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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前路或許還會很難,但我想起你們,就一點都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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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前路或許還會很難,但我想起你們,就一點都不怕了。”

謝辭想起他的發小張寧淵, 就是謝辭越獄後以絕食祈求叔父張尚書為謝家女眷斡旋,偷偷在布告黃紙上以暗號偷偷給他傳遞消息的那個好朋友。

張寧淵很好,對朋友沒說的, 但他在年少無知的時候卻做過一件錯事。

張寧淵生得俊俏,又熱愛與各路漂亮姑娘打交道, 自家姐妹和諸貴女的紳士服務,八大胡同的各家大小花魁追捧, 還有邂逅的大家千金小姐小家碧玉,談戀愛只要對方自願, 他是很願意的。

常在河邊走, 終於濕了鞋,在他十六歲那年初冬, 他真喜歡上了一個姑娘了。

那姑娘身世不算好, 只是五品官家的旁支族女, 卻勇敢熱情,燃盡一切。情最炙熱時,張寧淵為了她親自稟告父母, 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 打出一身的傷。

但他是尚書嫡親侄子、襄城侯世子, 怎能娶一個販香賣紙的小商販家的女兒呢?

張寧淵父親身體病弱常年臥床, 他母親性情堅韌撐起一家, 但那次他父親大動肝火之後病況急轉直下,一度險些不治, 他母親那麽堅強的人淚流滿面病倒了。

想當然,張寧淵最後沒撐住, 他跪在父母病榻前妥協了, 發誓不再與她在一起, 婚事從此只聽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他在半個月後訂親了,婚約姑娘素有賢名的是平國公府的嫡千金。

大家以為這一段就這麽揭過去了,張寧淵收拾心情,把這段感情放下。不管是張寧淵私下,抑或明面上的張家,都補償了那姑娘本人和她家裏很多,最後皆大歡喜,那家人苦口婆心並很快給姑娘定下婚事。

婚事很好,家庭和睦夫婿上進,但那姑娘卻在出嫁的路上沖出花轎,站在高高的通濟橋欄桿上,一翻身跳了下去。

她用生命為這段於她而言刻骨銘心的感情殉葬了。

謝辭忽想起張寧淵搖扇談笑風生的臉突然驚慌失措,當時他們都在:“不,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會這樣?”

原本以為只是年少一段過去,誰知卻留下了生命的烙印。

謝辭快步往前走。

他通過張寧淵,再對比自己,豁然開朗。

他終於想明白了,他愛她。

不知不覺,滲透靈魂。

不知什麽時候開始愛上的,可能很早很早。

甚至牢獄擡頭那一剎的動容,留下永不褪色的記憶。

只是當時沒有這個心情。

“我發現,每一天都很清晰,”和她渡過的每一個日日夜夜,記憶輪轉,世事變幻,不還是悲慟、黯然還是動容,怦然心動,都是那樣的鮮明,“我都沒有忘記。”

他快十八了,十六成丁,大哥這個年歲遇上大嫂,二哥晚兩年,連他爹都是這個年歲救下娘定下婚約的。

晨光漸啟,一抹朝陽穿過滾滾硝煙,投在他的手上身上,謝辭剎住腳步,他側頭,輕聲說:“我想,我應當是愛她的。”

我想和她同生共死,上窮碧落下黃泉,永遠在一起。

謝辭終於想明白了,他輕輕笑起來,“前路或許還會很難,但我想起你們,就一點都不怕了。”

秦瑛也不禁笑起來了,“這才對。”

謝辭眼睛很亮,他退後一步,對二嫂深深一禮,之後迅速直起身,快步往前,翻身上馬。

膘健的黑馬長嘶一聲踱了幾步,他勒住韁繩,頎長矯健的身軀脊背筆挺跨坐於馬上,謝辭擡目看向噅噅馬鳴及鱗鱗兵甲,黑壓壓一直蔓延至山邊的盡頭,金戈鐵馬無邊無際。

謝辭握緊韁繩。

他想,他現在要做的是變強。

唯有變強,才能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像昨夜那樣窒息一般恐懼,他已經經歷過兩次,他此生不想再經歷第三次了!

遠遠,秦關微微沖他點頭。

謝辭點了點頭。

幾人迅速交流,令旗很快揮舞起來,往東北方向一指!

謝辭鏘聲:“飛翟營白翎營聽令,目標馬蓮道口,全速進軍!”

