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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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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流息日動蕩的事, 在傍晚發酵,如雪球般越滾越大,最終在神主殿給出公示後積累至巔峰, 雪崩般轟然落下。

山海界裏裏外外都炸開了鍋。

長久以來, 山海界與凡界一直維系著表面的友好與平和, 這種表象其實在百年前祭司殿應天地之力關閉山海界界壁時就已經出現了裂縫。

凡界的人嫉妒山海界, 覺得這兒山靈水秀,秘境多,機緣多,就連出的少年天驕都總是壓他們一頭, 山海界卻覺得都是睜眼說瞎話,論地大, 論秘境多少,論宗門數量,凡界哪樣不如山海界?自己不努力修煉反而怪別人條件太多, 還少年天驕多——最出色的少年天驕都為了三界蒼生去填潭了!其中就有你凡界的一份。

現在這事無疑就是那根導火索,但凡骨子裏還有點血性的, 誰聽著不火冒三丈?

若不是界壁都在潮瀾河鎖著,這會不知道有多少人沖到四十八仙門打架去了。

楚明姣踩著這股風口浪尖,和楚南潯去拜訪了四大家的少家主。

先去的蘇家。

蘇家少家主叫蘇辰,是蘇韞玉的親兄長,說起來,也算是楚明姣的半個兄長,只是他看著嚴謹,不拘一格, 不太好交談,相比於和善可親的楚南潯, 小時候的他們都更親熱後者一些。

蘇辰聽人稟報後,命人將她請了進去。

楚明姣還未開口,他便先守著規矩抱拳行禮:“見過神後。”

“蘇辰哥。”

楚明姣眨了下眼,輕聲道:“不必行虛禮。”

蘇辰這才挺直腰站起身,他靜靜看了幾眼她,像是要和印象中那個活力無限的小小姑娘做個認真比較,半晌,掀了下嘴角:“又變漂亮了,挺好。”

說罷,他伸手,指了指後方的座椅,道:“坐著說。”

還是從前惜字如金的老樣子。

“蘇辰哥,我這次來,是想與你說說深潭的事。”熟悉的書房布置讓楚明姣放松下來,她順勢在蘇辰對面坐下,很快有從侍奉上熱茶,茶還是楚明姣小時最為偏愛的那款。

“自你兄長故去,我再未見過你,這次突然前來,又出流息日變化,你要說的事,我能猜出一二。”蘇辰視線在她身邊轉了一圈,落在傀儡人裝扮的楚南潯身上,又轉開,好像在透過她看看從前另一個經常在她身邊轉悠的人。

和熟人說話,還是哥哥那一圈的人,有一點最好,就是不用拐彎抹角地暗中對弈,楚明姣這還什麽都沒說呢,蘇辰就自己有一說一地敞開天窗說了亮話。

蘇辰點了點丟在桌面上的聯絡玉簡:“你來前,我才和蔣平允聊過。”

蔣平允,蔣家少家主。

楚明姣眼眸微亮,想,如果是這樣,她就不用再跑一趟蔣家了。

現在的時間太寶貴了,經不起一點浪費。

“流息日被神主強行摁了下來,這個我能猜到,公告一出來,緣由我也知道了,但山海界目前現狀如何,我並不清楚,你可以與我說說。”

“我猜,你也是來說這個的。”

簡明扼要,一句多的廢話都沒有。

“是。流息日並不是自發停止了,它只是被江承函以神力壓了下去,而這個時限不會太長。”她頓了頓,不避不讓看著蘇辰的眼睛,加重字音:“二十五日。二十五日之後,流息日不受遏制,山海界會如何,誰也不知道。”

蘇辰神色更凝重一分。

他知道這件事鬧得很嚴重,但沒想到,已經到這種份上了。

“將被選中那十人填潭,也無濟於事?”蘇辰直截了當地問。

楚明姣遲疑地搖搖頭:“說實話,蘇辰哥,我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往深潭裏投人,一個保一千年,可早在兩三千年前,這種說法就站不住腳了,在我哥哥前填潭的那個,到我哥哥,到蘇韞玉,再到現在,哪個保了千年?界壁突然關閉是大祭司做的決定,現在將穢氣投入山海界的也是他,他在保護誰,還用說嗎?”

