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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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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香積寺重逢◎

“前面的是誰?”裴闕音高聲道,努力讓自己不露怯。

一瞬間,她想起了前世也是大病初愈,她來香積寺透氣,在此遇見了沈安澤。若是與前世相同,前面那人應是……

“裴二妹妹?”林巍庭從轉角走出。

裴闕音懵神看著前頭。

梅塢之中,一身玄袍的青年從外頭進來,抖落身上沾染上的梅花。

懷明大師搖搖頭,道,“真是糟蹋我這梅了,每次你來一趟,不知有多少花落在你衣袖,又要有多少花被抖落塵泥。”

“化作春泥更護花,大師連這句古話也忘了?”玄袍青年正是躲入梅塢的沈安澤。

懷明大師笑得莫測,“若是落在其餘人身上,也不過是世間走上一遭,落在你身上,可真是凡俗嗔癡一概沾染了個遍。”

沈安澤知道懷明又是在說自己心思深沈,也不去駁,徑直走上棋盤前,取了枚黑子,往局裏一方,精巧連環的棋陣不禮貌地當場被破。

懷明大師湊上來看,沈安澤笑道,“算是謝你借梅之誼。”

沈安澤下得妙絕,懷明琢磨許久才徹底看透,反應過來沈安澤說了什麽,擺擺手,“我豈是那等小氣之人,你只管照先前所說把頌我香積寺的賦寫好謄來就是,何必用這虛禮哄我。”

沈安澤看著“不小氣”的老僧急匆匆記著棋譜,搖搖頭,誰叫他有求於人呢。

懷明記好棋譜,叫來徒弟收拾棋局,想起今日來寺中的另一位香客,於是問道,“你千問萬求得來的梅,也不去告知一聲是誰所贈?”

沈安澤一聽此話,唇角先是微勾,又用手遮掩,而後實在無法掩飾,爽朗笑道,“她日後必然明白。”

懷明:“日後?”

沈安澤執起新子,“我與她有緣,日後定會相見。”

成了婚,婚後自會清楚。

懷明大師看著信誓旦旦的棋友,回憶沈安澤進來前路過的另一位青年,默默下了一子,不是他不提點,有些鋸了嘴的葫蘆活該情路坎坷。

梅塢外。

裴闕音驚訝看著林巍庭,很快反應過來羞澀一笑,見禮道,“沒想到林二哥也是好梅之人。”

她心中暗暗腹誹,以前真是她狹隘了,以為林三的這堂哥是個金玉其表敗絮其中的俗人,哪想竟也是心細雅致的書墨客,她此後倒要改觀。

林巍庭往那一站,裴闕音便不免想到林國公府的家產權勢,笑得更加溫柔婉約。

林巍庭今日特來見懷明大師,沒想到竟然說已有客至,他長姐透出消息眼見著就要做那貴妃,先皇後早逝,他是不知還有哪家自己敢占在他前頭,總不至於是那鳳子龍孫來了此處!

林巍庭正氣著,沒想一轉頭竟與裴家二娘子遇上,連忙熄了火扯了笑,說起妹妹長妹妹短來。

幾日不見,裴家二妹妹出落得是越發貌美,站在這梅花林中,人比花嬌,看得林巍庭動心。

裴闕音說他好梅,林巍庭自然是全權認下,一面認,一面稱讚梅花是少數完美的花,道是京都新開的增味坊有一道梅花糕做的極好,改日請妹妹去嘗嘗。

裴闕音的笑登時僵在了臉上,只是強行想著至今仍抱在婢女手中的梅花枝,又安慰自己,或許林三這堂哥不過是對梅愛得廣了些。

兩人心懷各異,居然一問一答也聊得暢快,不知不覺日頭西斜,在繞了梅林不知多少圈後,裴闕音溫柔款款道,“林二哥哥,我要回去了,侍女恐怕等我已經等得著急。”今日打擾你與懷明大師……

裴闕音後半句話還未說出,便見林巍庭突然看向她身後。

一陣冷香似從梅林深處走來,撥弄著被刻意遺忘的回憶,引起片刻失神。

有風經過簌簌梅林,帶下少許花瓣。梅花生得極小,飄落女郎發間,她自己難以發覺,更不知自己流光溢彩,已經照亮了別人的路。

“沈狀元,好巧啊。”裴闕音聽到林巍庭如此稱呼,呼吸一滯,良久,她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回過頭。