他一扯調轉馬頭,策馬急馳而去。

鱗鱗飛騎步甲頃刻急奔跟上。

帶著滾滾煙塵,大地震顫,一路往東北席卷而去。

……

而這個時候,顧莞和荀逍已經離開了大軍,策馬疾馳在前往姑臧山的方向。

在軍中,秦文萱跟了她一路,但奈何郎心似鐵,她跟著荀逍根本不出現,顧莞無奈只好將她勸回去了。顧莞策馬離開,最後回頭望一眼的時候,少女還眼巴巴佇馬在原地。

但現在也不是討論這些問題的時候了。

顧莞按按頭盔,一路左繞右繞,順著騎兵一路沖至一個轉彎,她借著天色沖進茂盛的矮林長草之中,行出一段,悄然離開了大軍。

再往前行進一段,終於望見了荀逍的背影,他駐馬立在緩坡大樹下的草地,已經換回帶灰色棉布兜帽鬥篷的他,聽見馬蹄聲也不回頭,把一個包袱往顧莞頭上一扔。

顧莞接住打開一看,是一套女裝外衣外褲,不知他去哪裏收的,有點潮濕半舊不新,暗紅上衣配鴨屎綠的褲子,臥槽這是什麽搭配?

顧莞鉆進草叢三下五除二把衣服換了,頭盔甲胄什麽的打成一個大包掛在馬鞍上,之後一夾馬腹驅馬上前,她就發現,荀逍正在垂眸看手上一件淺淺靛色的絲綢褻衣。

——顧莞一眼就認出來了,這就是用來刺激荀逍那件。他解決黃世為近衛之後,兜兜轉轉,去找頭蓋骨和這件褻衣,好在最後經顧莞鑒定這頭蓋骨不是個中年婦女的,最後找到這件領口繡有纏枝紋的褻衣,把它撿了回來。

褻衣上的黃土泥塵已經盡可能地擦拭幹凈了,折痕破損的地方也一一小心拂平,顧莞說“走吧”驅馬上前,荀逍低頭將這件褻衣細細折疊起來,用一塊幹凈棉布包裹好,掛在馬鞍後的包袱裏。

顧莞小心翼翼:“那是你娘的?”

荀逍瞥了她一眼,點了點頭。

兩人的關系,確實比以往要好了那麽一些些。放在從前,荀逍絕對不可能在等她的時候看這件褻衣,他現在也沒有很刻意遮掩他的手和臉。

顧莞問:“羅遷還好嗎?”

“受了些傷,沒大事。”

簡短交談過之後,之後兩人一路策馬疾馳向東,在下午終於抵達姑臧山,驅馬登上蜿蜒崎嶇的山嶺,在途徑山巔,能眺望到遠處起伏延綿的山區歸夷川的時候。

三月將盡,漫山遍野的蒼色,天際烏雲滾滾,今春遲到的雨水終於要來了。

往北望,越過巍峨山嶺屏障,那方向是一望無際的大草原,北戎人的地方。而往南,則是蜿蜒起伏的山脈,他們站立這個地方往下眺望,有一條逶迤的山道,不通往關中,卻可以連接隴州和後方的襄州肅州。

山巔之上,兩人衣袂獵獵翻飛,荀逍最後才說:“我母親是被擄去世的,就在她回娘家折返肅州的路上。”

出事的地點,就在這一塊。

荀遜還要當這個肅州總督,本朝以孝治天下,一而再他沒有再而三,裴夫人出事地點不是在肅州。她娘家老家是在隴州,她回老家祭拜父母折返的路上遇匪,被擄走死亡,至今荀逍都未能尋獲她的遺體。

但她必然是真去世了,荀遜不知荀逍還活著,他決計不可能給自己埋雷的。

今日之所以提起這事,是因為荀逍手下除了羅遷還有一些人,追查至今,查到了那些“匪徒”截殺車隊擄走裴夫人撤退走到的路線,應當正是穿歸夷州而過。

荀逍盯著起伏延綿的山嶺,風刮下他的灰布兜帽,他聲音嘶啞,流露出一抹徹骨的恨意:“那幕後之人和北戎應該有幫忙,才能弄一個天衣無縫。”

隴州總督和荀家不和,從荀逍荀遜出生之前的存在了,且派系的原因,隴州總督對盧信義及鄭守芳更親近。

上頭手松一松,讓匪徒將人劫走,遁逃過程中遇上打草谷隊伍北戎人,再轉一手,讓人嗟嘆卻並不鮮見。

所以荀逍才會那麽恨這個幕後之人,憤恨程度並不亞於荀遜!

