手入輦,只他與楚帝一同入座的這一刻,楚帝才感覺他活著。

他還是該尋辦法,連虞宋都覺可行的辦法,讓他歸屬於此朝,歸屬於此地。

“子嘉不帶一盞海燈去?”

澹臺衡:“見阿虞,不必這些虛禮,且長生奉將,本是風俗。”

他到這時也不知虞宋將所有香火給了他。

她見了方若廷祖輩古墓,第二日又去了東城軍,留下,他便安心。

所謂長生祠也不過是虞宋的虛瞞,也只以為她有如此功勳,載在史冊上會好過自己,至少楚之軍民對亡魂厭甚,總不會厭她。

只是覺那些輸於她的長生祠不夠多,也總該更亮些,才請方若廷幫忙。

她卻把隨身短匕留給他,也只要蔚家一月一盞燈。

楚帝心裏酸澀,聲音放緩:“你與她交情深篤,朕讓東城軍班師回來,做你護衛,若你不允,在這皇城附近作衛也可以。”

澹臺衡卻一靜。

過了許久,他道:“絆她留在這裏已經是子嘉私心,我又怎可因為一己私欲阻她剿滅匪敵?”

“陛下不知,阿虞在軍中師,力挑百人,名壓三軍。”

“運兵指戰之能,遠勝旁人。秦君早知她功高過秦,卻也無法輕舉妄動。”

方若廷作為方士騎馬隨侍,整個人卻都是僵的。這樣運籌帷幄百戰百勝之將,卻死在自己兵士的背叛與安民軍合謀中。

他閉眼扯緊韁繩,感覺整個天地都在晃。

盛世逃兵如他父親尚有墳地,她卻葬身之地今朝都無處去尋。

楚帝早就想問,試探:“子嘉心悅她?”

澹臺衡眉眼微微模糊了一瞬,在晃動的馬車裏他輕輕說:“阿虞智比三軍,非我慕之。”

“才絕艷者,天下慕也。”

是天下,都傾慕這樣的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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