提到“蘇韞玉”三個字時,蘇辰搭在膝蓋上的手無意識抽動了幾下。

他站起身。

“最後一個問題,我們該如何信你。”蘇辰看著眼前這個嬌艷的,被所有人愛護著成長起來的姑娘,話可謂說得極其不留情面:“我要知道,今日坐在我面前的,究竟是楚家女,還是神後。”

“這麽多年,神主殿,祭司殿,四十八仙門,朝廷,他們是拿著哪套理論給我們施壓,要求我們妥協的,你知道,我也知道。為大局計,我們可以被犧牲,這應當也是神主的意思。”

楚明姣倏地笑了下,眼裏卻沒有分毫笑意,只顯得認真:“蘇辰哥,我是楚家女,也是江承函的道侶,但拋開這些的身份不提,我先是山海界的子民。我的至親,摯友,族人,我所愛的一切,我的根在這裏。”

“如果我站在神後的身份與立場上,今日不必來。”

蘇辰終於笑了下,他頷首:“也是,你自幼就很有自己的想法,總知道自己最想要什麽。”

“剩下幾家,你不必再逐一拜訪了,二十五天,時間寶貴,你應當還有不少事要做吧。需要我們做什麽,直說即可。”

楚明姣心裏微微一松,事實上,她也真長出一口氣,笑了下:“蘇辰哥,和你說話——還是這麽省事。”

這要換做從前,蘇辰或許會面無表情地回一句,被蘇韞玉逼的,現在只是沈默著一哂,那點微末動作,分不清是懷念還是自嘲。

“山海界五家各持有一枚天刃碎片,天刃在後續對付深潭時有用,我們需要提前將碎片取出……各家有各家的情況,這件事,不知道幾位少家主能否做到。”

“從前或許不行,但現在可以。”

蘇辰喉結滾動,言簡意賅:“自深潭變本加厲,從一人變至十人,幾家表面風平浪靜,內地其實頗有微詞。只是誰也不想做出頭的那個,於是引而不發。在家主眼中,家族利益大於一切。”

楚明皎是楚南潯的妹妹,也算他的妹妹,蘇辰那麽冷硬的性情,面對她時,也不免帶上了點醒的意思:“現在是什麽情況,我們能猜到,他們自然也能,只是神主殿不出來說話,他們身為家主,也只能按兵不動。”

“這不代表他們心裏沒有火氣。”

“四十八仙門做錯事在先,他們沒有出手,可我們這些小輩年輕氣盛,耐不住性子做錯了事,成功了是青史留名,不成功,左不過是一條命罷了——如此情勢下,忍辱負重也不見得就能活。”

既然如此,為何不搏一搏?

山海界夠仁義了。

做到這種地步,還是被反手捅了一刀,泥人都有三分火氣呢,更遑論這些成名已久,也曾心高氣傲一路蹚過來的家主們。

楚明皎認真聽完,點點頭,真摯懇切,不帶任何上位者高高在上的姿態。

她輕聲道:“要把山海界這麽多人撤走,需要盡可能多的找到鎖在潮瀾河裏的界壁。我們只有二十五天,我不可能自己一個個去試。到時候需要一些身手好又機靈,遇事不慌亂的人進潮瀾河見機行事。”

“不管是撤離還是在必要時候鬧出動靜吸引神使執事們的全部註意力,我這邊都需要可以隨時調遣的人。”

“大祭司倒臺下來,二祭司雖是無心,可間接幫大祭司在此事上圓過謊,如今正在受罰期,祭司殿現在群龍無首,是推宋玢上位的最好時候。他若掌管了祭司殿,我們會好辦事得多。”

蘇辰對她另眼相看:“這是你一天之間做出的安排?”

真叫人覺得詫異。

她在他眼中,還是眼裏全是與人比試,提劍就要動真格,贏了高興,輸了也不會不開心,引得山海界小少年們圍著她團團轉的漂亮姑娘。

詫異之後,又覺得釋然。

不只是她,深潭讓所有人都變得面目全非。

“這些都沒問題。”蘇辰想了想,皺眉道:“宋家那邊,或許還需要你過去一趟。”

楚明皎靜靜等他接下來的話。

“宋茜榆和蔣平允這段時間如膠似漆粘在一起,不知道在搞什麽。蔣平允我聯系過,他說得通,但宋茜榆一直聯系不上,而且她那個性格,我怕惹火上身。”

“你在昔日宋家奪位之爭中救過她,她對你好脾氣,但你哥哥得罪過她,也這麽多年沒有往來了,你去的時候,將宋玢帶上吧,好說話一點。”

宋茜榆,原名宋雪晴,自從宋驕陽蓄謀奪位取她性命那事起,就把有“雪過天晴”,與驕陽相襯的名字都改了。

這事在山海界也掀起過一陣不大不小的風波。

楚明皎沒覺得有什麽,每個圈子都有每個圈子的故事,她無意過多了解,蘇辰這麽一說,她就認真應下來。

只是覺得有些奇怪,楚南潯是山海界出了名的端方君子好脾氣,楚聽晚那麽怪脾氣的一姑娘他都能兵不血刃教得服服帖帖,怎麽還突然得罪起宋家少家主了?