只不過,荀逍意只在陳述歸夷州相關,並無絲毫袒露情感的意願。荀逍霍地轉身,顧莞看不到他的臉,很短的時間,他急重的喘息平息下來,重新轉過來,荀逍側臉冷冰冰:“走吧。”

他頃刻流露的情緒,很快消弭無蹤,又恢覆了那個又冷又硬帶幾分譏誚的不討喜的樣子。

顧莞抓抓頭,但人家無意和她討論,她當然也不會強行去侵犯別人的隱私,好吧,於是只好繼續拉著馬下山了。

她還是趕緊去看看這歸夷州究竟怎麽一回事吧?

他們的時間沒謝辭那麽緊湊,但也不知歸夷州究竟什麽情況,還是抓緊一點的好。

兩人拉著韁繩穿過林木密集的區域,到了半山腰,重新翻身上馬,之後的再沒其他廢話,直奔歸夷州去了。

歸夷州是個山區,位於在姑臧山脈的西南麓延伸出的一片,小山大嶺起伏,主要聚居的是羌氐和栗特三族的內遷胡民和他們的後裔,這麽些年繁衍下來,已經有兩三代人了,就是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要反。

出發之前,鄭應私下來尋她,躊躇了良久,最後說:“顧姑娘,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您,您……”

他是氐族混血,雖非歸夷山區域的,但明明謝帥之後,各族降民已空前歸心的了。

他也是驟不及防百思不得其解。

顧莞拍拍他的肩:“我會仔細看清楚的。”

鄭應感激點點頭。

她和荀逍兩人一路翻山越嶺,緊趕慢趕,終於趕到歸夷州。期間還下起了大雨,兩人戴上鬥笠披上蓑衣,抵達之後直接棄了馬,翻過山梁從遠離寨門的一個位置悄悄越山進了去。

這歸夷州雖說是州,實際大概一個縣大小,嘩啦啦的雨聲之中,裏頭靜悄悄的,竟沒什麽人。

顧莞和荀逍對視一眼,她一下子急起來了,不會出發了吧,沒可能這麽早啊!

兩人拔腿狂奔,冒著大雨沿著高矮的茅房磚屋一路往裏,沖到最中央的族地和大地窖庫房位置的時候,兩人赫然看見幾個漢人裝束的北戎漢子,荀逍迅速將他們放倒了。

顧莞沖上庫房,花了點時間,她打開庫房的鎖,只見裏頭堆了滿滿剛被從北戎運來的糧食。

為什麽一下子就肯定是北戎的?除了樣式之外,裏頭大多就是草原特有的風幹牛羊肉,還有很多的皮毛,最邊上還放著許多牲畜幼崽子,剛剛放進臨時圈裏的,在雨聲中吱吱擠成一堆堆,旁邊還有新鮮放進去的草料,和一些幹癟的陳糧。

顧莞一楞,她蹲下來,撚起一點陳糧搓了搓,這些栗米雖幹癟細小長得很不好,可保存得十分好,放的也是僅僅夠牲畜幼崽活下來的量,一點都不多,可見放糧的人對這些陳糧有多麽珍惜。

眼前這些牲畜幼崽,都是幾母配一公,明顯是精心算過要很認真可持續飼養當家畜的。

顧莞隱隱好像有點明白了。

——這幾年時年都不好,春季要麽大水要麽沒雨,等夏季再來暴雨連月。

顧莞從門外望出去,梯田稀稀拉拉長著栗苗和麥苗,被大雨沖得東倒西歪,不少已經貼在地面上了。

顧莞從倉庫出來,走進一家民宅,揭開鍋蓋,竟發現鍋是假的,竈臺新挖空裏頭藏了一窩七八個孩子,一個女人在照顧他們,裏面放著很少的幹糧和水缸,個個面黃肌瘦,眼睛看起來特別大。突然見光,擡頭面露驚惶。

“西北年景不好已經持續了好幾年,從江南北運的賑災糧,哪哪都有,可歸夷州從來沒到手一分,這兩年都沒有收成,他們餓得受不了,才被北戎趁虛而入。”

