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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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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那是李子璇第一次殺人,第一次雙手沾滿了溫熱的鮮血。

她緩緩地站起,低頭看著地上的齊昀的屍骨,胸口有什麽東西空落落的。

卻又莫名暢快。

那些理不清斬不斷的東西,在今日終於了結。

她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下,一步一步往高處的那張金座椅上走去。

裴麒毅下落不明,但國不可一日無主,裴子璇力排眾議,接管朝政。

“朕與兄長同承一脈,自幼所習並無一二,這位子朕為何坐不得?”

可哪怕她已坐上皇位,仍有臣子上書勸她招婿,好早日誕下皇嗣。

直到,裴子璇發現自己有了身孕。

佞臣的子嗣。

不該留。

她為此飲下落子湯,在當天晚上收到了太傅衛源的辭官書諫。

太傅衛源素來廉潔清正,卻在官途末尾支持了一個反賊。

裴子璇登基後並未殺他,只因他身上功勳無數,擁護他的朝臣不少,朝局動蕩之時,裴子璇為坐穩皇位,不得已以這樣的方式來拉攏衛源和他背後的勢力。

現如今,反對她的聲音逐漸小了下去,過不了多久,她必然會找衛源算賬。

可衛源終歸是一只老狐貍,提前遞上了辭呈。

裴子璇感受著小腹處傳來的頓頓痛意,她展開了那封辭呈信。

信中所言卻與辭官並無半點關系。

十八歲那年,齊昀奉旨奔赴邊關。

那是一個盛夏的夜晚,蟬鳴與父親為他送別。

齊昀策馬,回首望向後方那駐守森嚴的皇城,女子嬌美的容顏浮現腦海,他眼神含情,溫柔一笑。

待他在邊疆立功,再回來向她表明心意。

十九歲那年,少年意氣的齊昀率兵,以少敵多殲滅了來犯的瑄國大軍。

他被冊封了將軍,卻也因此同邊疆有了更深的羈絆。

第一年,他沒有選擇返回乾州。

第二年,他沒有選擇返回乾州。

第三年,他無法選擇返回乾州。

第四年......

齊昀在邊疆駐守了整整六年,從稚嫩的少年長成了一位成熟穩重的青年將軍。

前幾年他還會經常收到從乾州皇宮裏傳來的書信,是太子對他的關慰。

他曾在回信中隱晦地打探過她的近況。

她,是否已經有心上人了呢?

到後來,他只同父親有書信往來,盡管遠在邊疆,他也知曉齊家的勢力已大不如前,父親去宮中參加宮宴,回去後就病倒了。

決定率兵回乾州那日,是他收到了父親重病在床的消息之時。

他沒有時間再等聖旨批準,就算明白如今的自己私自回乾州會被定下罪名,他也必須要回去。

半途中,他接到兩封密信。

一封是太子傳書的,下月陛下七十大壽,準許他回乾州賀壽。

另一封是父親寫的,告誡他留在幽州,無論聽聞什麽都暫時不要回乾州。

齊昀心裏清楚,自己在邊疆戰功赫赫,深得軍心,而齊家在朝堂之上也占據著絕對的地位,恐怕是裴家對他們起了疑心。

父親認為忍過這段時間,待皇帝放下芥蒂,一切便能平息。

可他錯了。

齊國公重病身亡的消息,在皇帝七十大壽前傳到了幽州城。

明明上一封家書中,父親還在說自己的病有所好轉,叫他不要擔心。

有人在逼他回去。

那日泠湖泛舟,頭戴白色帷帳的元景公主身體抱恙先行離開。

她走後,太子玩笑道:“柳兄的豪言壯志,孤今日可是記下了。如此,柳兄更當用心習武,若守不住邊關,害得我最喜愛的子璇去瑄國和親,到時我定不會放過你。”

私下裏有些過分的玩笑話,並沒有讓齊昀感受到幽默。

他看著眼前兩個因方才的話語笑著舉杯的男子,目光稍暗。

柳如清能做的,他也能做,甚至做得更好。

齊昀回到乾州,註定是一場死局。

是他手握重兵,得知父親重病,便想違抗旨意私自領兵返回乾州,本就對齊家疑慮深重的皇帝,更是因此坑定了心中的猜忌。

皇城之下,等待著無數想要取他性命的禁軍。

若想破局,便只能反。

齊昀殺死在城門口等著取他性命的太子,率軍踏平了皇宮。

那天,他提著刀,終於見到了那個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孩。

只是可惜,橫在他與她之間的是活生生的人命。

“子璇,老天爺只給了我兩個選擇。”

“死了,失去你。”

“活著,失去你。”

“可我不想失去你。”

啪嗒。

一滴清淚浸濕了紙頁,黑色的墨汁逸散開來。

裴子璇的下腹在此時傳來一陣劇痛,手中紙頁滑落在地,她一把推開叫她再忍受一下就好的宮人。

“傳太醫,給我傳太醫!”