什麽仇什麽怨,能叫人十三年了還放不下?

早在聽到宋茜榆與蔣平允這兩個名字時,一直從容自若跟在楚明皎身後扮做傀儡人的楚南潯隱抑地皺皺眉,貼著衣縫的手指微一動,指節上纏著的傀儡線無意識跟著提上來一截。

應下後,楚明皎起身告辭,謝絕了相送的侍從,她甩出個結界來,頗為高興地道:“楚南潯,這也太順利了。”

一張神主殿的公告,省了他們多少唇舌上的功夫。

楚南潯卻突然道:“明姣,你回去問一問他,宋茜榆和蔣平允在一起了?”

“啊?”楚明皎不明所以:“就問這一句?”

“先問這一句。”

楚南潯少有無的放矢的時候,楚明皎壓著滿腹疑雲折返回去,又勞侍從通傳,見到了蘇辰。

好在她從小在各路人馬面前做慣了這種事,大大方方開口問:“蘇辰哥,你先前說宋家少家主與蔣家少家主如膠似漆,他們是在一起了嗎?”

蘇辰沒想到她去而覆返,要問的是這個問題,原地啞然一會,失笑:“這個問題,聽起來像你哥哥會問的。”

果然還是好友了解好友。

“據我所知,還沒在一起。”

“專門折回來,就是為了問這個?”

楚明皎乖巧點頭,滿頭青絲跟著蕩動:“是啊,感覺有點驚訝,好奇。”

這話落在蘇辰耳朵裏,自發轉換成了另一種意思。

他有些意外地挑眉,聲音微低:“他們從前的事,你哥哥也和你說了?”

楚南潯眉心驀地一跳。

楚明皎好奇心真上來了,她走近了點,也跟著壓低了聲音問:“他們什麽事啊?”

“你哥和宋茜榆,在一起過。”這種事,從蘇辰嘴裏說出來,像隨口的通知,沒有半分該有的旖旎風月氛圍。

什、什麽?!

楚明皎懷疑自己聽錯了。

許是她的神色太過震驚,蘇辰為了避免後續可能會有的數十句問話,先一步將她可能要問的東西全丟了出來:“秘密談過幾年,後面分了。楚南潯這個人談情說愛的時候特矯情,覺得宋茜榆對他疏忽,不夠關心,我都不敢相信那是他——變了個人似的,幼稚。”

“宋茜榆本身就是個一心向事業的,對我們幾個都不假辭色,愛答不理的,也就對他還有個笑臉。照我說,這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這還是楚明皎第一次見蘇辰說這麽多話。

說起十三年前的事,一派輕松自然。

“其實這也不算分,就是當時鬧了一陣,他們經常鬧,鬧完沒幾天就和好。”蘇辰聲音沈下來:“但那次還沒來得及和好,深潭就選中了楚南潯。”

“自那之後,他整整四個月待在楚家,一次沒有見我們。”

“臨近填潭最後期限,我,宋茜榆,蔣平允和餘邵幾個拿上了所有用得上的武器,要去楚家‘劫獄’,最後人是見到了,但他不走。”

說什麽都不走。

滿身風華的男子斂下一身傲骨,平靜赴死。

“那晚,他對宋茜榆說了挺多過分的話。說當時分開,他就是認真的,從未想過再和好,說從今以後,不必念他,宋家少家主要什麽有什麽,為任何一個薄情寡性的男人掉半滴眼淚都是不值得。”

“說完,楚南潯出手將她打暈了,餵了一顆不知道什麽的邪門丹藥,她吃完後就一直昏睡,第二天沒能醒來,連你哥哥填潭當日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從蘇家書房裏踏出來,楚明皎眼淚汪汪,覺得這人保密工作怎麽就能做得這麽好呢,又覺得這人狠心的時候是真狠心,她在原地虛虛捏了個拳頭,照著楚南潯的小臂撲過去打了一下。

“還餘三姑娘,餘三姑娘都冤死了!”她紅著眼眶嚷嚷。

“這能怨到我頭上?”楚南潯捂著手配合她嘶了聲,半笑不笑地道:“你不得問問宋玢,那卦是怎麽算的?我否認了沒有十次也有八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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