那人離她極盡,呼吸仿若可以直接噴灑她頸間,一身玄色長袍,寬肩窄腰,身量高挑,與林巍庭相對而立,明顯還要高上幾分,逼得所有人都要擡頭去看他才行。

一張再熟悉不過的容顏,俊朗秀逸,曾多次在妻子深夜夢魘時伴她身側,如今卻看著女郎與其他郎君並肩而立,笑意淺淺。

他拱拱手道,“林二郎。”

“家父一直對沈兄頗為讚賞,來日若是有幸,還請過府一敘。”林巍庭說得大方。

沈安澤眨眨眼,笑了聲“好啊。”

林巍庭此時還不知,自己竟是做了引狼入室之事。

裴闕音一見沈安澤,腦中俱是安州苦寒生活,她低垂蛾首,入目是林巍庭腰間所佩的暖玉金環,是林巍庭所著的綾羅綢緞。她無來由的臉熱,避過虎視眈眈那人,一雙水眸柔光盈盈。

她故作小女兒態,輕聲道,“與林二哥許久不見相談甚歡,只是我方才想起,三妹妹是與我一道來的,如今也不知去了哪,今日我先告個不是,先走一步,還待我快些去尋了她。”

女郎說完就急著要走,林巍庭有些不舍,還想再與她說幾回話。

沈安澤眼眸微瞇,些許不愉浮上心頭。他在遠處就見,裴闕音與一青年站在梅林入□□談,或喜或笑,如今走近一聽,女郎聲音似水,柔柔切切惹人憐惜。

好一對才子佳人。

“林表哥,二姐姐,你們都在此啊。”裴語棉提著裙擺,小步跑來,雙頰微紅,煞是可人。

然而,林巍庭疑惑道:“這位是?”

裴闕音想走走不了,人還越來越多,只是絕望,敷衍道,“舍妹,家中行三,林二哥喚她三妹妹就可。”

林巍庭點點頭,計算著歲數,想著大抵應是裴闕音的庶妹,姿容才情瞧著也遠不如裴闕音,並無什麽興趣,只是點了點頭。

裴語棉沒想到此人只是問了聲就作罷,幽怨地看向沈安澤,這位才是她今日來的目的,國公府世子與他比起來算什麽。

沈安澤被裴語棉盯著,琢磨著她方才對二人的稱呼,袖中握緊的拳一下松了,對著林巍庭要笑不笑,“林二郎不打算介紹下嗎?”

林巍庭本是不愛與寒門來往的士族子弟,奈何沈安澤實在是異軍突起,連著林國公這幾日也時常稱嘆,為了與大流相同,他不得不也開始與這些寒門相交。

如今沈安澤主動相問,使他的自尊心一下滿足了,狀元郎又如何,京都的大家名媛他認識幾個。當即介紹道,“這是宣寧侯府的二娘子,其兄宣寧侯世子就是如今正在戶部任職的裴闊業裴朗。這位是其妹,方才大家也認識了。這位是我朝新科狀元沈安澤,才名大家應當也有所耳聞。”

裴闕音淺笑見禮,實則恨不得早點走掉,裴語棉心心念念想往前湊,沈安澤卻仿若在回憶,良久,表情玩味道,“宣寧侯府?聽著熟悉,可是戰功赫赫的那位宣寧侯,在下好似也有些來往。”

裴闕音心中暗道不妙,緊盯著沈安澤,只怕他突然來上一句什麽在下正與宣寧侯府議親的話,毀了她的好親事。

林巍庭沒有註意到裴闕音的異樣,光顧著沈安澤一事,只見他眉毛一挑,心中道你一個寒門之子,也認得什麽宣寧侯,方才還要我與你介紹,面上卻是溫潤道,“那可是巧了,正是這位宣寧侯,原來大家都是熟人了。”

沈安澤意味不明道,“是呀,原來大家都是熟人。裴二娘子……”

“咳咳咳。”還未待沈安澤說上什麽,裴闕音腦中警鐘大響,緊抿著下唇,先發制人咳了幾聲。

林巍庭想起前幾日裴闕音大病,皺眉道,“裴二妹妹是還未休養好嗎?”