裴子璇保住了肚子裏的孩子,但由於這麽一遭,那孩子從出生之時便患有心疾。

自裴潛有記憶起,他的父親便是從小教他讀書習字的少傅柳如清。

幼時因朝廷更疊而流落在外的皇舅被找回那日,柳如清同裴潛說了許多那個時候的他還聽不太懂的話。

後來他才明白,柳如清是要他學會自保。

母親去世之前,裴潛第一次與她有一個單獨共處一室的機會。

他以為,她會同他說許多體己話。

至少,不會像平常那般冷淡。

母親的確變得溫柔了些,也許是她的壽命即將走到終點,她看上去格外脆弱,沒了往日的淩厲。

但她也沒說什麽體己話。

只囑咐他無論發生什麽,定要做一個溫良之人。

裴潛的確如她所期望的那般,長成了一位溫潤如玉的公子。

他禮貌而謙和,哪怕從柳如清那裏得知自己的真實身世時,也未曾失態。

只是他實在想不明白,母親既然那麽介懷他生父所作的一切,為何還要選擇生下自己。

怨恨,難道不應該將那個人的痕跡從生命中完全抹去麽?

裴潛第一次註意到林不染,是因為那場盛名乾州的大案。

蕭家因此被滿門流放。

裴潛意外救下了臉頰被傷的蕭家獨子蕭素棋,這才得知內裏的一切齷齪。

這件事讓裴潛第一次意識到,自己離那些詭秘的朝堂糾紛那麽近。

而誤打誤撞拯救了林家的林不染從此在他心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往後,他眼看著林不染被揭露了真實身世,從雲端跌入泥地,被虛情假意的裴文彥玩弄感情。

人需要成長,成長需要親歷。

林不染是林不染,裴潛是裴潛。

他無法替她做任何決定,無法侵占她的人生。

可林不染答應去瑄國和親的事,令裴潛震驚不已。

他第一次在蕭素棋面前失態,不顧阻攔前往幽州。

而有人比他的行動更快。

林驍為救林不染被瑄國人廢了一條腿扔出了城門。

他只能一邊流血一邊爬回幽州,可他太虛弱了,只怕未到幽州,血已經流盡了。

裴潛冒死單刀匹馬趕至瀘州城門外,將林驍救回幽州,卻也因此中了毒箭。

林驍絕望地告訴他,林不染她是心甘情願要去瑄國和親的。

裴潛什麽也沒說,他返回了乾州,繼續和唐家明裏暗裏的鬥爭。

直到得知林不染在瑄國所受的一切苦難。

他率兵前往,將她救出。

原本枝葉健壯的花枝,到他手裏時已經枯萎得不像話。

林不染說,她花了很長時間才想明白。

其實,這世間沒有什麽坎是過不去的,是她自己局限了自己。

她艱難地走到了如今的地步,活了這麽多年,卻依然被自己的出生所困。

曾經,她厭惡因此局限,而變得格外軟弱的自己,卻從未想過,軟弱本就是人生常態,留有軟弱的餘地,方能有一線生機。

那如惡鬼般糾纏著她的自厭情緒,在這一刻突然變得純凈無比。

林不染重新接納了自己,接納了自己的人生。

雖然,她明白得有些晚了,她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但她並不後悔經歷這一趟。

“裴潛,我想見我的兄長。”

那天,暖陽穿過木格窗,籠罩在床榻上緊閉雙眼的少女身上。

裴潛也忽然明白了。

那些一直糾纏著他的身份,佞臣之子。

母親既然選擇生下他,不就已經算是告訴他答案了麽。

某一刻,他終於感受到了心底深處的釋然之意。

逃避也好,軟弱也罷,人生一種經歷罷了。

只是,他喜愛的女孩,因此被他錯失,終是還有不甘。

追查到殘害蕭家滿門的罪魁禍首那天,他與裴文彥徹底撕破了臉皮。

蕭素棋提刀殺入監察司,要了趙延的性命,自己也身受重傷再沒能從監察司走出。

裴文彥舊賬新仇一筆清算,譴責裴潛抗旨將安陽公主從瑄國帶回,並將監察司被屠殺的罪名安在了裴潛頭上。

絞殺康王裴潛的旨意下達,裴潛死於刀劍之下,從此裴文彥再無後顧之憂。

尖刀刺入身體時,裴潛並沒有感受到料想之中的疼痛,他只覺得自己的身體突然變得輕飄飄的,睜眼時已處在一個蔚藍色的世界中。

冰冷的空氣中有一道奇怪的聲音響起。

[裴潛,你隱忍一生,最終卻落得一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倘若給你一個重活一世的機會,你是否願意接受?]

空氣沈寂了片刻。

裴潛擡眸,道:“有何不可?”

(全文完)

《我妹是個吐槽役》到這裏就正式完結啦~

非常感謝耐心讀到這裏的各位小可愛,我們下個故事見啦~

愛你們,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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