荀逍提著刀走進來,刀上的血已經被雨水沖刷幹凈了,“這兩天大雨,有幾個北戎人已經領著他們翻山到大河邊掘堤去了。”

山中運水不易,但翻過這片大山之後,卻有一條烏水的支流涼水大河。歸夷州十二歲以上男女丁口共計七萬九千人,他們已經拿到了北戎人提供兵刃。

並且由於這兩天暴雨,北戎人帶著他們掘堤,歸夷州地理位置得天獨厚,這才是真正最大殺傷力的一著。

北軍統帥有決戰不下、臨時征調這些內遷胡民作戰的權力。只是征調令一下,誰也料想不到,歸夷州最後卻調轉槍頭。

“原來是這樣。”

顧莞終於把這場大敗的原因從頭到尾擼順了,“那怎麽辦?有什麽化解的方法嗎?咱們趕過去制止他們掘堤嗎?”

她本來應該很著急的,但荀逍一進來,她就發現他表情譏誚中帶著一點意味不明的嘲弄。

這是他和謝辭針尖對麥芒時的熟悉表情。

顧莞:“……”

荀逍說:“來不及了。”

這麽多人,一人一鋤頭,輕易就將堤壩挖穿。如無意外,這些人此刻已經停下正在等待戰機了。

而那麽湊巧,謝辭秦關等人若順利脫身,將會正沖這個方向而來。

無端端出現一撥計劃外大魏軍,北戎人必會命歸夷胡族迎上去的。

荀逍淡淡扯唇:“能順利化解這個歸夷州叛亂的,只有一個人。”

顧莞秒懂,是謝辭!

昔年謝信衷一視同仁上表朝廷重定政策撫順胡民、又給予了他們進軍得到建功立業的機會,不世大恩,這些北地混胡激動涕零趨心歸附,觀鄭應可窺一斑。

謝信衷沒了,他們的待遇才急轉直下。

謝辭是謝信衷的親兒子,在謝信衷蒙冤去世的情況下,將完美繼承他們對後者的感激意志。

可問題是!現在,謝辭知道的是歸夷州叛亂,並將會馬上就要往北軍後背狠狠捅一刀。

雙方迎面碰上,謝辭會怎麽做?

但凡他對歸夷胡族動上一刀,這就變成一個必死的死局的。

“現在送信,也來不及了。”

荀逍在栗桿上擦幹劍刃,收劍回鞘,他道:“你猜猜,他會怎麽做?”

他哼笑一聲:“不過,他能不能及時率兵趕過來也都還是未知之數。”

顧莞:“……”

好歹是表兄弟,要不要這麽互相傷害啊,他栽了你也挨大虧啊。

顧莞翻了個白眼,她小心把鍋蓋闔上,以免再嚇到小孩子們。

她快步往外走,“他肯定能率兵過來的。”

如果只是這樣,顧莞的心就擱回肚子裏去了。她順手把倉庫幾把大鎖的鎖芯調整一下,把房門和窗戶從外面鎖上,這些小孩子看見她了,這一兩天先別出來了。

嘩啦啦的大雨順著屋檐往下淌,顧莞一腳踏進雨水裏,鬥笠下她白皙秀美的面龐露出一抹自信的笑臉,“我不用猜,謝辭必定能發現端倪收覆歸夷州的!”

“你信不信?”

牽過北戎人的馬,她翻身而上,嘩啦啦大雨打在她的鬥笠上,顧莞用手往上推了推,“既然是這樣,那我們就去和他匯合得了。”

顧莞自信洋溢的眉梢眼角,居然還有幾分驕傲。

荀逍冷冷挑眉,呵一聲,“那我就拭目以待。”

“那你待著瞧吧!”

顧莞嘖一聲,順手把荀逍丟過來的北戎人外衣身上一披,一揚鞭,馬蹄踏翻泥水,沓沓往寨門方向疾奔而去。

作者有話說:

顧莞:我養的崽,我還不知道?

謝辭:我要努力,我要覆仇翻身娶老婆!

荀逍:可憐,悲苦,沒老婆~

年景不好一開始還不需要賑災的,近兩年顆粒無收才開始的,就是謝信衷沒了那年

阿秀等會再來捉蟲哈,給你們一個超大的麽麽啾!!明天見啦哈哈,愛你們~ (づ ̄3 ̄)づ

最後還要感謝投雷的寶貝們噠~ 筆芯筆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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