裴闕音蒼白著一張臉,柔弱無依的模樣,“這裏風吹得我好不難受,只想快些下山。”

林巍庭一聽,忙幫著擋風,又是問裴語棉她可知她姐姐的侍女在何處,匆匆忙忙去尋喻春、榕夏二婢。

裴闕音忙著裝,裴語棉忙著咬牙為又被忽視生氣,幾人俱沒註意到,沈安澤在聽到那幾聲咳聲後,整張臉倏得比裴闕音還白,立在原地不得動彈。

片刻後,待三人匆匆離去,梅林重歸寂靜,沈安澤遙望幾人去時路,氣血翻湧,嗓中一熱,吐出了口血。

“來人。”沈安澤抹去嘴角鮮紅,淡道。

有藏在樹間的死士翩然而至。

“去催我前幾日拿出的丸方丸制進度。”

*

宣寧侯被女兒纏得無法,已經準備去與沈安澤道清楚,沒想到又收到了沈安澤來信。

“今日在香積寺巧遇令愛,一見傾心,改日擇良辰吉日,在下必當親自登門拜訪。——沈安澤”

宣寧侯看得奇怪,恰逢兩個女兒歸家,他本以為長女真要在香積寺住上幾日,如今提早回來了,便收起信出門去看。

只見大女兒看著高興,還在與婢女嘰嘰喳喳不知說些什麽,卻不是該有的羞澀,反倒是庶女,一副少女懷春的模樣。

宣寧侯不解二人反應,私下把喻春叫了來,“音姐兒今日可在香積寺遇到什麽人?”

喻春不解宣寧侯為何有如此之問,一五一十答道,“今日娘子在寺裏遇到了林國公世子,寺中有梅,林國公世子贈了枝梅花給娘子,後來風吹多了,娘子咳疾覆發,才早早下山,也是世子護送的。”

喻春說得周全,宣寧侯卻沒聽到半個“沈”字,兩邊口信對不上,更是雲裏霧裏。

“父親。”裴語棉在外探頭探腦。

宣寧侯揮揮手讓喻春下去,見著也日漸長大的二女兒,也還算是耐心,問道,“可有何事?”

裴語棉將喻春所述聽得真切,心中更加放心,將早已準備好的說辭張口便道,“女兒一介閨閣娘子,本不應有如此境遇,但既遇上了,又忍不住與父親說。”

“今日在香積寺,語棉遇到一郎君,風姿卓然,與他一見如故,後來打聽才知,正是如今的新科狀元沈安澤,他告訴女兒,已經和我們府上在來往了,女兒句句聽來,只像是在承諾,故而來問問父親,可是卻有這回事。否則落了私相授受的名聲,女兒是真擔待不起。”

短短時間,宣寧侯被二女兒這番話不知震驚了幾回,他才意識到,沈安澤一直未曾明說是哪一個裴娘子,如今想來,裴三娘子也是裴娘子,難怪音姐兒如此不願。

只是私相授受畢竟不是什麽好聽的話,宣寧侯口頭警告女兒,接下來再也不可與沈安澤私下來往。

裴語棉只是點頭稱是,直到出了拐角才止不住嘴角上揚。

誰會知道,那窮酸書生竟然是千真萬確的太子爺,偏偏自己那短命的嫡姐還占了元配的位置,自己前世幾經示好沈安澤也不加別視。

如今一切重來,裴語棉覺得這就是上天賜予她的機會,她天生該當太子妃。

*

林國公府。

林巍庭在回府路上為林國公夫人采買了不少禮物,又是百般表白心跡,終於纏得林國公夫人松了口,說改日就派媒人去宣寧侯府。

*

沈府。

沈安澤一遍又一遍看著那張丸方,確認自己記憶有無差錯。

前世政務繁忙,他亟待解決邊陲事宜,得知裴闕音病入膏肓時已是回天乏術。登基之後,他召集天下名醫,不斷重覆著鮮有的咳疾。

終於,一位在幾十年前為宣寧侯夫人診治過的老太醫發現了其□□通之處,與多名民間聖手攜手研制出了一道丸方。可即便如此,這丸也只有在咳疾初期服用才有效。

沈安澤日夜拿著丸方,沒料到如今重回當初,竟還有用到的一日。他不斷催促藥師加快制作丸藥,只求能趕在藥效可用之前。

宣寧侯府。

裴闕音出神看著案幾上擺著的紅梅,想著白日轉角那人,他真是林巍庭嗎?

他怎會,如此清楚自己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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